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海龙一口气跑回了家。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给妹妹关海珊写了一封信。

  【……如意村的条件那么差,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你还恨他吗?你还恨我吗?】

  写完了信,关海龙坐在屋子里发呆。

  楼下传来砰砰的声音——

  隐约还夹杂着方玲的怒骂声,以及关海芙呜呜的哭求声。

  关海龙莫名烦躁。

  而他愈安静,楼下的动静就愈发振聋发聩。

  方玲正在竭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从我进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他兄妹俩就跟我不对付!是,我是后娘,可他亲妈是我害死的吗?怎么就把我当成了杀母仇人了?”

  “我不想对他们好?我嫁过来第一天,他就滋尿在我的保温杯里!但凡我敢管教他一句,他就敢在大冬天的脱了衣裳去外头躺着,冻坏了感冒了你爸爸就来找我算账!你让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

  “他总怨我让你哥哥单独睡一间屋,他和宋秩挤一间屋……我跟他跟关海珊解释了多少遍?当时你哥哥得了肝炎!那可是会传染的!所以我才让你哥哥一个人住……结果落在他眼里,就变成了我偏心方盛皓!”

  “他为了坐实我这个后娘狠心,他把宋秩从他屋里赶出来……呵呵,那我就问了。他既要陷害我的,为啥不是他自己搬出来去睡客厅地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也不想吃这苦头,才欺负宋秩的?”

  “我没安排宋秩去住新屋子吗?可关海龙是怎么做的?他趁宋秩不在,直接进屋把我给宋秩准备的铺盖给扔了!宋秩那会儿也小,进屋一看床上没有铺盖,还以为是我使坏……转身就走!”

  “我每放一床铺盖在那屋里,关海龙就扔一床,气得我呀!我就把那屋子给上了个锁,结果呢,他给我撬锁,要是撬不掉他直接把门给踹烂……”

  “后来宋秩去睡客厅沙发,我就放了一床铺盖在沙上,也被关海龙拿刀给划了个稀巴烂!我让蔡婶给宋秩留饭……但凡是我交代过的,他就在饭菜里洒砂子,害得宋秩根本吃不了!我跟他爸说,他爸就说是我不耐烦……再后来,我不管他们了,也不管宋秩了,爱咋咋滴,他才消停!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儿吗?那会儿我怀上了你,他还拿菜籽油拖地呢!拖得整间屋子都是!结果先把张婶摔了个骨折……我才长了个心眼儿,直接去医院住了三个月,总算平平安安把你生了下来!那会儿关海龙才多大?不过也就七岁多!这么小的孩子,心思就这么歹毒!让我心里怎么好想……”

  关海龙痛苦的捂住了脸。

  方玲还在楼下大吼——

  “我能怎么办?关庆白一个月30天里有25天在军营,我只就能盼着等他回来了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结果他一回来,关海龙和关海珊就霸占他所有的时间……只要我一开口说一句他俩的名字,关庆白就冲着我发火!”

  “他娘的这口气老娘也不想忍了!”方玲怒道,“……离婚!必须离婚!老娘受了这一辈子的窝囊气,并不想被他活活气死,我还想清清静静的过个晚年呢!”

  关海芙呜呜地哭,“妈,你别这样……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了不就好了?”

  方玲,“有什么好说的?后娘就是原罪!再好的女人,背负上后娘这个名号,怎么做都是错!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就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不想害谁!也不想被别人害死!”

  这时,关海芙突然又喊了一声“爸爸”……

  想必是关庆白回来了。

  外头的吵闹声逐渐平静。

  关海龙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床上爬起身,打开了带锁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纸盒。揭开盖子,里头是厚厚的一迭又一迭的钞纸。

  他又从兜里掏出了宋秩给他的五百块钱,将之放在其中,然后认真的数了数。

  一共有三千六百多块钱。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整整十年。平时吃住都在家,也就偶尔买两件衣裳换洗,没有养家的压力,是真正的没有花用过工资。

