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天关海龙被白桃桃臭骂了一顿以后,就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无法入睡,一天一夜胡思乱想。

  他真如白桃桃说的如此不堪?

  关海龙是不服气的。

  但有一点,白桃桃说得对:在这个家里,除了他一无是处之外,其他人全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宋秩主意大,专门研究航天发动机。

  方盛皓主攻外语,他至少掌握两门外语。

  海珊醉心绘画,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听说柳雪絮的母亲已经为她争取到留校任教的名额,但海珊不愿意回来……

  就连方玲和关海芙——

  虽然她俩就是在文工团里唱唱跳跳,但至少年逾五十的方玲,平时在饮食方面非常自控,这使她的身材看起来窈窕婀娜,在登台演出的时候,往脸上涂厚厚的油墨妆,往远处一看,说她是个十五六的少女……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

  关海芙也是一事无成。但至少最近她受到了白桃桃弹箜篌的刺激,目前已经开始往死里练,两只手、十根手指上磨出无数血泡,她也死忍着,一天至少要弹上七八个小时。据说她进步飞快,方玲为此十分高兴,正张罗着为关海芙去报名考级。

  而他关海龙呢?

  他就——

  只会一天天的蹉跎时光,永远只看到别人得到了什么,从来也不关心别人付出了什么。

  他爸关庆白并不是没有替他筹划。

  关海龙还在上学的时候,关庆白就跟他说过,让他高中一毕业去参军——先去外地,从基层干起,然后顺理成章的上前线,或是考上军校,读几年书、攒下军功晋升提干,十几二十年以后再调回京城……

  但关海龙不愿意。

  当时的他,满心觉得父亲就是想一心赶走他,抹杀掉他在这个家里的归属。

  他梗着脖子死活不愿意去参军。

  最终,关庆白妥协了。

  后来……

  关海龙闭了闭眼。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距离十八岁高中毕业整整十年。

  现在再回头去看——

  才知道父亲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如果他一早听了父亲的建议,去外地参军、打拼,十年的时光,足够他晋升为低阶军官了!再熬个十来年,说不定就是中阶军官,再调回京都来……

  谁敢小看他?

  他毕竟是关庆白唯一的亲生儿子,宋秩和方盛皓再优秀,也不可能取代他在这个家的地位。

  只可惜他年轻气盛,曲解父亲的好意,就是不愿意走那条为他铺设好的路。同时他自己又没有梦想、没有出息,也没有能力走出他想走的路,只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

  现在想想,白桃桃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宋秩活得不痛苦吗?

  他父亲宋熙是南都统帅,和关庆白平起平坐。宋秩也没有去当兵,但他选择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并且为之奋斗。现在的宋秩才二十七岁,听说已经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研究员。

  ——海珊活得不痛苦吗?

  海珊是女性,她的心思更加细腻敏感。对亡母的思念、对生父的失望、对继母的深恶痛绝、对继妹的嫉妒……这些负面情绪日夜折磨着她,让她痛苦、令她疯狂。她比他关海龙更难过、更憎恶这个家!但是,从未受过亡母一天指教的海珊,却毅然拿起了画笔!

  海珊今年才二十四岁,就已经是个青年画家了。柳雪絮的母亲说,当年二十四岁的杜敏,在绘画领域里的成就绝对不如现在的海珊!

  关海龙抱着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如困兽一般坐在床上,细细密密地呜咽了半夜。

  直到肚里饿得实在不行。

  他才下了床,踉踉跄跄推门而出,去了一楼的厨房那儿,想找找看,还有什么吃的。

  站在灶台前,关海龙看到了被饭罩子罩住的一盘菜和一碗米饭。

  方玲不会干这种事。

  一看就是蔡婶为他准备的。

  关海龙摸了摸饭碗,冷冰冰的。

  他把煨在煤炉上的开水壶拎了下来,架了个炒锅上去,往锅里倒了一点儿油,然后直接把剩饭剩菜倒进锅里。

  莫名其妙的,关海龙就想起了以前关海芙最喜欢说的一句笑话——

  “你知道宋秩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吗?你肯定猜不到……宋秩他最最最喜欢吃剩饭了哈哈哈哈哈!”

