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和王一鹗被请到紫光阁不远的一处临湖轩阁里。

  四月底的北京,开始变得炎热,坐在树荫环绕的临水轩阁里,清风徐来,凉爽惬意。

  “海公,王督,请稍坐,皇上马上就来。”

  “祁公公客气了。”

  海瑞和王一鹗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交谈起来。

  “子荐,云贵还太平吗?”

  “贵州差不多太平了,云南不太平,也不能让它太平。”王一鹗笑着说道。

  海瑞点点头:“师出有名,要清理那里的杂草,必须得有合适的名头。只是那里山高林密,好用兵吗?”

  王一鹗摇了摇头:“不好用兵。最大的问题就是后勤。如果在敌国作战,我军还可以就地筹粮。

  只是王师在云南是平叛,是救百姓于水火,不仅不能筹粮,还得往里贴大笔的钱粮。”

  海瑞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能有什么办法?拿钱砸呗!高价雇四川、贵州和湖南的马帮和走夫,往云南运粮食物资。

  皇上说的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高价雇马帮和走夫?”

  海瑞捋着胡须缓缓问道。

  又是交给市场,用经济方法和工具去高效解决问题,新派官员最爱用的手段之一,王一鹗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的海公。现在粮食物资只能逆长江水运到四川叙州郡宜宾县,逆乌江水运到贵州安顺县。然后由马帮走夫用川马驮着,经过曲靖运到昆明。

  部分粮食和物资还得运到保山和景洪去,中间只有部分路段可以走水路,其余还有很大一部分路需要马驮。

  买上二十匹马,再雇上十余人,从叙州往昆明运一趟粮食,来回耗时一个月,能赚六百圆,刨去人吃马嚼,摊下来的买马钱,马队能赚四百圆。

  平均一人一月能赚四十圆。这在西南,是一笔巨款了。现在川黔湘大部分的马帮全在给我们运粮食物资,还有不少胆子大的百姓,十几户筹钱买马,临时组成马帮和运输社。

  现在川马的价格上涨了五成”

  海瑞捋着胡须点点头:“那就好,不是强征民夫应役就好,反而还能让川黔湘的部分百姓赚到钱,也算是一桩好事。

  那边的情况老夫听说过,百姓们想赚点现钱,不容易。”

  王一鹗嘿嘿一笑,“海公英明,说到点子上了。巩固边疆,小富百姓,一举两得。就是这钱花得如流水,国库成了冤大头。”

  “这是正事,该花的还得花,总比拿去修道观佛院、修宫殿楼宇要强。不过这钱款,还支应得住吗?”

  “暂时没事。云南多矿,多半在那些土司手里。

  我预先把那些矿的采矿权都卖了,中南矿业、岭南矿业,还有南海银行、长江银行,这些大户先付了一部分买矿的钱款,还能顶一段时间。”

  海瑞看着王一鹗那张显得很年轻的脸,心里忍不住感叹。

  年轻真好,敢想敢做!

  只要不祸害百姓,能把云南那帮不安分的土司全办了,不管用什么手段,海瑞都支持。

  中南矿业、岭南矿业,还有南海银行和长江银行,都是狗大户,有钱的很。当然了,海瑞也知道这些商人精得很,无利不起早。

  他们愿意掏钱给云贵总督府当军费,肯定是知道云南那些矿山的价值。

  也好,有些事就该交给市场,交给那些专业人士去做。只要能赚到钱,他们比官府做得好得多。

  海瑞还是有些不放心,“子荐,云南那边地形复杂,正统年间四征麗川,师老兵疲,吃了大亏。你可不要重蹈覆辙。”

  王一鹗自信地说道:“海公放心,只要能确保钱粮运输,就成了一半。云南用兵,用的全是川南、贵州和湘西、鄂西的土兵,现在编为山地步兵团,适应云南的地形和气候。

  军情局西南分局也很得力,把土司那边的情况,路径、要隘、兵力.摸得十分清楚。

  我一般也不会轻易派大军出动,都是以连为单位,组成特遣队。乔装打扮,反过来利用云南山高林密的环境,潜入到那些土司境内,拔据点、烧粮仓、除首恶。

  政工处的人也派精干政工人员加入特遣队,在那些土司境内进行分化工作,收拢普通苗民和奴隶们的心。

  只有时机成熟了,我才会派遣主力,直捣黄龙,一举攻克土司的主城,收复那里.”

  海瑞知道王一鹗是剿倭出身,后来在福建、江西剿贼,在两湖改土归流,经验丰富。

  配置给云南都司的将领和部队,也是经验丰富,尤其是政工总局在云贵总督府分设的政工处,在收拢人心这块,手段越来越高明。

  海瑞欣慰地点点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得民心者得天下。”

  朱翊钧换了一身清爽的燕居服,头戴翼善冠,快步走了进来,见到两人,笑着说道:“海公和子荐聊着呢。”

  “臣拜见皇上。”

  “免礼,请坐。海公和子荐在聊什么呢?”

