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举杯而干。“多谢施主赐酒,敢问要贫道赠言吗?”那道士放下酒杯道。叔宝笑道:“我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不用了。”道士淡淡道:“虽然不信,但听听何妨?施主乃公门中人,此行有公务在身,出身名门之后,心中背负仇恨。对不对?”叔宝讶然,对道士刮目相看。但刚才自己已经说不信这个,答对也不是,答不对也不是,一时踌躇未语。那道士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惊讶,贫道并非什么神人,只是相由心生,我从施主平常言谈举止中看出,略知一二罢了。”叔宝更是钦佩,真诚地道:“佩服,佩服!道长果然心思缜密。听道长刚才进门所念的一诗,便知道道长并非是一般的江湖相士。不知道长高姓大名,我秦叔宝能否与道长相交呢?”那道士微惊道:“哦,你就是江湖上人称小孟尝的秦叔宝吗?贫道徐茂公乃邻近东岳观观主,今日有幸与英雄相识,真乃三生有幸啊。”“不敢当,这些都是江湖的朋友给予的称赞。”“贫道平日云游四海,结识不少江湖中的朋友,秦兄的大名又岂能不知呢?”叔宝笑了笑,又问:“哎,徐道长,刚才听你进门时所念一诗中,说朝廷中有人要逆反天理,上天要给予惩罚。不知道长为何如此大胆,公然敢念反诗?”“刚才我路经门外,听到琴声,被琴声所触,一时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叔宝奇道,“道长,你既已遁世,朝廷之事,为何又如此在意呢?”徐茂公肃然道:“朝廷之事乃天下苍生之事,天下人又岂能置身于事外呢?实不相瞒,我入道之前,曾投豺狼宇文智及门下,因不屑其卑鄙行为,所以才辞官学道。秦兄,我看你乃忠义之士,有一事不妨相告。贫道近日夜观天象,发现帝星移位,凶星大亮,辅星陨落,此乃天下将大乱之征兆。”叔宝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徐兄,如今天下太平,何来大乱之相?”“废太子立晋王,应验帝星移位;李成公全家被斩,应验辅星陨落。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徐茂公紧锁眉头,声音低沉。叔宝想到李浑,也感奇怪,道:“闻说成公一向忠心不二,敢言不阿,想不到竟背负着一个谋反的罪名,含恨九泉。”“李成公全家被斩,皆因太子之事遭人所害……”两人谈得投机,身后的李蓉蓉两行清泪早已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听到有人谈论父亲,而且还是为他抱不平,她五味杂陈,心潮起伏,手上蓦地一加重,琴音就响了许多。叔宝和徐茂公感到琴声的变化,同时转头去看她。良久,徐茂公回过头来道:“想不到这位姑娘亦和秦兄一样,心中背负深仇大恨。她的心中若无无尽怨恨,又怎能将平生之力注于每弦之上?好像誓要将仇人千刀万剐。我相信秦兄心中所想亦是一样,所以被琴声引出心中无限愿望。”叔宝心事被他说破,但他早已相信徐茂公的神通,所以并不怎么惊奇,只是疑惑道:“只是一位普通的卖艺姑娘,为何心中有如此血海深仇呢?”徐茂公信誓旦旦道:“此位姑娘绝非等闲之辈,她能将心声注于每根琴弦之上,就算是京城乐府,也只能望其项背。看她轻纱锦缎,拨弦不乱,定是来自官宦之家,而她的琴声中透出一种天地苍茫、孤身一人的感觉,我猜想她全家已经全部撒手尘寰……”突然“嘣”的一声,李蓉蓉用力过大,一根琴弦猛然断开。她轻泣一声,立即站起身掩面转回内厅。客人们产生了骚动,不满地抱怨起来。王小二忙出来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她刚刚去换一条琴弦而已,没问题的,大家继续吃,继续吃。”客人们信以为真,渐渐安静下来。徐茂公这才又道:“你我既然同桌共饮即是有缘,恕贫道有一事要忠告秦兄,今日当心牢狱之灾。”叔宝心里一惊,两个人都这么说,可见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他皱眉道:“徐道长,你是第二个说我有牢狱之灾的人了,怎么会……”徐茂公意味深长地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此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今日多谢秦兄赐酒,贫道观中有事,先行告辞。秦兄保重。”叔宝更加摸不着头脑,忙道:“徐兄,你为何着急走呢?兄弟对于徐道长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十分的敬佩,还想向道长多加请教呢!”徐茂公起身笑道:“你我既是有缘,必有机会相见。来日方长,一定会有机会的,秦兄告辞啦。”叔宝见茂公去意已决,只好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留啦,道长慢走!”徐茂公拿起行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道:“秦兄,在下还有一言相赠。”“道长请讲。”“缘牵千里之外,相遇咫尺之间,望秦兄珍惜!”叔宝听得糊里糊涂,“道长请明示。”徐茂公笑道:“天机,天机……秦兄保重!”说罢再也不回头,疾步而去。叔宝望着徐茂公的背影,心里疑惑,喃喃道,“缘牵千里,牢狱之灾?”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单道的尸体很快就被运回了二贤庄,单雄信跪在单道的尸体前,双眼通红,一脸悲痛。良久,他才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下面的人禀道:“属下随大庄主行至潼山山脚,忽然飞来暗箭,大庄主临死前吩咐过,要二庄主替他报仇啊!”“你们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杀了我大哥?”手下呈上一支箭。