  这是他所有的积蓄。

  关海龙带上他所有的钱,又拿上身份证,匆匆出了门。

  一楼安安静静的,方玲不在、关海芙也不在。

  关庆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关海龙的时候,眼神显得特别陌生。他的嘴巴一翕一合,似有话想说……但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到底一句话也没说。

  关海龙看了父亲一眼,低头匆匆离开。

  父子俩就这样交错而过。

  关海龙先去邮局给妹妹寄了加急挂号信,然后揣着巨款去了房管所。

  他买下了京都城里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大约十年楼龄的临街二层小楼。这房子没有院子,也比宋秩的那套房子看起来小得多,屋里除了几样旧家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但这已花尽他所有的积蓄。

  当天晚上,关海龙就住在他的新居里。

  他合衣躺在没有铺盖的木架床上,怔怔地想了许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关海龙按部就班的继续去宾馆烧锅炉。朝八晚五,准点到、按时走。下了班就在半路上买点儿菜回家,生煤炉子自己做饭吃,然后躺在床上挺尸。

  说来也怪。

  离开家以后,关海龙不再像过去那样,白天横眉冷对、夜里胡思乱想了。

  他常常琢磨着晚饭煮点儿什么好吃的……

  又因为晚饭吃太饱,被子够暖,然后一觉睡到大天光。

  直到——

  他收到了妹妹海珊寄来的回信。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如意村很好。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一定不以为然。但自己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恨他,也不恨你,而是决定放过自己。为了爱,我会勇往直前。】

  关海龙不怎么看得懂妹妹的信。

  但妹妹明确写了几点,是他可以肯定的:

  ——她现在很好。

  ——她不恨爸爸也不恨哥哥。

  ——她不愿意再想起以前的事。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关海龙拿着妹妹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揣着妹妹的信去了单位,魂不守舍地干了一天活,临时的时候跟领导说了声,请一天假。

  第三天一早,他去集市称了一只猪肘、二斤五花肉,然后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炖了个汤,又烧了个五花肉,煮了一锅米饭,早中晚饭吃的全是米饭配肉。

  饱饱的吃了三顿饭,吃完就窝在床上睡觉。

  第四天,他去单位提交了一份申请——他主动要求援藏。

  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领导知道他是关老总的儿子,情深意切地挽留他,声情并茂地给他做思想工作。

  关海龙执意要去。

  当天,他就拿到了调令和介绍信。

  此时距离过年还剩七天。

  关海龙突然想起,宋秩好像说过,今年过年要去白桃桃老家过年?

  据说归期就是这两天。

  关海龙在街头犹豫徘徊了半小时,终是去了宋秩家。

  宋秩一家子不在。

  关海龙就站在门口等。

  大约过了两小时,宋秩一大家子回来了。

  看到关海龙,宋秩愣住。

  他让白桃桃和家人先进院子去,然后问关海龙,“进家坐坐吗?”

  关海龙低声说道:“出去走走吧!”

  两人就一块儿在干休所的院子里逛了起来。

  干休所的院子挺大,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还是种了不少万年青这样的四季常绿植物,是比外头萧条的街道看起来养眼。

  关海龙掏出一包香烟,递向宋秩。

  宋秩摇头。

  “我记得你以前烟不离手的。”关海龙说道。

  宋秩坦然说道:“考大学的时候为了选专业,确实很愁人,选上了专业以后……别人都读过预科,我没有,为了追赶学业……那会儿我一天能抽一包烟。后来,为了省钱就不抽了。”

  关海龙轻笑,“一包烟值几个钱。”

  到底把香烟收了起来。

  他也没抽。

  宋秩陷入沉默。

  老实讲,他不知道关海龙今天为何而来。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罢了。

  然后他听到关海龙说——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过完年,我就要去援藏了。”

  宋秩沉默了几秒钟,抬头,诧异地看向关海龙。

  是他听错了吗?

  ——为了留城可以不择手段的关海龙,居然说,要去援藏?!

