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处,水声拍岸。

  灵阳子双手负于身后,暗自掐诀。

  听到金万山请求自己出手,他淡淡一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居士想来是和贵帮有什么误会,金帮主不妨听一听他的诉求,若是果有隐情,再决议不迟。”

  金万山瞥见了灵阳子背后的小动作,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沉声道:“我津门帮素讲仁义,向来宽以待人,既然灵先生为你求情,那我倒是可以听一听你的道理。”

  徐青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匪、道、官。

  三人阵营不同,但个个都居高临下,反倒像是他的不对。

  徐青目光幽幽,伸手往背后一摸,取出了一根颜色灰败的哀杖。

  哀杖又叫哭丧棒,也叫孝子棒。

  什么是哭丧棒,出殡时孝子拄的棍子,上面缠有白纸的就是。

  此物原是扶桑树枝制成,相传古时有大巫站在扶桑树上射日,并将扶桑树踩断。

  当栖息在扶桑树上的十日被射去九日后,死去的扶桑树也就成了哀木。

  哀子伤,哀己亡,这便是眼前这根哭丧棒的由来。

  除此之外,这条哀杖还有一个效用,那便是能唤醒子嗣对生母养母的回忆。

  倘若打在人身上,还可震慑心神,让人有如面见父母,使其忆起童年过往。

  徐青手握哭丧棒,目光慈悲的看着俯视自己的三人组。

  此时金万山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你看这人真有意思,刚还是戏台上的将军,这会儿又成了拄着杖的老太太。”龙恩贵心里直乐呵,他这人就喜欢琢磨有意思的事,而今晚发生的事,简直比戏园子里的新戏目还要有意思。

  金万山眯着眼睛看向徐青:“我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徐青默然不语,望气术加持下,灵阳子身上溢散出的法力波动清晰可见。

  看到这种情形,徐青目光便愈发‘和善’。

  愚昧缠住孩子的心,但管教的杖却会使愚昧远离它。

  至于被劫走的货物有时候死人说的话,远比活人更可信。

  此时一钩斜月挂在船头,埠口水浪拍打楼船的声音格外清晰。

  船下,徐青忽然矮身低头,在他背后,有气劲荡开,一青一赤两面靠旗瞬间脱离束缚,朝着楼船上的灵阳子急射而去。

  在徐青眼里,金万山和龙恩贵就是两盘配菜,只有当中的白衣道士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楼船上,正掐诀念咒的灵阳子脸色一黑,旁边那么明显两个大活人你是看不见还是怎的,怎么就偏偏盯着他来打?

  “好胆!”金万山拔出阔背刀,想要格开射来的靠旗,可没曾想那青色旗子飞到近前时忽然就幻化成了徐青的模样。

  借助靠旗移形换影的能力,徐青转瞬跨越七八丈距离,出现在三人当面。

  金万山被这突然的贴脸吓了一跳,在他身旁的灵阳子咒音一滞,险些就被打断施法。

  狂暴罡气注入阔背刀,金万山强行横刀切去,企图拦下对方。

  面对切来的刀罡,徐青非旦不避锋芒,反而以无畏的姿态撞向刀锋。

  金万山狰狞一笑,可当他切中徐青的身体时,却只听见一声类似拨开箭矢的细微动静。

  眼前徐青的身影消失不见,金万山凝目看去,这才发现自己隔开的只是一面青色靠旗。

  “孩子,你看我像谁?”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船室里传出,金万山警钟大作,他裹刀回头,却发现青年早已闪身到一侧。

  青年手里,有一根灰色棍子,正朝着他当头落下。

  我命休矣!

  金万山下意识闭紧双目,然而想象中打翻酱油铺的情形并未出现,他只觉得头顶遭受重重一击,这一棍虽然破开了他的护体罡气,但并未给他造成致命伤害。

  他只是觉得额头一痛,紧接着鼻头一酸,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老娘年轻时照顾自己的模样。

  但这温馨画面还没有来得及停留,金万山脑海中就又浮现出自家老娘拿着藤条,追着自己打的场景。

  楼船里,金万山面容一阵变幻,某一刻,他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个身体重若千均,他伸手触摸胸口,只觉湿湿热热。

  低头一瞧,猩红的鲜血异常刺目,一口阔背金刀正插在他的胸口之上!