单雄信接过箭,迎着阳光细细打量,他的瞳孔猛然一紧,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太原李渊”四个大字。“太原,李渊?!”他缓缓站起身,喃喃地念了几遍,似是要把仇人的名字牢牢记住。蓦然,他对天大吼:“李渊!我二贤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射杀我大哥?!”一会儿,他突然转身,把悲痛隐藏起来,重新变回叱咤风云的绿林头领:“简俊!”“二庄主!”“立刻发七省绿林令箭,务必在李渊进入太原之内把他截住,我一定要问一个一清二楚。截得之后,马上通知我!”“是!”“来人!备马!”单雄信决定亲自出马,去将李渊一举擒获。李渊一家正马不停蹄地往太原赶去,而单雄信也紧锣密鼓地布置着要将他们捕获,一场较量即将开始。单雄信刚骑马赶过去,手下的人来报,李渊已抵冀州边境,史大奈、史大义兄弟俩已经带人埋伏在李渊的必经之路边,准备拦截。单雄信听到李渊即将出境,更是快马加鞭,急忙赶赴冀州边境。李渊一家缓缓驾着马车行在路上,却不料前方突然跳出一伙人马,挡在了自己面前。这伙人个个体魄健壮,神情粗豪,自然就是受命于单雄信的史家兄弟俩。李渊见又有人拦截,心里恼怒,勒住马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拦住我的去路?”“李渊,我们是七省绿林会的人马,奉盟主之命,缉捕你回去问话!”“什么,七省绿林会的人?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是朝廷的命官吗?”“我们不管你是谁,我们只听盟主的命令!”李渊气极大喝:“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拦截朝廷命官,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就在这时,突从旁边的树丛中飞出一个人影,将李渊从马上扑到在地。那人举刀就砍,却被李渊一脚正中胸口。史家兄弟见此情景,担心李渊趁机逃走,连忙一拥而上,就要来捉拿李渊。突然,一支枪半路里横亘而来,挡开了史家兄弟的兵器。李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白影跃出,如矫健的游龙般周旋在十几人中间,一把银枪舞得虎虎生风,红缨抖擞,枪出必中,点、扫、戳、挑、出神入化,瞬间就伤了对方不少人。白影逼开了史家兄弟,将枪往地上一插,对李渊道:“快走!”“多谢!”李渊这才看清楚,原来救了他的竟是一个丰神隽朗的白袍小将,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李渊惊叹,没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男儿就练就了如此凌厉的枪法。史家兄弟见李渊就要逃开,心里一急,又一起围了上来。白袍小将银枪横着一扫,就将几人全部扫翻在地,再也无力起来。而白袍小将面若寒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史大奈挣扎着爬起来,惊问道:“你是什么人?”白袍小将沉默不语,只是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往前一送。“冀州兵部?”史家兄弟对望一眼,“哼,识趣的不要管七省绿林的事。”“这里是冀州,我的地盘。”白袍小将的声音也如他的脸一样,宛若寒冰。史家兄弟见李渊已经走远,不敢跟他多做纠缠,只道:“你跟我们过不去,这笔账我们记下,来日一定十倍奉还!”“识相的,马上给我滚。”白袍小将冷声道。“后会有期!”史大奈不甘心地一抱拳,招呼道,“弟兄们,我们走!”白袍小将看到他们走远,冷峻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孩子般得意的笑容。史家兄弟带着手下狼狈地逃出来,向等候在树下的单雄信禀报。“参见盟主!”单雄信看出事情不对劲:“李渊呢?发生了什么事?”史家兄弟自责道:“回禀盟主,我们无用,李渊被人救走,现在已抵反太原境内。”“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阻我七省绿林会之事?”单雄信不感愤怒,却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想七省绿林会叱咤武林,不管白道**,都得让他三分,而现在却有人敢公然作对。“是一个冀州小将士。”“你们这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叫什么名字?使用什么兵器?”单雄信一连串地问道。“他没有留下名号,只是一把银枪实在厉害,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盟主,属下无能,甘愿受盟主责罚!”史大义回道。单雄信沉吟着喃喃道:“银枪,冀州银枪?难道是罗家枪?”“罗家枪?你说他是罗艺的人?”史大义惊问道。单雄信肯定地道:“对!可能就是他的至亲之人!”单雄信猜的没错,这白袍小将正是罗艺的亲生儿子——罗成。这日罗成以一人之力赶走了史家兄弟一行人,救了李渊,不禁很是自豪,回来的时候连走路都是大摇大摆的。家中仆人见他这副样子,忙提醒道:“哎,少爷,少爷。老爷在里面坐着呢!”罗成一听这话,忙理了理衣服,肃容负手,缓步走入了内堂。罗艺正坐在内堂正中的椅子上看书,罗成走过去轻声叫了一声:“爹。”“你今天下午去哪儿啦?为何不在军营里?”罗艺似乎有些不满。“呃……我今天在军营把事情忙完,便去边界查探一下,有没有沙陀匪帮的踪影。”罗成小心地解释着。“谁让你独自行动的?万一遇上沙陀匪帮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你以为你一个人应付得了?以后不许单独行动!”罗艺的话语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是,爹。”