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杨广睁开眼睛,眼里闪着寒光。他一声不响地将琼花公主的尸体抱到池边,看看左右无人,竟将尸体抛入莲花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这时他才感觉右手背上微微有点痛,是琼花公主在挣扎时抓到了的。他轻轻朝手背吹了吹气,将手笼在了袖子里。出了这等事,他自然是不能待在这里了,于是他便快步回到了晋王府。众人听到他杀死了琼花公主,恍如晴天霹雳!宇文化及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你杀了琼花公主?”张衡也焦急道:“在现在争天下的关键时刻,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皇上一向疼爱公主,这万一让他知道了……”杨广冷冷道:“埋怨也没用。现今错已铸成,反正当时也没人看见,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见机行事。”正在这时,有人来报:“二殿下,姬威大人求见。”张衡心情正烦躁,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哎呀,不见,不见!”“哎!”杨广伸手阻止,“姬威是大哥的宠臣也是他的亲信,不可不见。叫他进来。”姬威一进来就一脸笑容的向众人打招呼,话里有话:“二殿下,尚书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商量国事,我真是佩服你们的精力啊。”杨广淡淡道:“坐。”“好。”姬威也不谦让,坐在了杨广的旁边。“姬大人不在太子府伺候,这么晚到我晋王府来,不知有何指教啊?”“哦,没什么。我听说宇文大人从突厥那里得到一颗夜明珠,我听说它玲珑剔透,世间罕见。我原本呢,想到尚书府借夜明珠一看,谁知道打听之下,大人来了晋王府,所以顺便过来拜见王爷喽!”杨广微微笑着,拿眼看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老奸巨猾,又岂能不知姬威的意思?他酹着胡须笑道:“姬大人和老夫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刚准备把那颗夜明珠镶上金座,派人送到姬大人府上珍藏。姬大人你知道,老夫是个带兵的粗人,嘿,对这个稀世珍宝不懂得珍藏,还是姬大人匹配一些。”姬威笑的脸上开花:“哎呀,尚书大人这么客气,那在下实在是却之不恭了。”两人相和着笑了会儿,宇文化及问道:“不过姬大人,你这么晚出来,不怕太子知道?”他早已看出姬威到来是有目的的。“唉,太子今天晚上约了刘师姥来扶箕。你是知道的,太子最近对扶箕这玩意迷得不得了啊,一玩起来什么人都不见,什么事都不理啊。所以啊,我才有时间溜出来见见老朋友。”宇文化及一边听着,一条计谋已经酝酿在心,“真的是什么人都不见?”“是啊,谁敢骚扰他第二天肯定遭殃。就算是皇上召见啦,都是我去通传的,而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啊。”“妙,妙!”宇文化及猛的一拍桌子,“二殿下,我们刚才不正因没有东风而烦恼吗,现在姬大人给咱们送来了大大的东风。”杨广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宇文化及嘿然道:“只要姬大人配合,就是不翻船,也要让船上的人四脚朝天。”他已经看出姬威是个不安分的人,把夜明珠给他就正是给他点好处,让他帮自己这方办事。杨广再次来到莲花池边,目光冷冷四扫了一遍,忽然大声呼叫:“来人,来人啦,快来人!琼花公主落水啦,快!”宫中侍卫听到了,无不大惊,纷纷举着火把灯笼向莲花池奔来。“琼花公主掉进水里去啦!快救人,快救人!”杨广指着莲花池,一脸的焦急,呼喝已经赶来的侍卫救人。火把乱晃,侍卫们七手八脚地用竹竿在水里捞。本来平静的莲花池荡起了阵阵涟漪。文帝伏案已久,旁边的太监担心文帝太累,小心提醒道:“皇上,您该歇息去了。”文帝对还在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道:“你们休息去吧。”自己却没有歇息的意思。太监再次轻声提醒:“皇上,夜已至深啦。”文帝不耐烦地斥道:“退下!”文帝已经不是一两次这样了,太监无奈,只好和宫女们一起出去。他正拉开门,另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好了!”“怎么了?”“琼花,琼花公主不小心掉进荷花池了。”文帝脑中轰的一炸,猝然起身道:“什么!