  关海龙苦笑,“我没乱说,是真的。”

  然后把他从家里出来、买了一套房子的事儿说了,又道:“我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海珊不愿意回来了……离开那个压抑的环境以后,人都松一口气。也就是刚开始的两天,有些不习惯。习惯以后啊,那是真的吃得香、睡得美……就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吧,还挺空虚的。”

  说着,他一笑,“所以我决定去援藏。”

  宋秩久久没有说话。

  主要是,他对关海龙的话抱有怀疑。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关海龙没少给他挖坑。

  关海龙继续说道:“宋秩,对不起。”

  宋秩惊了。

  关海龙苦笑,“干嘛这样看着我?你不相信?”说着,他叹了口气,“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了,居然不相信我。可见得,平时我的人缘有多差了。”

  宋秩依旧沉默。

  关海龙拿出自己的调令和介绍信,让宋秩看。

  宋秩这才信了,问道:“就算响应号召下乡插队,你也应该要有目的性。而不应该是盲目的随便找个地方……”

  关海龙笑道:“我还能有啥目的性!我跟你、和方盛皓不一样,你俩一早就已经有了明确的人生目标,所以你们知道自己想干啥。我呢?既没有学历、又身无一技之长,甚至连理想都没有……”

  “所以我就想啊,既然过去的我,曾经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苦的人,那我就去世界上最苦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或者在那里,我会像你和方盛皓一样,找到自己的梦想,并且愿意为之奋斗呢?”

  说到这儿,关海龙有些惆怅,“就是……我都快三十了,也不知道这个省悟……是不是晚了点儿?”

  宋秩终于露出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只要心中有梦想,哪怕八十岁才开始逐梦,那也不算晚。”

  关海龙看向远处,轻声说道:“宋秩,对不起……”

  宋秩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关海龙认真说道:“有!我以前……伤害过你,方玲一进门,我就把你赶出了我的房间。是我,害得你睡了十几年的地板、吃了十几年的剩饭。你可能不知道,方玲她……其实一开始确实是想照顾你、我和海珊的,但我太固执了,单方面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过完年我就要出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很难说。所以这些话,这些道歉,我必须要说给你听。还有海珊,她也被我伤害得很深……我去援藏的时候,会顺道拐去如意村看看她,也亲口向她道歉……”

  说着,关海龙朝着宋秩鞠了个躬,迅速离开。

  宋秩看着关海龙的背影,陷入怔忡。

  关海龙马不停蹄地回军区大院。

  蔡婶和张婶告诉他,前几天首长和方玲吵得很厉害,两人好像是在闹离婚,现在方玲已经搬到文工团去住单身宿舍了,关海芙陪着方玲去了文工团宿舍。

  关海龙只是让蔡婶准备饭菜。

  晚饭过后,关海龙给父亲的警卫班打了个电话。

  夜里快十点的时候,满身风霜、一脸憔悴的关庆白回来了。

  一见面,关庆白就着急地问他:“海龙,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

  关海龙和气地说道:“我好好的,爸,您先回屋去洗个热水澡,我煮点儿挂面……呆会儿一起吃,好吗?”

  说完他就去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碌了起来。

  关庆白跟到厨房,盯着关海龙看了半天,终是转过身,拖着疲倦又沉重的步子走了。

  关海龙红着眼圈做了两大碗汤面。

  在搬出去住的这几天里,他的厨艺突飞猛进,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放点儿蒜末葱花啥的,立马就能提升菜肴的味道。

  所以他往汤面里撒了点儿切碎的蒜末和葱花。

  再就是煎蛋。

  他总是煎不好完整的蛋……那就炒蛋沫吧!反正总是要吃进肚里的。

  最后再往两个大汤碗里各搁一勺猪油。

  完美。

  关海龙将汤面端到了客厅里。

  已经洗过澡、换上便衣的关庆白匆匆下了楼,走到餐桌旁。

  “爸,吃面!”关海龙将筷子递了过去。

  关庆白默默地接过筷子,赤着眼圈看向儿子,表情复杂,“海龙,你……”

  “爸,吃完面再说!试试你儿子的手艺。”关海龙笑着说道。

  关庆白拿着筷子拌了一下碗里的汤面,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关海龙期许地看向了父亲。

  关庆白,“很好吃。”

  三下两下,一大海碗的猪油汤面被他连汤带水的吃了个干干净净。

  关海龙笑了。

  他也捧着汤碗,唏哩呼噜地吃完,然后饱足地叹了一口气。

  关庆白深呼吸——

  “海龙,你总说我对不你够关心,说……唉,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以后你不要再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了!海珊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心里是会担心你们的啊……”

  关海龙从口袋里摸出了调令和介绍信,放在了父亲面前,“爸,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去处了。”

  关庆白愣住。

  他拿过这两份盖了大红公章的纸,看了又看,无比震惊,“你要去援藏?”

