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渭水从腰际退下,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湿透后紧贴在皮肤上、沉重如铁甲的衣衫。姬娆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在河岸松软的泥地上留下深陷的脚印。她怀中紧紧抱着那柄青铜短戟,冰冷的金属隔着湿透的布料,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她本就不多的体温,那沉甸甸的分量更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

  掌心的星辰烙印依旧在灼烧,幽蓝的光芒透过指缝和湿漉漉的袖口,在黎明前最深的昏暗中顽强地闪烁。每一次搏动,都仿佛牵扯着渭水河底那血腥幻象的余烬,褒姒那倾世而空洞的笑容,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她不敢回望那片吞噬了古戟的河面,仿佛那浑浊的水流下,随时会伸出无数沾满血污的手。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和方向感,她跌跌撞撞地远离渭水,穿过荒芜的野地,向着她与师父姜无涯在镐京郊外那处隐秘的落脚点奔去。湿衣贴在身上,风一吹过,便是刺骨的寒战,冻得她牙齿都在格格作响。唯有怀中那柄冰冷的青铜戟,以及掌心烙印持续的灼痛,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妄。

  当那处被藤蔓半掩的简陋石屋轮廓终于出现在熹微的晨光中时,姬娆几乎脱力。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草药和尘土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瞬。

  屋内空无一人。师父姜无涯并不在。石屋内部极其简单,一榻、一几、一炉,角落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草药和简陋的陶罐。清冷,却也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湿冷和恐惧。

  姬娆踉跄着走到屋子中央,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柄布满铜锈、沉重异常的青铜短戟放在面前冰冷的地面上。金属与石面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混乱的思绪。冰冷的湿衣紧贴着皮肤,寒意深入骨髓,让她不住地颤抖。她挣扎着起身,脱下湿透的外衫,胡乱抓起角落里一块还算干燥的粗麻布裹在身上,勉强抵御着寒冷。做完这一切,她已筋疲力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目光却无法从地上那柄古戟上移开。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覆盖着厚厚的墨绿与暗红交杂的铜锈,如同一条蛰伏的、来自远古的凶兽。戟身线条古拙,戟头虽被锈蚀得模糊,却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沉凝的杀伐之气。渭水幻象中那血火交织、王旗倾覆、以及褒姒那倾世一笑的场景,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她胃部一阵抽搐,冷汗瞬间又浸透了刚刚裹上的粗麻布。

  “假的……那一定是假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预言?宿命?不!我命由我,岂由这冰冷死物妄断!”

  仿佛是被她话语中的不甘与质疑所触动,又或者仅仅是时间的巧合。就在此时,一束清冷的、银白色的光线,如同精准的利剑,无声无息地从石屋高处唯一一扇狭窄的气窗斜射而入!

  月光!

  不知何时,黎明前的晦暗已经褪去。一轮巨大的、皎洁的圆月,正悬于墨蓝色的天幕中央,将清辉慷慨地洒向大地。那束月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石屋中央,笼罩了姬娆面前那柄布满铜锈的青铜短戟!

  “嗡——!”

  就在月光触及戟身的瞬间,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又似穿越了无尽星空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沉寂的青铜内部震荡开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颤栗感,瞬间充塞了整个狭小的石屋空间!

  姬娆浑身剧震,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石壁,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

  更令人心悸的变化随即发生!

  戟身上那些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厚重铜锈,在纯净的月光照耀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并非碎裂成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烧灼、净化,化作无数细微的、闪烁着黯淡红光的尘埃,袅袅升腾而起,又在月光中迅速湮灭消散!

  铜锈剥落之处,露出了青铜戟身真实的肌理!

  那不再是寻常青铜的暗沉青绿,而是一种深邃得近乎纯粹的墨色!墨色的金属基底上,布满了无数繁复、玄奥、细如发丝的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简单的装饰,它们相互勾连、缠绕、延伸,构成了一幅幅极其微小却又无比精密的图案——星辰轨迹、云气缭绕、山川脉络、甚至是模糊的祭祀场景!每一道银纹都仿佛蕴藏着流动的光,在月华的浸润下,正从沉睡中缓缓苏醒,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光泽!

  整个戟身,俨然成了一块微缩的、记载着天地玄机的星图碑刻!

  “这……这是……” 姬娆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异景象彻底震慑,连呼吸都忘记了。

  异变并未停止!

  当那墨底银纹的戟身在月光下彻底显露出真容,当那些玄奥的纹路光芒流转达到一个顶点时——

  “嗤啦!”

  一道凝练至极的、完全由流动的银色星屑构成的光带,猛地从戟身上某个最为繁复的星图节点穿射而出!

  光带并非射向姬娆,而是径直投射在她身前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地面之上!

  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光点在投射的光柱中飞速旋转、碰撞、凝聚!不过眨眼之间,一幅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直径约三尺的圆形星图,赫然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气中,无声地旋转着!

  星图深邃浩瀚,无数银白光点代表着星辰,光丝勾勒出复杂玄奥的轨迹,巨大的星宿节点散发出不同色泽的微弱光晕(赤红如血,青碧如林,玄黑如渊,灿金如日),缓缓流转,散发出苍茫、宏大、仿佛囊括了宇宙生灭轮回的亘古气息。一股无形的、难以抗拒的意念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降临,将姬娆死死地“按”在冰冷的石壁上,动弹不得!