她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气绝身亡。”文帝一下子就瘫倒在了椅子上,耳中轰隆作响,众人的惊叫声全都听不到了,只是捂着胸口心痛地道:“琼花啊琼花,你这是怎么啦!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到后花园干什么呐!”他蓦地反应过来,命令道,“快,快快通知太子和朝臣们马上到偏殿来,我要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太监奉命去太子府传召太子杨勇,却是姬威推门而出迎接,笑道:“哎,公公啊,有什么事啊?”“姬大人,圣上召见太子入宫。”姬威仍旧是一脸不变的笑容,不紧不慢道:“太子现在有要事,什么人都不见哦。”太监的脸立马冷了下来,哼了一声道:“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太子的事居然比皇上的事还要急。”姬威一脸无奈:“我也没有办法啊,太子吩咐过的什么人都不见,得罪太子我也活不成的。公公,你请回吧!”太监哪想得到姬威竟然敢拒绝自己,不禁大怒,喝道:“大胆,等我回去禀告皇上,再治你的罪!哼!”说罢转身就走。姬威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望着太监离开的背影道:“公公慢走!”琼花公主的尸体已经运入内殿检查,文帝在外殿不耐烦的踱来踱去:“太子怎么还没有到?”太监快步上前启奏:“启禀皇上,太子说有要事不能来。”“什么要事?比死了亲妹妹还重要?再传!”文帝铁青着脸,强压着心中的怒气道。“是!”太监领命而去,前脚刚走,太医就从内殿快步而出,神色惊异。文帝连忙赶上去问道:“怎么样?”“臣等已经查过,琼花公主肌肉发胀,腹中满水,乃是淹死的。”“堂堂公主竟淹死在自家花园里,那么多人在她身边都是废物啊。”文帝又是吃惊又是愤怒,“来人!把公主身边的那些人统统拖出去斩首,一个不留!”底下的人哪敢应声,都低着头噤若寒蝉,忽见李渊急禀道:“陛下,容臣说几句话。”文帝此刻正在气头上,怒道:“如果你为他们求情,我决不答应!”李渊沉声道:“陛下,这些人死不足惜,臣怀疑并非淹死,其中定有隐情。”“太医都查验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李渊双眼深如潭水,定定望着文帝道:“陛下,臣刚刚去过御花园,若是淹死,池中的荷花必会折断,但是荷花并没有折断,这里面大有文章啊!”文帝心里蓦然一动,沉吟道:“此言有理。那,怎么办呢?”李渊深深作揖:“臣祈求皇上亲自验尸。”文帝决然道:“走!”杨广正听得冷汗涔涔,见文帝要亲自验尸,忙上前一步阻止道:“父皇,父皇,且慢。皇妹刚刚过世,万万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得不到安息。”他向李渊瞟了一眼继续道,“况且,她还未出嫁,怎么可以让李渊玷污她的身体?父皇,开恩啊!”杨广抱拳作揖。眼光犀利的李渊猛然发现杨广手上的伤痕,心里一惊,已猜到了七八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嗯,皇儿说的也有道理,难得你为皇妹着想。”杨广下意识地把手笼进袖子里,“请父皇节哀顺变。我们唯今之计,只有将皇妹风光大葬,让她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唉!”文帝突然感到身心俱疲,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儿臣遵命!”李渊还想说什么,可文帝已经转身离开了。他又深深望了杨广一眼,杨广面无表情地朝他微点了下头,自走到了一边。李渊心里疑惑更甚,附在李浑耳边道:“成公啊……”他有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杨广和宇文化及对望一眼,望向李渊和李浑的眼神冰冷凛冽。“什么?皇妹遇溺身亡?”次日,上朝之后才得知消息的太子杨勇惊问文帝。文帝见到杨勇,想起昨日晚上多次召见他无果,顿时心生怒气,沉着脸问道:“昨夜,朕多次急召你,你为什么不到?”杨勇慌忙解释:“回禀父皇,昨夜儿臣一直在家,未知父皇召见。”“可听内侍说,你谢绝见任何人。我问你,你在太子府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神秘?”“儿臣正与刘师姥扶箕问卦,为求诚心,儿臣吩咐下人,谢绝客人。”“连皇命你都不理吗?”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啊?”