  关海龙笑着点头,“过完年我就走……走之前我会先去看看海珊。到时候啊,我和海珊给您打电话报平安,然后我再继续上路,好不好?”

  关庆白怔怔地看着他,“儿子啊!你可别跟我斗气。你知道援藏有多苦吗?那是高海拔地区,哪怕你什么也不做,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算了,明天我去给你把这两份文件给撤销了……”

  “爸!”

  关海龙说道:“是我主动向组织提出的!”

  关庆白愣住,“你主动提的?”

  关海龙笑了起来,“对,是我提的……爸,谢谢您,我感觉到您对我的关心了。”

  他的笑容由衷而又真诚。

  关庆白却直摇头,“你、你怎么这么傻!”

  关海龙,“我可不就是这么傻呢!”

  “以前的我,一直在钻牛角尖。看不懂您对我的偏心与疼爱,慢慢地磨光了我和宋秩的兄弟情,还用冷暴力把海珊折磨得够呛……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是我已经拥有的东西……”

  “爸,对不起!我知道我的道歉可能很廉价,但这一次我是……真心向您道歉的!”关海龙说道。

  关庆白眼里泪光浮现,“那你也没必要去援藏啊!就在京郊附近不好吗?”

  关海龙笑道:“爸!世界很大,我想到处去看看……”

  “那也没必要……”

  “爸,我问您一句真心话,如果我在援藏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外地的姑娘,可能她还是个农村户口的姑娘……您能同意我和她的婚事吗?”关海龙声东击西。

  关庆白,“有姑娘不嫌弃你,愿意嫁给你……我就要高兴的打锣敲鼓了!为啥不同意?再说了,宋秩的媳妇儿白桃桃就是乡下姑娘!你瞅瞅,那是多好的姑娘啊!儿子啊,你年纪不小啦,要是遇上了喜欢的姑娘……别犹豫,直接把人娶回来,懂吗?”

  关海龙笑着说了一声好。

  关庆白盯着关海龙,突然说道:“我正在跟方玲谈离婚的事儿,不过……组织上不批准。这事儿我再慢慢办吧……”

  关海龙,“其实也不必,小时候她刚来的时候,我确实忿忿不平。但现在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我和海珊不在您身边,海芙也成了家,还是有个人陪着您比较好。”

  关庆白苦笑,“是她要离。”

  关海龙:……

  “对不起。”关海龙低声说道。

  关庆白说道:“这二十年来,大家都受委屈了。既然这样,我不想强求,就……大家觉得怎么过日子舒服,那就怎么过吧!”

  父子俩聊了一整夜。

  第二天,关庆白去了军营。

  关海龙去文工团集体宿舍找方玲。

  方玲一见他,顿时横眉冷对,转身就走——

  “方阿姨,对不起。”关海龙适时说道。

  方玲愣住。

  关海龙,“我希望你能搬回家去住……放心,您不需要再忍我太长时间,过完年我就要走了。”

  方玲转过头,狐疑地看着他。

  关海龙朝她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方玲呆住。

  ==

  却说在宋秩和桃桃办乔迁酒的那一天,因为关海龙的发难,确实搞得有些不愉快。

  好在来吃乔迁酒的带孩子家属不少,关家一家子离开后,大伙儿看着七八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儿耍宝取乐,再加上唐丽人卓越的社交手腕、以及白梨梨出色的烹饪技术……

  最后力挽狂澜,宾主之间觥筹交错、言笑宴宴,倒也圆满地办好了这场酒席。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宋秩带着桃桃和一大家子,齐齐整整地在京城玩了几天。