罗成悻悻地道。“今日有何发现?”说起今天的事情,罗成又来了兴致,“沙陀匪帮没发现,不过……不过孩儿今天做了件行侠仗义的事情。”罗艺却没罗成这么高的兴致,只是淡淡问道:“什么事?”“我救了太原留守李渊一家。刚好今天,他们被什么叫……七省绿林会的人围困,他们正想抓他回去的时候,孩儿及时赶到,还解了围,而且孩儿把他们全都赶跑了……”罗成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注意到罗艺已经变了脸色。“什么?你同七省绿林会的人交过手?”“嗨,他们什么七省绿林会的,都是一帮乌合之众。”罗成不屑地一扬手,“十几个人跟我一个人打,我把他们全部打伤了,屁滚尿流都跑了……”罗成说得兴起,手也不禁舞动起来。“呃……”他猛然发现自己悬在半空的手,自觉说过了头,忙讪讪地把手放下来。罗艺不悦道:“你又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了?说话就要正正经经,不要动手动脚!你是军人,不是戏子!”罗成皱着眉头,沉默着不敢反驳。“有无伤亡啊?”教训完儿子,罗艺继续问道。“伤亡没有大伤亡,只是教训他们一下。”“嗯,这还算好。”罗艺点点头,稍稍放了心。“哎,爹。你怎么好像很在意七省绿林会啊?”罗成疑惑道。“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呃……”罗艺蓦然反应过来,及时止住话头,“江湖上的事,你无须知道太多。你只需好好地勤习兵书,练好武功,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但江湖上的事,你不要管太多。”“嗯,知道了,爹。”罗成听话地答应。晚膳时间,罗成快速地扒完了饭,擦擦嘴对罗艺夫妇道:“爹,娘,你们慢用。”“吃那么急干吗,有事吗?”罗艺问道。“哦,我约了几个旧诗友去诗会。”“不准去。”罗艺想也没想就道。罗成一腔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惊愕道,“为什么呀?我又不是去玩,只是去研发诗文,抒发雅兴而已。”罗艺加重了语气:“你是大隋靖边侯的继承人,你是一个军人!你要学的是治兵练武,不是舞文弄墨、无病j□j!”罗成急道:“我们半个月以前就约好了,我要是不去的话,他们会怎么说我呢?到时候我颜面无存的。”罗艺怒道:“做军人最重要的就是服从,不是颜面!”罗成满腹委屈,不禁反驳道:“我不明白,这里是家,又不是军营;我们现在是父子,又不是上司下属。我做什么你都不同意,连交个朋友你都要过目。我还有没有自由?”“你要自由的话你就走!”罗艺干脆一指门外。罗成气得双手在桌下不住发抖,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哼”了一声,站起就走。“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罗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罗成的脚步停在了门边。“老爷,老爷!”罗夫人见两人闹得太僵,想要和解。“不用说!”罗艺一摆手,又对罗成道,“你走啊。”罗成杵在那儿,紧缩眉头。罗夫人放下碗筷,走到罗成身边好言劝道:“成儿,乖,爹也是为你好,听爹的话!”“娘!”罗夫人拉拉罗成的袖子,轻声道:“你先回去,我再劝劝他,啊?”罗成得了母亲的保证,抬脚就走。“等等!我教你的礼貌哪去了?”罗艺冷冷道。罗成又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爹,娘,成儿先回去了,你们慢用。”罗成出去后,罗艺叹口气道:“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他还年轻,年轻哪有不好玩的。老爷,你也管他太严了,在家里又何必像在军中一样教训呢?”罗艺瞪眼道:“我年轻的时候我爹不是一样教我吗?都怪你,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就纵容他,让他任意妄为。成儿是我们罗家三代单传,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不想他有什么行差踏错,坏了我们罗家一世忠名!”“我明白。”罗夫人耐心劝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像今天晚上的诗会吧,就不是什么坏事,你就容他去,又何必让他失信于人前呢?”“我是怕他结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句忠肝义胆,一句什么行侠仗义,就不知把他带什么地方去了。万一他做出什么行差踏错的事,我怎么对得起罗家的列祖列宗啊。”罗夫人无话可说。罗艺突然又道:“他结交的朋友你都认识吗?”“我全都见过,都是他的诗友,而且每个家境都很清白。”罗夫人感觉丈夫口风好像松了一线,赶忙极力为罗成争取机会。罗艺终于松了口,“那好吧,你就让他去吧!不过,要在子时之前回来。”“好。”罗夫人点头答应。叔宝将犯人押往潞州后,因知府不在,檄文一直没签下来。因此,叔宝不得不在潞州客栈盘桓了二十几天,整日饮酒听琴,结交好友,不知不觉间,盘缠差不多都用尽了。这日,叔宝满含心事地从楼上走下来。阿旺关心道:“秦大哥,檄文签回来没有?”叔宝忧心忡忡地摇摇头。“怎么还没到?都二十多天了。那个知府去公干还是干吗去了?”阿旺关切的话语被王小二粗暴地打断:“阿旺,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干活!”阿旺赶紧答应着走开。王小二慢慢踱步到叔宝身边,清清嗓子道:“客官啊,哎哎,别走,别走!”他拉住一脸无奈、就要离开的叔宝,“我们可以谈一谈啊,来来来来来。”不由分说就把叔宝推向柜台那边。“王老板,什么事情啊?”叔宝无奈道。“呃,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天了,如果你方便的呢,麻烦你……”王小二从柜台上拿起一个账本,“清点一下这笔账吧!”