杨勇慌忙摆手,“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若知皇妹之事,儿臣定会赶过来的。是通信太监未说明传召的缘由。”文帝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你不理朝政,整天沉迷于方生术士之中……”杨勇急忙打断:“儿臣,卜的乃是自身之卦。”“卦上说的什么?”“刘师姥说,天机不可泄露。要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看卦才会灵验。”便在这时,姬威端着一个盘子上前,盘子上放着一个竹筒。“小人姬威叩见皇上。”“呈上来。”太监从姬威手中接过盘子,呈了上去。“打开。”文帝命令杨勇。杨勇忙拿过竹筒打开,将里面的卦纸递给文帝。“皇命忌在十八年?此期速矣?”文帝一眼瞟到了纸上的字,惊怒道,“这是什么卦?这卦是什么意思?!”杨勇开始感到不对劲,“儿臣卜的乃是自身之卦,并没有其他意思啊。”文帝的手微微颤抖,直接转身问姬威道:“姬威,你跟随太子多年,你说,这卦师什么意思?”姬威目光闪烁地打量着杨勇,故意犹豫道:“小人不敢说。”文帝看到姬威的神情,愈发心头火气,怒道:“好啊,你不说就是欺君,来人,把他拉出去斩啦。”姬威慌忙道:“我说,我说。这个卦上说皇上做皇帝的命只有十八年……”杨勇全身一个激灵,猛的开口:“不!姬威,你不能乱说!当心我宰了你!”文帝本还有所怀疑,可见杨勇威胁姬威,仅有的一丝信任顿时荡然无存,开口大骂道:“杨勇!好啊你这个逆子,竟然盼着朕早死!姬威,这个杨勇他还占了什么卦?”“臣要请皇上不斩才敢说。”姬威故意卖关子。“朕免你一死。如果你有半点隐瞒,朕就诛你九族!”“是。这么多年来,太子一直勾结方生术士,研究邪门妖术,是用来对付皇上,皇后,晋王和琼花公主的。”杨勇再也忍不住地脱口大叫:“你血口喷人,你完全是血口喷人!”“住口!”文帝气得浑身颤抖,大喝一声道,“你,你一直不喜欢皇后废你太子之命,你又妒忌我宠爱琼花,没想到,你竟动用旁门左道。来人啦,把他拉出去斩了!”李浑见势不好,急忙出列劝道:“陛下,太子虽不长进,但不至于施术害人啊。不能单凭一个内侍的胡说八道就将太子处死啊。以臣之见,姬威妖言惑众,疏间皇上亲子之情,理应处斩。”姬威心里一沉,慌忙禀道:“皇上,我有证据,我说的都是实话。”“什么证据?”“太子在后花园埋下了下咒的木人。皇上可以派人去把它挖出来,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杨勇到现在为止才终于明白姬威是在陷害他,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扑向姬威,“姬威,我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我掐死你!”失去理智的杨勇狠命掐住了姬威的脖子,姬威大声呼喊,旁人连忙将杨勇拉开。文帝冷冷地下令:“来人,带姬威去太子府,看能不能挖出他所说木人。如果挖出来,马上回殿上;如果没有,把姬威这个奴才就地处斩。”“是。”杨勇回过神来,满心绝望,一脸涕泪地向文帝哭道:“父皇,儿臣对父皇一向忠心耿耿……”他全身无力地跪了下来,想去抱文帝的腿,却被文帝厌恶地一脚踢开。木人很快地被呈了上来,五个木人在托盘上一字排开,有的身上贴了纸条,有的头上扎了针。文帝拿起最左边的一个木人,一颗心瞬间冰凉,“原来琼花公主是被你诅咒而死的。”杨勇惊恐地张大了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文帝又依次拿起其他的木人,“怪不得皇后一直喊头疼呢!原来也是被你害死的!”文帝猛地把木人拍在桌上,掀下托盘。杨勇吓得匍匐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文帝心内失望,愤怒,惊讶……五味陈杂。“来人哪,把这个逆子拉出去斩首!”杨勇大声呼叫:“父皇,冤枉!冤枉啊父皇!这些不是我做的啊,有人陷害我啊父皇!”他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到了什么,“太子?谁想当太子?杨广!”他猛地回头,“是杨广!”他站起身来,指着杨广大骂:“杨广,你想当太子,所以你想陷害我,这些都是你干的对不对?”他狠命地揪着杨广的衣领,“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说!”杨广面对杨勇的质问,面色依旧淡然,声音也是淡淡地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大逆不道之事?父皇的皇位迟早是你的,为什么你还要加害于他?