  他们去看了京都的地标性建筑,各大古迹遗址,抗战遗址等等,还拍了不少的照片纪念。

  程竹君、宋穗和王雪鹏还是在宋秩和桃桃办乔迁酒的那天,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地讨论了一整天,相互引为知己。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一边参与全家旅游活动,一边熟悉环境……尤其是黑市、集市的所在的方位,售卖的东西以及物价什么的……

  到了后面几天,大家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仨则冲向了黑市——

  也不知他们都干了些啥,总之后来在离京前,程竹君和王雪鹏分别来找桃桃,向她交账。

  程竹君,“桃桃姐,我在京都干了点儿小买卖挣了点零光,咱俩把账分了好过年哈!”

  然后掏出账本向桃桃汇报完,掏出五百多块钱数清楚了,递给桃桃一半儿,感叹道:“还是京都老百姓有钱啊!也更舍得花钱!”

  王雪鹏也拿着账本来找桃桃,“桃桃姐,这几天我跟着竹君姐和宋穗哥跑了几天,还挺有收获的,你看看账本好不好……”

  桃桃拿过账本看了看,粗略一算——

  哟嚯,雪鹏挣了三百多呢!

  桃桃笑着夸奖雪鹏,“雪鹏真是很厉害呢!”

  ——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王雪鹏被夸得满面红光,数好钱,分给桃桃一半儿。

  就这样,桃桃一共分到了近四百块钱!

  钱嘛,当然是个好东西。

  桃桃很高兴。

  但有件事让桃桃觉得有些奇怪。

  那就是程竹君对她二哥白南生的怪异情感。

  桃桃知道,自家二哥无意间曾帮过程竹君……程竹君不止一次地说过,说白家人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但之前,程竹君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当初见到白南生的时候,她还小,又已经过去了四五年,她根本就已经不记得白南生长什么样儿了。

  直到这一次,程竹君看到了白南生。

  她初见他时就惊呆了,然后红着脸期期艾艾靠过去,喊了一声“二哥”,腿一软就想跪,又含泪泣道:“当初要不是二哥伸出援手,我弟弟根本捱不过那一次!二哥,你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呀!”

  得亏南生哥哥一伸手,铁拳牢牢地托住少女柔软的胳膊。

  程竹君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了。

  她哭着说起往事……

  然而白南生一早就已经把这事儿给忘到了九宵云外。他坚决不承认,还固执地说、肯定是程竹君认错了人。

  急得程竹君哭了。

  桃桃为程竹君做证,南生哥哥半信半疑,最后憋了一句,“那你做的那头绳还挺好看哈哈哈哈……”才自以为是的化解了这场尴尬。

  但是桃桃很清楚——她哥哥肯定连不记得程竹君做的那头绳长什么样儿!

  不过,从哪天起,桃桃就注意到:程竹君只要一看到南生哥哥,就面红红的,眼神总是忍不住要往南生哥哥那儿瞟,还意是忍不住偷笑,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

  唐丽人和谈凤蕙也注意到了。

  于是娘儿仨呆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嘀嘀咕咕——

  唐丽人,“竹君是不是对我们南生有意思啊?可是南生已经二十六了,竹君才十八岁……他俩是不是年纪差太多?哎呀这岁数差太多了就怕没有共同语言……”

  谈凤蕙笑道:“桃桃和宋秩也差七岁,不也挺好的么!而且依我看呐,竹君是个知根知底的,又勤快又利索性格还温驯,配南生是刚刚好!这小两口嘛,一个性子要强些,一个就得温柔些……”

  白桃桃想了想自家二哥的脾性,直摇头,“就怕我二哥没那个心思!”

  唐丽人顿时有些忧虑,“难道他还惦记着当初那个陈……”

  桃桃,“我倒是觉得他根本就是把小竹子当成小孩儿了!”

  谈凤蕙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头那个就是比南生大了两岁,他是不是比较喜欢比较年纪长一些的、懂事一点儿的?如果真是这样,那竹君可能是年纪小了些。”

  唐丽人忧心忡忡,“真是愁死个人哟!”