“我不已经交了二十多两作为押金了吗?”“是没错啊,不过你想想,你住了二十多天了嘛。你住的是上等房,吃的呢是上等菜,而且坐的都是嘉宾的位置,你自己想想,就算一天一两都不够,况且这还不止呢!”“还差多少?”“啊,我已经记录了,扣除了押金以后呢,你还欠我是二十三两二钱,如果你想再住下去的话呢,就再给二十两,加在一起呢,就刚好是四十三两二钱……”王小二乐此不疲地计算着。叔宝将手伸进腰间,王小二以为他要掏银子,忙笑道:“谢谢啊。”没想到叔宝只掏出一锭碎银,王小二目瞪口呆,“不是吧,你是不是想赖账啊?要是没钱的话就不要学人在这里好吃好住的充大头!信不信我拉你去衙门报案啊?”叔宝白了他一眼,作势要把那锭碎银收起,王小二忙夺过去,“喂喂,我要,我要!”“行啦,你不用担心,我有个同伴去了浑州,我约了他在此相见,等他来了以后,自然不会少给你钱的。”“说真的?”王小二半信半疑。“我骗你干什么?”“哼,谅你也不敢知法犯法!好,就多给你五天的时间啊。”他拿过算盘毕毕剥剥地算,“五天说起来呢,应该是三十五两,加起来呢,应该是四十两。没错啦!”“为什么是四十两?多五天要多出十七两吗?”叔宝感到不可思议。“这个是利息,你可以不给的啊,现在就结账啊,嗯?”王小二咄咄逼人。叔宝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晚上,叔宝在院子里看到李蓉蓉正对着什么东西在跪拜,他顿时疑窦丛生,在一旁凝神望着她。“爹,娘,恕女儿不孝,不但你们的灵位没有,就连你们的死我都不知道……”李蓉蓉凄然道。没想到王小二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旁边,听到她的话,粗暴地嚷道:“跟你讲过多少次啊,叫你不要在这里拜天拜地的嘛,你想害死我们啊?!我去!”王小二猛地伸脚将李蓉蓉身前的木牌踢翻。“哎……”李蓉蓉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你干什么?”叔宝挺身而出,指着王小二大喝道。王小二见有人出头,吃了一惊,忙胡乱地拉开一个架势道:“别动啊,别动,别动!”“人家一个姑娘在此拜祭,你还要横加阻拦,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叔宝剑眉倒竖,大声斥责。“你不要在这里多管闲事啊,你自己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钱都给不起的人,还在这里扮英雄救美人啊!”“付不付帐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再讲下去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叔宝握锏的手一紧,平日的温和可亲全部敛起,全身气势逼人。王小二毕竟还是有些畏惧,但他还是兀自道:“好,继续拜,继续拜啊,我看你能保她几时!五天之后如果不给钱,就拉你去衙门见官!哼!”王小二走后,叔宝这才道:“姑娘,你没事吧?”“多谢大哥帮忙。”“不客气,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恃势凌人的嘴脸。”叔宝怒气未消。“寄人篱下有什么办法呢,只好逆来顺受。”李蓉蓉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姑娘,请恕我唐突。我听姑娘所弹曲目忧伤悲愤,莫非姑娘背负着血海深仇?”李蓉蓉眼光有些躲闪,“谢大侠帮忙,恕小女子失陪了!”叔宝知她是不愿说,也没强求,但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次日,潞州知府蔡大人回到了县衙,给叔宝签下了檄文。叔宝这才知道,蔡大人是因为公务耽搁,所以才让自己等了二十几天。但奇怪的是,他向蔡大人打听之下,得知同僚樊虎并没有到潞州来,这意味着他将没有钱付清向王小二欠的帐。按理说,二十几天早就应该到了,莫非樊虎发生了什么事?叔宝疑虑重重。潞州客栈中,李蓉蓉依旧弹着她那张琴。她的斜前方是两个贵客,贵客已经把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因此这时的客栈里并没有别的客人。一个贵客心情似乎不大好,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哎呀,这么难听,给我换一首曲子!”李蓉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王小二则是呼之即来,不呼也来:“两位客官有什么事啊?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就行了嘛!”“有什么要求啊?我不想让她弹这首曲子啊,让她下来陪我喝酒啊!”“哦,这个嘛……这个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王小二嘿嘿笑着。“钱嘛……”客人拿出一锭金子,“一锭金够吗?”“等一下啊!”王小二拿过金子,到李蓉蓉身旁做工作,“哎,蓉蓉啊,看在这一锭金子的份上,只此一次啊。”李蓉蓉丝毫不为所动。客人十分不满:“有没有搞错啊,这一锭金我在可以找二十个姑娘啦!”王小二见客人不悦,忙哀求道:“蓉蓉啊,最多以后我不再骂你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怎么样啊?”李蓉蓉“哼”了一声,干脆起身离开。“喂!给我抓住她!”客人大怒,立马吩咐手下。两个男人跃过桌子,一人一边抓住了李蓉蓉的手臂,将她往后拖去。“你们要干什么?”李蓉蓉大惊。“哈哈,生气的样子可真漂亮啊,来吧!”客人伸出手去摸李蓉蓉的下巴,便欲轻薄。突然之间“砰”“砰”两声,一个人影踢开了抓住李蓉蓉的两人,又将那个客人一脚踢翻在地。叔宝疾冲到李蓉蓉身边:“姑娘,你没事吧?”李蓉蓉摇摇头,“我没事。”客人捂着被踢红的脸爬起来大叫道:“有种你留下姓名!”叔宝凛然不惧,“你记好了!