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和李蓉蓉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天,见天色已暗,便吃完饭后各自回房休息。李蓉蓉来到叔宝的房间,仔细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屋里陈设虽简陋,却收拾的很干净,看起来舒适整齐。墙壁上还挂着叔宝儿时用来练习的木锏,李蓉蓉取下来把玩了一会儿,露出了笑容。坐在床上,李蓉蓉撸起袖子看到叔宝送的那个镯子,不禁抬起手臂轻轻抚摸,心中蕴满了甜意。眼光一扫,突然看到墙壁上凹凸不平的刻痕,走近一看,才发现一大块墙壁上都用稚嫩的笔迹刻着“杀杨林”三个字,纵横交错,触目惊心。李蓉蓉想起白天叔宝对着秦彝牌位讲的那番话,心里“砰”地一跳,担忧地皱起了眉头。次日,叔宝将以前程大娘和咬金住的一个房间收拾了一下,让李蓉蓉搬了进去。叔宝四顾了一下房间,问道:“蓉蓉,这里虽然小,但是住着还可以。哎,你觉得怎么样?”李蓉蓉笑道:“比起潞州来这里就是天堂了。”叔宝又指着桌上的琴道:“蓉蓉,我把琴放在这里,有空的时候,你就可以对月抚琴了。”“谢谢你,秦大哥。”宁氏抱着一个包裹进来道:“蓉蓉,你过来一下。”将包裹放在桌上解开,“这是些女人家用的日常用品,你看一下还缺什么告诉我。”李蓉蓉点头笑道:“谢谢大娘费心了。这里什么都有,看来这里的主人走的很匆忙,什么都没有带走。”宁氏叹道:“是啊,当年他们是逃亡离开历城的。”李蓉蓉问道:“这么说,这家的主人曾经救过你们啦?”叔宝想到这么多年依然毫无音讯的程大娘和咬金,心里愧疚,黯然地点点头。宁氏补充道:“是啊,还不止一次呢!济州城破,我们逃避周兵追捕,程大嫂不顾危险收留我们一家,咬金为了救叔宝还杀了一个兵头,迫不得已流落异乡啊!”“咬金?”叔宝解释道:“哦,就是程大娘的儿子,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练功。你看,这个碗,就是他吃饭用的。”李蓉蓉顺着叔宝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只比盆稍小的碗,不禁惊诧地抱起碗笑道:“哇,这么大的碗!比平常人用的大好几倍呢!”宁氏和叔宝不由得都笑了,宁氏道:“这小子可能吃呢,最喜欢吃饭!平常啊,要吃五个人的饭量,程大嫂省的他添饭烦,所以特别为他做这么个大碗。”李蓉蓉又看到墙上挂的一把木斧,便走过去取下来道:“木斧?你兄弟是用斧头的?”叔宝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见你房间中挂着一双木锏,所以就试着猜猜看,我猜对了!”叔宝笑着点点头,拿过木斧道:“木斧和木锏都是安叔做来给我们练功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咬金过的好不好。他这人什么都好,能吃苦又孝顺,天生一副侠义心肠,可是就是记性不太好,读了几年的千字文,只记得头三句,三十六招天罡斧,练来练去还是头三招……”话说当年咬金杀了兵头,和程大娘匆匆忙忙逃离历城,一路颠沛,好不容易才逃脱了官兵的追查,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从此安定下来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十几年来,程大娘靠着织布来过活,但因为身体不好,更多的时候,却是咬金砍了柴去卖来贴补家用。时光飞逝,咬金也从当初浑浑噩噩的愣头小子长成了膀阔腰圆、粗壮浑实的汉子。天罡三十六斧虽只练了三招,但这几十年来反反复复地练,倒是练得纯熟无比、威力无穷。这日,咬金照例上山砍柴。和平日一样,他砍柴的时候也动用了三十六斧,虽是大材小用,可他自己不觉,反倒从中感受到无穷乐趣。“天女散花!”咬金站在树林中间一声大喊,朝着一棵树急奔过去,手中的斧头随着他的喊声蓄力直挥,可没想到用劲过大,那斧子竟直奔天上而去,紧紧地插在了树枝上,震得树上叶子纷纷落下。咬金懊恼了一会子,将斧子拔下,继续以力拔山河的气势挥舞着手中的斧头,斧到之处,随着“咔嚓”一声响,那树不论粗细,定是一斧砍断。咬金正一人砍得不亦乐乎,单雄信手下的分堂主尤俊达正巧路过,看到咬金砍柴异于常人,想起单雄信吩咐过要找一位能帮助自己壮大大树林的英雄,觉得咬金正好符合条件,便停马下来观看。“这位英雄,请问你在干什么?”尤俊达走到咬金身旁问道。“砍柴了!”“砍柴?”尤俊达呵呵笑了几声,“不像啊,我觉得英雄好像是在练一套绝世斧法。”咬金的斧法被尤俊达识破,忙掩饰地哈哈几笑,走开去拾柴,“就算我练绝世斧法关你什么事啊?”尤俊达跟着走过来道:“在下尤俊达,刚好路过此地,见英雄神力盖世、斧法如神,深为折服,敢问英雄高姓大名。”“你问我啊?”见尤俊达点点头,咬金站起身理了理头发,耍着斧子道,“我的名字叫做程、咬、金!”咬金说自己的名字时咬字特别重,语气里透着骄傲。尤俊达客气地抱拳道:“程兄,以你如此武功在深山砍柴,似乎有点大材小用了!”咬金不解道:“什么叫‘大柴小用’啊?”