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全传 第十四回

小说:隋唐全传 作者:江文学 更新时间:2024-08-19 11:51:57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当下两人都止了话头,杨林道:“请!”命卢方将那密使请进屋来。密使进屋,众人都焚香洗手,迎接圣旨。密使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寿州留守李子通妖言惑众,图谋不轨,意欲谋反,现命秦叔宝戴罪立功,将李子通一家缉捕归案,交靠山王处置。另有密函一封予靠山王私阅,内述处置方法,见旨克日执行,不得有误。”旨上虽说李子通图谋不轨,意欲谋反,但叔宝总隐隐觉得不妥,究竟是哪里不妥,自己也说不上来。杨林是一贯的忠于皇命,圣旨读完后,杨林接了旨,便吩咐摆酒宴款待密使,又命叔宝马上赶往寿州,缉拿李子通一家。叔宝马不停蹄赶到寿州,带兵将李府团团围住,将李子通一家老小都押到了大厅中。李子通被带到大厅之时,兀自不服地大声叫喊:“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押着他的两个士兵喝道:“跪下!”伸脚往他膝弯一踢。叔宝忙道:“不得无礼!李大人,快快请起!”李子通从未见过叔宝,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和我的家人?”叔宝道:“李大人,我是靠山王座下十三太保秦叔宝,奉命将你们押返登州。”李子通神情激愤,胸口不住起伏,怒道:“我明白了!杨广这个昏君,我早知道上书告诫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死而无憾,可惜祸及我的家人,杨广,你好毒啊!”叔宝劝道:“大人,你稍安勿躁,如果是清白的话,我想靠山王一定会还大人一个公道。”“还我一个公道?呸!你以为我这次去还会有生机吗?秦叔宝,想你当日血洗长安,诛杀宇文智及,替天行道,大家都以为你是侠义人士,想不到,你一入侯门,就见利忘义,甘愿为虎作伥!”李子通越说越激动,连叔宝也一起骂了进去。叔宝脸色微变,却依旧温言道:“大人,你又何出此言呢?”李子通怒目圆睁,眉头紧锁,大声道:“昏君杨广登基之后,天下黎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你视若无睹吗?”叔宝纵使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了别人的冤枉,当下淡淡道:“对不起李大人,我身在登州王府,对外间之事所知甚少。”李子通愤然道:“怪不得!昏君穷奢极欲,大兴土木,民间男丁死于徭役不下十万,孤儿寡妇数不胜数,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活命艰难,易子而食,饿殍遍地,你可知道?!杨广弑父杀兄,欺娘淫嫂,诛杀功臣无数,你可知道?!”叔宝听得满心震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几日不出门,外界早已风云变换,天翻地覆!叔宝强压下心中的震惊,问道:“李大人,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若然不信,你出去看看便知真假!昏君,昏庸无道逆天而行,你却替他卖命,为虎作伥!枉你自诩侠义人士,其实你全然不懂忠孝礼义为何物!”李子通这一当头棒喝,将叔宝猛然打醒!叔宝长这么大,江湖上称“小孟尝”,人缘极好,人人都敬重他是英雄豪杰,说他性子爽朗,不拘小节,不畏强权,仁义忠孝。他从来只有受人敬仰和夸赞的份儿,又何曾被人这么骂过?突然明白为何听旨时自己会有不妥之感,如今李子通一家获罪,和当日的李浑全家处斩是何其相似!就算一人有罪,也不能牵连全家无辜啊,更何况他们还是被冤枉的,难道这样的悲剧还要无休止的上演么?!念及此处,叔宝不由喃喃自问:“我真的为虎作伥吗?”“叔宝!”卢方从厅外走进来,“干嘛这么久还不出来?”李子通看见叔宝神情,知道他和其他官吏并不一样,眼见自己无幸,快速对叔宝道:“秦叔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现在悔悟还为时不晚!”“啪”的一声,卢方已经一巴掌扇到了李子通脸上,叔宝一惊,看看倒在地上的李子通,又看看卢方。卢方已喝出声:“大胆逆贼,竟敢公然作反,带走!”“是!”周围士兵得令,将李子通一家押了出去。李子通被押走时尤自声嘶力竭地大喊:“秦叔宝!我要是你的话就高举义旗,推翻昏君j□j!!!”这句话如在耳边炸响了个惊雷!叔宝惊怒交加,却又无能为力,李子通的话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他心里,让他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接受着良心的拷问和煎熬。叔宝押送李子通一家回登州时,街上百姓看到,不禁群情激奋,纷纷喊道:“你们干吗要抓走李大人?!”李子通站在囚车当中,毫无畏惧,仰天高喊:“昏君无道!昏君无道!昏君无道——”略带嘶哑的声音中含有莫名的悲壮。街上百姓本就痛恨杨广j□j,现在又要失去一位忠臣,更是愤怒无比,差点就要堵到路当中和士兵们动起手来。叔宝虽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但望着街上挥舞着拳头的百姓们,心里并不快活,回头望了李子通一眼,他也正看着自己忿然高呼,似乎是喊给自己听的。叔宝眉峰攒成一团,心渐渐清明,也一点一点地沉到了底端。杨林正打开密函看罢,密函中道让他处斩李子通一家,杨林紧皱眉头,正怔怔出神,卢方和叔宝进来回报。卢方颇带喜色,叔宝却一直是恹恹的,像有心事一般,步子也不如以往轻快,显得沉重无比。卢方道:“启禀义父,李子通一家已抓获,现关在大牢,听候处置!”杨林沉声道:“我知道了。”转眼看到沉默在一旁的叔宝,道,“哦,卢方,你先下去吧!”“是,义父!”卢方看了叔宝一眼,颇有些担心,以为他是受了李子通的辱骂而闷闷不乐,但还是遵命退到了屋外。卢方走后,杨林关切道:“叔宝,你已经大功告成,干嘛无精打采的?不舒服吗?”叔宝静默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不平道:“义父,李大人他说的都是事实,他并没有撒谎!”杨林只作不知,淡淡道:“你说什么啊?”叔宝这一路回来看到人间惨状,早窝了一肚子气,语气之中不由带了激动和急怒:“当今皇上登基以来,并没有免税减粮以谢天下,反而为了一己私欲,苛捐杂税,弄至民不聊生,而李大人据实上书,反而落了一个谋反的罪名,这是什么道理啊?!”