  楼船里,徐青无视身后尸体栽倒的动静,他看向浑身金光护体的灵阳子,眉头微皱。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使用哭丧棒敲击这道士,却完全被对方身上的光罩挡在外面。

  而且这金光罩隐隐约约还给他带来了一种厌恶的感觉。

  就像玄玉讨厌雨后街道上的泥泞一样。

  脏东西,这绝对是脏东西!

  灵阳子见徐青的哭丧棒破不开他的法,便开口冷笑道:“我天师府的金光护体符至刚至阳,你的邪法棍子对我可不管用。”

  说话间,灵阳子看了眼船外,笑容更盛:“我的护法纸傀也已经召来,你此时便是想走,也走不脱!”

  徐青顺着灵阳子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船坞和甲板上多了许多纸人纸扎,那些面如金纸,只有身躯泛白的纸人已经封住了楼船所有去路。

  当徐青看去时,这些纸人也都齐刷刷的仰头盯着他。

  明明是朱砂点的红唇,墨水点的眼睛,可徐青却有一种它们真能看到自己的怪诞感觉。

  “你的护体金光不怕邪气,那我要是不用哀杖呢?”

  徐青收起孝子棒,转而拔出了身后的乌云锏。

  锏是破甲之物,生来为攻坚而生,西南夷疆域志中有述:锏非他物,乃金刚刃上以铜护之,形如铜剑而五尺二寸长

  这种兵器非力大之人不能操使,而徐青最不缺的就是身上这股子力气!

  为了防止力气不够,徐青又吞了几颗大力丸,此时的他一身劲力何止千钧?

  起初灵阳子看到徐青持锏打来时,并未放在心上,且不说徐青能不能破他的护体金光,在他身前尚且还有召来的纸傀护法,难道还会斗不过一个乡野出身的半吊子?

  天师府的底蕴传承,可不是只会三两手的野路子能比拟的。

  徐青手掣乌云锏,与面前拦路纸人打成一团,那些纸人身体轻盈,在楼船里上下窜动,徐青原以为以器破纸轻而易举,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纸人身躯竟比铁石还要坚牢,同时还有着不俗的韧性。

  这感觉.

  与数十具纸傀纠缠一会儿后,徐青隐约感到熟悉,面如金纸的纸傀身上竟然有阴金瘗钱的气息。

  联想到津门帮劫走的货物,他顿时恍然。

  抽身后撤,徐青大致已经摸清了纸人的水准。

  这些纸扎造物纵使身上遭受再多创伤,哪怕胸口刺穿一个大洞,依旧能够行动自如。

  若以常法应对,必然不能克制敌手。

  啧,徐青看着再次围堵过来的‘纸人大军’,心里反而被激起了胜负欲。

  就你人多是吧?

  徐青衣袖翻动,手里便多出了一面猖旗。

  “正一天伤,元首从良。

  天师有旨,速捉祸殃。

  遍通九地,杀鬼擒伤.”

  念诵役使猖兵咒,下一刻徐青手中的猖旗就有三团黑雾携带着浓厚的拖尾阴煞,自猖旗中遁出。

  黑雾在纸人头顶穿梭,继而黑雾阴风开始撕扯变幻,待阴煞凝聚,三只丈许高,头角几乎挨到船顶的猖将便显化了出来。

  灵阳子骇然道:“你怎会我天师府的役猖咒?此术天师府早已无人修持,你又是如何修来的?”

  徐青不搭理灵阳子,也不管那些遍地抓纸人猖将,他手持乌云锏,人已经来到灵阳子面前。

  开山锏法大开大合,徐青二话不说就把整套锏法尽数用在了灵阳子身上。

  护体金光嗡嗡颤鸣,灵阳子手捏玉符,符箓之上有连续不断的灵光法力注入金光罩内。

  击、刺、劈、撩、盖、滚、压

  巨力加持下,两人从三层楼船一路坠破楼船隔板,最后往水中落去。

  灵阳子掐轻身咒,伺机腾挪上岸,徐青紧追不舍,像这样灵活的乌龟王八壳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灵阳子脸色铁青,决心不再留手,便开始催使楼船附近所有的纸傀,朝徐青围去。

  “你还有什么手段?”见徐青左支右拙,也不对答,灵阳子嗤笑一声,再次恢复了倨傲的姿态。

  “我倒是没想到在临河这么个小地方,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修行人,不过你敢得罪天师府,你的路也就算走到头了!”