他读书少,不识字,将“大材小用”听成了“大柴小用”。尤俊达笑道:“哦,我的意思是说,以程兄的盖世神力,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啊,不需要在此砍柴啊!”咬金没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奇道:“不砍柴做得了什么啊?”尤俊达思忖道:“嗯……比方说做生意。”他有意将咬金纳入门下,是以先不说明到底做什么生意,怕咬金知道他们做的是拦路剪径这一行之后不答应,于是打定主意先将咬金弄过来,只要入了此行,再想摆脱便难了。不料咬金惊诧道:“做生意?”说着哈哈大笑,前仰后合,似乎从未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尤俊达大感奇怪,问道:“程兄笑什么?”咬金笑了半天方止,叹道:“我没人、没货、没钱、没关系,只有牛力,做得了什么?做无本生意啊?”正是无本生意!此话正中尤俊达下怀,笑道:“正是!我出钱,你出力,大家合作,一人一半!”咬金盯着尤俊达,挑着眉毛狐疑道:“当真?”尤俊达铿然道:“果然!”“做什么生意?”“珠宝。”“珠宝?!”咬金一惊一乍。尤俊达忙将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这里谈话不方便,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谈?”咬金见他不像开玩笑,皱眉道:“我砍了十几年柴,只是见过两只青蛙和一条鱼的,你这样都嫌不方便?”“嗨,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酒馆,要上两个小菜,再来一壶酒,然后再慢慢的斟酌斟酌?”咬金顿时笑容满面,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给钱?”尤俊达先是一愣,继而释然道:“那当然啦!难得交上程兄这样的兄弟,小弟可以不做东吗?我出钱,你出力嘛!”咬金满意地点点头:“好!”他最喜欢有人请吃饭,其它的都以后再说,这不花钱的饭可是不蹭白不蹭。尤俊达以为他答应合作,喜道:“你答应了?”“我答应你请我吃饭!”尤俊达怏怏道:“好,那走吧。”当下咬金还要砍些柴,便叫尤俊达先去庸记等他,他砍完柴后即刻赴约。尤俊达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叫咬金一定要去,咬金答应了之后这才先走。咬金看着尤俊达远去的背影开心地笑道:“有饭吃怎么会不来呢?”咬金背着柴下山去送,在路边看到几个小孩用几个小泥人正在玩打仗的游戏。咬金拿起一个小泥人,见那泥人身穿盔甲、手持兵器,捏的栩栩如生,很是喜欢,便问一个小孩这泥人叫什么名字。那小孩答道:“混世魔王。”“混世魔王?”“对,他和你一样天生力大。”咬金听小孩说这小泥人和自己一样,更是欢喜,便跟小孩商量叫他把这小泥人卖给自己,谁知那小孩就是不答应。咬金蛮横劲一上来,使一回诈,抢了小泥人就跑,众小孩不依,一齐纠缠上来,赖住了他不放。咬金无奈,答应给他们买东西吃,这才拿了小泥人脱身到庸记来。尤俊达早已摆了酒菜等在了那里,见咬金到来,喊了一声:“程兄!”咬金回头笑道:“尤大哥!你真请我吃饭啊?”“我这个人说一不二。”咬金大喜道:“这样就好,我饿了!”当下也不客气,夹起一筷子菜就吃起来,吃了几口才道,“你刚才说做什么生意?”尤俊达道:“我是做珠宝生意的,可是你也明白,最近时势不好,盗贼出没,我一个人带着这么名贵的珠宝穿州过省,就是担心遇到强盗。找镖局又怕他们贪心,谋财害命,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今天,见程兄武艺如此高强,我心想,程兄如果肯跟我回去,那就万无一失了。希望程兄跟我合作,我出货物,由程兄你陪我押运,赚的钱,二一分作五。”咬金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蓦地大声道:“好!”尤俊达大喜,以为咬金答应了,谁知咬金憋了半天,吃完一口菜,迸出一句:“好味道!”尤俊达看他吃得开心,人又爽直,也不免呵呵笑起来。咬金问道:“你说完啦?”“你觉得提议怎样?”咬金“嗯”了一声,点点头:“我信你,不过我要先回去问一下我娘亲。”尤俊达连声赞同,又道:“那什么时候能有个答复呢?”咬金想也没想就道:“七天啦!”“为什么要七天那么久?”咬金一面吃菜一面道:“我脑袋蠢,想……想东西慢,所以需要时间啦!”尤俊达哈哈大笑,“那好吧!”咬金渐渐觉得饱了,问道:“你不吃啦?”尤俊达见此事有希望,心里高兴,笑道:“我饱啦!”于是咬金辞别了尤俊达,将剩下的糖醋鱼打包带回了家。程大娘已经做好了午饭等咬金回来,见咬金带回了自己最爱吃的糖醋鱼,不由得心花怒放。转念一想,以为咬金又在外面花钱,刚板起面孔,听咬金说是有人请客,又转怒为喜,眉开眼笑,连吃鱼都吃得更香了。当下咬金便将尤俊达做珠宝生意,请他吃饭,要跟他合作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大娘。