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是不给呢?”

  李瑄凝视谢必安。

  他看出这就是一纨绔子弟,宣泽乡因这样的竖子,乌烟瘴气。

  所谓的乡长,连官都算不上,却敢如此耀武扬威。

  “哼哼……宣泽乡姓谢,在这里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必安向李瑄威胁道。

  实际上已经有杀人灭口的心思。

  “啪啪……”

  李瑄拍了拍手,对谢必安的草菅人命之心,忍无可忍。

  伴随着李瑄拍手,身后的侍卫立刻从包裹中抽出刀剑。

  其中还有几名士卒从背包中取出手弩,并迅速将弩矢上弦,一气呵成。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谢必安魂飞魄散,他看到手弩对准他,下意识地往家奴身后躲避。

  这是遇到江洋大盗了吗?

  随身携带刀剑就算了,还携带弩,这是想干什么?

  一众随着主人嚣张跋扈的青衣奴仆也吓得面如土色,不自觉地向后拥挤着后退。

  虽然他们人多,但他们被禁军如虎狼一样的眼神所慑。

  平时欺软怕硬惯了,哪还会有气势。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人多,可不怕你们。”

  谢必安也把李瑄等人当成江洋大盗,躲在家奴背后,色厉内荏的说道。

  被他当挡箭牌的家奴双腿在打颤。

  “我们有弩,人多有什么用?”

  见谢必安不知所谓,李瑄调侃他。

  “弩只得一发,我手下都是死士,劝你们放下兵器,否则官兵到来,就是你们的死期。”

  谢必安自己给自己壮胆,他有四十多人,没道理会畏惧李瑄这二十人。

  而且李瑄持刀剑、手弩者不过十几。

  “你看那边……”

  李瑄指了指谢必安的身后。

  “都是成年人,少玩这种把戏……”

  谢必安以为李瑄骗他转身,好占得先机。

  他才不上这个当!

  “大郎……”

  一名奴仆轻叫一声,语气之中,充满惊恐。

  “干嘛!”

  谢必安不耐。

  他已经认定李瑄这伙人是江洋大盗,想拖延时间,等援兵到来,更有把握将他们拿下。

  又一名青衣家奴推了推谢必安。

  意识到不对劲的谢必安微微转身。

  这一刻,他双眼瞬间瞪大,仿佛看见了最可怕的事情。每一根寒毛都竖起。

  近冬的清晨,却冷汗直流。

  只见谢必安后面出现至少上百名黑衣人,一个个绣春刀出鞘,呈扇形向这边围过来。

  这些黑衣人在奔跑的时候,如猛虎扑食一般,还散发着铁血的气势。

  谢必安的奴仆们头皮发麻,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脑门。

  有的奴仆吓得刀棍落地,和谢必安口中的“死士”一点都不搭边。

  “好汉,这是误会,误会……”

  纵使再害怕,谢必安也得向李瑄求和。

  当他们人多,变成李瑄一方人多,谢必安骨头立刻变软。

  他害怕这些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剁成肉酱。

  谢必安从未往深处去想李瑄的身份。

  因为古往今来,从来没有过皇帝“微服私访”。

  所谓微服私访,只存在中。

  当没有这个概念时,谢必安自然不会往皇帝上想。

  反倒是在一百多年前,出现过洗劫乡里的“绿林好汉”。

  谢必安把李瑄当成这种人。

  “现谁人多?”

  李瑄问谢必安。

  内卫距离谢必安和其奴仆已不到二十步,还在逐渐靠近。

  “好汉人多。”

  谢必安忍辱说道。

  “抓起来!”

  李瑄没有再废话,先拿下谢必安再说。

  内卫逐渐靠近,终于有一个奴仆鼓起勇气大喊道:“保护大郎……”

  “噗嗤!”

  他刚把刀举起来,一名内卫就冲到他面前,一刀把他砍死。

  其余奴仆立刻跪在地上,大呼“好汉饶命”。

  一言不合就杀人,这可不就是江洋大盗嘛!

