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友良从坐着的道士和商人腿前挤了过去,挤到车窗边,探出头去使劲张望,嘴里发出惊叹声。

  “啊呀!还真是好日子啊!”

  许多乘客也纷纷从车窗探出头,议论纷纷。

  “这么长的队伍!”

  “气派,这户人家有点钱啊。”

  “估计都是亲友邻居帮忙,大家都沾点喜气。”

  “哦呀,新郎骑得那匹马高大威猛,口外的好马啊。”

  “结婚迎亲骑的马当然要高大威猛,难不成骑头驴?”

  “你别说,以前迎亲是骑驴。我爹就是用一头保定小毛驴把我娘亲娶回来的。”

  “那是以前。现在蒙古前后左右翼都是咱大明,草原上的牛羊骏马,全都跟不要钱似的涌进口内来。”

  “不要钱是玩笑话。新郎骑的这匹大马还是值些钱,好马什么时候都值钱。”

  “所以说现在口外的蒙古人,日子过得可舒服了,家里数百头羊,随便一卖都是大把的钱。”

  “是啊,早知道归顺我大明就能过上好日子,以前还打什么打啊!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那一日三餐!”

  听着乘客们的议论声,马塞洛听得半明白半迷糊,莱昂也听得头晕,更头大的是如何把这些掺杂了大量俚语的口头语翻译过来,里面还有莱昂不明白的新名词。

  做大明的通译,真的好难啊!

  明国的官话汉语,太难学了。

  舒友良又挤了回来,马塞洛正要问他,嘀嘀的尖锐声传了过来,像是某种号声。

  “唢呐响了。”

  “唢呐?”

  “对,我们一种吹奏乐器。三年琴五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杆唢呐吹一生。”

  马塞洛和莱昂侧耳一听,这尖锐唢呐声虽然尖锐刺耳,隐隐带着某种悲凉。但是现在吹出来的乐曲,欢快、热烈和奔放,喜气洋洋,如火如风。

  公共马车在路口停了,有穿着藏青色警服,披着橙色马甲的交警站在路口,拦住了南北大路上的车,让迎亲队伍通过。

  走在前面的是乐队,头戴红面黑底瓜拉小帽,身穿蓝色长衫袍,扎着一条红腰带,举着四支唢呐斜向天,吹得欢天喜地。

  后面的人也是同样打扮,把四面鼓和两面锣敲得惊天动地。

  再后面紧跟着的人举着四面雕花红漆木牌,舒友良介绍说这是仪仗告牌。

  前面两面写着“乾坤和乐”、“螽斯衍庆”。

  后面两面写着“周府迎亲”、“张府嫁女”。

  再后面是两两抬着杠箱的人,就是一根长杆前后两人抬在肩上,下方一个敞口木匣子。

  长一米八,宽一米二,边缘不高,上面整齐地垒着各色物件,最上面盖着一张印着双喜的红纸。

  一匹匹的花棉布,花色繁多、色彩鲜艳;一匹匹丝绢绸缎,红、蓝、青三亮色,花纹多为大小单枝花朵;一床床厚实的棉花内胎占去了四个抬箱

  舒友良看着抬过去的物件,嘴里啧啧地响,“不错,以后我女儿出嫁,也要给她凑齐这么多嫁妆。”

  他指着那些物件给莱昂和马塞洛介绍道:“那些花布是做衣服的,是娘家爹娘打发给新人做新衣裳用的。嗯,这么多花布,够这对新人做春秋、夏、冬装三身了。

  那些厚布和绸缎是做被褥和被子面,跟后面那些棉被是配套用的。”

  接着过来的杠箱上垒着一个个漆木盒子,看上去非常精美。

  “这些是新娘的首饰盒,前面贴单张红喜纸的是娘家嫁妆,后面贴两张红喜纸的是婆家聘礼。”

  “聘礼?”

  ”是的。男方给女方娶亲的物件礼品。聘礼给的多,娘家打发的嫁妆也丰厚。聘礼可以给的多,超出嫁妆。但是嫁妆一般不能超出聘礼,否则外人会认为男方是入赘,不好听。“

  “舒爷,听上去很复杂啊?”

  “对,大明婚嫁仪式不能乱,三书六礼可以简略,但是不能省略。”

  “三书六礼?”