  关海龙扶额,心头泛起淡淡的悔意。

  ——他和宋秩是兄弟,打小儿起一块长大。他们亲如手足,感情好得可以共穿一条裤子。

  母亲还没去世的时候,关海龙特别调皮。因为母亲特异的审美观,把关海龙和宋秩的审美也带歪了。关海龙就老是为了这个,在外头和别人打架。

  他还打不赢……

  每次都是宋秩去救场,把别的小孩儿打跑,把他拉回来,给他擦拭伤口、帮他把撕破的衣裳缝好。能骗过母亲,那就骗过去。有时候伤口在头上脸上、实在骗不过去,宋秩就会告诉母亲,说别的小孩儿骂他没妈,关海龙是在替他出头。

  每每在这个时候,关海龙总能得到母亲最最温柔细致的对待。

  不得不说,他非常享受母亲和宋秩的偏颇,以至于有时候,他会故意挑衅别的小孩儿。

  后来,母亲去世。

  再后来,父亲继娶了方玲。

  关海龙看不惯方玲带来的方盛皓,看到方盛皓一个人住一个屋,他却要和宋秩睡一个屋?

  于是关海龙就把宋秩赶出了他的房间。

  那个时候的宋秩……

  才六岁。

  现在想来,一个被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六岁小孩儿,失去了生母、生父对他不闻不问,疼惜他的养母去世,养父有跟没有一样……他保护自己的手段又有多少?

  于是从六岁起,小小的宋秩就开始睡关家的客厅地板,每天只吃剩饭……

  这么寒冷的冬夜,睡在地板上的小宋秩冷吗?他自己动手炒剩饭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关海龙头一回觉得自己太混蛋!

  锅里的饭菜散发出的香味儿,令关海龙回过神来。

  他拿着锅铲胡乱铲了几下,往锅里洒了点儿盐末,就铲了起来,倒进盘子里

  关海龙捧着一盘子炒热的剩饭,去了客厅。

  刚坐在餐桌前,还没来得及吃呢……

  玄关处响起了门锁声——

  关海龙转头望去,看到父亲关庆白带着满身的疲惫、脚上穿着袜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他的鞋。

  “爸!”关海龙喊了父亲一声。

  他本想问问你为啥不穿鞋。

  突然又明白过来——父亲一定是在常常深夜回来,又怕吵醒家里的人,才能把脱鞋拎鞋的事儿干得那么麻利。

  一时间,关海龙说不出话来。

  关庆白看到了儿子,倒是很诧异地问道:“海龙?你怎么还没睡?”

  关海龙想了想,问道:“爸,你……要不要也来点儿炒饭?”

  关庆白欣然点头,“好啊!”

  关海龙去厨房拿了碗筷、又倒了一杯开水过来。

  他把开水放到关庆白面前,再把盘子里的炒饭扒拉了一半到空碗里。

  关庆白呼着开水,喝了大半杯,端起碗吃饭,“这饭你炒的?”

  关海龙“嗯”了一声。

  关庆白笑道:“我还以为只有宋秩会炒饭呢!”

  父子俩突然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关海龙默默地继续吃饭。

  半晌,他突然开口,“爸,这些年……对不起。”

  关庆白张大了嘴,正在扒饭的动作突然停滞住。

  他震惊地看向关海龙,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道歉。

  半晌,关庆白恢复正常,继续默默地扒饭。

  关海龙叹气,“爸,这些年我太任性,伤透了您的心,也伤害了宋秩和海珊……我真很抱歉。”

  关庆白的眼圈儿红了。

  “我也有责任,”关庆白低声说道,“……我给你们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海龙,我也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关海龙低声问道:“所以我现在想问问您,您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这是他头一回向父亲低头服输。

  关庆白大为震动。

  但是,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以前海龙还年轻的时候,他确实动过心思,想让海龙参军,去外地服役。想着海龙还年轻,进入军营以后,还有机会磨平他的棱角、改造他的性格、拓宽他的视野……

  现在?

  海龙已经快三十岁了。

  他的性格已经成型、思维已经固化,想要改变?