  “好汉,我是淮阴谢氏的人,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你饶恕我,我父亲会给好汉买命钱……”

  见家奴倒在血泊之中,谢必安知道这伙江洋大盗杀人不眨眼,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在这种压迫之下,他差点喘不过气。

  在他求饶间,内卫上前将他按住。

  “你也配要我的玉,我也不希罕民脂民膏……”

  李瑄不屑地道。

  “好汉如何才能放过我……”

  谢必安刚才的神色有多嚣张,现在的神态就有多可怜。

  “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他转身回到院落。

  谢必安面对明晃晃的刀刃,只能趴在地上,不敢声张。

  “郎君何不直接押着那恶霸,前往县衙问罪县令?”

  张巡向李瑄请示道。

  “出现这种事情,县令会不来吗?”

  李瑄缓缓说道。

  张巡了然。

  在他心里,谢必安这种狂妄者,即便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一个芝麻大的乡长的儿子,竟也敢如此横行霸道。

  张巡也当过县令,他见过嚣张的,却没见过如此猖狂的。

  “令探子注意好动静,若见淮阴县的县兵,骑兵立刻杀过来。”

  李瑄向廖峥嵘吩咐。

  昨天晚上,李瑄就下达骑兵进入洪泽乡的命令。

  骑兵所过的道路,锦衣卫直接控制任何关卡。

  但凡是淮阴县的兵卒、捕快、锦衣卫,一并逮捕。

  现骑兵驻扎在洪泽乡外,顷刻间就能奔驰到青云里。

  “遵命!”

  廖峥嵘领命后,向一名内卫吩咐道。

  宣泽乡谢氏所谓的“眼线”,在经过特殊训练的锦衣卫面前,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李瑄等人居住的几户农家,茫然无措。

  显然,在他们眼中的商人,也变成“盗贼”。

  但又好像不对劲,因为这些“盗贼”太礼貌了,而且他们穷得叮当响,这么大阵势,不至于抢他们。

  不过看到谢必安和一众恶奴被整治,心里还是很痛快的。

  张二河懵逼,由于内卫杀人,他更分不清李瑄一伙是官,还是贼。

  不一会儿,李瑄借宿的主人牛石扛着锄头飞跑回来。

  他听说自家这边出现大事。

  因害怕妻子的儿女受到伤害,他不畏惧地靠近内卫。

  李瑄吩咐内卫,让牛石进来。

  “好汉,我家里一贫如洗,仅有的钱财,还是出自您之手,放过我们吧!”

  牛石壮着胆子向李瑄求饶道。

  “牛先生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我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李瑄将牛石扶起来。

  “难道好汉要劫富济贫,替天行道?那您快点离开,谢长已经知道您抓了他的儿子,正向县令求援,并召集许多佃农,分发刀剑。”

  不论如何,牛石劝说李瑄赶紧离开这里。

  他把李瑄当成义匪了。

  若不是看见门外的黑衣大汉,还有倒在血泊之中的谢氏家奴,牛石万不敢相信李瑄会是劫匪。

  因为昨夜他对李瑄的印象非常好。

  他觉得李瑄的礼仪和待人的态度,像是传说中的君子。

  “我也在等他们,牛先生拭目以待……”

  李瑄说着,调笑一句:“我们早上可还没吃饭呢!”

  牛石急在心里,但不敢过多要求。

  只能吩咐妻子将煮好的粟米呈上。

  ……

  淮阴县城。

  县令宋鹏程正准备和几名朋友去游玩的时候,宣泽乡长谢长派遣的管家到达县衙。

  听说谢氏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宋鹏程顿觉扫兴,他将谢氏管家召入堂中。

  “叫本官何事?”

  宋鹏程摆起架子,不耐烦地说道。

  “启禀明府,有一伙江洋大盗闯入宣泽乡,将我家郎君和四十多名家奴劫持,还杀了人,手段异常凶残。请您立刻派人镇压!”

  谢氏管家火急火燎地说道。

  “你没搞错吧?四十多奴仆被劫持,盗贼有多少?”

  宋鹏程打了个机灵,十分愕然。

  一直以来,淮阴只有小偷小闹,聚众成盗贼,鲜有发生。

  更别说能制服数十名家奴的盗贼,谢氏是在耍他吗?

  “千真万确,盗贼有一百多人,他们身着黑衣,持利刃。先是伪装成商人,打探宣泽乡的虚实。待我家郎君率家奴去驱赶之时,盗贼主力突然杀出。我谢家人手不足,无法抵抗。”

  “阿郎怀疑盗贼想勒索我家钱财……”

  谢氏管家双手在比划,说得有鼻子有眼。

  谢必安被抓后,谢长派人在附近观察,内卫视而不见,让他们有发挥幻想的空间。

  “安禄山被剿灭后,是有一些溃兵南下,但早就被消灭了。若真如此,这些盗贼是哪来的?”

