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飞光传书偏逢喜事,流风大殿商议无终

  “我这样的低阶精灵比凡人好不到哪里去,若我死了,化为风尘,你你们会为我黯然几日吗?”

  烛龙低头看着这小山精亮晶晶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心里仿佛打开了一扇暗门,一股酸涩的说不清的滋味涌出来。

  烛龙不由自主伸手,正要落在她的肩头,顿了顿,又不动声色放下来。

  烛龙深吸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道:

  “有本座在,你不会死的。”

  他随意挽起的发丝有一绺勾到了她的钗头。

  川乌看着这绺头发,忽然发现,自打从山神邸出来,已经很久不见师尊梳那种高高的发髻,也很久不见师尊穿那黑金暗红的束袖袍子了。

  “不说那不开心的了!我还要游遍四海,修成灵仙,名正言顺回山神邸做大名鼎鼎苍术的弟子,做天下第一的女仙呢!”

  川乌擦了把眼泪,绽开了笑颜。

  “师尊,我帮您簪发吧。”

  川乌从自己头上取了一只竹绿的簪子,跪坐起来,正好与师尊差不多高。

  “不……”

  烛龙正打算拒绝,川乌却已经开始梳发了,于是也只好将后半句噎回去,恭敬不如从命。

  “谁教你男子的发型样式?”烛龙好奇道。

  “我师父。”

  川乌正聚精会神将师尊乌黑的瀑布般的青丝挽起。

  “你师父教你这些做甚?”

  烛龙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道。

  在人间,绾青丝是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举动,苍术怎能看她年纪小不懂事就诓她做这些事情?

  “嘿嘿,我师父对我是天下第一好,师父说,只要我想学,他什么都教我。”

  川乌不知师尊心里有话,还颇有得意地悬炫耀自己的好师父。

  “……防人之心不可无。”

  烛龙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他不能怪罪于这个天真的超乎寻常的小家伙身上,又不愿怀疑他的大弟子苍术的用意。

  苍术的为人他是知道的,他不相信苍术会对一只和他生活了几个月的小山精动心。

  苍术仿若一棵青松,应该配的是曼殊那样的艳调和一下,或是白芷那样的柔藤来装点他。

  是的,苍术应该找她们那样的女仙,绝不是川乌这样呆呆傻傻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树下小草给他拖后腿。

  烛龙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心里还是有点发堵,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曙光如纱,朦朦胧胧笼罩着黯然神伤的两人,留下一个淡紫的剪影……

  用陵游的话说,苍术就是个老气横秋的老木头,是自己不会开还看不懂别人朝他开的铁树,丝毫不解风情。

  曼殊卧病几日,解药尚未寻回,苍术竟从未向川云殿走过一遭。

  流光回来禀报,山神邸众人方才得知药王早已在半年之前就下落无踪。

  流光苦苦跋涉,竟是扑了个一场空。

  “药王失踪是件大事,不知师父可否已得到消息。”

  苍术心神不宁,在殿中来回躲步,同几个师兄妹商议道。

  厚朴手里的扇子也停了,口中梗着什么东西似的,并无言语可答。

  “恐怕要变天了。”

  厚朴喃喃道,不知是说欲雪的天气,还是别的什么……

  这几个字吐露出来,后背竟森森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嗖嗖的无来由。

  “要我说,半年之内,师父若仍未回来,我等便下山去辅助他老人家。”白芷道。

  如此重大决定并非她一时兴起鲁莽之策,而是深思许久做出的计划。

  感应天象乃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接连几日星轨反常,又赶上初雪,她没来由的心慌。

  “是啊,天下人知道便知道了,反正现在已乱成一团,纸终究包不住火,也应当让他们知晓真实状况了。”陵游附议。

  “我们是山神邸的弟子,应该竭尽全力护佑人间安宁,破罐子破摔只会引起更大骚乱,况且师父叮咛切不可走漏风声,尔等要忤逆师命吗?”

  苍术严肃否决了白芷这一建议。

  “师兄啊,此时不同往日,太平盛世我们大可听师傅的话,然而此时师父尚且自身不保,天下又遭此大劫,我山神邸弟子有此责任,为天地解忧!”白芷愤慨道。

  “白芷,大师兄不让你下山,自有他的打算,你向来也是个稳重的,今日怎如此轻率屡出狂言?”

