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之影 第二百五十七章 俄法交恶

小说:大不列颠之影 作者:趋时 更新时间:2025-03-06 20:51:09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德鲁茨基巷的英国俱乐部深陷在浓重的灰霭中,橡木门环折射着冰棱的冷光。

  当亚瑟踏入娱乐室时,鼻尖掠过一丝混合着大吉岭红茶与哈瓦那雪茄的暖流,书架间泛黄的《李尔王》书脊恰好与普希金蓬松的卷发形成微妙的重迭。

  正斜倚在羊皮沙发上与熟人聊天的俄国大诗人见到这位英国骑士到来,难免打趣道:“爵士,您晚到了七分钟。”

  亚瑟摘下半掌手套扔在一旁,用银质茶匙搅动杯中的柑橘片:“听说您的《普加乔夫》就要出版了?今年俄国文坛真是过了个丰年,彼得堡的读者们年初有《青铜骑士》可看,年中又能鉴赏《普加乔夫》。不是我有意要恭维您,但是说实话,撇去巴尔扎克和缺钱状态的仲马,您在我认识的文人当中应当是最高产的了。”

  普希金听到亚瑟开口便提起了两位在俄国备受追捧的法国文豪,顿时提起了兴趣。

  而原本正和普希金交谈的朋友们,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嘴,开始抬眼打量起这位不知什么来路的大人物。

  普希金谦虚道:“高产?您该瞧瞧我们的朋友果戈里先生,那小俄罗斯人两个月就能写出了一部五幕的讽刺剧,名字叫《钦差大臣》。”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嗓音:“您真应该好好地看一看那部戏,讲的是外省官僚如何跪拜假钦差,市长及其夫人和家庭,整个小城的官场都……”

  邻座穿天鹅绒马甲的中年人赶忙将手里的雪茄掐灭,小声提醒道:“我得承认,果戈里那部戏写的确实很好。但是,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沙皇陛下上个月刚签署了戏剧审查新规……”

  亚瑟适时倾倒茶壶,大吉岭的琥珀色液体冲刷过杯底方糖:“我之所以迟到就是为了那部戏,要我说,那确实是一部不世出的杰作,任何人第一次看都会笑得肚子疼。或许这幕戏在俄国上演是有些困难,但不列颠读者倒偏爱这类黑色幽默。您知道《英国佬》正在连载的《雾都孤儿》吗?那里面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可比《钦差大臣》严厉的多,但是我听说今年甚至有教士都在布道时引用了奥利弗·退斯特的台词。”

  普希金用钢笔蘸了蘸咖啡渍,在桌布上写出‘奥利弗·退斯特’的法语拼写,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那位主教总不会引用那句……”

  “正是您想到的那句。”亚瑟切下一角司康饼,奶油刀在餐盘上敲出清响:“想象一下吧,在某个礼拜日,牧师们站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下复述第九章的段落——当孤儿院孩子怯生生举起木碗时说:‘先生,能再给点儿吗?’”

  雪茄烟雾霎时凝固,穿天鹅绒马甲的绅士笑得呛出了泪花:“拿救济院的惨状当布道词?”

  “可不单单是《雾都孤儿》,牧师紧接着又诵读了《马太福音》第五章:‘怜恤人的人有福了’。”亚瑟将司康饼抹上厚厚一层草莓酱:“现在伦敦圣公会每天能收到两倍有余的匿名捐款,托狄更斯先生的福,他们承诺这些捐款将全数用于东区童工识字班。”

  周遭的不少绅士们闻言哈哈大笑,震得书架上的莎士比亚剧集都跟着簌簌作响。

  有些信仰虔诚的则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狄更斯先生真是功德无量。”

  普希金也跟着感叹道:“你们的作家能用文字动摇上帝,俄国的文人却连私信都……”

  邻座的几位诗人听到这话霎时脸色煞白,他们不停地对普希金使眼色,有的还偷偷摸摸地用手指了指待在角落里捧着香槟杯闲聊的几位近卫军官。

  第三局在英国俱乐部安插了暗探,这在彼得堡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普希金看到朋友们的反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唾骂也被咽了下去。

  其实,普希金就算不说,亚瑟也明白他是在为了什么事情烦心。

  大约就是在几天前,彼得堡城里突然开始流传着一封说是普希金写的信,甚至在皇村休养的沙皇也对太子太傅茹科夫斯基提起过这件事。

  普希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类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而那封信的内容多半是满篇下流词语的歪诗,是那些他的文坛对手编造出来诋毁他名誉的。

  可是没过多久,真相大白了,那封信确实是普希金的亲笔信,莫斯科邮局私拆了他写给妻子娜塔莉娅·尼古拉耶夫娜的信!