  “回皇上的话,臣跟子荐在聊云南改土归流和平叛的事。”

  “子荐在云南做得很好,举措很得力,成效也很显著,就是花钱如流水啊,张相见朕一回,就要抱怨一回。

  不过朕想得通,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海瑞和王一鹗对视一眼,嘴角挂着笑意。

  寒嘘两句,朱翊钧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会开完了,朕请两位过来,一起吃个晚饭,顺带着有要事跟你们聊聊。”

  海瑞和王一鹗神情一正,身子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直。

  “一晃眼,朕继登大宝,接过皇爷爷和父皇传下的社稷基业,已经快五年了。这五年,全赖诸位大臣殚精竭力、辅弼左右,才有今日这政绩。

  只是岁月流逝,许多辅弼年迈体衰,纷纷上疏请退。

  大洲公在万历三年就屡屡请辞告退。还有曹公(曹邦辅)、霍公(霍冀)、卢公(卢镗)、马公(马芳).

  他们这些老臣,为大明社稷呕心沥血,身体都不容乐观,朕也不忍心看到他们累倒。

  左思右想,朕准备趁着这次开资政局全体会议,以及御前朝议局全体会议的机会,把资政局大学士、学士,连同内阁、戎政府、御史台连同地方相应的职位,做一次大调整。”

  海瑞和王一鹗默然不语。

  看来此前传言,皇上要趁着这次开两会的时机,做一次大规模的官员调整不是空穴来风。

  “朕需要跟众臣们分别聊一聊,再把调整方案定下来,然后在资政局和朝议局会议上进行正式讨论,大家都没有意见了就最后定下来。”

  皇上这是心里有了定计,准备跟各方势力代表进行沟通,达成一致意见,免得到了资政局和朝议局会议时,像前朝时那些公推阁老和尚书的廷议和朝会,吵成一锅粥,不成体统。

  海瑞和王一鹗非常赞同朱翊钧的这种新做法。

  大家先私下沟通好,有什么利益诉求,先说出来,然后互相商量,该妥协的妥协,该让步的让步,达成一致。

  达成一致了,再把方案摆到台面上,正式决定下来,公布于世。

  此前的诸位先皇,要么太强势,想用谁为阁老和尚书就用谁,乾纲独断,根本不会跟众臣们商量,也不会顾及朝野各方势力的想法,只会搞扶弱抑强的平衡。

  要么太软弱,让大臣们提名举荐,然后廷议公推,大家为了各自的利益吵得跟斗鸡一样,最后结党斗来斗去,朝堂上永无安宁。

  皇上就不同,有自己的主见,又压得住阵脚,关键是还愿意与众臣有商有量,让大家把各自的利益诉求摆出来,他居中做个评判,然后如司理院推官,根据他制定的治国理念和规划,权衡利弊,做出决定。

  可以说是在竭力把一碗水端平,但海瑞和王一鹗知道,皇上更多的考虑是这个大臣适不适合这个官职,能不能发挥出他的能力,可不可以带来最大的政绩

  皇上不会像世宗皇帝那样,为了朝堂平衡而刻意去扶植和打压,也不会谁听话就用谁。

  朱翊钧看着王一鹗,继续说道:“子荐,你进京路过江南,有没有听说过杨开泰案?也就是大家热议的小白菜案。”

  王一鹗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臣有听说过,还特意向应天府少尹吴承恩打听了此案,了解前因后果后,在途中又看到《江苏政报》刊发的审案结果,感触颇深。”

  朱翊钧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臣觉得这起案子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江苏检法厅和司理院办案人员的心思。幸好沪州检法厅和司理院办案人员的心思不复杂。

  臣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新的办案要求与旧的办案思维之间的矛盾,皇上提倡的依法治国,不是一句口号。要想彻底做到位,不仅需要新的律法、司法体系,更重要的是脑子里的思想也要跟得上。”

  说完后,王一鹗转头看向海瑞,“海公,请不要介意。”

  海瑞摆摆手,“子荐不必介怀,老夫要是介意,就不会力主把这件案子放到上海去审了。”

  王一鹗感叹道:“海公心怀公义,大公无私,万众敬仰,也值得晚辈学习。”

  海瑞笑着答道:“老夫心里只记住一个词,那就是公正!”

  朱翊钧欣慰地点点头,“听完海公和子荐的话,朕心甚慰,看来新的职位,对于两位来说,舍你们其谁啊!”

  海瑞和王一鹗默然不语,在心里猜测,皇上给自己安排的新官职,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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