程大娘听咬金说还没答应,要先回来问过自己,不由得咧嘴笑道:“我的好儿子,就是孝顺!你啊,今天做的很对,你明天跟他说,同意这档生意了,跟人家合作要诚心诚意,脚踏实地,不要占人家便宜。”咬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没理由的嘛,我一分钱不出,就可以赚到一半?”当下两人也没细想,咬金见了满桌的菜,又忍不住拿起筷子要吃,程大娘笑眯眯道:“哎哟,真是我的好儿子,就是爱吃饭,所以咱们这么胖了!”想了一想又皱眉道,“咬金啊,你说咱们俩这么能吃,家里的米已经不够了,单靠砍柴生活是不行啦,所以说呢,这档生意咱们好好抓紧,好好的为人家诚心诚意地做,脚踏实地,不要占人家便宜。等咱们存了钱以后呢,咱们就发财了,发财以后呢,我们就可以娶媳妇,娶了媳妇就可以抱孙子啦,哈哈哈哈……”程大娘畅想着美好未来,简直越说越开心。咬金见母亲又提起这档子事,不高兴道:“娘,你又谈娶媳妇啦。我不跟你说了!”放下筷子就往屋外走。程大娘在后头喊道:“哎,你怎么回事嘛,一说这事你就生气,你这孩子总是这个样子……”咬金走到院子里坐下,自言自语道:“哎呀,娶老婆,娶什么老婆啊?我这么肥,又不瘦,又没钱,只认三个字……”突然想起揣在怀里的小泥人,忙拿出来仔细端详。“混世魔王?你看来挺像我的啊!喂,你有几个老婆啊?”咬金作势将小泥人凑到耳边,吃惊道,“哇,不是吧,有那么多个啊!嗯,当然啦,你是魔王嘛!我要是像你这样,我娶一百个老婆,一千个偏房啊。”咬金把玩了会儿小泥人,又道:“虽然做梦这么想,但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将军,我一定做个皇帝给你看。”突然听得一阵咕咕之声,却是自己肚子在叫,不由得大呼不妙:“坏了,我刚才还没有吃饱喔,娘一定把饭菜吃光啦!”咬金站起身高举小泥人道:“我要做――混世魔王!不过做混世魔王之前也要填饱肚子。”忙转头向屋内高喊道,“娘,别把饭菜吃光啦!”叔宝在家里歇了几日,便要依着罗艺的指点去唐璧大人那里报到了。宁氏见叔宝刚回来不久又要走,极为不舍,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让叔宝离开。叔宝又辞别了李蓉蓉,拜托她多照顾自己的母亲,这才上马前往唐璧那儿去。见到唐璧之后,叔宝给唐璧呈上了罗艺的信,唐璧拆开来看后道:“靖边侯在信中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叫我一定要重用你。因为你要照顾你家中的老母,所以把你推荐到我这里来。我问你,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啊?”叔宝恭谨地答道:“小人家在历城。”唐璧略一思量,道:“好,那我就任命你为历城军屯屯长,身负管理、招兵两职,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有表现,本官自会另有嘉奖。”叔宝见可以回历城照顾母亲,自是欢喜,忙抱拳道:“小人多谢大人栽培!”叔宝奉命来到历城屯,本以为军屯里必是治军严明、律法井然,可一见之下,却是大跌眼镜。军屯里喧闹嘈杂,杂乱无章,众军士衣衫不整、东倒西歪、捉鸡斗狗,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赌博的赌博,整个一鸡飞狗跳,哪里还有一个军屯的样子?叔宝跨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众人,一连问了几个军士:“哎,你们队长呢?”“去去去,去!”一军士不耐烦地挥手,接着捉他的鸡。“哎,你们队长在哪里?”“没看我在练太极吗?别妨碍我。”“喂,你们怎么用枪来晾衣服?”“对啊,废物利用嘛!”回答的理所当然。叔宝又走到几个喝酒划拳的军士旁边,压着怒气问:“哎,你们队长呢?”“去去去,别来烦我,别来烦我!”叔宝大吼一声:“你们队长在哪?”“在那边!”几个军士一起指向远处的一个营帐,说完之后,又立即吆喝着划起拳来,“六六六啊,魁五手啊,六六六,八匹马啊……”叔宝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向营帐走去,掀开门帷,里面却没一个人。突然听得营帐后面有人大声吆喝,便绕到营帐后,看到三个人正赤着上身,一只脚踏在一个桌子上赌钱。三人巴巴地望着碗中的骰子,正喊得火热朝天。叔宝走过去问道:“你们队长在哪?”三人闻言抬起头来,一个颏下有胡茬的男子不耐烦道:“你是谁啊?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叔宝冷眼看着他道:“我叫秦叔宝,是新来的屯长。请问,你们队长在哪?”那男子大喇喇道:“我就是队长!你是新来的屯长,你有任命吗?”叔宝掏出唐璧的公函递了过去,男子打开一看,道:“哦,原来是个小小的旗牌令。我叫王猛,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猛哥!”对着另两人懒懒地道,“来,见过一下新屯长。”另外两个赌钱的男子正眼都不看他,也是懒懒地叫了一声:“屯长!”