  这个事儿,宋穗也觉察到了。

  他特意去打听了一下白南生和程竹君的年纪——差八岁?

  宋穗陡然激动了起来。

  很好!

  他哥和白桃桃差七岁,南生和程竹君差八岁……如果南生和程竹君能成,那是不是他和杏杏之间差了九岁,也能成事儿?

  不管怎么说,如果南生和程竹君能成,就代表着他和杏杏也有希望……

  宋穗就老是找机会在南生面前说起程竹君:

  ——南生你看这朵云,像不像程竹君?

  ——南生你看这条鱼,像不像程竹君?

  ——南生你听听,是不是程竹君在喊你?

  ——南生,这道菜好像是程竹君爱吃的?

  南生……

  这让南生有些反感——你丫的不是对杏杏有意思吗?怎么张嘴闭嘴都是程竹君?

  禽兽!

  南生忍不住臭骂了宋穗一顿。

  宋穗这才蔫巴巴地消停了。

  不过,宋穗在南生那儿碰了钉子以后,就灰溜溜地找他哥宋秩去了。

  ——他还是想和梨梨一起看场电影。

  宋秩瞪了他一眼,骂道:“朽木不可雕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宋穗琢磨了很久……

  懂了。

  于是,宋穗买来了十几张电影票,晚饭后当一大家子围坐在一块儿聊天时,他拿出厚厚一迭电影票,热情地邀约全家人明天一块儿去看电影刘三姐,又苦劝众人——

  “这电影票买了就不能退了,不去多可惜呀!再说了,大伙儿也当是来了一趟京都嘛,看看京都的电影院长啥样也挺好的!所以,明天我们一”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便欣然应允。

  宋穗含笑看向了杏杏。

  杏杏却浑然不觉——宋穗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伙儿围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天,说的全是如今这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好……

  杏杏心里却有着莫名的慌乱。

  自从全家人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以后,杏杏就很少做梦了。

  已经在梦中见识过繁华世界的她,深知自己身处在一个不太好的时代,并且即将迎来一个辉煌的年代。

  但也像桃子姐姐说的那样,没有时代的好坏之分,只有人是否适应一说。

  是,这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年代。

  就像一粒种子深埋在土壤里,拼命地汲取养份。只要时机合适,它就能绽出芽苞、生了根,猛然冲突破厚重的土壤,钻出地面,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树!

  那么,她能干些什么呢?

  ——家里的大哥从了政,二哥从了军,三姐走上了用厨艺来安身立命的路子,四姐学农业技术,那她……

  杏杏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正发愁时,红豆拿了一个本子过来,“五姑五姑,你来帮我看看这个故事可以吗?”

  杏杏还没来得及看——

  黄豆跑了过来,“红豆姐姐让我来朗诵,好不好?”

  红豆点头,“好啊!”

  于是,黄豆就捧着本子,先是快速看了一眼故事,然后就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起来。

  ——这是个神话故事。

  说的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爷爷遇上了天荒,地里颗粒无收,可是地主根本不讲道理,将他米缸里的最后一粒米也被抢去。老爷爷走投无路,跑到池塘边哭泣,想要投湖。

  这时来了两个穿大约色肚兜,白嫩嫩胖乎乎的奶娃娃,他们自称是一对孪生兄妹,并且向老爷爷表明了身份。

  原来他们是老爷爷种在池塘里的莲藕,胖娃娃们劝老爷爷不要伤心。小哥哥趴在池塘边,用手掬起一捧水、洒向天空,霎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小姐姐也趴在池塘,扯了一片莲叶,一挥手——

  老爷爷的面前出现了一艘莲叶舟。

  两个胖娃娃和老爷爷上了莲舟,顺着洪水冲进了地主家。哈哈,地主家的房子被冲走啦!地主也被洪水带到了池塘里,哇哇大哭。最后,老爷爷打开了地主的粮仓,把粮食全都分给了穷人们。

  天亮了,老爷爷在自家门前醒了过来。

  远处地主家的房子凭空消失不在,自家的米缸却盛满了大米。老爷爷赶紧跑到池塘边去看,哎呀,他亲手种下的满池莲藕已经不见,只剩下了几片枯叶,老爷爷很伤心,坐在池塘边呼唤着藕哥莲妹的名字。