  未等苍术发话,厚朴倒先将白芷驳了回去。

  厚朴向来与苍术要好,两人仿佛心灵相通似的,苍术所做之决定,厚薄必知晓,而厚薄之心思,苍术也一眼便能洞悉。

  厚朴此言也是苍术的意思。

  “师兄们!我并非轻率,前日夜里观测到星辰易轨,恐游大劫,我是夙夜难安啊!纵观这天下大局,实在不忍袖手旁观,我苦修万年,只等今朝这一剑!”

  苍主怜悯的看了一眼忿忿的白芷,白芷虽是女流之辈,却生得一副侠肝义胆,她虽与男弟子一同修炼,付出的艰辛和代价,却远比男弟子要深。

  她能有这一番胸襟和抱负,又有这一番叱咤风云的能力,着实不易。他理解她的心境,他也着急师父,然而守护山神邸、守护中山境是师父交给他们的使命。

  他作为师兄,必须得深思熟虑,顾全大局。

  今日白芷不平,便放她下山寻师父。

  明日陵游有气,便纵容他猖狂恣睢。

  开了这先河,山神邸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正道?

  “师兄!你怎的是个老古板!你口口声声就是师父师父,满嘴的正道,大难临头,你难道指望师父回来亲自去命令你如何抵抗么?”

  陵游向来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他这一番也算是将白芷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啊!”

  “你们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必再说了!”

  苍术拂了拂衣袖,打断了还要强辩的两人。

  “师……”

  “禀告大师兄,南山传来加急讯息!”

  值守山门的小弟子慌里慌张跑来,雷鸣似的将流风殿的门敲得震天响,打断了白芷的话。

  “有什么话就说,你虐待那门做什么?”陵游不悦道。

  四大殿的物什都金贵的很呢,随便一件都是古董,价值连城,敲坏了怎么办。

  陵游边说边伸手接过那小弟子呈上来的女子脂粉盒一样大小的圆石盒。

  一打开盖子,一道飞光溜出,在掌心化出了文字。

  “噗!”

  陵游一口水直接喷了出去,手里的杯子重重跌落在桌子上,留下一大片水迹。

  “方才还斥责那送信的弟子虐待门,如今自己也虐待桌子了。我看看─”

  “……啊?”厚朴皱着眉抓过那流光,大致瞟几眼,竟也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南山到底何事?”

  苍术见众人反应如此剧烈,也伸手将那飞光抓了过去。

  “临寂仙师与慎仙子成婚了?!”

  他们做仙人的,虽说不灭人欲可以自由婚配,可如此颠覆三观的倒是头一个。

  临寂仙师是南山千代宗门的老师尊,从凡人一步步修成了大仙,位列仙班时已是百岁老人,后来虽得道升仙,外形也保留了垂老之貌,行动更是老气横秋。

  可慎仙子年轻貌美,仙门弟子爱慕她的也不少,她偏选了个老朽之人做夫婿。

  再退一步讲,年龄外貌不匹配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她孩童时便被老师尊认作干女儿,她在千代宗门呆了这么多年,怎能……

  “咳……”

  苍术耐着性子读完了那封充满喜悦的请帖,皱着眉头看那最后的一行金字——临寂仙师竟想请山神烛龙去给他主持新婚,还邀他们几个去南山吃喜酒呢!

  “简直胡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慎还是他干女儿,简直是为老不尊。”

  “一个做师父的,做干爹的,竟对自己的弟子起了歪心思,还堂而皇之叫人去他那伤风败俗的新婚宴吃酒?他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呢。”

  厚朴说着都为他二人羞愧。

  “我倒觉得这老家伙坦诚可爱,他又不是不知世人眼光毒辣,顶着压力还要新婚,可见是有几分诚意的。”陵游回过神来,细细品味这喜帖,倒被这惊世骇俗的爱情给感动了。

  “胡说,哪有女儿嫁给父亲的?”苍术正色道。

  “师徒而已,又不是亲女儿,只要两人真心相爱,有什么不能的?——你说是不是,大师兄?”陵游意味深长加上最后一句,倒将苍术问了个愣怔。

  师徒而已,又不是亲父女,所以……

  “你再胡言乱语,就将你打出去!”