  徐青闻言伸手掐住一具纸人,他也不管那纸人如何撕咬抓挠自己,身为银甲尸的他,最多也不过是被这些纸人抓些白印罢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手里控着纸人,徐青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灵阳子发觉不对,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青笑了,他猛然将手中纸人掼倒在地,随后一脚踩上,语气莫名道:“你可听闻过尸吼功?”

  “狮吼功?”灵阳子嗤之以鼻:“一听就是凡夫俗子习练的粗鄙武技,怕是连我天师府的藏书阁都进不去。”

  徐青调动身周阴气,隐隐间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

  “我这尸吼功可不太一样.”

  灵阳子眉头微皱,正准备说话,却看到不远处的青年再次打破纸傀防御,来到他面前。

  护体金光近在咫尺,徐青胸膛起伏,脖子肉眼可见的粗壮起来。

  当阴煞气息积攒到某个程度时,面貌本如常人的徐青,骤然张开血盆大口,此时的他面目狰狞如恶魃,脸上也开始浮现蛛网般的黑色脉络。

  “嗥——!”

  恐怖的音浪如洪水猛兽,身后河风倒卷,头顶阴云溃散。

  临河自北向南,从西到东,不论是稠人广坐之地,还是犄角旮旯所在,都能听到这一声奔雷似的吼声。

  巡房衙门里,刚巡夜回来的赵中河还未喘口气,就听到了这怪异的动静。

  “像是埠口那边传来的,去看看!”

  井下街,棺材铺里,正打盹的胡宝松猛地抽了下身子,随后惊厥而起。

  “这临河越来越不安生了。”

  仵工铺,玄玉窜出铺子,跳上房脊,支棱着耳朵,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尸吼传来的方位。

  这声音有些耳熟

  鸡舍里金鸾则惊疑不定的往外看了看,随后便一溜烟的跑回了窝里。

  他大爷的,这姓徐的真是越来越凶了!

  临河埠口。

  徐青看着七窍流血,跪在地上抱头痛呼的灵阳子,果断一脚踩断了对方的脖颈。

  惨叫戛然而止。

  徐青不敢有片刻停留,尸吼功虽有奇效,能够克敌制胜,但也有明显缺点,那便是声势太大,极容易招来事非。

  灵阳子死后,周围纸傀便好似断了线的牵丝木偶,一个个杵在原地,保持着原有动作,定立当场。

  徐青招出所有靠旗,在纸傀、船坞、楼船等处不断穿梭。

  靠旗飞舞,便等同于让他拥有了瞬移以及短暂飞行的能力,虽说距离不够远,但在这船坞处,却完全够用。

  不消几息,收拢完所有尸体纸傀的徐青,看向了躲在角落里的龙恩贵。

  伸手将对方提溜出来,龙恩贵一见是徐青,心里一慌,开口便要求饶。

  “我干爹是冯德海,我干爷爷是曹诚,你杀了我,他们指定找你麻烦。你要是放了我,往后我给你送女人,送银子,我有这些”

  徐青提溜着龙恩贵,目光从里厢收回。

  楼船里厢,金夫人和几个女眷仆从躲在那儿抖成一团。

  徐青不以为意,他来之前就一直带着超度白罗时获得的人皮面具,不曾摘下。

  人皮面具用时可以溶于面颊,具有改换面容的妙用,无论男女老少,均在一念之间。

  他此时顶着的还是曾经超度过的尸体面容。

  收回视线,徐青看也不看求饶的龙恩贵,他微微用力,手底下作恶多端的顽主衙内,便无力的栽下了脑袋

  顺手将龙恩贵尸体丢进箱庭,徐青跳下楼船,他略通御水之道,眼下沉入水底,借助河水消除踪迹气息,却是最佳选择。

  顺着河道,徐青一路绕行。

  至于津门帮劫掠的货物如今津门核心人物,已经被他清理大半,剩下的那位帮主也已然成了‘白板天子’。

  只要天一亮,不说别人,单是津门牙行和花鸟街的冯二爷,就会拿津门帮开刀。

  而那些货物,到时候自然会经由冯二爷,回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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