  很难了。

  关庆白思考良久,说道:“你和海珊的血脉里,都继承了你母亲的艺术细胞。走书画的路子,大约是目前最适合你的捷径。”

  ——海龙从四岁起,就被母亲手把手地教写毛笔字。他会写好几种飘逸的狂草,硬笔书法也不错。

  如果一边工作,一边重拾毛笔与硬笔,相信练个三四年就能写出些名堂出来。

  海珊如今在画界已经小有名气,如果兄长书法了得,倒也可以借点儿她的光……又或者,直接借他母亲杜敏在画界的名气,也能济入书法家的行列。

  这么想着,关庆白期待地看向了儿子。

  关海龙也看着关庆白,久久不语。

  他心里十分失望。

  在他开口之前,他十分希望——父亲能给他安排一个新的工作岗位。哪怕是从基层做起,也比现在烧锅炉强。

  没想到……

  他都已经道歉了,父亲却……依旧不愿意出手管他?

  关海龙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地说道:“爸,谢谢你!”

  关庆白意识到儿子隐忍在语气里的怒意,不由得愣住,“海龙,你——”

  关海龙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端着空盘子往厨房走,“我吃完了,上去休息了。”说完,他将盘子筷子放回厨房,转身匆匆上了楼。

  关庆白看着儿子的背影,一脸的失望。

  他摇头,重重叹气。

  转眼就到了宋秩和白桃桃摆乔迁酒的这一天。

  摆宴地点就设在他们的新家。

  来吃乔迁酒的,大多是宋秩的老师、同事和朋友。

  也有桃桃的朋友。

  不过,桃桃的朋友还是比较少,只有本就是京都人士的王冰鸢一家、闻讯从老家赶来的程竹君姐弟等等。

  林林总总的也有四五十人。

  桃桃去隔壁的邻居家借来了桌子和椅子,又各送出一碗红烧肉当成谢礼,同时还去把原房主谭大哥夫妻和孩子也请了来。

  当初谭大哥卖房子,就是为了给妻子治病,他妻子得的是脑肿瘤。

  谭大嫂非常瘦弱,皮肤泛着异常的白。她长相清秀,性格温驯,总是笑容满面的。他们还有一个很乖巧的儿子叫小明,今年五岁,看起来很文静,像只鹌鹑。

  谭小明比黄豆小两岁,一直跟着黄豆跑来跑去……谭大嫂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活泼的儿子,眼神哀伤而又依恋。

  桃桃看到了,过去问候她,“谭大嫂,你喜欢吃什么菜呀?”

  谭大嫂看向了桃桃,含笑说道:“我什么都喜欢吃。”

  谭大哥却叹气,“可她什么也吃不下……”

  谭大嫂轻言细语地说道:“我生病了嘛,饭量是小一点的。”然后又对桃桃说道,“别为我担心,我不挑嘴,什么都能吃的!我也是从农村来的嘛,我们农村人是最不挑的!”

  说着,她的眼神再次紧紧地粘上了她的儿子。

  谭小明正和黄豆一块儿在青石板上跳来跳去,绿豆和土豆叽哩哇啦地跟在两人身边。

  桃桃就问谭大哥,谭大嫂的病情怎么样了。

  谭大哥愁眉苦脸的说道:“医生说,她脑子里的肿瘤是良性的,但是开颅手术啊……你也知道啦,把头骨打开,把肿瘤取出来……手术的风险还是很大的!桃桃啊,感谢你们买下我这房子,我才有钱给她看病……她的手术时间也已经定了下来,开春二月二十三那天!但愿一切顺利吧!”

  桃桃将手按在谭大嫂的肩头,渡了一丁点儿的灵气过去,说道:“谭大嫂一定会好起来的!”

  “承你吉言。”谭大哥说道。

  桃桃忙去了。

  客人一批一批的来——

  黄教授带着科研所的同事们来了,农大的几位校长和领导来了,工大的几位校长和领导来了,以及航空大学的几位校长和领导也来了……

  关庆白也穿着便服,带着一家人笑容满面的赶到。

  宋秩将白正乾介绍给关庆白。

  关庆白,“亲家,我们有缘分啊,不仅仅是因为孩子们成了一家人……瞧瞧,你姓白、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白字,这注定我们是要当亲戚的啊!”