山东历城秦叔宝!”这是李蓉蓉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她宁愿他不说出来的好。几人知道不是叔宝对手,连钱都来不及付,爬起来就狼狈地逃走了。“慢点、慢点,钱哪、钱哪、钱!”王小二跟在后面心痛地大喊,在追帐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又把气撒到了李蓉蓉身上,“一天到晚都是你啊,叫你喝酒罢了嘛,又不是叫你**啊,吱吱歪歪的,好啊,现在人又走掉了,钱也没拿到手,就剩这么一个烂摊子,你信不信,我一巴掌……”王小二巴掌还没举起来,就被叔宝扭住了手。“你想干什么?”叔宝厉声道。“这样的贱人,不打她我打谁啊?”“那又不是她的错!要找你去找那些无赖才对啊!”“你说的真好啊,啊?人是你打的,现在所有的人都走了,叫我去找人,去哪里找啊?!”他转向李蓉蓉,又举手欲打,“一天到晚都是因为你啊!”“好了!”叔宝一声断喝,抓住王小二的手腕。“好吧,你说,你要赔多少钱?”“嘿,赔,你赔得起吗,啊?你连吃饭住宿的钱都没有了!不过没关系,后天呢就是你的最后期限了,小心告你到衙门去呀,哼!”“那你不用管,到了后天,我连你损失的钱一块给你就是了!”“你说的啊!”王小二掏出账本,“加上今天的损失费,总共是一百七十两啊。”他猛地合上账本,喃喃道,“这么多钱,如果你走了我怎么办啊,不是啦,还是把你卖到去比较好啊!”他又开始打李蓉蓉的主意。“什么,卖我?”李蓉蓉一惊。王小二吼道:“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啊,当初我真不应该救你啊!”叔宝紧绷着脸,不悦道:“你不要再说了!我这里有一份官府檄文,我把它放在这里作为抵押。如果我明天一走了之的话,你可以拿它去官府告我!还有后天我还不了钱的话,你一样可以拿它去官府告我!”“大侠,不要!”李蓉蓉试图劝阻。“你不用管。”王小二却巴不得,“为什么不要啊,拿来!”他一把夺过檄文,细细打量道,“有这么一份檄文在手呢,谅你也不敢偷偷地跑掉!哎,这东西不见了是不是要充军的?不要乱来啊!”王小二拿着檄文放心地离开了。“大侠,不好意思,连累你了!”“没关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不用客气。”叔宝笑道。李蓉蓉突然发现叔宝的衣袖裂开了一条缝,肯定是刚才打斗时被划到的。她轻声道:“哎,你的衣服破了。”她感激叔宝两次替她解围,心里便有了帮他补衣服的想法。叔宝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房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间房已经被王小二租给了别人,于是忙带上门出来。王小二就靠在门边,得意洋洋地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真是忘了跟你讲了,这阵子我们的住房非常紧张。你没钱了嘛,就住不起上房了,所以呢我另有安排,将你搬到其他的房间去住。”“那我行李呢?”叔宝冷冷问道。“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的,由于时间的关系,我预先把它扔到了你的新房间里。虽然环境差了一点,但是可以住人的。跟我来吧!”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但住进了柴房后,叔宝还是满心的不自在。他没了盘缠,晚上王小二自然不会再送晚饭来,正觉肚饿之时,李蓉蓉竟送来了饭菜。“大侠!”叔宝见李蓉蓉到来,忙站起身来,“姑娘!”“大侠还没用饭吧?如果你不嫌弃这是下人用过的话,能与我们同甘共苦,应该能解决今夜腹肌之寒。”“姑娘,你言重了。在下身无分文,能够得到姑娘雪中送炭,已经是万分之幸,又岂有嫌弃之理?”李蓉蓉似乎松了口气,望着他浅浅一笑,宛若雪霁花开。两人并排坐在门口,李蓉蓉看着叔宝吃饭的样子,很是开心。“怎么样,大侠,吃饱了吗?”“吃饱了!”肚子填饱后,叔宝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以后啊你不要再叫我大侠了,我呀,叫秦叔宝,是山东历城的捕快。”“不管你是谁,你两次挺身而出救我,在我心目当中,你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叔宝笑道:“说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姑娘呢?”李蓉蓉犹豫了一下道:“我……姓王……”“王姑娘。”叔宝笑着叫道。“你今日将那份檄文交出实在是太冲动了,虽然你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是两日后你交不出钱付款的话,我这舅父可是惜金如命,真的会将檄文交到公堂上去的。”“这个姑娘你不用担心,我约了同伴在这里会合以后返回山东历城,只要他到了,我就能还清欠下的钱。”叔宝一脸轻松。李蓉蓉却没有叔宝那么乐观,“你的同伴什么时候能到啊,要到的话早就该到了。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叔宝思忖道:“从浑州到这里是三天的路程,他早就应该到了。”李蓉蓉轻蹙娥眉,“可是,这里不是浑州到历城的必经之路吗?你们是在哪里分手的?”“二十里地外三岔口的小驿站里。”“那我劝你还是到那里去看看,总比在这里白等好。”“明天一早我就去问个清楚,可是……”叔宝欲言又止。李蓉蓉善解人意地掏出一块玉佩:“秦大侠,如果你不嫌弃,我这里有个玉佩,你拿去换些银两,给你当做急用。”叔宝有些不安道:“不不,姑娘已是寄人篱下、饱受苦难,我怎么能把姑娘的玉佩给拿走呢?”李蓉蓉淡淡一笑:“路家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你们江湖侠士常挂在嘴边的吗?今日就让小女子滥竽充数,效仿你们这些侠义之士。不仅可以解决大侠一时急用,也可以当做小女子报答大侠两次出手相救之恩。”