  信的主要内容除了一些家长里短之外,引起巨大争议的主要是普希金关于前不久皇太子成人典礼盛况的描述。

  ——在复活节后一周的星期三。举行了亲王的成年典礼。我没有参加典礼,但是听别人提到了这场活动的状况。这既是隆重的国务活动,也是家务活动。即将成人的亲王显得特别激动,他用坚定而愉快的声调念着誓词。但是,当他开始念祷文时,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泪流满面。陛下和皇后也哭了。诵读完祷文之后,皇太子扑过去拥抱父皇。父皇吻他的额头、眼睛和面颊,然后领儿子来到皇后面前。三人满脸泪花地拥抱在一起。在圣乔治大厅,在旗帜下宣誓是重复第一次的誓言,这时人们的情绪冷静下来。

  ——所有人都对这不同寻常的场面赞叹不已。许多人都哭了,没有哭的人也试图擦拭干巴巴的眼睛,尽力挤出几滴眼泪来。宫里挤满了人,我要和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托格里亚斯卡娅会面。我不希望遇上任何人,就从后楼梯走过去找她,但那里也十分拥挤,廷臣们抱怨说:侍从们不允许他们进入教堂,但是据说其他人根本没人阻拦。

  ——然而,人们总是在最庄重的时刻碰上些滑稽可笑的事情。菲拉列特安排了整个宣誓活动。他从《帝国实录》中选了一章做为箴言,其中有一句:沙皇召集千人统领、百人统领和自己的宦官。K·A·纳雷什金说,“宦官”一词可算是对高级侍从的绝妙隐喻。然而城里传言四起,说皇上打算在典礼时要为宦官们祈祷。因此,最终菲拉列特不得不把“宦官”一词换掉。

  虽然普希金这封信写的确实妙趣横生,但是莫斯科邮局的工作人员显然不看重这一点,他们发现普希金在信中竟然胆敢不按照官方的语气描述亲王宣誓的情景,于是就把此事密告给了彼得堡警察局。

  警察局没看懂信中的含意,但是又不敢擅自定夺,于是就把这封信呈交给了沙皇尼古拉一世。

  而此时尼古拉一世又因为莫斯科的动乱正在气头上,他把普希金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也不敢确定普希金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他只是觉得信里面明里暗里都是讽刺。

  不过万幸的是,尼古拉一世最后把信拿给了太子太傅茹科夫斯基审查。作为普希金的好友,茹科夫斯基绞尽脑汁使劲掩护,才终于向沙皇解释清楚这只是普通的一封家信,于是一切终于重归平静。

  但沙皇原谅了普希金,普希金却没有原谅沙皇。这位俄国的文坛领袖从年初就对自己被封为宫廷低级侍从一事反应冷淡,因为这个职位通常是留给那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他觉得沙皇是在借这个职务侮辱他,与其说这是低级侍从,倒不如说是宫廷小丑。因此,他从始至终没有对沙皇的恩情表示感激。

  而邮局私拆信笺的事件更加加深了他的不满情绪,他为此当面询问了尼古拉一世,市里流传的那些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谁曾想不问还好,这一问,普希金心中对于俄国制度最后的那点希望也幻灭了——因为沙皇竟然毫无愧色地当面承认了私拆信笺的事,并且还宽慰普希金不要担心,茹科夫斯基已经把信的内容向他解释清楚了。

  就因为这件事,普希金的胸口堵了好几天,方才在舞会上阴阳怪气地冒出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做专制君主真是不容易。”

  即便是在亚瑟看来,沙皇的这个行为和思维方式也足以称得上是清奇。

  当然,这不是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就没干过私拆信笺的事情,但是问题在于,如果把亚瑟摆在沙皇的位置上,他是百分百不会承认自己干过那些事的。

  因为他明白,从朴素的道德观念出发,那是一件错的不能再错的龌龊事。

  但是沙皇的态度就仿佛拆信这种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尼古拉一世重新定义了俄国的道德规范,这样的行为不管是出于保王党还是自由派的立场,影响都确实太恶劣了。