为什么?”杨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正气的杨广,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你为什么要陷害我?说!”文帝看着杨勇,眼中已没有任何留恋和感情,只有满满的冰冷:“来人,将这个逆子拖出去斩首!”一个臣子上前劝阻道:“陛下,太子纵然有错,但请陛下念在父子之情饶太子一命。更何况,天下不可无储君。”文帝根本不听,冷声命令:“将这个谗臣也拉出去斩了!”“是!”两个侍卫上前来,将劝阻的大臣拉了出去。“晋王听命!”文帝又道,“朕命你为当今太子,助朕处理天下大事。”杨广心中一阵欣喜,强捺住心中的激动,郑重地走上前跪下拜谢:“多谢父皇!”一旁的杨勇呆呆看着杨广上前接旨,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杨广。你想当太子,所以你陷害我。哈哈哈哈,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他凄厉的笑声最后变成怨恨的诅咒,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中,直嚷得每个人心里发毛。文帝皱起了眉头:“快!把他拉出去!”整个大殿只有李渊和李浑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李渊还在冷静地观望着局势,但李浑向来忠心进谏,见杨勇就要被斩,再也忍不住,出列道:“等等!杨勇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忙叫道:“老臣救我!老臣救我啊,救我!”李浑沉痛地道:“陛下,虎毒不食儿啊!父子乃至近亲情,不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谗言,几个木头人的玩意,就把亲儿至于死地啊!望皇上查清楚,不要因为一时愚昧而误中奸计,铸成大错啊!请皇上开恩!”文帝听罢大怒:“什么?我愚昧?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杀了?”“臣不敢。臣死何足惜,只是我看见皇上就要犯错误而我不敢直言,是为不忠啊!我,羞立于大殿之上。如果陛下一意孤行,臣愿陪太子一起赴义,以示臣之忠心。”李浑语气坚定,跪倒恳求。文帝铁青着脸怒道:“你不要倚老卖老!你用死来威胁我?你不是要表忠心吗,好,那你就陪这个逆贼一起去死!”两个侍卫上来要拉李浑,李浑倔强的脾气一上来,甩袖喝道,“把我放开!我自己会走!看来臣今日不死,是无颜立于大殿之上。皇上保重啊,臣,先走一步!”说罢转身就走。李渊为救李浑,终于站了出来:“陛下,太子失德理应废除,但不能废除天下之重任!求陛下念在父子之情,免太子一死。您可以先把他贬为庶民,等事情搞清楚之后再做定夺。”他望了一眼李浑道,“成公一时冲动顶撞了陛下,念成公数年忠心为国,劳心劳力,可令他不用上朝,回家闭门思过。等他明白了皇上的苦心,再召重新上朝,听候差遣!”“难道,你们都不怕死?”文帝强忍着怒气。李渊昂然道:“死有何所惧?如成公所说,如果心中有言不谏,才是不忠!”他一是算准皇上心中还有一丝不忍之心,不会将他们全部拖出去斩掉,尤其是太子,等皇上冷静下来后,就会后悔他方才的举动;二来的确是受了李浑的影响,心中热血沸腾,将一方凛然之言终于讲了出来。“放肆!”杨广蓦地插嘴,“难道你以为凭忠心二字就能替杨勇脱掉大逆不道之罪?来人,将这群乱党推出去斩!”“慢着!”文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唐公此言有理。既然众卿家都为太子求情,那就暂且免你一死。”杨勇忙不迭地谢恩:“谢父皇开恩!谢父皇开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现在起把你贬为庶民,给你五品俸禄,终养内院,不得会见任何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杨勇只有接受的份儿,软声道:“谢父皇。”“还有李浑,念你对朕一片忠心,命你在家,悔过自新。没有朕的同意不得离家半步!”李浑梗着脖子道:“谢皇上不杀太子之恩。臣并无过,何须闭门思过?”文帝僵在那儿,一时气氛有些凝固。李渊打圆场道:“成公,你便在家休息就是了!等陛下宣召吧!”文帝忙道:“就按唐公说的办吧!广儿,散朝以后到御书房来一下,朕有话对你讲。”心有不甘的杨广只得暂且放下:“儿臣遵命!”下朝后,杨广独自到御书房见文帝。“父皇,不知召见儿臣有什么事呢?”“我问你,刚才你为何要急着处斩你兄长?”