不由分说就把玉佩塞到了叔宝手里。叔宝心下感激:“王姑娘,你今日赠佩的大恩大德,我秦叔宝没齿难忘,今日姑娘有什么要求的话,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秦大侠,你又何必这么客气呢?”李蓉蓉又是一笑,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秦大侠,你衣服破了,不如我帮你缝补一下吧。”叔宝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能劳烦王姑娘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那就多谢王姑娘了。”李蓉蓉微笑着摇摇头。次日叔宝醒来时,发现缝补好的衣服正盖在自己身上,显然是李蓉蓉连夜补好了之后送过来的。看着密密的针脚,叔宝心里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他又把那个玉佩拿出来细细打量抚摸,心里泛起一丝不舍。犹豫很久,叔宝终于走进了一家当铺。“有什么可帮你的?”当铺老板很热心。“老板,你看看,这块玉佩值多少钱?”叔宝举起李蓉蓉送的那块玉佩。老板拿过玉佩在阳光下翻来覆去看了看道:“兄弟,这块玉佩,是一般普通的货色而已,不过这个手工好像很精致,给你一两半好啦。”叔宝急了:“什么?才一两半啊?”“哎,没有少给你啦,我见你一表人才,才给你这么多的啦!就一两半,不然你就拿走吧!”沉默半晌,叔宝无奈道:“好吧,一两半就一两半……哎,不过老板我跟你说,这块玉佩你一定要替我好好保存着,我一定会回来赎它的。”“你这个烂东西没人要的,我一定等你回来赎它。那,你真是走运了,找到这么好的红颜知己,还贴上自己的首饰来帮助你,要珍惜啊。记住啊,对人要好一点,不要始乱终弃啊。”老板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叔宝虽感尴尬,却也没反驳,只是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了,谢谢老板。”接着叔宝又到与樊虎分手的那个驿站里去打听情况,他问过一个茶馆老板,茶馆老板却说樊虎五天前就走了,走时还留下口讯,说等他十天没有见到他,先回历城了。叔宝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遇上麻烦了!垂头丧气回到客栈,见王小二正在殷勤地招呼几个客人,他正想避开,可王小二一看见他,马上把他拉到一边道:“喂喂喂,差大哥,欠了几十两房钱,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你还挺大气的啊。你英雄救美,挺能打的嘛,不如去卖艺好啦,你看看人家,卖艺也挺好赚的嘛,考虑考虑啊。”“卖艺?”叔宝看了看在客栈中进餐的几位艺人,陷入了沉思。屋漏偏逢连阴雨,晚上,本来就不牢靠的柴房竟然漏起了雨,大雨哗啦哗啦连成一线直滴到屋中。叔宝的外衣全部打湿了,只好脱下来放在腿上,自己则盘膝而坐郁闷地望着前面几个接雨的空碗渐渐满起来。他拉了拉单薄的中衣,感觉有些冷。这样过了一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头晕晕的。迷迷糊糊走到大厅,阿旺关心道:“秦大哥,你今天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说着用手试了一下叔宝的额头。“哎呀,在发烧啊,你今天别出去了,休息一天吧!”“阿旺啊,你今天是不是真的很闲啊,还不去干活?”王小二的声音远远传来。叔宝走过王小二身后时,王小二又故意大声道:“哎呀,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如果在太阳落山之前还不把钱送来的话呢,你会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了。”叔宝没吭声,只是黑着一张脸紧锁眉头走了出去。走投无路,叔宝决定去卖艺。他强压住脑中的眩晕,站在街上大声叫道:“各位潞州的父老乡亲,各位潞州的父老乡亲们!在下因盘缠用尽,无法回乡,在下不才,以自小学得的一套家传锏法,如今好筹钱上路,所以在各位父老面前献丑了。希望各位乡亲父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一定感激不尽。”街上的人渐渐围拢来,叔宝举起双锏正要舞动,蓦地脑中又一阵眩晕袭来。他咬咬牙挺住,使尽全身力气拉开架势舞了起来。双锏出手如风,人影快若闪电,直引来周围观众一阵阵喝彩之声。叔宝听在耳里,心里高兴,精神更加集中,双锏也舞得更快起来。突然之间,人群里响起了一阵极不和谐的大笑之声,叔宝心下恼怒,抬眼望去,谁知眼前竟一片模糊。叔宝使劲甩甩头,不去理会,继续舞动双锏。可是高烧在身,实在是体力不支,舞了没多久,腿一软就単跪在了地上,忙将锏往地上一插才稳住了身体。那笑声却越来越响,而且似乎还隐隐含着讥讽和嘲弄。叔宝定了定心神,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一个身穿明黄衣裳的少女映入眼帘。少女手中把玩着一个桃子,笑声正是从她那里发出。此时围观的人听到少女的笑声,都纷纷转头奇怪地看过来,那少女一脸蛮横道:“看,看什么看!不让笑啊!”又一扬头,向叔宝望过来。叔宝起身向那少女走去,周围的人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走近了看时,才看清那少女一张莹白小脸,杏眼樱唇,一挺精灵可爱的模样。本来叔宝被笑得一肚子气,但见是这样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女,他不禁放轻了语气,只道:“姑娘,你如果觉得不好不打赏便是,何苦要嘲笑在下呢?”少女道:“我没说过不打赏啊,不过你刚才失手的动作实在是十分有趣,我不笑不成啊!”说着又笑出了声。