  宋鹏程心有疑虑。

  现今为多事之秋。

  钟离郡方向,皇帝可是在那里巡视。

  虽有消息称皇帝不会来淮阴,但太守叮嘱他近段时间不得多事,以防万一。

  “请明府立刻出兵,盗贼凶残,已经杀了不少人,再不出兵,我们谢氏就没了。阿郎有言,若能保住谢氏,必重金相谢明府。”

  谢氏管家急不可耐地道。

  他怕耽搁过久,谢必安小命难保。

  “一百多盗贼,如果明府能剿灭,是大功一件,以后绝对会飞黄腾达。”

  见宋鹏程犹犹豫豫,谢氏管家再次言道。

  “啪!”

  “盗贼确实无法无天!有本官在,淮阴不能有一个盗贼……”

  宋鹏程眼睛一亮,拍案而起,义正言辞地说道。

  “明府英明。”

  谢氏管家拱手。

  随即,宋鹏程召县丞和县尉到堂中。

  由于“盗贼”人多势众,宋鹏程必须倾全县之力。

  “刘县尉,你迅速召集县卒,在城外集合。”

  “王县丞,令麾下官吏联系淮阴各豪族,令他们出家奴前往宣泽乡。”

  “赵捕头,你带着全县捕快,与县卒一起集合。”

  “对了,通知张百户,借助张百户麾下的锦衣卫,以防万一……”

  宋鹏程一通布置,可谓声势浩大。

  如李瑄所料,整个淮阴县背弃信仰,离心离德,所有的“公家”与“大族”合为一体,组成利益共同体,成为铁板一块。

  全县数万如奴隶一般的百姓,成为他们这些人的牛马。

  召集完毕后,宋鹏程骑在马上,带着数百人马,浩浩荡荡地杀向宣泽乡青阳里。

  下午日昳时分,宋鹏程等官吏带着兵马赶到青阳里。

  各路豪强的兵马,也相继赶到,将整个青阳里团团围住。

  放眼望去,有穿着皮甲的县兵,有穿着布甲的捕快,有穿着各异的淮阴锦衣卫。

  有各大豪强的青衣恶奴,他们拥簇着骑在马上的主人。

  还有谢氏家主谢长,强迫一些佃农上阵,随时准备与劫匪拼斗,救回爱子。

  “盗贼猖狂,犯案以后,竟还留在青阳里。”

  宋鹏程实际上已经做好盗贼逃跑的准备,没想到还在此。

  “明府,这是天意。剿灭这伙盗贼后,太守会向朝廷邀功,您升迁指日可待。”

  刘县尉向宋鹏程恭维道。

  “哈哈……本官在淮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去长安,还得受拘束。可不是我的追求。”

  宋鹏程已沉浸在这纸醉金迷中,不可自拔。

  老百姓的地狱,却是他这种人的世外桃源。

  “明府,谢必安还在劫匪手中,这是谢长的独子,若死在劫匪之手,不好向谢长交代。”

  这时,王县丞向宋鹏程提醒一声。

  “派人向劫匪头目传话,让他们交出谢必安,本官会对他们从轻发落,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的祭日。”

  宋鹏程想了想,向刘县尉吩咐道。

  他作为外地人任县令,不能与地方豪族撕破脸,否则寸步难行。

  “是……”

  刘县尉领命以后,吩咐一名县卒向“盗贼”放话。

  “盗贼听着,你们无路可退,速速放了谢郎君……”

  县卒也不敢靠近,只得在远处喊话。

  这番话让谢必安又支楞起来,他大叫道:“快放了我,否则你们死无葬生之地。”

  “闭嘴,假设鱼死网破,一定会先杀了你祭旗!”

  李瑄厉声说道。

  “你们敢……”

  谢必安认为李瑄死到临头还嘴硬。

  这群蠢贼,占了优势竟还不逃,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

  “砰砰砰……”

  “啊……”

  谢必安还想大放厥词,内卫在李瑄的示意下,对谢必安拳打脚踢,疼得他哇哇大叫。

  “盗贼负隅顽抗,不能放纵他们,直接杀过去,晾他们也不敢把谢必安如何?”