杨林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叔宝近乎质问的口气,不禁拍案怒道:“大胆!你只应该听命于朝廷,不要说三道四的!”叔宝见杨林不但不听劝,反而指责自己,愈加愤恨,咬牙道:“他配吗?弑父杀兄,欺娘淫嫂,礼义廉耻全无,这种人配我效忠吗?!”杨林霍地站起,重重道:“配!”叔宝一时愕然呆住,杨林又道:“叔宝,你是军人,就应该知道军令如山,皇命如山!”叔宝脱口截断:“不!我只知道,人要有礼义廉耻,缺一不可!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义父,既然他不仁不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保他的江山呢?!”杨林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脸色渐渐冷厉,一字一字道:“因为这是杨家的天下!”叔宝大力摇头,近乎吼道:“不!这天下不是杨家的,是天下人的!”“你……”杨林勃然大怒,双眼一瞪,“你找死啊你!”叔宝情绪稍平,带了几分痛心道:“义父,你身为太皇叔,更应该上书相劝,决不该是惟命是从,为虎作伥啊!”杨林盯着叔宝,突然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你给我走!”叔宝看了杨林一眼,提步走开,忽又停下道:“义父,你打算怎么处置李大人一家?”杨林目光里带了几分阴狠,冷声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其他的跟你没关系!”叔宝猛地转身,强硬道:“有!人是我抓的,我要负责任!”杨林双眉倒竖,指着屋门厉声道:“李子通一人做事一人当,给我走!”“一人做事一人当?”叔宝念头急转,明白杨林这是摆明了不让他再管,冲到杨林身前急道,“义父,你不能这么残忍的,你不能啊!”杨林脸色阴冷,并不看他,也不说话。叔宝灼灼盯了杨林半晌,心凉透顶,蓦然点头道:“好,我要去救李大人!”说着急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杨林气急攻心,回头大吼:“放肆——”声音如洪钟激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叔宝心中憋着一口气,只想到大牢放出李子通一家,可刚出房门,后颈突然一痛,似被人从身后打了一下,便不省人事,昏了过去。恍惚中,是李子通满含怨怒的面庞,他跪在法场上束手就死,身后还有十来个人,面容模糊不清,但都穿着囚衣,被冠上钦犯的罪名……天空阴的可怕,阴霾密布似要下雨,地面漂浮的层层薄雾更让人觉得诡异和森冷……李子通瞪着一双眼,眼中有凄厉、绝望、悲惘、怜悯,如丝如缕,散漫开来,他口中喃喃有词,亦是那四个字,昏君无道,昏君……无道……画面顿时黑暗下来,大刀无声落下,鲜血四溅,到处弥漫了死亡和冤屈的气息……叔宝大叫坐起,醒了过来,背上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梦中大刀落下的情景却依旧在脑中盘旋。只听“吱呀”一声,叔宝这才发现自己竟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卢方推门进来道:“义父吩咐我放你出去,你可以走了。”叔宝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出牢房,卢方追上来:“等等,义父让你留下杨家的太保胸针。”叔宝咬了咬牙,心里冷笑,以为我稀罕么?!从腰间掏出那小小令牌,扔给卢方。他本不想多说了,但还是问道:“卢方,李大人一家是不是……”卢方的脸上似乎也有淡淡的不忍,点头道:“嗯。”叔宝突然间心灰意冷,身上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低声道:“我想见义父。”卢方声音平平道:“义父不想见你,他命我吩咐你回家好好替母亲贺寿,他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好好进行自我反省,若然你明白做军人应有的责任,你随时可以回来。他将等你一起上京受封。”叔宝心里茫然,淡漠地听着,反省?他哪里做错了?受封?这种用良心换来的嘉奖他如何要得?可如果他不向杨林道歉,不能赚取回来的机会,他如何报这杀父之仇?心底的痛苦如虫子般慢慢咬噬着心灵,让他的心狠命而顽固地拧在了一起。杨林仔细查阅着一本卷册,座下主簿道:“王爷,十万两黄金已全部烙上王爷的徽号,分成二十箱,现置于军中内库,随时侯发。”“嗯。”杨林轻轻点头,“这趟劳烦你了。”主簿加重语气提醒道:“这可是我们所有的财产了,望王爷千万小心哪!”杨林放下卷册:“你放心,这次我会让薛亮和卢方共同押运,再者说了,江湖上的黑白两道,听到我靠山王的名号,还不都退避三舍呀!哼哼……谁敢打我的主意?”杨林的语气中有满满的自信和骄傲。主簿听了,唯唯笑应。卢方此时恰巧进来,叫道:“义父。杨林的脸色一冷,眼中似有锋芒:“我让你转告他的话转告了吗?”“一字不漏!”“他说什么?”“没有,他只问李子通一家如何。”杨林眼锋四掠,狠狠吐出几个字:“死性不改!还是江湖上那一套!”缓了一口气道,“但愿这一次他能够接受教训。哼,若然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反戈相向,必成为我的心腹之患!”卢方慰道:“义父,你放心吧!你对叔宝的宽宏大量,我想他会明白的。”“但愿如此吧!”杨林深叹一口气,神情微显疲惫,但马上又郑重嘱咐道,“卢方,这次你要和薛亮代父押送贡金前往京城,路上,不得有任何闪失,事不宜迟,明日出发,如有差错,军法处置!”宁氏寿辰在即,单雄信广发了英雄帖,让各地绿林好汉到时去历城拜寿,他自己也正收拾着行李,即将上路。单冰冰听说此事,缠着单雄信非要跟去,可怜巴巴哀求道:“你带我一起去吧,二哥!我保证不胡闹,求求你啦!”单雄信一如既往不被打动的神情:“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啦,不行!”单冰冰急道:“叔宝哥给母亲拜寿辰,我怎么可以不去呢?我一定老老实实在你身边呆着,我要是不去啊,叔宝哥一定会怪我没有义气的!”单雄信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背在身上,又拿起槊,直接朝门外走去:“正是因为叔宝高堂的寿辰,所以才不能带你去,万一你搅了局,我可担待不起啊!”单冰冰正巴巴地跟在单雄信旁边,闻言拦到单雄信前面道:“哎呀,我不会搅局的!”