  普希金越想越气,终究还是没忍住阴阳了一句:“您大概还不知道,上周邮差‘不小心’撕碎了我的手稿,您猜宪兵司令部的解释是什么?他们说信笺的封蜡太硬,硌伤了局里的裁纸刀,万幸他们没来要求我赔偿。”

  “所以果戈里才总说该给讽刺剧镶层金边。”亚瑟注意到普希金的手正在桌布下方痉挛:“还记得他的那出《婚事》吗?主角把订婚戒指套在政府公文上……”

  亚瑟话音未落,俱乐部的大门忽地洞开,穿堂风卷着雪粒扑灭了三盏煤气灯。

  布莱克威尔的鹿皮靴踏着踢踏舞似的节奏,鼻尖凝结的冰珠也随着呼吸震颤。

  亚瑟瞥了眼这个冒冒失失、匆匆赶来的秘书,慢条斯理地擦拭银餐叉:“亨利,你这是急着给巴黎的鹌鹑拔毛?”

  “更糟。”布莱克威尔领口滑出半截外交报告,在亚瑟身边耳语道:“巴黎来的鹌鹑不仅啄食了沙皇的麦田,还在粮仓里……筑了巢。”

  亚瑟听到这儿,只觉得今天的红茶都甜了不少,他施施然站起身拢了拢衣领:“看来今天的娱乐时间结束了,各位先生们,改天在费克尔蒙特伯爵的舞会上再聊。”

  亚瑟跟着布莱克威尔走出俱乐部的大门,刚刚踏上四轮马车,布莱克威尔便赶忙从衬衣暗袋掏出汗湿的密函。

  “第三局今晨突袭了法国代办情妇的郊外别墅,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您的计划奏效了……”

  亚瑟听得哈欠连连:“就只有这点消息吗?法国佬有几个情妇,这事情称不上有多稀奇。”

  布莱克威尔古里古怪的回道:“当然不止这点,最关键的是,第三局不知道法国代办当时正在那间别墅里与美人温存呢,两伙人撞了个正着。法国代办冲着宪兵大发雷霆,宪兵气势上先矮了半截,于是只能拿出本肯多夫伯爵批复的搜查令来给自己壮胆……”

  “嗯……”亚瑟捏着下巴分析道:“如果真是按照法律细究起来,法国代办发怒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毕竟宪兵们搜查的并不是法国使馆,而是一间平平无奇的乡下别墅。”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这事情毕竟办的不体面。”布莱克威尔继续介绍着:“法国代办现在完全处于怒不可遏的状态,据说他写了封信给本肯多夫伯爵,要求对方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

  “交代?难道让本肯多夫承认他们正在怀疑法国人正在资助高加索山民的独立事业吗?”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搅乱了亚瑟稳步推进的计划,不过他倒没觉得有多少遗憾:“我得承认,我高估了法国佬的裤腰带。不过按照沙皇的性格以及他对法国七月王朝一向的恶劣态度,法国代办多半不会得到什么好脸。”

  布莱克威尔也附和道:“这倒是,毕竟前几年巴黎爆发七月革命的时候,沙皇还一度号召普鲁士和奥地利与他共同出兵镇压革命,要不是中途波兰爆发了华沙起义,说不定现在这会儿俄国与法国正处于交战状态呢。”

  俄法交恶,这对于不列颠和亚瑟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结果。

  而对于身在囚笼的路易·波拿巴而言,这也算是一阵救命的及时雨。

  毕竟以七月王朝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内局势和恶劣的外部环境,如果路易·菲利普现在打算砍了路易这个波拿巴派头目的脑袋,那倒还真需要几分异乎寻常的勇气。

  以外部环境而论,普鲁士、奥地利、俄国都对法兰西采取极端敌视的态度。

  英国这一侧,虽然辉格党的格雷内阁对七月革命后的法兰西颇具好感,但遗憾的是,这也仅仅是好感,而且他们弄不好很快就要倒台了。

  至于内部环境嘛,共和派一直是被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裱起来当靶子打的,而为了压制共和派,他就不得不联合波拿巴派,甚至对于拥护波旁的正统派也得保持怀柔态度。

  如果外部环境稳定,或许这位中间派国王可以考虑从正统派和波拿巴派中找一个开刀,但如果俄国人因为高加索问题和法国佬闹起来,那他也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说直接释放路易和他那个草台班子‘参谋部’,最少也不能大动干戈的把这位冒失的小伙子直接推上断头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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