语气中毫无敬畏,却满是不耐烦。王猛道:“好!你自便吧!来来来,接着来!”便将叔宝当做空气一般,又招呼着两人去赌钱了。三人押了一回,却见叔宝还杵在这儿。王猛皱眉道:“你还有什么事啊?”叔宝冷冷地扫了他们几眼,并不答话。他本想好好整顿一下这个屯,可见此情形,有队长带着头,他相信不会有人听他的命令。只得先把怒气暂时吞回肚子里,等想好了对策再来。当晚,叔宝约了樊虎在贾甫顺的酒店里喝酒,让他们帮自己出出主意。“真是过分!聚赌杀鸡睡午觉,所有不应该在军营中出现的事都发生了!这里的人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无赖。”叔宝喝了一口酒,愤愤道,“对啦,还有,还有那个队长,看起来他像屯长一样,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樊虎一面给三个人斟酒一面叹道:“说对啦,他就是屯长。这历城屯建了四个月以来,已经换了两个屯长,都是被他赶跑的。”贾甫顺也道:“他这个人哪,就是货真价实的无赖,开始的时候,老到店里吃饭喝酒,从来不给钱。后来樊虎也跟他打了好几次,鲁知府知道了以后,写了封信给唐大人,他才规矩了一点。”叔宝眉头皱成一团:“久闻唐大人治军严明,可是,他为什么不管这些事情呢?”樊虎道:“知道山东有多少个屯吗?一百七十二个!一个人两只眼睛怎么看?”拍拍胸脯忿然道,“全靠我们下面的这些人!”贾甫顺劝道:“算了吧,秦大哥。不就三个月吗,再过三个月,你也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了。再说,我看这个历城屯,一年之内,如果没有什么成绩,也就关门大吉了。到时候我们也用不着看着白着急了!”“哎呀,我找你们两个来是替我出谋划策的,不是让你们来泼冷水的。”贾甫顺叹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这树下有枯枝啊,况且,这颗大树,底下不是枯枝而是枯树干啦!”叔宝见他们两个一人一句,却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拿出来,心里憋闷不已,随手端起一杯酒喝。嘴唇刚沾到酒,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忙放下酒杯道:“你们俩帮我一个忙,等我招兵告示一贴出来以后啊,你们就召集镇里那些年轻力壮、有志向做大事的人来参加报名,有了新的班底以后……”叔宝话还没说完,就被樊虎撇着嘴打断:“这里啊,年轻力壮有大志向的人都不会去当兵,当兵给人的印象就是欺善怕恶、无所事事,哼,吃饭不给钱!唉,只有那些老弱病残、无依无靠、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去骗吃骗住!”樊虎一脸愤慨地讲了半天,见叔宝以手撑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忙道,“哦,我不是说你,你又不是自愿当兵。”叔宝思索良久,苦无良策,突然想起神机妙算的徐茂公,眼睛一亮道:“哎,徐道长上哪去了?他足智多谋,一定会有办法的!”贾甫顺道:“道长他闲云野鹤,说不定又到哪座名山修道去了。再说,他这个人也挺怪的,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樊虎见叔宝还是愁眉不展,劝道:“秦大哥,我们不要讲这个了,反正啊,你调得离我们这么近,闲的时候,跟我们喝喝酒聊聊天是吧,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叔宝见他们两个讲来讲去竟还是叫自己不要多管,眼神一凛,决然道:“我就不信没有办法把他们改变过来!”虽然叔宝家住历城,但为了管理方便,他决定先去屯里与下面的士兵同吃同住。于是,他当晚回到家,要和母亲讲明此事。宁氏看到儿子回来,意外道:“咦,叔宝,你不是到唐大人那里报到去了吗?”叔宝笑道:“哦,我已经被安排到历城屯当屯长了。”“哦?那好啊,以后你也可以回来住了。”叔宝颇为歉然:“娘啊,我还是想住在屯里,以身作则,这样的话呢,给士兵做一个榜样。”宁氏赞许地笑道:“难得你明白同甘共苦是治兵之本,娘赞成你这样做!”闻到叔宝身上淡淡的酒味,关心地问道,“你喝酒了?”“对啊,屯里出了一些事情不太顺利,所以到老贾那里和樊虎喝了两杯。”“喝酒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爹说过治兵不是靠权力,是靠威信,不是靠恐吓,是靠了解。权力和威信都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一步一步来吧,啊?”“嗯。”叔宝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看天色已晚,又道,“您就歇着吧,我过去看看蓉蓉。”说着就站起身来。“等等!”宁氏叫住叔宝,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叔宝啊,蓉蓉可是个黄花闺女,你深夜穿房过舍的二人独处,你不觉得有点不妥吗?”