单雄信将槊往地上一顿,耐心道:“拜寿的都是些大男人,一个女孩子家多有不便,再说你嫂子已有孕在身,你要好好地照顾她。”单冰冰不依,跺脚撅嘴道:“嫂子不是有那么多人在照顾吗?你就是不想带我去!”单雄信含着几分打趣地笑笑:“我知道你的心思,等我拜寿回来之后,把叔宝接过来住几天,你就可以天天见他啦!”单冰冰又羞又气,心中一个白衣影子模模糊糊地一闪而过,“讨厌啊!瞎说什么啊!我不理你了!”赌气背转了身子。单雄信也不管她,道:“好啦,我走啦,你多点时间在家陪陪你嫂子!”单冰冰没想到哥哥说走就走,竟真的不理她了,气得在背后大叫:“二哥,讨厌!”叔宝抱着雁羚甲回到历城,进门大叫道:“娘!”宁氏正诵经祈求儿子平安,听到他的声音,差点喜极而泣,忙迎了上去:“叔宝,你终于回来啦!担心死娘了!”叔宝笑道:“娘,我答应过要回来给你过寿的。”宁氏欣慰地笑着点头,低头看到叔宝怀中的雁羚甲,笑容一僵:“这是什么?”叔宝声音低沉下来,字字泣血:“爹的雁羚甲。”宁氏猛然看到丈夫遗物,心中霍然大恸!事物依旧,昔人已逝!她的双眼蓦然潮湿:“你怎么得来的?”叔宝看到母亲表情,心里也自悲伤,“是杨林给我的。”宁氏接过雁羚甲,还未抱至秦彝灵前,泪水已潸潸落下,念及往事,心中凄苦:“老爷,你死得好惨呐……”只说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将头靠在头盔上失声痛哭。叔宝见母亲伤心,又是心痛又是愧疚,道:“爹,孩儿不孝,仇人近在咫尺,孩儿却没有能够为您报仇,孩儿不屑于在背后下黑手,可是,与他正大光明的决斗,孩儿又不是他的对手……爹,您在天之灵就给孩儿指条明路吧!”闭目吸气,泪水也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杨林上奏禀告叔宝功劳的奏折已经送到京城,这日上朝,下面有大臣道:“皇上,靠山王上奏,寿州留守李子通犯上作乱,今已全家伏法,臣属下秦叔宝戴罪立功,望陛下准其将功赎罪,消解狙杀宇文智及之罪,并于殿前御封十三太保,为我大隋效力尽忠!”杨广心里欢喜,道:“靠山王平乱有功,速召回京,朕重重有赏!至于秦叔宝看来确是个人才,丞相,你以为如何?”宇文化及刚听闻此消息时脸色微有变化,不过马上恢复常态,回道:“启奏陛下,既然秦叔宝是个人才,若能被朝廷所用,乃我江山社稷之大幸!人既已死,臣弟之死,乃是咎由自取,臣亦不愿再提!望陛下应如靠山王所奏,召叔宝上殿御封为十三太保,再加封为骁骑大将军,以表叔宝刚直不阿,忠心为国!”杨广道:“好,丞相果然宽宏大量,朕非常之欣赏,就依靠山王所奏,召秦叔宝进京受封!”杨广很高兴,一旁的宇文成都却听得忿忿不平,简直怀疑父亲脑袋糊涂了,一下朝便和大哥宇文成龙一起来到父亲房间,问道:“爹,为何要上奏加封秦叔宝?难道,真的要放过他?”宇文化及胸有成竹,不疾不徐道:“秦叔宝若能进京面圣,圣上必然能够认出他就是当年在潼山打伤他,救下李渊的那个人。到那个时候,他还能活命吗?”宇文成都有些明白了父亲的用心,宇文成龙不以为然道:“杨林,一定会护着他的。”宇文化及看向远处,眼里闪射着几分得意和诡谲的光芒,缓缓道:“我们可以来个先斩后奏,杀了杨林,天下兵权尽已归我,我得天下之期……不远矣。”咬金接连不断地偷了一阵米,居然过得相安无事,这日趁张伯出去洗菜,一面偷瞄着门外,一面又往锅中加了几瓢米。“程咬金!你现在还想抵赖吗?”突然身后一声断喝。咬金动作一僵,把还没放进锅的米又倒了回来,转身一看,却是营长和张伯。咬金装作不知,道:“咦,今天来了几个新士兵,我想多加点米而已呀。”张伯道:“你不要装疯卖傻啦,我们全都看见了。”咬金见事情被戳穿,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听营长道:“我早就怀疑,为何军中粮食吃得这么快,原来是你小子偷吃!我上一次说过,谁再敢在军中偷窃,不单只是坐牢,还要扣军饷一年!来人啊!”咬金无精打采地听了半晌,只想寻个机会溜掉,见营长叫人,忙道:“哦,我帮忙出去叫人啊!”喜滋滋地正想逃出去,刚出门就被一大群士兵拿着枪给围住了。原来外面早已被营长布置好,只待他一声令下,就来擒人,不容咬金有逃跑的机会。咬金也被这阵势吓得一愣,“哇,两勺米而已,这么壮观干嘛?”营长和张伯也跟了出来,营长见人手到来,急忙喝道:“来人啊,抓住他!”士兵们顿时挺着枪如潮水般涌至,咬金情急之下抓起旁边的一只长凳做武器挥去,仗着力大,竟将那些士兵们打得断枪倒地,不住哀号。营长和张伯目瞪口呆,却拿他毫无办法。咬金看着一地的士兵竟满是委屈:“早说啦,给我饭吃就没事啦!这又何苦呢?”怕营长再找更多的人来,说完这句话就立马开溜了。回去一路上咬金不断抱怨,只怪营长小气,不就是几颗饭几件衣服的事吗,还非得闹得沸沸扬扬。军营肯定是回不去啦,而且说不定明日营长就会带了人来抓他,何况就算自己能回去,扣军饷一年自己还活不活啦?可是怎么对娘亲说呢?如果照实说娘亲一定会骂,绞尽了脑汁,才终于想出一个说法。回到家已经是夜晚了,程大娘已经睡着,迷迷糊糊间被人摇晃起来:“娘亲,娘亲,你醒醒啊!”程大娘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儿子,恍惚间还以为是儿子没去军营、天天伴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嘟哝着道:“咬金,半夜三更干什么啊?”咬金一脸急色:“我们、我们要收拾东西,咱们快跑吧!”程大娘梦尤未醒,闭了眼翻了个身道:“跑?跑哪去啊?”咬金吞吞吐吐道:“我……我又闯祸啦!”程大娘对“闯祸”这个词十分敏感,显然是对十几年前的旧事心有余悸,蓦然睁开眼坐起身:“啊?闯祸啦?杀人啦?”“嗯……没杀人,我打了营长。”“啊?”程大娘本认为儿子是营长,见咬金如此说,还以为是那“营长”将咬金的位子抢跑了,点头道,“嗯,打得好!”咬金一愣,“嗯?”程大娘看见儿子神情,回过神来,皱眉道:“呃……打得怎么样?”“不知道啊,就……就知道我们不走,就……就要砍头啦!”这一招彻底起到了恐吓的作用,程大娘一听砍头,赶紧掀起被子下床,“砍头?快!”两人简单收拾了行李奔出门,咬金突然想到那个小泥人,拉住程大娘问道:“娘,我的混世魔王哪去了?”“混世魔王?那个,小泥人吧?在墙根那个地方。快!”咬金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恋恋不舍那个小泥人,在墙根翻了半天终于翻了出来,笑嘻嘻地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冲出门,又是眷恋又是争议又是讨论了半天,咬金终于想起去投奔尤俊达,可两人又不知道方向,晕头转向找了一阵,终于往大树林的红色门房而来。两人来到门外通报了,一个仆人出来引他们进去,招待周到客气。