杨广脑中急速转动:“回父皇,刚才大殿一片混乱,儿臣为了要安定群臣,才出此下策。”文帝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不少,点点头道:“你知道是下策就好。你兄长虽然大逆不道,但他和你毕竟是一奶同胞,朕既点你为太子,就希望你心存仁德,不要对杨勇心怀仇恨,以德治国平天下。”杨广好不容易圆了过去,手心已沁出了冷汗,连忙低头道:“儿臣谨记!”文帝语重心长道:“所谓得国易,治国难,我大隋江山还需要这些老臣来支撑。刚才李浑虽然失礼,但他对我们杨家忠心不二,我朝也不能缺少这样的人才啊!”杨广揣度着文帝的话,小心地道:“但是刚才在朝上,他句句都冲撞父皇。如果再用他上朝,我真是担心父皇有失威严。”“哦,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吧,你明天求李浑做你的太傅,叫他从旁帮助你治理朝政。过一段时间,你在朝上替他求情,他便可以再次上朝效力啦!”杨广淡淡道:“儿臣遵命!”虽然杨广百般不情愿,但照现在看来,文帝尽管将李浑赶出了朝堂,但对李浑还是相当倚重的,就连杨勇,文帝也没有完全放弃他。为了不拂文帝的意思,次日,杨广还是和宇文智及一起到了李浑的府上。“来人,开门,开门!”宇文智及猛捶着李府的大门。一个仆人打开门,见是宇文智及,吃了一惊:“哎哟,宇文大人,您来有什么事情啊?”“你叫李浑那个家伙出来恭迎当今太子殿下。”宇文智及指了指杨广。那仆人一惊,向杨广行了礼,为难地道:“可是,我家老爷身患重病。他吩咐过,任何客人都不见的。”宇文智及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仆人的脸上,“什么!你们自己当自己什么东西啊,啊?太子殿下驾到,都不出来迎接。”那仆人摄于宇文家的势力,不敢得罪宇文智及,只得小心赔礼道:“大人啊,哎呀,我家老爷吩咐过,我也是没办法。您还是回去吧……”“妈的!”又是狠狠一巴掌,仆人被抽得倒退了几步,再也不敢阻止。“废话!”宇文智及骂了一句,又堆着笑容对杨广道,“太子请!”杨广微微笑着看了仆人一眼,脸上表情捉摸不透。仆人捂着红肿的脸,只有苦笑的份。来到内厅,宇文智及高声喝道:“李浑!李浑!”喊了几声却不见回应。杨广打量着李浑家简单朴素的家什设施道:“看来李浑家里好不过我家多少。”“这就是皇上为什么如此尊重他的道理。他以节俭为榜样,他都如此,朝中大臣哪个还敢放肆?”宇文智及等了半天,实在是不耐烦,又大喝道,“李浑,不要装神装鬼了,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广阻止,“你听。”好像是应和宇文智及的话,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琴声,清幽淡雅,含蓄柔和。杨广走到窗前静静倾听,一言不发。宇文智及大为不解:“不过是有人弹琴而已。”杨广哼道:“你五音不全,当然听不懂其中的韵味。”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心情突然大为舒畅,“琴声婉转,我想抚琴之人必定清雅脱俗,按弦很轻柔,嗯,定是个年轻女子。”杨广来了兴致,“走,看看去!”两人循着琴音一路找去,果然不出所料,轻柔的帘幔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隐约浮现,抬手,按弦,弹拨,一举一动都是如此娴静温柔。杨广慢慢在前方坐下,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女子弹琴的身影。“殿下,殿下!”宇文智及见杨广一脸陶醉,不禁小声提醒。杨广的思绪被打断,不满地瞪了一眼宇文智及,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又沉醉在了琴声中。过了一会儿,杨广轻轻上前,慢慢拨开了帘幔,一张清丽秀雅的容颜顿时跃入眼中。杨广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一眨不眨的眼中充满了惊喜,仿佛是一个猎人寻到了猎物一般。弹琴的女子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停了手抬起头,蓦然发现一个陌生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眼神和笑容让她心里感觉极不舒服。她和杨广对视了会儿,终于侧过头去。女子旁边的丫鬟也发现了杨广,不满地斥道:“你是谁?居然私闯内堂?”宇文智及良久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早就感到憋屈,马上喝道:“大胆!