叔宝从没想过这些,被母亲道破,微微有些窘,“娘,我们两个人都是守礼之人,而且在路上,我们两个人也是单独相处,你就放心吧!”“你没听过人言可畏这句话吗?你们两个人深夜独处,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会以为蓉蓉是个随便的女子,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呢?”叔宝无言以对,只道:“娘,我只是想过去看看蓉蓉。”宁氏了然一笑:“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心里面想什么,难道做娘的还不明白吗?你要是怕开口的话,跟娘说一声,娘会替你去说的。”原来宁氏早看出叔宝对蓉蓉有意思,只是看叔宝老憋在心里,也不跟自己说,便忍不住说了出来。叔宝倒也没有否认,只是凝然道:“娘,父仇未报,孩儿不敢去想儿女私情。而且,蓉蓉大孝在身,爹娘冤情待雪,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我觉得,不太适合。”叹口气道,“还是顺其自然吧!娘,您就不用太操心了。”宁氏嗔道:“你呀,要拿这些理由来推搪,我就无谓插手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啊,人世间很多机遇是一瞬即逝的,你可不要让大好的姻缘溜走,蓉蓉可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千万珍惜!”宁氏这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叔宝突然想起徐茂公那天在潞州客栈说的话“缘牵千里之外,相遇咫尺之间”,心头巨震,莫非徐茂公指的是自己和蓉蓉?那日徐茂公也和母亲一样,说什么让自己珍惜之类的话,难道、难道……叔宝呆呆地想了半天,蓦地反应过来,对母亲认真地点了点头。夜半,叔宝“啊”地一声坐起,再次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梦中,秦彝被杨林的囚龙棒击中,倒地身亡,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充满着无穷怨念,直至死也没有闭上……这十几年来,这个梦每天晚上都纠缠着他,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叔宝满头大汗,心绪难平,来到院子里打水擦脸。李蓉蓉听到外面有动静,点了灯起身查看,开门一看却是叔宝,大感意外,不禁走到井边轻声问道:“秦大哥,这么晚还没睡啊?”叔宝想起母亲的话,撇过头不去看她,只是长叹一声,“刚才做了一个噩梦,被噩梦惊醒了。”“是吗?”李蓉蓉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十多年了,就一直没停过。”李蓉蓉迟疑一瞬,终是问道:“秦大哥,你的仇人是杨林?”叔宝眼中一惊,猛然转头:“你怎么会知道?”“我看你床边的墙上刻满了‘杀杨林’三个字,每个字,都用尽了平生之力刻上去,可见,你对杨林的仇恨之深。”李蓉蓉慢慢走开,背对着叔宝,“就好像我每次摸到腹上的伤口时,我就会想起爹娘的死,和宇文智及向我扑来的情景。我们两个都活在仇恨之中,而唯一不同的是,你被仇恨折磨了十多年,而我,只是刚刚开始……”李蓉蓉缓缓述说着,声音低沉轻缓,在这静谧的夜里似乎具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叔宝心里亦是难过,只有在这深夜里,万籁俱静之时,两人才能敞开心扉交谈。他知道她的痛,也痛她之所痛;而她经历了如此磨难,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闺阁,她亦明白他这十几年来心中的痛楚,十几日的仇恨已然如此,那十几年呢?她难以想象。仇恨折磨着两人,却也把两人拉得更近,使两人多了一份常人无法企及的共鸣和默契。李蓉蓉低叹一声,又道:“你要用刻字来提醒自己报仇,而我呢,则有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疤痕。”叔宝情难自抑,轻唤一声:“蓉蓉。”李蓉蓉转过身来,淡然笑道:“不好意思,本来是要安慰你几句的,反而自怨自艾起来。”见叔宝面色灰暗,眉间愁云密布,她走过去道,“秦大哥,你想不想要我为你弹奏一曲清新梵音,平抚你做噩梦的心情?”“清新梵音?”“嗯,是从天竺传来的音乐,我爹在世的时候,每当心情苦闷之时,会叫我为他弹奏。他说,听了之后可以心平气和,你想不想听听看?”李蓉蓉灿然一笑,宛如这深夜花瓣上最清亮的一滴露珠。叔宝呆呆地凝视着李蓉蓉,眼里瞬间转过无数情绪,终于嘴角牵起一丝笑,点了点头。叔宝便在院中的凉椅上坐下,李蓉蓉从屋里拿了琴,坐到叔宝的身边。纤指一拨,如水的琴音便柔和地响起,非不嫌吵闹,反与这幽静的夜色融为一体,只不过化开了这浓密的黑,于黑暗中透出了些许清朗。叔宝先是右手托腮,呆呆地出神。