两人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房子,一时间都有些目眩神迷,咬金还因为只顾打量没看脚底而差点摔了一跤。那仆人忙道:“您慢点,没事吧!二位是找我们家老爷吧?他在里面睡觉呢,我去通报一声。”程大娘笑应了一声,仆人走开后,这间宽敞的大厅里便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两人没了拘束,左看看右摸摸,眼里全是惊叹。程大娘道:“咬金你看,人家多阔气,一看就是有钱的!哎呀,你看这桌布啊,天啊,你看这料子,这木料,多结实啊!天啊,这椅子背,你看,还雕花呢,真舒服!哎,咬金,你过来坐坐!”咬金却看见桌上有水果,早拿了一个啃起来。程大娘不满:“你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你看,也不给我留点!剩了多浪费啊!”折腾了半天,两人总算坐了下来,可屁股还没坐热,程大娘又一惊一乍起来:“哎,你看,那是什么?”喊了咬金一同来看,却是屋内摆放的一只红玉麒麟。程家从来过的就是贫困的生活,这种装饰的物品他们见都没见过,想也想不到,程大娘见那麒麟怒目相对,威风凛凛,不禁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咬金伸手就去拍,程大娘打了一下他的手:“哎呀,别给拍坏啦!得闻闻味!”说着就俯下身去闻。咬金愣愣地“嗯”了一声,也跟着闭目去闻,叹道:“哇,早知道这个尤俊达这么有钱,我就不去当兵,早就跟他合作啦!”程大娘“哎哟”一声,半是不解半是好笑:“你说他这么有钱,怎么同意跟你做生意呢?”咬金撇嘴道:“喂,你都不同意,我又没来过他家,我怎么知道他有钱哪?”“哎哟,那你为什么不早来啊?你这脑子总是缺根弦!”“你都不让我来,你不让我来我怎么知道?”“哎哟……”两人正争执不下,忽听内厅一声咳嗽,两人知是尤俊达到来,忙退后几步噤声,并排站好。尤俊达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走出来,见到咬金,喜形于色,大步走上前亲热地拍着他肩膀道:“啊,原来是咬金兄弟,前两天我还想到斑鸠镇去看你来着,没想到你就来啦!”转眼看到程大娘,“呃,这位老夫人是……”咬金道:“哦,这位是我娘亲。”尤俊达忙跪下行了大礼,殷切道:“原来是伯母,请受小侄一拜!”程大娘见尤俊达人长得清瘦,待客又热情,甫一见面就行此大礼,心里马上存了三分喜欢,连声道:“谢谢,谢谢!”尤俊达似乎极为高兴,命丫鬟去奉茶,又请他们坐,还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咬金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啊,尤大哥啊,你上次提的那件我们一起做生意的事情呢,我已经想过啦,我们一起合作啊!”尤俊达笑了笑,却只字不提:“呃,先不说这些事情,来,休息一会儿,喝茶!”咬金兀自说着:“你上次说过的,你出钱,我出力,你卖珠宝我做你保镖,多好呢!我想过了,一半不用收,我要四成,你要六成吧!”尤俊达不接话,只是笑眯眯地递给程大娘一个梨:“来,吃点水果,新下来的梨又脆又甜,吃一个,伯母。”咬金有点着急,以前尤俊达请自己的时候那样热切,如今怎么一句话也不提了?莫非嫌自己拿得太多了?程大娘看儿子这副样子,拿过梨只握在手里,心里也替他焦急起来。说话间,酒菜米饭都已经置了上来,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咬金亟亟道:“你不怕,尤大哥?上次你不是说有土匪吗?那不如这样吧,我们合作,我要三成,你要七成……”话没说完又自己否定,“不好不好……我要一成就够了,你要九成可以吧!这样够了吧!”咬金本以为自己已经吃这么大的亏了,尤俊达该答应了吧。谁知尤俊达只是斟着酒:“先不说这个,伯母,来,吃东西。”招呼两人在桌边坐下。咬金心里头总挂牵着,不吐不快:“哎,尤大哥啊,不如这样啊,我们先说完以后再吃饭啊。不如这样啊,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你只管我饭行不行啊,只要让我和我娘吃饱就可以啦!”尤俊达只是不语,咬金懊恼起来:“尤大哥,你既然没诚意谈,娘,我们走啊!”搀起母亲就准备走。“哎,咬金……”程大娘觉得不妥,还未阻止出声,尤俊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腾地站起身道:”好!欢迎你加入!”两人心中同时落下一块大石,皆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咬金笑道:“尤大哥,我真的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不答应我呢!”尤俊达亦笑:“来,为了我们合作愉快,喝一杯!”两人对碰一杯,咬金擦擦嘴道:“对了,尤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啊?”“今天晚上就开始行动!”“啊?”“嗯?”母子两人同时疑惑出声。咬金满心不解:“半夜三更卖珠宝?”怎么听怎么像是做强盗。晚上,尤俊达便带着咬金进入大树林深处,今夜并无月亮,本就阴森黑暗的大树林此时更显可怖。尤俊达从开始到现在并未说明要做什么,只是平日里经常穿的一袭白衣换成了一套黑色劲装,更显干练。咬金总是忍不住好奇,一路上不住问道:“怎么在这里做生意?跟谁做啊?你怎么没带珠宝也没有带银子?这生意怎么做?”尤俊达只道:“你就跟着我走吧,到时候你就知道啦!”不知走了多久,咬金眼前突然一亮,却是几十个人举着火把等在前面。咬金唬了一跳:“哎?这么多人,卖珠宝的?”那些人看到尤俊达都纷纷打招呼,称呼他为“尤大哥”。尤俊达哈哈大笑,道出实情:“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不是做珠宝生意的,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就是强盗,这大树林就是我尤俊达的地盘!”咬金此时方恍然大悟,怪不得尤俊达的有些举动看来如此奇怪,他也不害怕,指着尤俊达道:“哦,难怪你这么有钱,原来是山大王!”尤俊达摆一摆手:“哎,我们不是普通的山大王,二贤庄帮主单雄信是我们的首领,我们专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救济天下穷苦百姓。我看你天生神力,只要你愿意加入,就可以当山寨的二寨主,你看怎么样啊?”咬金虽听过单雄信的名字,可七省绿林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甚清楚。