当今太子殿下驾到,你们还不下跪?!”那女子忙站起身来,向杨广福了一福。杨广的眼睛放肆地在女子脸上扫荡,啧啧道:“真是人比花娇,曲比天籁啊,就有如一幅绝世的妙手丹青。”他伸手在琴上拨了几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与成公有何关系啊?”女子淡淡道:“回太子殿下,小女子李蓉蓉,成公正是家父。请恕小女子失陪。春花,我们走!”李蓉蓉嗅到了杨广身上的危险气息,急着离开。杨广伸手拦在她们身前,“既然小姐有雅兴抚琴,刚才又一曲未尽……”他缓缓坐下来,“来,继续弹,弹完再走。”李蓉蓉话语中暗藏锋芒:“抱歉,我抚琴之兴已被不速之客驱得一干二净。”说罢又准备走,杨广干脆将一只腿横在了李蓉蓉的面前,李蓉蓉大惊之下急忙后退。丫鬟春花焦急地喊了出来:“大胆,休得无礼!”“住口!”宇文智及立马横眉竖眼地大喝一声,春花不甘地退到了一边。杨广又站起身,凑到李蓉蓉身边笑道:“好,既然小姐不想弹,亦无需急于走。”李蓉蓉昂着头不看他,“我想太子殿下到此,不是为了五律之事吧。”“对,父皇命令本王呢来拜访成公。”李蓉蓉这才转过头来,眸中光芒一闪,犀利地道:“说是拜访,为何不见通传?太子未经通传,私闯后堂,这是何家礼数所教?”宇文智及插嘴斥道:“大胆,竟敢说太子殿下没有家教!”李蓉蓉马上回道:“我没有说,是你自己说的。”“你……”宇文智及话结,正想发难,却被杨广拦住。“哎,小姐如晨钟,及暮鼓。”他慢慢逼近李蓉蓉,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请指教……”他把脸蓦地凑了过去。李蓉蓉慌忙避开,定了定神道:“不敢当,就请太子殿下记住四个字便足够了。”“哪四个字?”“礼义廉耻,国之栋梁,缺一不可。”杨广带着玩味的笑容,“什么意思?”李蓉蓉目不斜视,“太子是来访家父的,如今不请自入,是为无礼;现在你未见家父,却在此阻拦小女子离去,是为无耻。国之栋梁缺二,将来如何治天下?还请太子殿下早回,勤习圣人之书,不要在这里纠缠。”说罢昂然走开。杨广眼中的玩味越来越浓,他蓦然伸手抓住了李蓉蓉的衣裳。李蓉蓉猛的回头,颇带愠怒地看着杨广。“小王自当谨记。”杨广一脸轻松,颇有兴味地看着李蓉蓉想挣脱却挣不开的样子。“大胆!”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爹!”“老爷!”李蓉蓉二人见到救星,忙站到了李浑身后。李浑吩咐道:“春花,你先把小姐带下去休息。”“是,老爷,走。”两人看了杨广一眼,转身离去。杨广还未说话,宇文智及先怒,“李浑,你……”杨广急忙截道:“哎,成公,本王奉父皇之命,恳请成公为本王太辅,指导本王。”李浑淡淡道:“你可以每天都来,但是,要等我通传之后才可以进来。请你们出去吧!”宇文智及一脸阴鹜:“李浑,你胡说什么?”杨广此时的脾气倒是说不出的好,爽快答道:“好,我们先走,两日之后再来。告辞。”抱了抱拳,带着宇文智及离开。太子府。杨广试着弹一首曲子,心内遐思。半晌,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宇文化及听到哈哈大笑:“殿下刚成大事,为何这样心浮气躁啊。”杨广叹气道:“唉,我本以为得了太子之位便可高枕无忧,谁知今日在李浑府中见到李浑女儿,就觉得江山虽美,却不及博得美人一笑。我情愿用半壁江山来换取美人常伴左右。”宇文化及笑道:“待殿下登基之后,还怕那天下美女不投怀送抱?何必为了一个李蓉蓉闷闷不乐啊。”“你有所不知啊,这个李蓉蓉不但容貌漂亮,肌肤胜雪,而且还词锋犀利呀。若能与她风花雪月,品酒对琴,就算平日斗嘴也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啊。”杨广满脸遐思,啧啧称赞。“殿下的这个意思,不得到李蓉蓉是决不甘心。老臣倒是有一个两全之策,不过殿下要低声下气一回。”杨广忙道:“只要可以美人在抱,我什么都愿意。”宇文化及笑道:“殿下未娶正室,那蓉蓉也云英未嫁,何不将李蓉蓉明媒正娶地纳为太子妃?那国丈之位,李浑那个老家伙还能不动心?这样殿下既得了美人,又消除了和李浑的隔阂,这不一举两得吗?”杨广想了会儿,恍然称妙:“噢,是个好主意啊,那谁去说媒呢?”“呵,这件事,殿下不能亲自去。若殿下不嫌弃,老臣愿做这个媒人。”“好。”杨广双眼一亮,欣然答应。宇文化及酹着胡须笑道:“我愿意赚殿下这个媒人之礼啊。”“那明天我就准备大礼,一起去李浑家说亲!”可是,当杨广和宇文化及带着大箱小箱的礼物来府上拜见时,李浑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宇文化及和杨广站起向李浑抱拳:“成公,别来无恙啊。”李浑大袖一甩,“别多礼啦。