叔宝的气又腾地冒了上来,“姑娘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难道家里没有教你如何尊重别人吗?”少女变了脸色,不悦道:“你这个江湖卖艺的,竟然敢说我没有家教!”“不敢,在下只是迫于无奈,才卖武求生,刚才只是一时失手,可是姑娘的态度却对我们习武之人十分不敬!”少女驳道:“人家江湖卖艺哪有像你这样的?又没有喉顶缨枪,也没有胸口碎石,就凭舞两下花拳就来跑江湖?本小姐看你已经给你面子了,居然敢有胆教训我?还说是习武之人,我看你啊是江湖骗子!”叔宝冷冷道:“我跟那些江湖卖艺的完全不同!你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少女得意道:“我为什么不懂?我哥的武功在武林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刚才你那招有凤求仪我也会,你看!”说着一闪身就到场地中间摆了个姿势,动作轻盈漂亮,引来观众一阵阵的鼓掌喝彩声。少女见观众捧场,得意地将桃子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顾盼道:“我比他翻起来漂亮多了,是不是啊?”观众齐声答应:“对啊!”少女有了众人支持,更加得意,对叔宝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拿来丢人,还有脸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叔宝却已看出这少女姿势虽漂亮,却是灵动有余、沉稳不足,便道:“你刚才说我是三脚猫的功夫,那姑娘有没有胆量跟在下比试比试呢?”少女来了兴致,一口答应:“好啊,怎么个比试法?”“姑娘,你的桃子可否借在下一用?”“可以啊,接着!”少女将手中的桃子抛给叔宝。叔宝接过桃子,一脚伸出,半蹲着在地上扫了一圈,就划出了一个径长四来余尺的圆圈。叔宝站在圆圈中间道:“姑娘,如果你在三十招之内抢不回这个桃子,或是让我离不开这个圈子的话,就要给我磕三个响头,并叫我三声师傅!”少女大眼一闪道:“若让我抢到呢,你输什么?”“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少女歪着头想了片刻道:“那你就向我磕十个响头,然后叫我做太师傅,从此不准用锏,跟我回家为驴为马!”“一言为定!”“先说好啊,不准离开这个圈子,离开了,你便输了!”少女再次强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少女接完这句话,右手突然一伸,已向叔宝拿桃子的手勾去。叔宝早料到她的招式,右手往外一划避开,将桃子移到背后。少女要枪桃子,只能围着叔宝打转,靠的是眼疾手快。叔宝站在中央,却只需转转身子,还可以把桃子在两手之间转移。再加上叔宝身材高大,少女身材娇小,两人硬碰硬地拆了几招,少女没占到任何便宜,还被叔宝的反劲震的退开了几步。叔宝弓步站立,双臂展开,左手握着桃子提醒:“第十八招了啊!”“哼!”少女再次冲上前,使上了更大的劲,却效果甚微。好不容易寻着空隙攻到了叔宝的下盘,叔宝只是晃了晃身子随即站稳,可她却在和叔宝交手时被叔宝的右臂一撞,被狠狠地撞倒在地。观众们唯恐天下不乱,都幸灾乐祸地大叫起来。叔宝眉毛一挑,举着桃子笑道:“姑娘,第二十八招了,你连桃子皮都摸不着一下,技不如人,赶紧磕头拜师吧!”少女咬咬牙,心有不甘,爬起来又向前冲去。谁知叔宝身子一侧,一腿伸出,少女躲闪不及,被绊的远远的飞了出去,一头栽在一个正在和面的饼摊上,全身沾满了面粉。观众们见此情景,都哈哈大笑起来。少女爬起来羞愤地叫道:“笑什么笑!全都给我滚!”叔宝也乐的开怀大笑,看着少女一脸面粉打趣道:“你这个样子比刚才可爱多了!还不快磕头拜师啊?”少女此时恼羞成怒,气道:“还没到三十招呢,我还没输!这招我下趟再用!”说完就准备走。“哎,你……”“别动!出了这个圈子,你便输了!”少女回过头来冷冷道。叔宝皱起眉头:“可你不能这样啊,简直无理取闹!”少女横道:“是啊,我喜欢,怎么样?你没有学过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也是小人,怎么样?”碰到这样的刁蛮少女,叔宝一时语塞,对她无可奈何。少女又恨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瞧!”一扭头愤愤离去。叔宝站在圈子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有不住叹息。钱没赚到,叔宝只好又来到那家当铺。“又是你啊,兄弟!”当铺老板认出他,热情地打招呼,“是不是来赎回玉佩啊?”叔宝低声道:“啊,不是,我来当这两把锏。”说着将随身携带的金装锏从背后拿出。他实在是被逼无奈了,否则他绝不会把这家传的双锏当掉的。老板连连摆手,“兄弟你走错地方了,我们不当兵器。”“为什么?”“兵器就是凶器,如果出门,谁还敢来买啊?”叔宝急切地道:“老板,你帮帮我忙,我急等着钱用,很快我就会把这对锏赎回去的。”“哎呀,对不起啦,兄弟,我真是帮不了你的忙……不如这样,你从这里北行二十里外,有一个叫二贤庄的地方,庄主叫做单雄信,他结交天下豪杰,而且疏财仗义,你找他,他一定会帮你忙的。”叔宝听了,眼睛一亮。他哪里知道,今天被他教训过的黄衣少女正是单雄信的亲妹子——单冰冰。二贤庄内,单雄信正拿着一炷香祭拜死去的大哥,单冰冰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进来就叫道:“二哥,二哥!”“怎么啦?”单冰冰拉住单雄信的袖子,一脸急躁:“二哥,你快去替我报仇,来啊!”“哎呀!”单雄信扯回袖子,“到哪里去啊?报什么仇啊?现在正是大哥丧期,庄上所有人都在服丧受戒,怎么,你又在外头惹是生非啦?”单冰冰委屈道:“是刚才那个卖艺的当众羞辱我,二哥,你不替我出面出这口气,你叫我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啊?”单雄信向来拿这个妹子没辙,只得耐心劝道:“慢慢说,好好告诉二哥,到底是什么人欺负你,为什么欺负你,又是怎么欺负的。”