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漫声道:“嗯,我不怕告诉你,我小时候杀过官兵,前阵子参军又闯过祸,我不当强盗还不知道做什么好。虽然当二寨主有点委屈,不过算了,以后我就跟着你,劫富济贫!”尤俊达心里更喜,原来咬金并无退路,只有跟他干到底了。当下朗声道:“好,我早看出你是条汉子!”咬金也不谦虚:“不错,我的确是条汉子!不过,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强盗怎么做?”尤俊达道:“当强盗很容易,一种叫做观风,一种叫做讨账,你愿意做哪种啊?”咬金望文生义,想也没想就道:“那我做观风,是不是在一边看不用动手的?”“观风就是在路边等着,看到有人过来就把他劫下来,然后回来交差就行。”咬金略微失望,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嘟哝道:“哦,观风,不是光看而已吗?那讨账做什么?”尤俊达哈的一笑:“讨账的话就是等在这里看家,他们回来你问他们劫了多少钱,所以就叫讨账。”咬金一听,见两个词的意思完全跟自己预想的反着来,更加觉得文字费解难懂,不禁头痛。尤俊达解释完了,又道:“好,今天是我讨账,你观风!”咬金没想到今天刚到就要自己动手,道:“啊?不是吧?那下回你做观风我讨账。”尤俊达爽快应道:“好!你准备带几个人去?”“一个够了,最重要是认路。”尤俊达不放心:“一个够吗?”咬金大喇喇道:“够啦,人多还麻烦呢!对了,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要把斧头打架用的。”尤俊达了然一笑:“呵,早就准备好了!”一招手,马上有一个小喽啰提了把宣花斧上来。咬金接过,那斧头沉甸甸的极是有分量,斧刃锃亮,手柄处还雕了镂花浮纹,不禁一声赞叹:“好斧!好头!”和尤俊达对视一眼,“那我走啦!”尤俊达叫住他:“等等!出去打劫不能用真实姓名,你要想个外号啊。”“起个外号啊?”咬金犯难,“我只认识三个字而已啊,不如你帮我起一个啦!”“呃,这样啊……”尤俊达慢慢踱步,思忖道,“我看你又黑又胖,不如就叫‘肥黑’吧!”咬金惊叫:“哇,那么难听的名字啊,有没有好点的?”“嗯……那就叫‘黑胖’。”“哎,这个好多了。不过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吧!我走了!”“好!”尤俊达一挥手,招呼一个小喽啰跟上,喊道,“兄弟,小心点!”咬金跟着那小喽啰来到官道旁边,从晚上一直等到了凌晨。咬金一夜未睡,心里放不下起外号的事,想了几个名字都觉得不太合意,喃喃念道:“肥魔王?黑魔王?救世魔王?混世魔王?”转头看到带路的小喽啰躺在草丛里睡得正香,拍拍他道,“喂喂,不要睡啦!”小喽啰迷迷糊糊道:“我们都等了一宿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你还是让我睡会儿吧!”咬金无奈地叹口气,一抬头,蓦然发现一支队伍从官道上行来。押送的货物挺多,有几大箱,但押送的人却不多。咬金眼睛一亮,是谁这样大胆,只派这几个人押送,难道不怕被盗匪劫走?咬金忙推醒小喽啰:“喂喂,起床起床,有人来啦!快!”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路中央,拦住了队伍的去路。为首两个人骑着马,见到咬金先是一惊,等弄清楚状况,一人已经喝道:“什么人?”咬金小时候听人说故事,那些拦路剪径的山大王通常说的话便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咬金听得多了,觉得很是威风凛凛,此时也想效仿几句,没想到一下子竟记不起来了,变通了一下,很嚣张地道:“这个山是我的,这个树是我的,这条路也是我的,所以你们的东西都是我的,我就是……混世魔王!”话一出口,咬金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不禁沾沾自喜起来。为首两个人不屑地一笑,很是不以为然,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连我们也敢打劫?告诉你,我们是靠山王杨林手下的大将,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劫我们?”原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为杨林押送贡金上京的卢方和薛亮。卢方本以为这番话说出口,定会将盗匪吓得屁滚尿流,而事实上也的确吓跑了一个。当咬金还在低着头纳闷杨林是谁时,身旁的小喽啰已经惊叫一声“快走”,就哧溜一下钻进了草丛里。咬金一愣:“嗯?真是好兄弟。”抬头对卢方薛亮大声叫道,“喂,我不管你们是哪里的,来到我这里,我就要抢!”薛卢二人心里也微微吃惊,没想到竟有人听到杨林的名头还敢动贡金的心思。其实如果换了另外任何一人在此,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可也怪薛卢二人运气不好,碰上了初来乍到的咬金。咬金生性莽撞,又没混***经验,根本不知杨林是谁,又怎生惧意?卢方大怒,喝道:“大胆毛贼,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两人翻身下马,各举兵器往咬金身上招呼。咬金挥舞斧头,开山劈石,力敌千钧,三招未过就将薛亮打得趴在了地上,卢方见势不好,上来相助,兵器被斧头“砰”地一声砸到,震得手臂酸麻,虎口崩裂。卢方心胆俱寒,软倒在地,只见寒光一闪,斧头已架在了离自己脖子不到三寸处。咬金也并不杀他,一只脚在卢方眼前晃动,拿脚尖在卢方额头点了几点,羞辱他一番,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卢方踉跄后退,被薛亮扶住:“大哥,没事吧!”两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此人太过厉害,还是先走为妙。“二弟,这小子太厉害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走!”押送贡金的其他人早已吓得散了,卢方薛亮也仓皇而逃,咬金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得意道:“混世魔王这外号果然好,一出马就赢!”