我说过我不会收你们的礼的,你们把它拿回去吧,免得多此一举。”宇文化及赔笑道:“太子殿下对令千金蓉蓉是一见钟情,老臣不才,也想贪这个媒人之礼,今日陪太子殿下提亲,日后你可就是国丈了,我这个兵部尚书还承蒙你多多关照啊。”他们从没想过李浑会拒绝,杨广马上就行礼道:“未来岳父大人。”李浑摇摇头,“唔,受不起啊。我李浑就是再厚颜无耻,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虎口中去,糟蹋在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信不义的无耻之徒手里。”杨广脸上竟带了丝淡淡的笑,但是语气却变得冰冷:“你说什么?”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李浑心中的不快在这时全部吐露了出来。他指着杨广道:“多年来,你贿赂朝臣,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你,杀害胞妹,陷害太子……”话没说完,宇文化及拍案喝道:“一派胡言!李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血口喷人!”李浑突然抓住杨广的手臂,把他的袖子撸起,杨广手上的伤痕赫然暴露在了空气中。“看,这是什么?幸好李渊大人明察秋毫,否则,公主的死,真是石沉大海啊。还有,我告诉你,我李浑宁可丢掉性命,也要恳请皇上查清你们陷害公主的冤案。”既然已经说破脸,那便无话可说。宇文化及手指颤抖,指着李浑威胁道:“李浑,你别不识抬举!我就不信太子殿下斗不过你这个糟老头子!”杨广哼了一声,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回转身来,笑容冰冷地指着李浑淡淡道:“你会后悔的。”当天晚上,李浑一家吃完饭后,说起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李浑担心地对妻子道:“这杨广啊,他肯定不会罢手的。这禽兽如今看上了咱们家蓉蓉,万一他向皇上请旨招蓉蓉进宫,到那个时候啊,我也奈何不得啊。”一旁的李蓉蓉听闻此言道:“爹,我情愿死也不会嫁给杨广。”“爹爹怎么会把你的幸福毁于一旦呢?到时候啊,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李蓉蓉倔强道:“爹,我不怕,顶多就是一死。”李夫人提议道:“我有一远房表妹,她丈夫王小二在潞州开了一家小客店。平日里我们来往甚少,宇文化及肯定不知道我有这个亲戚。将蓉蓉送到那里,肯定不会被发现的。”李浑沉吟道:“王小二?好!”李蓉蓉蓦地站起身:“爹,要走我们全家一起走,我舍不得你们。”李浑叹道:“唉,蓉蓉,爹爹不能走,还要帮太子复位呢!”“爹,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以你一个人之力能够挽回吗?您老说太子不求上进,若他早听爹的劝告,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那总不能让大隋的江山就白白地落在这个不仁不义的杨广手中吧。”“这是皇上家中的事,您又何必操心呢?”李蓉蓉撅着嘴,心里为父亲不平。“唉,皇上事乃天下事,哪有做臣子不管的?”李蓉蓉固执地辩驳:“家天下怎么会是天下呢?天下是属于天下百姓的,要是百姓不要这个家了,家天下也就没有了。管他谁做皇帝呢!”李浑忙小声道:“哎,你说这话可得小心点,叫人听到了可要掉脑袋的。”“我说的可是实话啊爹,这么多年您为皇上鞠躬尽瘁效力,可到头来,他还不是为家中事赶你离朝。爹,您为何不学越相范蠡悬崖勒马呢?退一步海阔天空,不问天下是非。我看这个大隋朝中缺爹一个,也并非不能成事啊。”李浑有些黯然,不过又颇感欣慰地说:“蓉蓉这份见解,还真是别有见地啊。唉,可惜啊,我们家蓉蓉不是男儿之身,否则必是国家栋梁啊。哈哈,我啊,这就向皇上请辞去,想我和他,多年君臣,他还不至于为难我。等我把洪儿在京中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和你娘一起到潞州与你会合。”李蓉蓉叹道:“哎呀,爹,您自己刚脱离苦海,干嘛把哥哥又推进苦海呢?他在宁州当校尉不是好好的吗,何必让他来这京城是非之地呢?”“身为男子汉,事在功名嘛!在京中任职机会多一点嘛!哎,春花啊,快去替小姐收拾几件衣服,趁着天黑,赶紧出门,免得招人怀疑。”“好的,老爷。”春花应着去办了。想到即将和父母分别,李蓉蓉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爹,娘,我舍不得你们。”