听了半晌,噩梦中的惊惧之意稍减,可白日的烦心之事却又涌上心头,不禁右手握拳拄在额前,闭眼长叹了一口气,似乎颇感疲倦。李蓉蓉停止了弹琴,轻唤道:“秦大哥。”叔宝抬起头来,一脸错愕。“我看你心中还有未解之结,没能放松自己。看来,我这清新梵音算是白弹了。”虽如是说,可语气里并没有责怪之意,反充满了关切之情。“对不起,蓉蓉。我是为如何治理好历城屯而烦恼,屯里的队长妄自尊大、目无军纪,把我这个新来的屯长根本不放在眼里。”李蓉蓉道:“我看你房中放了部孙子兵法,你为何不仿效前人吴王两妃,以斩效尤呢?”叔宝思量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嗯,杀鸡儆猴。”声调倏地轻快起来,喜道,“我有办法了!”兴奋之下,叔宝也不管已是深夜,穿好衣服就往樊虎家里跑,对着门就是一阵猛敲。樊虎睡眼朦胧地开了门,“这么晚什么事啊?”“跟你借几个兄弟用一下!”“兄弟……什么?”“跟你借几个衙门里的兄弟用一下!”安排妥当,只等明天来临。叔宝定下心来,回去便睡,不知是事情有了眉目还是清新梵音起了作用,这一夜竟没再做梦,一直熟睡到清晨。一大早的,睡梦中的士兵们便被营外的鼓声惊醒。“谁呀,一大清早的,快叫猛哥!”士兵们窝着一肚子火。但外面鼓声如雷,分明是催人集合,只得忙叫王猛道:“猛哥,猛哥,起床啦!猛哥,有人敲鼓啦!”王猛被人摇醒,眼睛都睁不开地抱怨道:“谁这么吵啊?”众人打着呵欠出得营来,一面穿鞋戴帽,一面三步两晃地走到校场中间来。众人歪歪斜斜地站着,平日没有训练过,队列自然毫不成形。但他们也无心站好,呵欠之声一阵阵传来,都懒懒地抬眼看到底是谁搅了他们的清梦。这鼓是叔宝叫人敲的,眼见众人差不多来齐了,叔宝便挥手命令鼓声停止。除了那日赌钱的王猛三人,谁也不知道叔宝究竟是谁,众人见叔宝率着四个兵丁站在前面,不禁怨气大盛:“敲什么敲啊?!”叔宝走出几步,脸色肃然地喝道:“大家都给我站好了!”众人身子晃了晃,做做样子地将身板挺了挺,脸上却还是一副倦怠神色。叔宝看着下面众人的样子,冷声道:“我叫秦叔宝,是你们新来的屯长。既然唐大人把历城屯交给了我,那我就有责任把这里管好,为了从严执行我新定的军规,我从唐大人那里借了四名执行官……”王猛不屑地打断:“屯中早就有军规,为什么还要你来定啊?”叔宝讥笑:“有吗?可我现在根本就感觉不到有军规的存在!全体立正!”众人下意识地并拢脚跟,只是做得脱脱沓沓不成体统。叔宝一声断喝,指着一个不听指挥的士兵道:“你!叫你立正为何不立正?!执行官,把他押下去,杖责二十,逐出本屯!”那士兵左右四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两名执行官拖了出去。众人大哗!见叔宝不是开玩笑,心里震慑,再也不敢偷懒,只有王猛为首的几个人心里不屑,冷眼看着叔宝。叔宝见这招杀鸡儆猴颇有成效,趁热打铁道:“从今天开始,凡六十岁以上的及有伤病者,即刻离屯,回家休养,支两个月军饷;凡四十五岁以上者,只需要负责本屯的农务、厨务及库务工作,不用参加军务;其余人等,早晚两课,不得无故缺席!本屯禁止酗酒、赌博、所有赌局一概没收!从今天起,没有我的批准,擅自离屯者,军法处置!”叔宝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凛然中透着十足的威严。“屯长!”王猛眯着眼睛道,“我要问一问,屯中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当然!”叔宝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颇带警告意味地道,“队长犯事,加倍处罚!屯长犯事,四倍处罚!听明白了没有?”“明白了!”众人一凛,齐声答道。中午,叔宝带着执行官到厨房巡查,厨房里煮饭的士兵看到叔宝到来,恭敬地喊了一声:“屯长!”叔宝“嗯”了一声,打量着桌上十几碗已经盛好的饭菜,奇道:“为什么你分的饭菜分量都不一样?”“屯长,这是军中所有军屯的规矩,只有班长以上的才能多加块肉,我们这种职位低微的士兵只能多吃白饭了。”士兵见叔宝不语,又道,“屯长放心,你的饭菜肯定是最好的。”叔宝吁了一口气,道:“从今天开始,屯里的所有人伙食都要一视同仁,不分职位高低,大伙吃什么,就给我吃什么!”士兵一愣,见叔宝语气坚定,忙应道:“是!”王猛“砰”地将饭碗砸在地上,“哼!这是人吃的吗?把厨房的老张给我抓来!”一旁的士兵李三道:“没用的。这是姓秦的下的命令,现在屯里的每个人都一样,都吃这东西!”“他也一样吗?”另一个士兵陈二接道:“是啊,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我跟李三我们俩出去瞄了一眼,嗨,他还吃得津津有味!”王猛双眼一瞪,“那是他犯贱!我们干嘛要跟他一样?走,我们出去吃好吃的!走!”说着就站起身来。两人忙跟着站起劝道:“猛哥,算了吧!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千万别惹这火,还是忍一两天吧!”王猛咽不下这口气,道:“我就不相信他敢对我用强!大不了我们跟以前一样,和他对着干!出了什么事我背着!走,跟我出去!”