趟过青春河的男人 第106节 弥天大祸（上）

　　第106节弥天大祸（上）

　　高三第二学期，是考前最关键的冲刺期，但丁老师的数学课还是依然如故、一成不变，大家虽有意见，但也仅限于私下交个头、接个耳，谁也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提一提，不敢提当然有学生天生惧怕老师的原因，也有提了也未必管事顶用的顾虑。你想，丁老师连他女儿的话都听不进去，岂会听我们的？所以，虽说有了个丁老师，我的数学课也未能改观多少。

　　还说高三这学期。四月中旬，楼台市教委的几个同志来玉水一中，进行考前调研督导。为摸清情况，解决问题，期间专门召集全校24个班的班长、学习委员开会。我是班长，自然在参会者之列。会上，市教委的领导让大家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勿忌勿讳，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问题就提什么问题。市领导征求了半天，也没几个发言的，即便碰上一两个勉强开了口，也是尽捡好话说，歌功颂德，形势大好，屁问题都不提。这让我非常生气，我气他们唯唯诺诺，更气他们阳奉阴违，我知道他们背后骂老师的也有，说三道四的就更多了，但为什么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时刻却一个个都哑了、退缩了，这不是明摆着应付差事、敷衍塞责吗？

　　见此，我这个向来不声不响的闷葫芦不知哪里来了牛气，居然拍案而起。当着市教委领导，当着教导主任王福老师，当着全校24个班的班长、学习委员60多号人，我慷慨陈词，“矛头”（请注意我用的是引号）直指丁老师。说句良心话，我给丁老师提意见，绝非无中生有地抹黑他，更不是对他个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出于公心，出于对数学课的担忧，出于对两个班120号人高考数学成绩的担忧。一石激起千层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的发言，马上就在不大不小的玉水一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夏雪大笑着说，你――你呀，温――温文尔雅，还敢如此，真是想不到，看不出，吃豹子胆了？啊？

　　我笑着说，豹子胆倒是没吃，但不知道吃了什么比豹子胆更厉害的东西，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

　　那你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记得吗？说出来让我听听，夏雪微笑着说。

　　记得，记得，事关重大，我怎能忘记，我说，不仅忘不了，时至现在，那些话都意犹在耳。我清晰地记得，我是这么说的：我是113班的班长，我说一下我们班的情况。从年后开始，除数学之外，各门课都顺利完成第一轮复习，进入了第二轮，总得来说，情况不错，老师们尽职尽责地教，同学们一心一意地学，师生良性互动，相得益彰，但也有问题，我们班的问题是，大家都对数学老师的复习方式有些看法。

　　我说话的时候，市教委的人都认真地听着，并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但教导主任王老师却抬起头来，满脸惊异地望着我。我用眼睛扫了一下各班学生，大家都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又说，数学课，复习的针对性不强，盲目性太大，好像没有计划似的，有的知识点没完没了地纠结，深挖细掘，而有的知识点却又蜻蜓点水，连个皮毛都不触，效果不好，个别同学甚至说“这复习还不如不复习”。再就是，数学老师讲课好像只围绕少数几个尖子生讲，完全忽视了中等偏上的学生。我认为，这部分学生是潜力派，值得关注，而绝不应该被忽视、被放任，如果老师用心提一提，学生用劲努一努，是能够上去的。

　　起来说话的时候，我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发言后落坐的时候，我又是腾地一下就坐了下去，像电影里的长官们在蒋委员长面前时一样。之后，我重新扫视了一下全场，见教委的几个领导仍满怀期待地望着我，似乎希望我再说些什么，其中一个还问：“有没有了？”我说：“没有了。”说着，我无意间瞥了一眼教导主任王老师，见他竟脸红得不像样子了，这让我很费解，但那时的我想都没想其中的原因。后来，我才终于明白当年那一刻他脸红的原因，才明白那一刻他的内心感受。见我不说了，教委的人又写了几下，就合上了本本，坐直了身子，其中一位扫视着全场说：刚才这位同学说得很好，很有针对性，大家谁还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大胆地提出来，言者无罪。但全场毫无反应。听到市教委的人这么肯定我，我心里一下就高兴起来，却全然不知自己已闯下大祸。会后，我像个没事人似的离开了会议室，该学习学习，该吃饭吃饭，应睡觉睡觉，该干啥干啥。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但铃响了好久，仍不见丁老师来，大家都以为身兼数职、公务繁忙的他也许又让学校的大事给缠了去。这也不足为怪，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下课时，丁老师还没有来，但大家谁也没有多想，更没有说什么，不来就来呗。第二节上语文，是班主任郭存乐老师的课，但铃响了很久也不见他的踪影，这下，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因为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新情况啊。郭老师是班主任，从来不会无故误课。有事来不了的时候，要么会提前通知众人，要么会事先向我这个班长通通气。快下课时，郭老师终于来了，但并没有走上讲台，而是直接向我走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神色也非常不好。

　　我想郭老师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生病了？郭老师走到我身边，小声说：“你出来一下，我问你句话。”我满脸狐疑地跟着他出了教室。离开教室后，郭老师头也不回地继续在前面走着，我只得紧张不安地继续在他后面跟着。我想，今天肯定有什么事情，否则郭老师就不会这样了，但天真的我仍然没想到是什么事。走到离教室稍远一点的地方，郭老师突然收住步子，转过身子，然后异常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才说：“你给丁老师说什么了？”我心里一惊，终于意识到丁老师乃至郭老师今天不来上课的原因了，但我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认为自己并没有说什么框外的话，不过是实事求是地反映几个客观存在的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幼稚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昨天下午的一席话，一夜之间已在一中掀起了狂涛巨浪，产生了石破天惊的影响。

　　于是，我把昨天会上所说的话又一字不漏地向郭老师复述了一遍，郭老师听了，急得又跺脚又甩手：“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下闹大了，闹大了！丁老师不来上课了，把副校长也辞了，他女人今天一大早就跑到尤校长那儿没完没了地哭哭啼啼，闹得校长室沸沸扬扬，一塌糊涂，连公也不能办了。”闻听此言，我顿时脑袋轰得一响，就胀成了斗盆，耳朵也随之嗡嗡地响个还停。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郭老师说：“刚才尤校长专门找我，寻问此事，问我提意见的那个学生是个什么样子，他要见一见。听说是你，我还以为他弄错了，并一再让他核实一下，看是不是别的班的学生干的，我哪能相信是你呀？唉！唉！怎么会是你？！三年了，都不说一句大话，怎么快毕业了，竟会这样说话，这样做事！”我不服气地说：“我没说什么呀，只是尽职尽责，替同学们反应几个实际问题，说句实话啊。”“唉！唉！你真是――你――你。”

　　郭老师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但场合不对。你当着市教育局的领导那么说，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和影响！你知道吗？丁老师是咱校20多年的老教师，也算作一个学科权威，且还是堂堂的副校长，让你几句话就把一世英名给损了，否定了，他今后怎么在全校三千师生面前抬头。现在人家一家人哭着连门都不出了，他女儿丁世芳也往走转呀，咱的数学课谁给上呀！唉，唉，唉！”郭老师急得直转圈。我无话可说了，想不到区区几句话竟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唉，丁老师这人，怎么连这点雅量、肚量都没有？

　　这件事在一中上下引起了强烈而余震不断的影响，一时间竟成了家喻户晓、众口热议的焦点话题，我和丁老师同时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用郭老师的话说就是，我一鸣惊人了，丁老师一无是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