李浑夫妇忙疼惜地劝慰,李浑道:“爹办完事,就去找你。”李蓉蓉嗯了一声,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杨广一回到太子府便大发脾气,在府里见什么摔什么。张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在杨广后面慌忙道:“太子息怒!太子息怒!”杨广开口大骂:“李浑这个老不死的,不识抬举,当众说我不忠不孝,还有那个李渊一起和我作对!不铲除这两个人,永远不得安宁!”张衡道:“李浑今天摆明要替杨勇翻案,唯有让姬威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死无对证。”杨广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笑容:“要铲除姬威,那,太狠心了吧。他好歹都是我这件事的大功臣嘛。”宇文化及一脸严肃:“殿下,姬威这个人贪得无厌,贪财好色,我怕他日后反咬我们一口,还是先下手为强,免得遭殃。”宇文智及附和道:“对!殿下,我现在马上去办。我保证让他见不到明早的日出。”“嗯。”杨广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得到杨广的准许,宇文智及快步而出。杨广面色阴沉,“虽然已经铲除了姬威,但是我还要想办法阻止李浑在父皇面前告我一状。”张衡眼珠一转,谄媚道:“我倒有一计,不知管不管用。”“说吧!”“皇上最近频频做同一个噩梦,弄得他心神不宁,他总是觉得有一种不祥的征兆。”“什么噩梦?”“皇上梦见这京城被大水所淹,总是觉得,这是大隋灭亡的征兆。我想可不可以在此做个文章。”宇文化及喃喃道:“大水淹皇城……好,我们就用水来作一篇送李浑、李渊去阴曹地府的讣文。”“日落照龙舟,黄淮逆水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诗,先是在小孩子口中以童谣的形式传唱,后来渐渐传开,长安城里几乎人人都会背,百姓们茶余饭后总不免讨论猜测诗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有一天终于传到了文帝的耳朵里。一日,文帝私下召见几位大臣,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首童谣源自何方,内容是什么意思?”丞相高颍道:“童言不可信,以老臣之见,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心怀不轨。杨广道:“父皇,当年黄巾之乱,亦是由童诗而起,事出有因,父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文帝想到近日做的梦,不禁心生忧虑:“广儿说的是。最近朕总是在做一个京城被淹的噩梦,内容和这首童谣十分的吻合,我真担心,有什么不祥之兆啊。”这时,文帝传来卜卦的师姥到了。文帝忙问道:“我相信,最近你也听到市井中有一首童谣,跟朕的噩梦十分相似。依你之见,是不是什么不祥之兆呢?”师姥回道:“小人近日观星,发现帝星暗淡无光。”文帝一惊,起身道:“什么?请师姥明言。”“皇上梦见大水淹京城,这暗示着京城将有大变,而京城乃我大隋之根基,而今被水冲散,我大隋将被一位与水有关的人覆灭。黄淮逆水流,则指明此人乃逆臣,而且名字从水;至于第三句,则说此人要扫尽杨家;第四句嘛,就是未来天子姓氏。”杨广恰到好处地插嘴:“季字无头不就是李字?”文帝思索道:“姓李?名字中从水?那是……”张衡嘴快地道:“朝中姓李从水,那是李渊和李浑大人啊。”高丞相警告地喝了一声:“张衡!”张衡忙退后连声道:“小的失言!小人罪该万死!”但文帝显然已经起了疑心,高丞相劝道:“皇上,这师姥,他只能从字面上解释。如今天下太平,哪会有什么朝内叛逆之人。”师姥道:“小人只是根据皇上的梦境和民间的童谣来推测未来的,这件事情可能明天就发生,也可能十几年以后。何不提早提防,恐怕事发之时,悔之晚矣。”“我大隋江山岂可被逆臣毁于一旦?我宁可负天下姓李之人,也决不让姓李之人负我。”文帝讲得斩钉截铁,“师姥,有什么预防之策啊?”“将朝中所有姓李的及家中男丁灭绝。我大隋万世根基方可高枕无忧啊。”高丞相被这恶毒的话语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劝道:“皇上,万万不能牵连太多,生灵涂炭。皇上,你要三思啊。”杨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文帝和高丞相,眼底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