陈二拉住王猛,“唉唉,猛哥,可咱们去哪啊?这历城是姓秦的老家,咱们前脚一进城,后脚他就知道消息啦!咱们吃也吃得不安心,还不如不去!”李三也随声附和着,“是啊!”王猛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不去历城,咱们可以去远点嘛,是不是?找个远点的地,赶快吃赶快回啊!走!”陈李二人被王猛一怂恿,本就有点心动,又见他考虑的还算周全,也就答应了。三人到外面摆了一桌酒菜,大肆吃喝。这日被叔宝约束的辛苦,在营里小心翼翼,每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方一出来便恢复本色,大吃大喝不说,当伙计过来结账之时,喝得醉醺醺的三人大怒,不由分说便将伙计打了一顿。那伙计被陈李二人按在地上打的死去活来、大呼求饶,老板见势不妙,忙上来赔礼求情,王猛等人欺压良民惯了的,又怎会就此罢手?一日的憋闷气恼借着酒意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对着老板就是一拳。三人打得过瘾了,这才拿了头盔准备走。谁知他们吃饭的地方正是咬金每天来送柴的庸记,三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正好和前来送柴的咬金碰了个正着。咬金最见不得这些恶兵欺善怕恶,当下挥拳一扫,就将王猛打得撞在桌上,将那桌子撞了个粉碎。陈李二人见王猛吃亏,一边一个扑上来就打,咬金力大,将两人面对面一撞,再往前一推,两人只觉跌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忙挣扎着起身扶了王猛仓皇逃脱。周围的一些百姓经常受到士兵的欺压,见此情景都大声欢呼起来。咬金见三人跑得快,欠账没处讨,喊了几声没喊住,只得做罢。转过身来看到地面一片狼藉,心知不好,打着哈哈走过来。这时老板和伙计已经相扶着爬起来,指着破裂的桌椅道:“程大哥,你看这个……”咬金的哈哈之声越来越小,简直吞回肚子里,笑容僵在脸上小小声地道:“闯祸啦!”咬金怀着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心回了家。最后,街上众人惊异地见到程大娘追着咬金满街打,咬金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大喊饶命,程大娘一面追赶一面拿篮子里的东西向咬金摔去。今天原本是庸记结账的日子,谁知咬金钱没拿回来,反倒还要赔庸记桌椅损坏的钱。程大娘自是大怒,便有了这一幕。程大娘追了半天,也累得够呛,靠着一根柱子歇下来喘着气。咬金担心母亲身体,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候。程大娘气急攻心,举着篮子狠狠打了咬金几下,心口一痛,顿时昏倒过去。咬金大惊,什么也顾不得了,忙将母亲扶回了家躺下,又请来大夫医治。经大夫诊断,说程大娘这喘病由来已久,这次复发是吃了又酸又甜的东西而致,而这种老毛病却最忌酸甜冲撞。咬金突然想起前几日他给母亲带回了糖醋鱼吃,心里愧疚无比,忙跪下请求大夫救治。大夫好说歹说才让咬金站起身来,说到只有一种古方才能救得程大娘,不过那药方上的鹿茸、龙肉、野参等都不是一般的药材,价格十分昂贵,而且还要连服十天以上。大夫深知咬金家中的情况,说着不住摇头叹息。咬金扶着大夫的肩膀急声道:“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哎呀,随便啦,总之你一定要帮帮我,日后我做牛做马一定会还给你的。”那大夫被求的无奈,连声道:“好好,我悬壶济世的,也并非全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看你这么孝顺啊,我就先赊给你,不过,我这小店里的名贵药材也只够你娘服五天的,剩下的你还是得到镇上去买。可是这么多银两,这……”咬金一听,又急忙求大夫带他过去,自己去亲自说、亲自借,两人正纠缠间,却见庸记的老板走了进来,将一袋银子塞到大夫手里,说是咬金的柴钱,让咬金先治好娘亲的病,其他的什么都不必管。大夫拿了钱,便嘱咐咬金看好娘亲,自己则赶去买药了。咬金心下感激两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做的只有守在母亲的床边,等着大夫买药回来。王猛三人遭了咬金一顿打,可也并没有回去,直在外面玩到了深夜,这才回来睡觉。三人喝酒喝得七荤八素,王猛一进门便大声叫喊:“秦叔宝!你不让我喝酒,我就非要喝给你看!”李三睁着朦胧的醉眼道:“算了吧,猛哥,何必放在心上呢?”王猛只是嘶声大叫:“不行!我就不信我打不过这个乡巴佬!改天,我一定要好好跟他打一次!”突然三人眼前骤亮,四人执着明晃晃的火把围拢过来。三人唬了一跳,火光刺眼,忙以手遮眼。眼前渐渐分明,三人才看清执着火把的四人便是叔宝带来的执行官。叔宝从四名执行官之间走过来,王猛见到叔宝,忽然大叫:“你们要干嘛?”叔宝冷冷道:“没有我的批准,私自出营,拿下!”四名执行官高喝一声,随即押着三人到叔宝面前跪下。此时营中所有的士兵都已经被召集起来,拿着枪整整齐齐地排在两侧。