  恍惚中,老爷爷听到了奶娃娃们细微的呼喊声——它们说,因为触犯了天条,所以遭受雷劫。但它们还剩最后一粒莲子跌入了泥潭。

  老爷爷想办法找到了这枚莲子,将之小心种下,从此悉心照顾。但是老爷爷太老了,几年后,他就去世了。

  去世那天,老爷爷好像又看到了藕哥莲妹……

  一个小小的故事,被黄豆用带着饱满情绪的声音给朗诵了一遍。老爷爷苍老的声音、藕哥莲妹稚嫩的声音、地主痞坏痞坏的声音……被黄豆演绎得活灵活现!

  唐丽人哽咽地吸了吸鼻子,问道:“后来呢?”

  红豆,“奶,后来就完了呀!”

  唐丽人,“那你咋不让那老爷爷上我们村来呢?我们村可没地主!他还能吃上敬老饭!”

  众人都笑了。

  杏杏陷入了沉思。

  ——她可不可以向红豆学习呢?把家里的每一人的故事全都写下来!对了,后世非常流行网文,现在她家里人的经历,可不就是最最最好的素材?!

  父母:《五十年代养娃记》

  大哥大嫂:《旺夫娇妻好孕来[六零]》

  二哥:《暴戾军神绝不婚》

  三姐:《妙手俏厨娘》

  四姐:《六零仙妻》

  侄女侄儿们:《六零萌宝团宠》

  杏杏越想、心里就越美!

  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动笔了。

  可是——

  写故事好难啊!

  杏杏刚写了个开头,不过二百字……就觉得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再也编不下去了。

  气得她把稿纸往斜挎包里一塞。

  睡觉去!

  第二天,杏杏背着斜挎包,和全家人、包括宋穗在内,浩浩荡荡的一块儿去电影院看电影刘三姐了。

  杏杏才不理会宋穗呢!

  哪怕他再殷勤,那她也不理他——哼,谁让他前几天一直跟程竹君在一起?虽然说,他俩也没有单独相处,毕竟王雪鹏也在,但杏杏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反正,她是绝对绝对不会理他的!

  电影院是露天的,坐的凳子是长条水泥凳,杏杏非要捱着她四姐坐在一块儿,然后又招手喊了红豆过来,让红豆坐在她的另外一边儿。

  宋穗也不气恼,耐心地等到电影开始播映,才悄悄地喊了红豆过来,塞给她一把钞纸,让她去电影院门口买吃的。

  红豆高高兴兴地去了。

  宋穗顺势就坐在了杏杏身边……

  他有点儿紧张,害怕杏杏赶他走。

  万幸的是——

  杏杏全神贯注地看电影,并没有注意到他。

  后来红豆买了好多好多小吃回来,宋穗就厚着脸皮让红豆去他的座位上坐,然后又接过了零嘴儿过来,捧在手里让杏杏挑。

  杏杏看电影正看得出奇呢,看到了炒瓜子儿、盐水花生、烤红薯和一块油煎红糖糍粑……眼睛一亮!

  红糖糍粑可真好吃!

  杏杏津津有味的吃完,发现两手沾满了油污?

  “宋穗,快,帮我在包里撕张纸下来,给我擦擦手。”杏杏顺口吩咐宋穗。

  都怪电影情节太精彩,她也没有留意到身边人怎么就变成了宋穗。

  宋穗照办。

  不过,杏杏用废稿纸擦净了手以后,就顺手把沾了油污的稿纸递给了宋穗。

  宋穗就乖乖的捅在兜里。

  直到电影散场后,杏杏和家人一块儿去逛街,宋穗站在一旁正准备掏钱给她买东西,突然掏出了那张沾了油污、还写满了字的废稿纸——

  宋穗一眼就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仰着香瓜大小的脸,湿漉漉的眼神就像刚从地里摘回来又泡洗干净的白菜,一双巴掌大的小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

  “噗——”

  宋穗笑喷了。

  ——杏杏实在是太太太可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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