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龙抱着北瑶摔进灵草堆时,夕阳正把玄天宗第七峰的琉璃瓦染成血色。

  少女后颈的暗纹像活过来似的,蹭着他手腕突突跳动。

  他并指按在北瑶眉心,鸿蒙紫气顺着经络游走三周,那些盘踞在她气海里的黑雾才发出细碎的尖叫声消散。

  “装什么英雄。“北瑶揪着他衣襟坐直身子,涅槃火在发尾烧出噼啪响动。

  她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插在蒋龙束发冠上,指尖却悄悄勾住他腰间玉佩的流苏,“方才在青铜门前,你挥剑的弧度比平时偏了三寸。“

  蒋龙任由她摆弄,目光扫过练武场上新添的裂痕。

  青玉石砖缝隙里渗着暗红,像是某种符咒残留的血迹。

  三日前洒扫弟子们嬉闹的水潭,此刻倒映着扭曲的云影,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水面下眨动。

  当夜他们在藏书阁布阵时,特意留了半扇雕花窗。

  北瑶趴在《八荒异兽图鉴》上打瞌睡,腕间银铃随着呼吸起伏轻响。

  蒋龙将剑气凝成丝线,缠绕在阁楼东南角的青铜灯树——那是三个月前雪姬送来贺他晋升的礼物,此刻枝头悬挂的鲛珠正渗出墨色汁液。

  子时更漏响到第七声,北瑶突然翻身坐起。

  她腕间银铃无风自动,将窗棂上凝结的夜露震成冰晶。

  蒋龙袖中的窥天镜嗡嗡作响,镜面浮现出七十二星宿逆行的轨迹,却在即将显出凶吉时裂开蛛网纹。

  “来了!“北瑶并指抹过案上茶盏,澄碧的茶汤腾起幽蓝火焰。

  火焰中浮现出三十六个光点,正沿着护山大阵的坤位向藏书阁逼近。

  她反手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剑身映出窗外突然暗下去的月光。

  木门轰然炸裂的瞬间,蒋龙揽着北瑶的腰跃上房梁。

  十二个戴着傩戏面具的傀儡破窗而入,青面獠牙的面具下渗出腥臭黏液。

  他们关节转动时发出机括咬合的咔嗒声,掌心喷出的却不是灵气,而是粘着碎肉的锁链。

  北瑶旋身踢翻书案,古籍在空中散成屏障。

  当《禹州风物志》的残页被锁链绞碎时,她突然闷哼一声。

  蒋龙转头看见少女足踝缠着截猩红肠衣状的东西,那玩意儿正顺着她小腿往上攀爬,鳞片刮过纱裙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剑光如游龙破开腥风,蒋龙削断那截诡物的瞬间,窥见傀儡们后颈都嵌着半枚青铜钥匙。

  第七个傀儡扑来时,他故意漏了个破绽,果然听见锁链缠绕的方向传来齿轮转动的异响。

  北瑶的软剑恰在此时穿透第三个傀儡的眉心,剑尖挑出的却不是脑浆,而是团滋滋作响的雷云。

  “坎位三步!“蒋龙挥袖震飞三个傀儡,却发现北瑶根本没往他说的方位移动。

  少女足尖点着傀儡天灵盖翻身跃起,发间银簪射出的丝线正缠住横梁上某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当丝线绷直的刹那,整座藏书阁突然倾斜了十五度——三百年前某位掌门藏在承重柱里的镇魂钉,此刻正泛着尸斑般的青灰色。