叔宝眼望四方,沉声道:“今天早上,我刚刚宣布了新的军规,没想到到了晚上,就有人以身试法。”说着瞟了王猛一眼。王猛被迫跪在叔宝面前,抬眼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看他如何处置。叔宝续道:“现在我宣布,王猛、李三、陈二,未得批准,私自出营,各罚军杖十杖!王猛身为队长,加倍处罚!各扣军饷半月!”不料王猛蓦然道:“等等!李三、陈二,是我逼他们去的,这个事情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如果你要罚,你就罚我吧!他们的责罚,我背着!”叔宝颇感意外,赞一声道:“好!有义气!”顿一顿又道,“就看在你有勇气承担的份上,减刑十杖,李三陈二兵降一等。王猛杖责三十,扣军饷两个月!”王猛猛然抬头,眼睛直逼叔宝,毫不畏惧道:“来吧!”叔宝一声喝下,执行官便拖了王猛就地按倒,当着全屯众军士的面杖打起来。叔宝一直盯着执行官行刑,王猛倒也硬气,三十军杖打完,愣是没叫一声,只是紧咬着牙挺着。叔宝看了,心里也不禁佩服。“猛哥,怎么样?”李三陈二一面给王猛上药,一面关切的问道。营外有士兵通传大喊:“屯长巡营――”李三陈二忙站起身来,给进来的叔宝行礼。叔宝“嗯”了一声,走到王猛身边坐下,低头问道:“王猛,怎么样?”王猛将嘴里的扪布一口吐出,喘着气道:“有劳了!三十军棍我还死不了!”叔宝挑眉微笑:“死不了也不好受。这样吧,你休息三天,这期间不用参加日间操练。”王猛一口回绝,话里微有讥讽:“不用了,我不想又给人家借口,说我无故缺席,违背了你的新营规。”叔宝也不生气,淡淡道:“那随你,你喜欢来就来,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也不会怪罪于你。”王猛干脆闭上了眼睛:“我要休息了!”“好,那我走了。”叔宝知道王猛心里有疙瘩,再不多说,起身出了营帐。见叔宝走了,李三陈二蹲下道:“猛哥,看来这姓秦的也挺能体谅下属的。”王猛睁开眼睛,望着帐门狠狠地道:“呸,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经过几天的调理,程大娘的病情起色不少,只是还得躺在床上休养几天。咬金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房,轻声对程大娘道:“娘,起来喝药。”程大娘脸一板,不起身也不答话。咬金心里难过,又道:“娘,我知错了,你别生气啦。”程大娘“哼”了一声,干脆翻了个身。“我以后不跟人家打架了!”见母亲脸朝着墙面不理他,咬金道,“你不打我,我自己打自己!”说着就用手猛拍自己的后脑勺。程大娘这才翻身道:“哎呀,别打!打坏了哪有钱给你治啊?快点把我扶起来吧,你要把我病死呀!”咬金见母亲虽然脸色还是不好,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但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忙“哦”了一声,伸手将母亲扶起。程大娘白了咬金一眼,接碗喝药,只听咬金在耳边道:“娘,我以后不敢跟人打架了!”程大娘一口气喝完药,擦擦嘴道:“娘不是怪你跟打架,是怪你呀没有脑子!我问你,在庸记吃顿饭得多少钱啊?”咬金不知母亲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三四两吧。”“你看,才三四两,这庸记请不起吗?你程咬金也请得起呀!你为了一顿饭跟人家吵得头破血流,让庸记怎么做生意呀?”咬金似懂非懂,提高声音道:“就是你要我行侠仗义的嘛!是他们先欺负人家的。”程大娘见儿子还不明白,皱眉道:“这不是仗义为怀,这是强出头!为了一点小事,跟人家吵得头破血流,打死人怎么办?咱们再逃亡?”咬金不明白“仗义为怀”和“强出头”有什么不同,怏怏道:“那么我以后不会再多管闲事了。”程大娘耐着性子道:“娘不是不让你管,娘是不让你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小事多了,那你说隔壁那个何嫂买药啊,少了二两银子,你去管?那六叔家的鸡丢了你也管?这都是小事,你要管就管大事,不能管那鸡毛蒜皮的小事!”咬金总算明白了母亲的话,但还是不平道:“但是我次次看到那些狗兵在那恃强凌弱,我就看不过眼!我想把他们一个个砍成两段!”程大娘急道:“哎哟,以前的教训还少吗?唉,你说咱们家现在啊,又要还庸记钱,还要给我买药,这日子怎么过呀?”“哎,娘,你放心啊,我以后会多砍些柴,一日砍五百斤柴,卖远一点的地方,多赚点钱,让娘你不用受苦。”程大娘叹道:“哎哟,光靠你砍柴怎么能过生活呢?后边的那山,都快被你砍光啦!下雨阴天,柴不好卖,那是春天的活。娘早跟你说,要你找份固定的工作,有个固定的收入,咱们好把日子过得好点,给咱们娶媳妇生孙子嘛!是不是啊?”咬金心里“咯噔”一下,忙岔开道:“娘,你先休息一下,你……你先睡会儿,我出去砍柴啦,我走了。”“哎?”程大娘见咬金转眼间便逃,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