  “三书指的是聘书、礼书和迎书。六礼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亲迎,前面的礼仪都走完了,今日是最热闹最重要的一步。”

  “你们明国人结婚真是麻烦。”

  舒友良看了一眼马塞洛和莱昂,“麻烦?人生就这么一回,不隆重些怎么行。再说了,婚嫁乃人伦大事,顺乾坤合阴阳,繁衍子嗣、开枝散叶,必须重视起来。”

  马塞洛好奇地问道:“舒爷,你们明国人可以娶好几个妻子,每个妻子都是这样迎娶吗?”

  “好几个妻子?我也想啊,可惜这是做梦!

  老马,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们大明是一夫一妻制,一个男的只能娶一个妻子,叫正房,只有她才有这样隆重的嫁娶仪式。

  也只有她生下的子女才叫嫡子嫡女,是正宗嫡脉,是家中所有一切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其余的叫纳妾,是纳,不是娶!所以不会有这么隆重正室的婚嫁仪式,妾室生下的子女叫庶子庶女。

  只有在家里实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才能开祠堂,禀明列祖列宗,庶子先过继到正妻名下,补为嫡子,再写文书呈报官府,才有如嫡子一样的继承权。”

  正妻妾室,嫡子庶子。

  马塞洛和莱昂脑子嗡嗡的。

  舒爷,你说的我好乱啊。

  历史悠久的文明国家就是这点不好,他们延续下来的礼仪和习俗,异常地复杂,而且特别有说法。

  这时又有杠箱抬了过来,其中一个上摆着的物件格外显眼,它四四方方,上面有一块光滑的桌子面,像是小餐桌,桌面上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散着金属的光泽,像是母鸡伸长脖子探出头。

  桌面下方是铁架,铁架旁边还有一个大圆转轮。通体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冷色。一条红布缠着它,让这种冷色骤然减弱许多,变得火热和喜庆。

  “舒爷,这是什么?”

  “缝纫机。”

  “缝纫机?”

  “对,缝制衣服的好工具。好家伙,居然是卢龙制造局集团的蝴蝶牌缝纫机,牌子货啊。”

  莱昂还想继续追问缝纫机到底是什么缝制衣服的好工具,马塞洛插了一句,“卢龙制造局集团?”

  “对,大明在滦州有两个机器制造集团,卢龙制造局集团,出的机器多是中小型民用的,从打谷机、插秧机再到水车、缝纫机、抽水机。

  开平制造局集团,制造的多是大型机器。从蒸汽机到港口起重机,从船用设备到锻压机.”

  其实滦州还有一家制造局集团,那就是永平制造局集团,坐落在滦州城改名的永平城。

  它实力强劲,超过开平制造局。

  但它非常低调,因为它制造的都是国之重器。

  从新型蒸汽机到各种机床,从机密钟表到水压机,从仪表仪器到锅炉,知道内情的人都说,永平制造局是大明机器制造之母。

  但舒友良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跟在海瑞身边多年,接受过长期的保密学习,这点保密意识还是有的。

  马塞洛迟疑一下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呵呵。”舒友良笑了一下。

  人有梦想是好事,我已经娶妻生子了,可还想和老爷一样纳两房小妾呢。

  看到舒友良的神情,马塞洛心领神会,没有再自讨没趣。

  莱昂继续问他的问题:“舒爷,缝纫机如何缝制衣服?”

  舒友良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虽然我家里也添置了一台,可它一直都是我婆娘在用。我现在这身衣衫,还有家里大大小小的衣衫,多半是她用那台缝纫机做出来的。

  但你问我怎么用缝纫机做出衣衫来,我只能告诉你,就是那么做出来的。”

  舒爷,你这叫什么回答啊。

  旁边有位站着的乘客答道:“我是成衣店的,这缝纫机我还知道些。”

  莱昂眼睛一亮,“请说。”

  “这缝纫机什么时候出来的,众说纷纭,有说是万历元年出来的,有说隆庆年就有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缝纫机最先用的是军服厂。”

  “军服厂?给军队做军装的厂子?”

