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句“大秦交给你,我很放心”,像一块巨石投入赵凌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久久不散的波澜。

  他确实感到意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马车在咸阳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单调的声响。

  窗外的光线透过帘隙,在嬴政刀削斧凿般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赵凌深吸一口气,终于侧过身,目光直视着父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父皇,您当真不觉得朕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否过于离经叛道了?”

  他将“离经叛道”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在等待一场预想中的风暴。

  在赵凌自己的认知里,他的形象是割裂的。

  在受益的底层百姓眼中,他是带来医馆、学堂、减轻赋役,让他们吃饱,有房子住的好皇帝,是这昏暗世道里唯一的光芒。

  在未来的史书评价中,或许也是,开天地之先河,推行新政,发展科技,或许会被冠以开明之君的称号。

  但在当下大秦的权贵阶层眼中,他就是背叛者!

  身为皇帝,不维护皇室与权贵的共同利益,不与他们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反而将宝贵的资源和精力,源源不断地倾注到那些被视作草芥尘埃的贱民身上?

  这简直是动摇国本的疯狂之举!

  是彻头彻尾的荒唐!

  他父亲嬴政,这位以法家铁腕缔造帝国的雄主眼中,他的行为恐怕同样不合格,甚至危险!

  让百姓安居乐业?

  这真的是帝王的首要职责吗?

  在嬴政奉行的法家逻辑里,天下是帝王的私产!

  是家业!

  皇帝的核心任务,是与掌握土地、人口、武力的权贵阶层达成利益共同体,共同维护这台庞大统治机器的精密运转。

  至于那些构成机器底座的齿轮,那些贱民,他们的感受,他们死活,根本不重要。

  磨损了?

  坏了?

  替换掉便是!

  他们的价值仅在于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役和兵源,维持帝国的扩张与稳定,而非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好日子。

  他们的好日子,跟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千百年来,向来如此,没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嬴政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赵凌脸上。

  他非但没有赵凌预想中的愠怒,嘴角反而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深邃难测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离经叛道?”

  紧接着,他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寒冰坠地,带着一种睥睨苍生,唯我独尊的绝对霸道:“谁定的经?谁划的道?”

  他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秦剑,直刺赵凌心底,“陛下,你此刻端坐的,便是这九州万方唯一的至尊之位!你的意志,便是这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准则!”

  “凡与之相悖者,才是离经叛道,才是逆天而行!”

  “皇帝本身,就是这煌煌天下的正道!唯一的正道!”

  嬴政没有直接评价赵凌的黔首堂和免费学舍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他在用一种更冷酷的方式,向儿子传授帝王权柄的真谛。

  皇帝从来都是制定规则,而非遵循规则!

  掌控定义权,而非被定义!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帝王霸道!

  赵凌彻底怔住了。

  他脑中预演过见面之后,父亲的反应,疾言厉色的训斥,引经据典的教导,对他政策路线的全盘否定……

  他甚至在心里筑好了防线,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然而,迎来的却是这石破天惊,却又蕴含着无上权力逻辑的宣言。

  你坐在这里,你便是规则的源头!

  你的意志,即是真理!

  这份豁达与放手,其分量远超赵凌的想象。

  它不像移交一个帝国,更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父亲,平静地将一个普通小家的钥匙交到长大成人的儿子手中,然后告诉他:以后,这个家,你做主。

  一股混杂着暖意,震撼与沉重责任感的洪流,瞬间淹没了赵凌。

  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的滚动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赵凌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父皇也不怪朕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您,最近又假借您的名义……做了那么多事?”

  他指的是假托天帝之名,利用嬴政的神格来推行新政,稳定人心。

  嬴政摇了摇头,眼神中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欣赏?

  甚至是棋逢对手的愉悦?

  “瞒得好!”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强者对强者的认可,“这四海之内,能瞒过我嬴政耳目的人,屈指可数。你,算一个!而且做得天衣无缝。”

  这份评价,比任何溢美之词都更具力量,它承认了赵凌的手段和智慧。

  赵凌这一刻,嘴角上扬,仿佛某些被女神钓成翘嘴的小舔狗。

  赵凌心中感慨万千,父亲这份胸襟气魄,确实令人心折,一记马屁也是信手拈来:“父皇真不愧为千古一帝!朕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嬴政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依旧,瞬间将刚刚浮起的轻松氛围击得粉碎。

  他话锋如同冰冷的刀锋,猝不及防地直刺核心:“少要油嘴滑舌。我且问你,在你心中,我真的是暴君吗?”

  久别重逢的父子,虽然通过无数密报对彼此的作为了然于心,但内心深处,依然无比在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嬴政问得如此直接,如此坦然,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我剖析勇气。

  他卸下了帝王的甲胄,以父亲的身份,向儿子索要一个关于自己是否算暴君的评判。

  嬴政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他像是在陈述一段冰冷的历史,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在位之时,六国烽烟,伏尸百万。宇内一统之后,亦未停歇。阿房宫阙,骊山地宫,凿通灵渠,连接长城……哪一项不是役使百万民夫,耗尽天下膏血?哪一件不是重徭酷役,伤尽民财?”

  “你今日视天下黔首为子民,施恩泽于微末。那我在位时,视民力如刍狗,驱之如牛马,所行之事……”

  他微微停顿,那如寒星般的目光紧紧锁住赵凌,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这些难道不是暴君所为?”

  这最后的反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剖开了历史的血腥真相,也剖开了这位千古一帝内心深处最沉重的自省与孤独。

  他并非不知其暴,只是在那个时代,在那条他坚信是唯一能快速巩固帝国,避免分崩离析的荆棘之路上,他别无选择,也甘愿背负万世暴名。

  此刻,他向儿子索要的,并非简单的宽恕或开脱,而是一种超越世俗评价的,基于帝王立场的理解。

  他想知道,赵凌是否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如果不能,也是无妨!

  皇帝本就该是孤家寡人。

  赵凌如孩童一般嬉皮笑脸,故作轻松地想要蒙混过关:“不算!那也不算暴君!”

  嬴政的神情骤然变得无比严肃,一股属于开国君主的磅礴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车厢,让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好好说话!如何不算?”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帝王之威,亦是父亲之严。

  赵凌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即便他如今已是手握乾坤的皇帝,但在眼前这位一手缔造了大秦的父亲面前,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他感到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

  赵凌不敢再有任何敷衍,收敛了所有嬉笑,挺直脊背,声音清晰而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父皇,于天下黔首而言,他们身受重役之苦,家破人亡之痛,自然有理由认为您是暴君。”

  “但于帝王之位而言,于您所肩负的,缔造并巩固这亘古未有之大一统帝国的责任而言,您不是!您没有做错!”

  “这暴君之名,您或许只能担着,也必须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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