单冰冰道:“刚才我在潞州城见一个人在卖艺,我见他身手一般,便笑了几声。谁知他恼羞成怒,拉着我要跟我比试抢桃,然后……他就用诡计把我摔倒了!”单雄信不禁发笑,他素知这个妹子的性格,关键部分她说的如此语焉不详,那事情的本身就肯定不是这样。他慢慢踱步到椅子边坐下,“那你说说看,他是用什么诡计把你摔倒的?”单冰冰说不出,含糊带过:“用什么也好,反正啊,你不出面替我出这口气,我三天不理你!”见妹妹又耍小性儿,单雄信道:“是你不对在先,你还强词夺理。第一,人家落难江湖,才会卖艺求财,你不仅不帮忙,而且还当众取笑人家,这就是不对,这对一个练武之人来说那可是奇耻大辱啊……”话没说完就被单冰冰拍桌子截断:“怎么你跟他说话一模一样的?”单雄信哈哈一笑,继续道:“第二,你既然答应跟人家比试,败了就是技不如人,应该心服口服,向人家道歉请教才是,而现在却要找人回去报仇,这跟无赖有何区别?你这样做不仅江湖上会不服我二贤庄所为,还会骂我单雄信不辩黑白,教妹无方。到时候我才没有立足之地啊!”听了这一席话,单冰冰还是不依:“你要是不替我报仇,我以后怎么在潞州城见人啊?”硬的不行来软的,单冰冰摇晃着单雄信的手臂撒娇:“二哥,你叫我怎么办嘛!”单雄信一笑,扶着单冰冰双肩道:“面子是靠自己挣回来的,好,告诉二哥,这个人是怎么把你摔得四脚朝天的呀?”“二哥,不许你取笑我!”单冰冰跺脚笑骂。而这时,叔宝已经慕名来到了二贤庄,正在大厅中等侯。听完单冰冰的描述,单雄信笑得愈发开心。“二哥,你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亏你还笑得出来!”单雄信忍住笑,“冰冰,其实人家摔你个四脚朝天,已经给你留足了颜面,人家真要是不留情的话,你早已断一手一腿啦。”单冰冰不信:“我看他不像有那个本事!”“你遇到的可是江湖上一个少有的高手啊,就说他的腰马功夫,已不在你二哥之下,就是你师父的轻功,顶多也好他一两分。”“我才不信呢!要不你和他去比一比,证明给我看!”单冰冰眼神闪烁。单雄信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呢,他笑道:“想用激将法激我出头,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这时,一个仆人来报:“二庄主,外面有客人求见,已经在家义堂等候了。”“是谁啊?”“是个异乡客人,希望将家传的金锏抵押换点盘缠。”单冰冰的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卖锏的……他长什么样?”“二十来岁,挺英俊的。”单冰冰思索片刻,拍案而起:“就是他!”单冰冰拿着马鞭来到大厅,果然看到了今天给自己难堪的那个人,管家何伯就站在他旁边。何伯看到她到来,喊了一声:“小姐!”“送上门来了!”单冰冰不理会何伯,紧紧盯着叔宝道。叔宝也是惊得站起身,皱眉道:“怎么是你啊?”单冰冰冷笑道:“你送羊入虎口,现在我们看谁怕谁!”说着将鞭子扯了扯,吩咐道,“何伯,关上门,叫所有人拿上武器……”“冰冰,不得无礼!”随后而来的单雄信自是不会允许她这么胡闹,他先向叔宝抱拳赔礼,又对单冰冰道,“过门都是客,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呢?”“二哥,是他!”单冰冰一指叔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单冰冰见单雄信并没有想帮她报仇的样子,更是急躁气恼。“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单雄信下了命令。单冰冰这才不吭声了,却还是恨恨地盯着叔宝。“壮士,得罪了!”单雄信抱拳道。“不客气。”叔宝礼貌地还礼。他细细地打量了单雄信,见他方脸浓眉,一身正气,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将风度,说话也大方得体,跟他妹妹毫不相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何伯道:“二庄主,这位壮士要求拿锏筹路费回家。”叔宝补充道:“在下从山东历城押解犯人到潞州,因与同帮误会,误了归期,盘缠已经用完了,现在欠下客栈的食宿费用,在下久闻单庄主侠义为怀,所以特意向单庄主求借三百两,在下以家传金锏作为抵押。在下一回到山东,便立刻筹钱回庄赎锏,绝不失言!”单雄信一直认真地听着,见他说完,便道:“江湖救急乃义不容辞之为,区区之三百两又何须抵押?你先拿去解决当前困难,日后方便路过本庄,再归还不迟。”吩咐何伯道,“何伯,到账房拿三百两,交给这位壮士。”叔宝以前只听说过单雄信的威名,却从未见到,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心里钦佩感激道:“单庄主真不愧是江湖人称义薄云天小关羽,在下秦某对于庄主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从山东历城而来,又姓秦?”单雄信想了片刻,笑问道,“莫非你就是人称小孟尝的秦叔宝秦大侠?”“惭愧,在下正是。”单冰冰杏眼圆睁,怒道:“噢,你就是秦叔宝!就是你害我侄儿!”“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你怎么可以诬陷我陷害你侄儿呢?”单冰冰胸口起伏,“冲儿的腿就是你弄断的。”叔宝终于想起来了,他曾抓过一个叫单冲的采花大盗,之后却被人劫走了。以前未曾细想,今日经单冰冰一提才想起他们都姓单,若不是二贤庄出手,怎会如此轻易的就从官府手中劫走犯人?相通此节,他恍然大悟,预料他们要为侄儿报仇,却一点不露怯道:“粉面狐狸单冲就是你单家人,好,我自投罗网,无话可说!”单冰冰哼道:“今天新仇旧恨我们一起来算!二哥,我要替冲儿报仇!”“哎,冰冰……”单雄信正想阻止,却看见叔宝双眼一闭,蓦地向前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