  见“盗贼”迟迟不投降,宋鹏程失去耐心,他一声令下,各路势力准备杀过去,剿灭盗贼。

  “轰隆隆……”

  就在这时,一道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一般,从远处传来。

  这让准备听命剿灭盗贼的县兵、锦衣卫、捕快等顿住脚步。

  他们疑惑地看向四周……

  连宋鹏程等官吏也有些吃惊。

  怎么会有如此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音越来越近,不远处一名名骑兵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清一色的大唐明光甲,奔驰在原野上,数以千计,铺天开地。

  飘荡的大唐玄龙旗帜,和天策卫的双头虎旗,使这支军队更添威慑。

  这是铁骑!

  如钢铁洪流一样,在人喊马嘶中,滚滚而来……

  “护驾……”

  “反抗者,格杀勿论!”

  钢铁洪流进入青阳里后,一队队分开。

  所有的“淮阴联军”都置身于天策卫的马蹄之下。

  “护驾……”

  一道道喝声汇聚……

  “这是铁骑,全副武装的铁骑。淮南省怎会有这样的兵马?”

  “他们也是来剿灭劫匪的吗?”

  “兜鍪上非红缨,而是羽毛,这好像是……天子的禁卫军……”

  “天子禁军,怎不该参与剿匪啊!”

  淮阴士贵面色如土。

  他们也属于官吏,但面对遍地的禁军,不是心虚,就是害怕。

  禁军突然出现,把他们搞蒙了。

  都知道皇帝南巡。

  禁军出现在淮阴,倒不是难以解释。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偏僻乡里。

  “一定是至尊令禁军追剿江洋大盗,快随本官迎接禁军。”

  宋鹏程给出一个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淮阴县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盗贼,是因为皇帝南巡时,被禁军发现,追缴至此。

  禁军是大唐最能征善战的兵马,特别是改制以来的天策卫、神策卫。

  淮阴令带着县丞、县尉等官吏去迎接禁军。

  但禁军马蹄滚滚,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其中一支禁军逼近县卒所在的区域。

  一众县卒被吓得瑟瑟发抖。

  “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领头的禁军营长勒马停下,一声爆喝,枪指这些县卒。

  “格杀勿论……”

  禁军没有直接冲刺过去,这一营的禁军勒马以后,齐声一喝。

  冲天杀气,直扑这些腐化的县卒。

  吓得这些县卒赶紧扔下刀剑。

  别看县卒和捕快锦衣卫等人数也不少,但双方各方各面都不是一个量级。

  真打起来,面对武装到牙齿,骑着良马的天策卫,可能一个也杀不了。

  天策卫骑兵令一队骑兵,从县卒之中穿插而过。

  铁骑从身边走过,县兵们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喉咙,压迫力更大。

  “将军误会,我是淮阴令,我们也是来剿灭劫匪的!”

  宋鹏程来到一名中将军衔的禁军将领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禁军将领为张晖,是曾经李瑄的心腹张文俨的儿子,为李瑄操劳牧监十几年,使李瑄牢牢把持着全国马政。

  张文俨非常倒霉,李瑄篡位成功的时候病逝,李瑄只能优待他的儿子。

  “啪……”

  “大胆狗官,口出狂言……”

  张晖一鞭子将宋鹏程抽倒在地,怒骂宋鹏程。

  宋鹏程被打了一鞭子,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不敢反抗。

  只是满脸疑惑,同时恐惧涌上心头。

  麾下捕快也不敢吱声。

  而县尉、县丞、捕头等官吏也战战兢兢。

  不明白禁军将领为何如此激烈。

  “闪开.……”

  持枪的禁军,迅速将整个青云里控制。

  淮阴的各方势力被分割。

  连县卒都不敢抵抗,更别说豪强的家奴了。

  至于宣泽乡的佃户,他们被逼无奈,纯粹是凑的。

  张晖则带着一队禁军,来到牛石家的木门前,翻身下马,向站在门前的李瑄拜道:“拜见至尊……”

  “拜见至尊……”

  不仅仅是张晖身后卫下马的天策卫,就连各方在马上的天策卫,也齐声一喝。

  声音响彻天际。

  震入青阳里所有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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