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后面,是一具和其它地方没什么区别的腐烂尸体,不同的是,尸体旁边蹲着一个小小的活物。

  他很脏,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污泥沾得身上脸上到处都是,只有那双亮澄澄的眼睛,告诉飞鹊他还有着一股勃勃生机。他此时嘴里鼓囊囊的,不断咀嚼,手里脏兮兮泛着霉味儿的饭团子还剩下半个,另一只手还在尸体上不断摸索,似乎想找点有用的东西出来。

  他听到飞鹊的脚步,惊讶地抬起头,稚嫩的小脸倒映在飞鹊浅浅的眸子里。

  飞鹊楞在了那里。这个小孩蹲在那里,就像是风佛杨柳、雨润花开般自然而然。飞鹊的眸子里,看到的仿佛不是一个饥饿的小男孩为了生存、被迫搜索尸体寻找食物那样惨烈的景象,而是一朵淡黄色的小花,自然而然地倚着墙根探出头角,迎着阳光努力绽放。

  嗖的一声,小家伙拾起一直放在脚边的一柄长刀,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这柄刀上血污犹在,锈迹斑斑,小男孩拾起它时,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像沐浴阳光的野花,而是饥饿疯狂的凶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飞鹊没有动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这个小孩。他拿起刀的一瞬间,飞鹊看到的仿佛是,一幅恬静的水墨画,被人狠狠撕碎般的毁灭场景。

  讶异中,她抬起右手,一霎那间,四周的空气为之一窒,她的头发无风自动,小男孩身上那股暴戾绝望的气息突然仿佛洪水决堤一般涌向她的掌心。她的眼角泛起黛青色的面纹,紧接着右手抬起,一股气息仿佛化生万物的和洵春风一般吹了过去……小男孩身上的气息逐渐平静了下来,仿佛一条炸毛的猫咪重新蜷起身子,开始在阳光下舒服地打起呼噜。

  她放下双手恢复了平静,周围的一切也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瞬就是幻觉,万物自得,本来如此。

  小男孩的眼神一阵恍惚,迷惑间,听到她缓缓开口:“我听到咀嚼的声音,以为自己遇到食尸鬼了呢……没想到,现在的食尸鬼这么可爱。”

  小男孩想张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长刀。

  “喂,你那把刀,是在尸体上捡到的吧?”她抬起纤手,屈指一弹,他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丢了它吧,这种只为了在绝望中求生的刀太容易折断了……我把我的刀送你吧。”言罢,她解开背后的卷轴,从中取出一把门板一样宽的断刀,丢在了他面前:“用这把刀吧,虽然已经折断了,但只要心中的信念还在,它就一定可以重铸。”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这把气势惊人的大刀,稚嫩地小手划过冰冷的锋刃,再次抬起头,她却已经转身要走了。

  “喂,你——”

  “如果你想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刀的话,就跟我来吧。”

  他望着前面那个纤细的背影,眼神一整模糊,突然奋力抓住那把沉重的长刀,拖着它跟了上去。

  ——————————————————

  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花海后的人间地狱,重新找了个地方宿营了下来。篝火烧得正旺,四人围成一圈,看着那个紧挨着火苗蜷成一团睡着,却依然紧紧抱着斩首大刀的小男孩。

  “他是什么人?”问话的是红豆,几人中,她对这个男孩最好奇。小男孩洗过澡后,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很独特的香味,这味道让她很放松,很舒服,可是偶尔,又让她脖颈上的咒印翻腾,散发出整整痛楚。

  “他是这个村子唯一的活人。今天看到这个村子的惨状,这个男孩也和我说了好多,我大概能够想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飞鹊的眼神一阵恍惚,仿佛看到大蛇丸对着一群正在照顾花草的平民使出了森罗万蛇阵,惊涛骇浪般的蛇群涌过村庄,一些村民身上突然发生了剧烈地变化——他们皮肤变黑,身体涨大,长出了奇形怪状地犄角和四肢,疯狂地开始撕扯周边的毒蛇……可毒蛇仿佛潮水般源源不绝,他们终于力竭被俘,被那个穿着月白色和服的男人抓走,而剩下的村民,早就全都毒发身亡。“但那天,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一个人,被村民们又爱又怕、囚禁在远离村子的地牢里的人,躲过了这场修罗场般的屠戮……村民们本来每天都会派人给他送食物过去,可是自那天之后,他再也得不到食物了。他趴在地牢的窗子旁边,仰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终于迷失在了饥饿里……然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兽,冲破了牢笼,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重新回到了满是花香和血腥的地面……幼小的男孩没法独立生存,他只能在村子里寻找残存的食物,在尸体上搜索武器来自保,直到今天,我们来到这里。”

  “不知道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可村民们为什么要囚禁他呢?”

  “因为这个村子的人不是普通人。红豆,大蛇丸的资料里提到过,这个村子的人能化身为可怖的怪物,其实,他们就是你身上咒印的来源。这种潜伏在他们体内的力量,平时安静如同微风流云,让他们和自然融为一体。这里的人,朝闻花香,夕餐晚霞,最喜欢花鸟鱼虫……可这股力量一旦爆发出来,他们就会化身巨怪,丧失理性,只剩下杀戮的欲望和本能。他们知道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为了避免纷争,就集体迁徙,隐居在了这个山谷内,种了一大片鲜花,过上了与世无争的生活,每天莳花灌田,无忧无虑……直到大蛇丸通过传闻和前人的些许记录,终于找到他们。

  匹夫无罪,可身在乱世,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供人隐居?大蛇丸渴望得到他们身上的力量,所以……”

  “大蛇丸将他们掳掠到木叶之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投入了研究。当研究进入关键阶段之后,他需要活人来作为实验体,来承载咒印,于是就和团藏苟合在了一起……然后被我撞破,就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可大蛇丸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漏掉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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