杨林好不容易凑足的十箱贡金就这样被咬金劫了去,等在大树林里的兄弟都目瞪口呆,没想到咬金一人就劫了这么多,而随着一箱箱的开启,金光耀眼,众人的惊叹声更是此起彼伏,咬金自然叫得最大声,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咬金见尤俊达看着一份礼单,眉眼间愁云密布,不禁奇道:“发财了你还愁眉苦脸的?”尤俊达蓦地合上礼单,脸色凝重道:“闯大祸了!”举着礼单对众人道,“兄弟们,这些黄金是靠山王杨林送给皇上的贡礼!”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咬金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怕啊?杨林是谁啊?”尤俊达没好气道:“杨林就是靠山王,掌管天下兵马大权!我们哪里惹得起啊!”想到这番一闹,大树林还不被铲平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二贤庄,这可如何是好?咬金恍然大悟,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哦——原来是他啊!原来是他管的兵,就是他扣我的粮,好,抢得好!”“好什么好!得罪了杨林我们这次闯大祸了!”尤俊达总算历经世事,有了几分处乱不惊的镇定,快速吩咐道,“兄弟们,留下十个人把这东西挑到我家去,其他的兄弟赶快躲起来!”众人齐声答是,马上行动起来。尤俊达让人把十箱金子全部埋到后院里,第无数遍地问咬金:“你真的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咬金不耐烦:“哎呀,我都说我没有啦!我只告诉他我叫混世魔王,这样行了吧!”尤俊达暂时放心,叫一个手下道:“李辉,请几个和尚回来,顺便买些做法事的用品,我要做法事。”咬金不解,拍拍尤俊达肩膀道:“你家里死人了吗?为什么要做法事啊?”尤俊达离开,没好气地留下一句话:“我这叫先死而后生!”咬金还是不懂,兀自问道:“什么叫先死后生啊?”杨林召来主簿,让主簿传令把秦叔宝召回济南,说是接到皇上的圣旨,让自己带同秦叔宝一起上京受封。主簿见杨林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也不禁高兴,拱手道:“遵命,恭喜王爷,属下一定把事办好。”杨林哈哈大笑,主簿正准备去办,卢方薛亮两人一起惶急地跑进来,喊道:“义父,不好了,出事了!”杨林见薛卢二人捂着胸口,神色慌张,军人形象全无,颇为不悦,“怎么了,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不是叫你们俩入京城给皇上送贡金吗?”卢方羞于启齿,薛亮吞吞吐吐道:“这……贡金,被强盗劫走了!”说罢快速低下头,不敢直视杨林。“什么!”杨林大惊。卢方薛亮急忙跪倒在地:“义父,孩儿没用,请义父治罪!”杨林心里震怒,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知道现在不是惩罚他们两个的时候,沉声问道:“什么人干的?你们可知道强盗的来历?”卢方抬头道:“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大黑胖子……”薛亮接过话茬:“他拿一支大号的砍柴斧头,十分厉害,对了,他说他叫什么混世魔王。”杨林皱起眉头:“砍柴斧?混世魔王?奇怪,如此厉害的人物,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没告诉他他抢的是我的东西吗?”两人齐声道:“说了!”杨林更是惊诧,喃喃道:“奇怪,这更奇怪了!**上的人听到我的名字,他们都闻风丧胆,这个人是谁?混世魔王?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杨林愈想愈觉得匪夷所思,沉吟片刻道:“传我的令,全省所有的衙门给我缉拿抢匪,三十天之内查出结果,否则,所有衙门无论大小官员,统统受罚!”主簿见杨林怒极,不惜发动全山东所有衙门布下天罗地网,忙道:“遵命!”顿了顿又问,“王爷,现在贡金被劫了,咱们拿什么上贡啊?”杨林脸色明灭不定,问道:“库房里还有银子吗?”主簿摇头叹气:“唉,没有了,可军饷也不能再扣了!再扣连饭都没得吃了!”杨林神伤地深深叹一口气:“现如今,只能向百姓借银子了……哦,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年之后连本带息还清楚!”说完后只觉心头沉重无比,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叔宝回来之后几天,到唐璧那里去送母亲寿辰的请柬。唐璧看过请柬,笑着答应,可随后又深深叹息一声。叔宝见唐璧面含忧色,不禁关心道:“唐大人,有什么烦心的事吗?”唐璧道:“不瞒你说,前几天有人在大树林里劫走了靠山王进京纳贡的黄金,靠山王要我三十天之内一定要破此案,可是直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啊,唉,真要是不能够破此案,恐怕我这乌纱帽也难保啦!”叔宝早从好友樊虎口中得知了此事,这几天,樊虎也是焦头烂额,忙着寻找劫匪的下落,可一直没什么进展。叔宝深知此事的棘手之处,道:“唐大人,此事,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连靠山王的贡金也敢抢?敢劫靠山王之人,唐大人,你有没有什么线索?不如叔宝来帮大人打听吧!”唐璧早有此意,他知叔宝在江湖上人缘好、人脉广,打听起消息来也容易,他答应帮忙,当真是再好不过了。当下喜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在江湖上人面广,或许能帮我查到是什么人干的。现在只知道强盗外号叫做混世魔王,使一把大斧头,来,看看!”唐璧将一幅画像展开在桌上给叔宝看,“这里有一张画像,你来看,你可曾见过此人呢?”叔宝见那画像上的人憨态可掬,一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但终究想不起来,当即告辞了唐璧,携着画像,准备从出事的地点大树林查起。叔宝知道大树林是由单雄信分堂下尤俊达掌管的,便独自一人来到尤府,却见尤府大门两旁都挂着白灯笼,像是在办丧事,心头疑云大起,暗想道:“尤俊达光棍一个,没听说过他家有什么亲人同住,这是谁过世呢?其中定有蹊跷!”当下上前敲门,一个仆人打开门,见他眼生,问道:“您找谁啊?”叔宝客气地笑道:“我叫秦叔宝,找你们家主人有事。”仆人道:“请稍等,我给您通报一声。”便留下叔宝在外面,一个人进去给尤俊达通报,尤俊达正在喝茶,听闻叔宝到来差点把一口茶喷出,定定神让仆人去请叔宝进来。咬金正在房中休息,尤俊达火急火燎闯进门叫道:“完了完了,官差已经查上门来了,还拿着你的画像!”