  “是的。据说是上海黄浦军服厂最先用上,好的不行。

  熟练的裁缝手做冒烟了,一天也就能做到一件衣衫,可是用上缝纫机,再把工艺分成制版、剪裁、缝纫、熨烫,一条生产线十个人,一天可以生产好几十件衣衫。

  后来其它军服厂,天津军服厂、辽阳军服厂、卢龙军服厂,纷纷用上缝纫机,也用上新的制衣工艺,产量唰唰地就上去了。

  缝纫机也在不停改进。这户人家嫁妆抬的蝴蝶牌缝纫机,应该是第三代。效果翻倍,非常好用。据说实力最强的天津军服厂,一天能生产海陆军标准春秋军装六七千套。”

  “六七千套?”马塞洛和莱昂都惊住了。

  其他乘客都转头看向他俩。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自从皇上带着大家大兴工商,搞什么工业革命后,一家花重金配置先进机器的厂子,没有这么高的产能和效率,怎么赚钱?

  车外迎亲的欢庆乐器声震耳欲聋,车内马塞洛和莱昂等人的沉默也震耳欲聋。

  新郎身穿大红绣花曳撒,头戴描金乌纱帽,骑在一匹大马上。

  大马头上戴着一朵红绸花,辔头是红布条,马鞍上铺着红布。

  骑在上面的新郎拉住缰绳,左顾右盼,春风得意。

  后面是四人抬的绣花大红花轿,轿夫们头戴插花小帽,衫袍扎腰带。最前面带头的轿夫嘴里大声唱着词,极有韵味,还很幽默,擦着边来,惹得街边的百姓,男的裂开嘴笑,女的抿着嘴笑。

  同时还与其他三位很默契地东倒西歪,踉踉跄跄。

  抬着的大花轿跟着上下颠簸,左右摇晃。

  周围街边围观的百姓们高声叫好,纷纷鼓掌。迎亲方的帮闲连忙拿着四个红包,给四位轿夫怀里塞去。

  轿夫们高兴大喊道:“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百世千秋!”

  周围的百姓们兴奋地一起叫好,掌声鼓得更响,仿佛是他们在迎亲结婚。有的还高声叫道:“新郎倌,好帅啊!”

  骑在马上的新郎得意洋洋地向那边拱手。

  又有人大喊:“新郎倌,今晚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新郎年轻的脸红得跟盏红灯笼似的,周围的人笑得更加开心,就连前面的乐队,鼓锣敲得更响,唢呐吹得更亮。

  迎亲队伍过去,交警放行,马车又缓缓启动。

  通过车窗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马塞洛和莱昂忍不住感叹道:“这么热闹隆重的迎亲队伍,这户人家是不是官员,或者大富商?”

  听了莱昂的问话,舒友良还没答话,旁边坐着的一位乘客答道:“不是的!”

  舒友良转头看着他,“你知道这两家人?”

  “知道。我跟迎亲的周家都住在斑竹胡同,结婚的是他们家老二。

  他们家以前靠送水为生,后来当家的进了京师水厂做工,老大进了京师第一建筑公司,前几年南城改造,他跟着在那里干活。

  老二读了三年西城中学,考上了天津棉纺技术学校,明年毕业端铁饭碗。”

  乘客还真熟,娓娓道来。

  “嫁女的张家住在火神胡同,以卖豆腐为生,当家人称豆腐张。

  据说他有个老表在东北当兵,回家探亲介绍他用东北农垦局的黄豆,好用又便宜,再加上他手艺了得,在西城区豆腐卖出名,攒了钱,自己买了个院子,前店后坊,生意越做越好”

  马塞洛不敢置信,“仅仅是普通百姓?明国普通百姓就能置办出这样的婚礼?有这么多嫁妆和聘礼?”

  莱昂也不敢相信,这阵势,还有这么多物件,放在欧洲,谁操办的出来?

  如果光讲人数和排场,有点实力的贵族能凑得出来。

  只是这些明国人觉得平平无奇的陪嫁物件,就算是家里有巨矿的西班牙国王,他也凑不齐啊。

  更重要的是,迎亲队伍和旁观百姓们发自内心的喜庆和欢快,欧洲很难看得到。

  听了莱昂也不敢相信的话,舒友良嘿嘿一笑,仰着头说道:“这就对了。

  大明的太平盛世,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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