  这不是渭水幻象那种血腥冲击,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冰冷而绝对的规则力量!仿佛宇宙本身在向她展示其不可违逆的意志。

  星图缓缓旋转,中心区域的巨大星辰节点明灭不定。一个宏大、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直接在姬娆的灵魂深处响起,震荡着她的每一寸意识:

  “星轨既定,宿命如轮。倾国之笑,王旗为祭。汝之所见,非虚非幻,乃天命所归之景。抗拒,徒劳!”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姬娆的心上,尤其是最后那句“抗拒,徒劳”,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宣判意味。那渭水幻象中的惨烈画面——倒塌的玄鸟旗、自己手持血戟的身影、褒姒那倾世而冰冷的笑容——再次无比清晰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不甘,如同岩浆般在姬娆被压迫的胸腔里轰然爆发!极致的恐惧之后,是源自骨子里的、对命运枷锁的疯狂反抗!

  “不——!” 她猛地抬起头,尽管身体被无形的威压禁锢得无法动弹分毫,但她的眼神却如同两把淬火的利刃,死死钉向空中那旋转的星图,喉咙里发出嘶哑却无比坚定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

  “天道?天命?若天道注定要这山河破碎,万民泣血!若天命注定要那妖妃一笑,以倾覆万里江山为代价!那这天道,不配为道!这天命,我姬娆——不认!”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压迫而颤抖,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人非蝼蚁,岂能任尔摆布?纵使星轨如锁,我也要挣断它!纵使宿命如渊,我也要踏过去!你口中的天命,我不信!我脚下的路,我自己走!”

  这石破天惊的宣言,带着对至高“天命”的质疑与挑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嗡——!”

  悬浮的星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个石屋内的空气剧烈震荡起来,仿佛承受不住这言语中蕴含的逆天意志!星图中那些代表星辰的光点疯狂闪烁、明灭,勾勒轨迹的光丝剧烈扭曲、绷紧,仿佛随时可能断裂!那几颗巨大的、代表不同天命的星辰节点(赤红、青碧、玄黑、灿金)更是光芒暴涨,彼此间的光芒激烈地冲突、碰撞,在星图内部引发了小范围的、光流乱窜的能量风暴!

  那个宏大冰冷的声音似乎也受到了冲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紊乱,如同古老机械齿轮被强行卡入异物时发出的艰涩摩擦:

  “悖逆……狂言……汝岂知天意如刀,大势如潮……妄动者……粉身碎骨……”

  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蕴含的那份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仿佛被姬娆那炽烈的反抗意志灼伤了一丝。

  姬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裂痕!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更盛,尽管被无形的威压压得骨骼都在**,她的脊梁却挺得更直,声音如同斩断金铁的利刃,更加清晰、更加锐利地刺向那动荡的星图:

  “天意如刀?那就让它来斩我!大势如潮?那就看我能否逆流而上!粉身碎骨又如何?我姬娆今日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绝不让那烽火戏诸侯、以万民膏血博妖妃一笑的惨剧成真!绝不让这柄戟,沾染我大周子民之血!你的星图,你的天命——今日在此,我姬娆,辩了!也——驳了!”

  “轰——!”

  仿佛有无形的雷霆在精神层面炸开!

  姬娆最后那句“辩了!也驳了!”如同携带着万钧之力的战锤,狠狠砸在星图的核心!

  悬浮的星图猛地向内一缩,光芒瞬间黯淡到了极致,几乎熄灭!构成星图的所有光点、光丝、节点,都剧烈地颤抖、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宏大冰冷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星图本身在剧烈动荡中发出的、濒临崩溃的嗡鸣!

  整个石屋内的无形威压,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

  “噗通!” 失去了支撑的姬娆身体一软,重重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滚落,浸湿了鬓发。刚才那番精神层面的对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比在渭水中跋涉搏斗更加疲惫百倍。

  她喘息着,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悬浮在空中的那幅星图,光芒已然黯淡了大半,原本流畅玄奥的旋转也变得迟滞而混乱。无数细小的光点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然而,就在这幅濒临溃散的星图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之前从未显现的角落,一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混沌灰白气息的光点,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点虽小,其光芒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乱而原始的气息,与星图主体那种宏大有序的规则感格格不入,如同完美乐章中一个突兀的、不和谐的杂音。

  仅仅是一闪而逝。

  随即,整幅星图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彻底溃散成无数游离的银色光点,迅速湮灭在空气中,消失无踪。

  石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姬娆粗重的喘息声。清冷的月光依旧透过气窗洒落,静静地笼罩着地面上那柄恢复了沉寂的青铜短戟。戟身上墨底银纹的玄奥图案,在月华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泽,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月夜辩天”从未发生过。

  姬娆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目光死死盯着那柄古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刚才那番对“天命”的斥责与挑战,耗尽了她的心力,却也像一把火,将渭水幻象带来的恐惧烧去了大半,只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那星图最后溃散前,边缘一闪而过的混沌灰白光点……那是什么?是星图本身崩溃的征兆?还是……某种连这所谓“天命”都未曾预料、或者说……无法掌控的变数?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蛇,悄然滑入她的脑海,带来一丝微弱的、却又令人心悸的寒意。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突然从石屋那扇简陋的木门外传来。

  声音不大,在这死寂的夜里,却如同惊雷!

  姬娆浑身一僵,所有的疲惫瞬间被极度的警惕所取代!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如同受惊的猎豹般绷紧,悄无声息地向阴影深处缩去,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贴身的、磨得锋利的骨匕。另一只手,则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地上那柄冰冷的青铜短戟的戟柄!

  是谁?!

  师父姜无涯回来,绝不会如此叩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

  门外的叩击声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回应。随即,一个刻意压低了、却依然能听出清越音色的年轻男声,透过门板的缝隙,清晰地传了进来:

  “姬姑娘?可在?深夜叨扰,实非得已。在下……申侯世子,姜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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