咬金无视尤俊达的焦灼,却笑道:“哎,画像画得像不像我啊?”尤俊达忍住想抽他的冲动,急道:“你还有闲心管画得像不像?你在这房子里给我藏好了,千万不许露面,我先出去把官差打发走……”咬金皱眉:“喂,这样躲来躲去的总不是办法。”尤俊达差点急死,“以后再说以后的,我先把他们给应付掉,你赶紧收拾下东西,准备逃吧!”没想到这话被刚进门来的程大娘听到,大吃一惊道:“什么?又要逃啊?”尤俊达正转身出去,见到程大娘,干笑几声赶忙逃开:“呃……我先去应付一下啊。”程大娘见尤俊达神色有异,又见咬金躲躲闪闪地看自己,气道:“喂,你做什么坏事了?怎么又要逃啊?”咬金支支吾吾地只是不说:“嗯……没有啊,尤大哥他喜欢开玩笑,开玩笑的嘛!”程大娘看咬金神情,更加觉得不对劲,狐疑道:“玩?你骗谁啊?我刚明白,你整天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不跟我说,我打死你!”说着搬起一个凳子就作势要打。原来自从咬金劫了杨林的贡金之后,尤俊达怕出事,吩咐咬金这几日不要让程大娘出门,以防惹出麻烦。于是每次程大娘想出去之时,咬金总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将她留在家中,几次如此之后,程大娘满腹疑窦,今日联想起来,更觉可疑。咬金见母亲动了真格,忙躲到一把椅子背后,慌忙叫道:“别打别打……不关我的事啊……”屋内打得激烈,屋外却也气氛微妙。尤俊达只说是自己的一个结拜兄弟过世了,显出悲伤和疲惫神色。叔宝在灵前拜了,依旧坐下。叔宝盯着尤俊达,开门见山:“尤兄,你可知道贡金被劫之事?”尤俊达疲惫地摇摇头:“家中办白事,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叔宝笑笑,可眼神却带了淡淡的探究:“怪不得如此。贡金是杨林送往京城的,被劫的地方正好是尤兄的地盘——大树林。”叔宝说完,静静看着尤俊达,想看他有什么反应。尤俊达显出惊奇愤怒的神色:“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劫杨林的东西?!还在我的地盘上劫,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这不是明摆着陷害我吗这不是!!”叔宝看着反应激烈的尤俊达,只平静道:“此人号称混世魔王,持一把斧头,尤兄,这是他的画像,你看一下。”尤俊达接过画像,瞟了一眼叔宝,画还未完全展开就又卷起,连连道:“没见过,没见过!”叔宝笑盯着尤俊达,淡淡道:“尤兄,好好看看吧!”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尤俊达心里打鼓,总觉得叔宝像知道什么似的,迟疑良久,终是把画慢慢展开,装糊涂道:“哎,这不是三国里的张飞张翼德吗?”叔宝叹一口气,道:“尤兄,你要是见过此人的话就告诉我,我只想追回贡金,你放心,我不会追究其他责任的。”暗示非常明显,然而尤俊达一口咬定:“我真的没见过,不骗你!”叔宝蹙眉,正想着怎么把话套出口,突然一阵大叫声传来,叔宝怕有圈套,警觉地按住身旁的锏,尤俊达也脸上变色地站了起来。却是一个老妇人追赶着一个大黑胖子跑了出来,一下子就撞倒了尤俊达,老妇人满脸怒色,还道:“我打死你!我跟你说,你过来!”正是程大娘和咬金。咬金忙把尤俊达扶起来,程大娘趁机一把拧住咬金的耳朵,也不管外人在场,对着叔宝就说起来:“你说说啊,哪有这样的傻瓜啊?放着当兵他不当,学人做强盗!你把程家的脸都丢尽了!你给我过来,过来!你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我非打死他……”尤俊达本快把叔宝应付走了,没想到两人却上演了这么一出,又看到叔宝盯着两人若有所思,以为叔宝认出了咬金就是那画像上的人,登时头大如斗,一闭眼睛,想掐死咬金的心都有。叔宝静静看了咬金母子半晌,面上云淡风轻,可心里最柔软处,却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如雨后春笋般急欲破土而出,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大脑!眼前的两人太过熟悉,尤其是这种姿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程大娘时不时望叔宝一眼,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打死他,这孩子!你把人气死了!气死了!”咬金呲牙咧嘴地叫着,大声求饶,叔宝猛然一震,思绪翻飞,急剧穿梭过二十年的光阴,落到了历城的那户人家——母子两人爽朗肆意的大笑声穿透碧蓝的天空,神采飞扬的脸庞在阳光照耀下,如此夺目逼人……是他们呵!是历城一别从此杳无音讯,比亲人还亲的亲人呵!叔宝陡见故人,眼圈倏地红了,强抑住激动站起身道:“程大娘,你还认识我吗?”程大娘突然见这个陌生的男子神色激动地看着自己,一时忘了拧咬金的耳朵,愣住了,“你是谁啊?不认识。”咬金也忘了耳朵上的疼痛,愣愣地看着叔宝。时别十余年,叔宝身量和相貌变化都颇大,她不认得也是人之常情。叔宝急急道:“我是叔宝啊!”双目灼灼地望着程大娘,急欲得到她的相认。程大娘呆了一瞬,疑道:“小叔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和激动。叔宝见她想起,大喜过望,笑容瞬间绽开,跪下大声道:“程大娘!这些年为了我,你们受苦了!”程大娘这才相信事情的真实性,高兴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叫着叔宝的名字。咬金蹲下扶着叔宝的双肩,难掩满脸兴奋之色:“叔宝?你真的是叔宝?”“你是咬金?”咬金开心地大笑,使劲摇晃着叔宝的肩膀,大声道:“是啊!”三人重逢,都笑成一团,喜不自禁,二十年的别离没使三人生疏,反倒更见亲热。程大娘见叔宝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心里自是欢喜,又问道:“你娘怎么样了?我想死她了!”叔宝笑道:“我娘挺好的,她老是念叨你,跟我回历城吧!再过两天就是我娘的寿辰了,到时候我们好好乐呵乐呵!”咬金听了更是高兴,欢呼大叫道:“好哇,我们可以回家啦!”又和叔宝相视大笑。程大娘担忧道:“对了,他在历城犯了事,回去能安全吗?”叔宝笑道:“哎呀大娘您放心吧,咬金的事情啊,早就没事了!”此时尤俊达反倒成了局外人一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相认,又是惊奇又是欢喜,问道:“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咬金喜滋滋地指着叔宝道:“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叔宝啊!”