  陵游脑袋上挨了一书卷,有些吃痛地捂着脑袋,仍旧嬉皮笑脸,凑到大师兄身低声道:

  “师徒又不是不可以相爱,大师兄你说是不是?”

  “不是——”

  苍术拖长了声调,将陵游凑到眼前的大脸推到了一边。

  “你要去便去,好生祝福那老家伙,顺便也替我祝福了。”

  白芷将那流光递回陵游手中,顺手拍拍三师兄的肩膀,她向来不愿掺和这些人情事,更不愿背后议论什么人,索性告辞了。

  “也替我将贺喜词送去——”

  厚朴起身,也学白芷拍了拍陵游肩膀,扬长而去。

  “哎不是……你们!谁说我要去了啊?”

  陵游不明不白便接下了这烫手山芋,垂头丧气趴在桌上吐槽厚朴、白芷欺负弱小可怜的自己,忽然双眼一亮:

  “大师兄,我亲爱的大师兄,你陪我去吧!”

  “嗯?”苍术侧目。

  他五千岁便入了山神邸跟着师父,师父性情冷淡不喜应酬,他自己又没什么亲友,倒省了许多麻烦。

  好容易安静了些时日,他是没事找事自己去寻不顺心吗?

  “去嘛,陪我去嘛我的好师兄!”

  “不去。”

  苍术拒绝的斩钉截铁。

  “你当真不去?”陵游收敛了满脸浮夸表情,直起身来,突然非常严肃地问道。

  “当真不去。——你还能要挟我不成?”

  陵游摆摆手,叫大师兄凑近些。

  “你要说什么就光明正大的说,鬼鬼祟祟。”苍术轻轻瞪了陵游一眼,并不为所动。

  “大师兄,你过来,哎呀!你过来一点啊——”

  “不。”苍术瞧也不想瞧这个烦人精一眼,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来打发了他。

  “哼!你不去,我就将你私藏女子手绢的事情告诉所有——!”

  陵游见师兄不待见自己,气的叉腰,张口大声道。

  “唔……呜呜……”话刚一出口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死死捂住了。

  “你方才说什么?”

  苍术耳尖有些泛粉,一手捂着陵游那不值钱的嘴,一手撑着墙防止摔倒。

  天光晦暗,稀稀拉拉的小雪碎片飘落下来,屋内没来得及上灯,两个大男人贴得过于亲密,甚至能感受得到对方呼吸。

  然而大师兄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过分亲昵的姿态,只是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压着嗓子逼问:

  “你方才说了什么?”

  “唔……”陵游好容易挣扎出一只手,将捂着嘴的那只手掰开一条缝。

  “我说——”

  “方才我扇子落在……”

  房门突然被拉开,回来取扇子的厚朴进来话还没说完,直接呆滞在原地,愣了一秒,又急忙掩面拽着小厮反身回去,扇子也不要了,招呼也不打了。

  “老二!厚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般!”苍术突然发觉两人姿势有些诡异,瞬间红了脸,连忙放开陵游追出解释。

  “大师兄!我……唉!你怎……你俩!我说呢……”厚朴扶额,道出一连串不成句的散词来,一副痛心模样。

  “真不是……”

  真要他解释,他倒又有些犹豫了,总不能叫陵游再将那混账话说给厚朴听,不解释,那便是他与陵游有龙阳之癖。

  怎的闹得他倒腹背受敌,里外不是人了!

  “山神邸男人多,师兄,不怪你……”厚朴拉着小厮匆匆离开,远远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苍术朝那背影大呼,却没人回应了。

  “解释清楚了?”

  苍术正郁闷,一迈入房门,却见陵游倚在门口,饶有兴味问。

  “哼!”苍术冷哼一声,气冲冲进去了。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折回来:

  “你竟然还敢在这?”

  说着就要将陵游赶出门外去,

  “哎,干嘛师兄,别呀!”

  亏得陵游从小被师父罚被师兄揍,灵活得跟个猴似的,一转身便又溜回去了。

  “你要答应和我一起去赴那临寂老头的宴,我立马就走,一刻也不烦你!”

  没啥好说的,就祝你发财吧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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