  蒋龙瞳孔骤缩。

  在某个傀儡抬手的瞬间,他看清所有锁链末端都系着片冰晶,而冰晶里冻着的分明是雪姬发饰上的孔雀翎毛。

  当北瑶的剑气削断第十九根锁链时,某个傀儡突然张开嘴——那口腔里没有舌头,只有朵缓缓绽放的曼陀罗,每片花瓣都刻着咒文。

  “别碰那些花!“蒋龙的警告还是慢了半拍。

  北瑶剑锋扫落三片花瓣的瞬间,整个藏书阁的地板突然塌陷。

  无数青铜齿轮从地底涌出,咬合声汇聚成某种古老咒语。

  蒋龙抱住下坠的北瑶时,瞥见齿轮缝隙里渗出黑血,那些血珠落地就化作长满人脸的蜘蛛,正沿着墙面爬向最高处的《洪荒纪年》。

  当最后一道剑光劈开头顶的瓦砾,月光重新洒进来时,蒋龙突然僵住了。

  怀中的北瑶呼吸平缓,可落在他肩头的发丝间缠着根银线——那分明是雪姬最擅长的傀儡丝。

  而在他们身后,三十六个傀儡残骸正在月光下融化,每个的胸腔里都露出半截青铜钥匙,钥匙孔的形状恰似北瑶颈后那道暗纹。

  ---蒋龙的剑锋在半空凝出霜花,月光透过瓦砾缝隙在他眉骨投下斑驳阴影。

  当第七个傀儡胸腔里的青铜钥匙发出蜂鸣,他终于看清那些钥匙孔边缘的裂纹——每道裂痕都精准对应着傀儡抬手的角度。

  “巽位七步,震宫三转!“他旋身劈开扑来的锁链,剑气擦着北瑶耳畔掠过,削断她发间傀儡丝的同时,正正钉入第五个傀儡的咽喉。

  青铜钥匙应声炸裂的刹那,漫天齿轮突然停滞了半息。

  北瑶借势翻身跃上横梁,足尖勾住摇摇欲坠的灯树。

  涅槃火顺着软剑淌成火瀑,将三只人脸蜘蛛烧出婴孩啼哭般的惨叫。“左边!“她突然甩出腕间银铃,铃铛撞在蒋龙剑柄时迸出紫色雷光。

  被雷光裹挟的剑势突然拐出诡异弧度,竟从第十三个傀儡腋下三寸的锈迹处贯穿而入。

  齿轮咬合声突然变得杂乱。

  蒋龙瞳孔里流转着淡金色纹路,那些原本毫无章法的攻击轨迹,此刻在他眼中化作万千交织的丝线。

  当某个傀儡抬手的瞬间,他看见对方肘关节里卡着半片孔雀翎——正是三日前雪姬送来贺礼匣上的装饰。

  “兑宫移位!“他忽然拽住北瑶的束腰丝绦,带着她凌空踏过三本悬浮的《山河志》。

  少女发间银簪擦着他脖颈飞过,精准刺入横梁裂缝。

  承重柱发出令人牙酸的**,三十六枚镇魂钉突然破柱而出,将剩余的傀儡钉死在《洪荒纪年》的书架前。

  北瑶落地时踉跄半步,足踝处被鳞片刮破的伤口渗出蓝光。

  蒋龙反手将鸿蒙紫气渡入她经脉,却发觉那些黑雾竟在吞噬他的灵力。“别浪费力气。“少女拍开他的手,涅槃火在伤口烧出焦糊味,“倒是你...“她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露出锁骨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曼陀罗印记,“什么时候中的咒?“

  蒋龙怔住。

  方才被花瓣扫过的肩头此刻灼痛难当,那朵曼陀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他并指划破皮肤,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雾。

  雾气在空中凝成雪姬的面容,张口吐出带着冰碴的话语:“小师弟竟能识破三十六天罡傀?“

  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颤。

  尚未死透的傀儡残骸同时睁眼,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头颅里传出重叠的冷笑。

  蒋龙剑尖挑起地上一枚青铜钥匙,突然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钥匙孔与北瑶颈后暗纹重合的刹那,所有傀儡的哀嚎突然变成惊恐的尖叫。

  “找到你了。“

  蒋龙咳出带着金芒的血,染血的钥匙突然悬浮在他掌心。

  藏书阁每一道裂缝都开始涌出黑血,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蛛网,却在触及北瑶的涅槃火时剧烈燃烧。

  当火光映亮最高处的匾额时,两人同时看见“浩气长存“四个字里藏着的半枚掌印。

  暗主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北瑶突然拽着蒋龙滚进翻倒的书案下,十八根冰锥擦着他们发梢钉入地面。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蒋龙耳畔:“你心跳快了半拍。“

  “是某人头发沾了硫磺的味道。“蒋龙嘴上调侃,手指飞快在她掌心画符。

  当某个齿轮咬合的声响与心跳重合时,他突然震碎窥天镜。

  镜片纷飞中,某块碎片映出房梁阴影里凝结的冰晶——那根本不是冰晶,而是压缩到极致的诅咒。

  北瑶突然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燃烧的灯树。

  涅槃火触到精血的瞬间,化作凤凰虚影直扑冰晶。

  当冰晶与火焰同时炸裂时,蒋龙终于看见那道藏匿在空间褶皱里的黑影。

  “不过如此。“

  黑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相互摩擦。

  他抬手轻挥,整座藏书阁突然开始倒转,古籍上的文字化作锁链缠向二人。

  蒋龙却在这时笑了——对方抬手时,袖口露出的不是手腕,而是半截刻满符文的青铜关节。

  剑光比思绪更快。

  蒋龙任由锁链穿透肩胛,剑锋却精准点在那截青铜关节的铆钉上。

  当啷一声,暗主首次发出痛呼,黑影如退潮般缩回虚空。

  所有傀儡残骸突然融化,在地面汇成血色阵图。

  阵眼处浮现的,赫然是雪姬最珍视的那支孔雀步摇。

  北瑶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蒋龙转头看见她后颈暗纹正在渗血,血珠落地竟长出曼陀罗花苞。

  他劈手斩断花茎,却发现自己的曼陀罗咒印已蔓延到心口。

  “游戏才刚刚开始...“

  暗主的声音渐渐消散,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入蒋龙衣襟。

  他摸出那枚沾血的青铜钥匙,发现钥匙孔里嵌着片冰晶,冰晶中冻着半片龙鳞——正是他三年前在东海秘境丢失的本命鳞。

  月光突然暗了下去。

  瓦砾堆里传来细碎的响动,某个傀儡残存的手指正指向第七峰后山。

  蒋龙握紧钥匙,听见山风送来遥远的铃铛声——那是他亲手系在北瑶窗前的惊魂铃,此刻正在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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