叔宝拍拍咬金的肩膀,向尤俊达笑道:“尤兄啊,我娘的寿辰你一定要去!”尤俊达见三人原来是故交,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轻松,连声应道:“哎,哎!”叔宝又道:“还有,就是把这些丧事陈设赶紧撤了吧,不吉利!”尤俊达暗呼惭愧,忙道:“好!”立马叫下人撤去,又置上酒席,庆祝他们重逢,一时间“丧事”变喜事,一屋子的喜气洋洋。寿辰前一天,李蓉蓉起了个大早,帮宁氏梳妆打扮,给她挽了个高高的发髻,又略施了薄粉,穿上叔宝特地置办的新衣,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大气,精神十足。李蓉蓉将镜子摆在前面,笑道:“大娘您看,这么化就年轻多了!”宁氏心里欢喜,嘴上却道:“还能年轻什么呀,都五十岁的人啦!”李蓉蓉认真道:“不像啊,怎么看也是刚过四十的样子。”宁氏想到时光荏苒,叹一口气:“唉,算起来啊,上次化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啊!”李蓉蓉一面给宁氏戴上些饰品,一面笑道:“您要是喜欢啊,以后我天天给您化。”宁氏抬眼看李蓉蓉,拍着她手开心笑道:“喜欢喜欢,还是有个闺女好!”正在这时,叔宝兴冲冲跑进来喊道:“娘,您看谁给您拜寿来了!”宁氏和李蓉蓉同时往外看,宁氏疑惑道:“谁来了?这么神神秘秘的。”叔宝只是笑:“您出来不就明白了吗?”宁氏拗不过叔宝,只得和李蓉蓉一起出得门来,头一转看到程大娘母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过望,心潮澎湃,切切叫了声:“姐——”奔上前去和程大娘紧紧抱住。程大娘也叫道:“妹妹,我的妹妹啊!”握着宁氏的手打量道,“妹妹,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宁氏也笑道:“我也是啊!没想到我们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够重逢啊!”两人重逢,皆大欢喜,亦多了些感慨。宁氏看到程大娘身旁的咬金,笑道:“这是咬金吧,哎哟,一点都没变呐!”咬金只是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程大娘道:“咬金,还不快给你二娘磕头!”“哦,二娘,给您磕头!”咬金听话地跪下。宁氏忙伸手去扶:“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细细打量一回,对程大娘笑道,“都这么大了,真有出息!”咬金嘿嘿直笑,程大娘也笑道:“有什么出息啊,最没出息的就是他了!”又道,“哎,好妹妹,我看你这二十年就没变,还是那么漂亮。”宁氏听程大娘夸赞,真心欢喜,笑叹一句:“头发都白了!”咬金左右打量,没见到秦安,奇道:“二娘,安叔呢?”宁氏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凄伤:“他已经去世了,叔宝啊,过两天带咬金去拜祭一下你安叔。”叔宝应了一声。咬金和程大娘听闻心里都难过不已,想到以前秦安对自己的照顾,今生却再也见不着了,都生出感伤之意,心里也愈加珍惜眼前的人。宁氏不愿他们太伤心,岔开话题笑道:“你们怎么和叔宝在一起的?”程大娘道:“哎呀,是叔宝他找到我们的,说来话长呀,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走到叔宝身前笑道,“你看看叔宝多好啊,都当官了现在!往后我们咬金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这回我们到这就不走了!”宁氏和叔宝一听,都连声应好。程大娘又看到叔宝身旁的李蓉蓉,“哎哟”一声,笑眯眯道:“这姑娘长得跟一朵花似的,这么水灵啊,我猜猜看,她呀,一定就是我们叔宝的媳妇啦!”说罢也不管对不对,向咬金道,“臭小子,你瞧瞧,人家都成家啦,就剩你!快点,叫弟妹!”咬金张口就叫:“弟妹!”一时叔宝和李蓉蓉都有些窘,李蓉蓉脸上飞上两朵红霞,低下头去。叔宝笑容有些僵,道:“大娘,您误会啦,她姓李叫蓉蓉,是我娘的义女,就住在原来您的房子里,是过来陪我娘的。蓉蓉,这就是我娘常提起的我们家的大恩人程大娘跟她的儿子程咬金。”李蓉蓉点头见过,柔声道:“程大娘,程大哥,不好意思,这段日子一直占用你们的房间,过两天我就搬出去。”程大娘忙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住嘛!”咬金道:“哎,李姑娘,我们想回来看一下以前的房子变成什么样子了,方不方便?”“当然方便啦,程大娘,程大哥,你们以后叫我蓉蓉就行了,不要客气。”叔宝道:“蓉蓉啊,要不你现在就带程大娘和咬金过去看一看吧!”李蓉蓉答应一声,自带着两人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正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喊:“表哥!”叔宝回头一看,喜出望外,喊一声:“表弟!”就向罗成奔来。两兄弟互拍着肩膀问好,一起大笑。这里除了叔宝之外其余人都不认得罗成,准备去看房间的咬金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这一幕。叔宝笑道:“表弟,你怎么会来呢?”看到母亲走过来,忙向母亲引见道,“娘,这就是表弟罗成。”罗成立即跪下,满面笑容道:“孩儿罗成叩见舅母!”“好孩子,快起来!”宁氏将罗成扶起,见他相貌俊俏,颇有几分秦彝的妹妹秦氏之相,不禁心里喜爱。叔宝问道:“表弟,姑姑和姑父怎么没有来啊?”罗成牵着舅母的手道:“哦,我爹娘有事情,不能亲自来给舅母拜寿,只能派孩儿前来代为拜寿!”原来罗艺收到请柬,本欲亲自到来,但一来最近边疆军务繁忙,二来罗夫人又身体不适,只得派了罗成独自前往。罗成第一次得到独自远行的机会,大为兴奋,紧赶慢赶,终于在寿辰前一日赶到。宁氏首次见到外甥,极为高兴,殷殷唤道:“成儿,快进屋!”不由分说就拉了罗成的手走进屋中,叔宝也跟了上去。咬金在一旁看了半晌,奇道:“咦,叔宝几时有个表弟的?”被程大娘催一声“哎呀,走吧”,这才又跟着李蓉蓉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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