  白正乾哈哈大笑,“幸会、幸会啊!”然后又叹气,“要是珊珊那丫头也在就好了,你们一家也能团聚了。”

  关庆白又问起关海珊的景况,两位父亲去一边儿聊天去了。

  方玲则与唐丽人、黄师母一块儿寒暄。

  其实方玲是看不上唐丽人的,觉得唐丽人是个乡下妇女。结果今天一看,唐丽人容貌清丽、谈吐不俗,衣着打扮和城市妇女没什么两样,而且言语诙谐,哪怕是跟文化人黄师母聊天,既幽默得体,又紧跟时事,实在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唐丽人:多亏了桃桃当初用黄瓜片、土豆片敷面的法子,如今杏杏天天在家捣鼓,她也跟着被杏杏糊一脸。久而久之的,皮肤还真的好了很多!

  想不到却因此让方玲对白家人另眼相看。

  关海芙则十分喜欢桃桃的新房子,“白桃桃,想不到你还挺有眼光诶!哇这房子可真漂亮!这院子我也喜欢……哎你种的这是什么花儿呀,怎么蔫巴巴的?”

  关海芙不搞事情的时候,为人还不错。

  既然她好声好气的问,桃桃就认认真真地回答,气氛很融洽。

  关海龙站在角落里,没人理会他。

  小姑娘红豆今年十岁了,生得聪明伶俐。今天四姑安排给她的工作,就是盯紧了每一位到来的宾客,务必要让客人有椅子坐、有茶水喝、有零嘴儿吃。

  于是红豆很贴心的给关海龙送来了一张椅子,又端着装满了花生瓜子糖果的托盘过来,很热情地要他吃东西,最后又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杯茶水过来。

  关海龙终于觉得不那么尴尬了。

  而坐在他不远处的,是一群正在叽叽喳喳的已经婚妇女。

  她们聊天的声音很大,关海龙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的乖乖,这样好看的一幢房子,宋秩两口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下来!要我说啊,还是白桃桃命好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不是她长得好看,哪有这么好命!”

  “哎你们说,宋秩到底哪里来的钱,买了一幢这样好的别墅哟?他也还年轻吧,还不到三十!而且他以前还下乡插队咧……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钱!”

  “不要这样讲,小宋手里也没有太多的钱。当初他买这房子的时候还找我们借钱了……也是前两天才还了的。谁都是用双手来挣钱的……钱是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的呀!”

  “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吗?宋秩家里很厉害的,他亲爹是南都将军宋熙,养父是京都军区一把手!两个那么大的领导,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给他,他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是嘛?那宋秩真是不简单,家里条件好不说,他自己还那么厉害,真的是好难得哟!”

  “说起这个呀,我想起了以前闹出一个笑话……就是有个人啊他非要跟宋秩交换留城名额,宋秩跟他说了不能换、那个人非不听,非逼着宋秩换了。宋秩这才下了乡,那个人啊就顶替宋秩留在我们科研所上班了……结果,科研所里的工作,那个人一样都不会!年纪轻轻干起来送报纸、接电话的传达室工作……你们说,是不是笑死人!”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蠢!科研所的工作是这么容易做的吗?真是不自量力哈哈哈哈……”

  “我想想啊……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我记不太清楚了……那个是不是姓关啊?机关的关?还是管理的管……”

  关海龙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捧着茶杯就走到一旁,生怕别人认出他。

  可他走到一旁,又听到另外一群人在聊天——

  “看到没,跟小宋的岳父聊天的那个,就是关老总!”

  “小宋是关老总的干儿子吧?”

  “对,关老总一共仨儿子,一个亲生的,一个是现任夫人带来的继子,一个就是养子小宋了。小宋很厉害,我们都知道了。听说那个继子也挺厉害的,本来都已经下乡插队去了,最近被外交部召回,已经评了职称升职了……”

  “那关老部的亲生儿子应该也很厉害吧?”

  “呵呵,那就见仁见智喽!我听说啊……好像在一个宾馆里烧锅炉!”

  “什么?锅炉工人?不可能吧?”

  关海龙更觉得面上烧得慌!

  他恨不得马上离开——

  转头又看到宋秩和方盛皓站在一边儿,抱臂笑谈。

  二人皆是一般出色,俊美而又儒雅,往那儿一站,好几个年轻小媳妇、单身大姑娘纷纷朝他们看去,又问和小宋站在一块儿的是谁,成家了吗?有对象了吗?家里条件怎么样……

  关海龙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此刻在他看来,宋秩和方盛皓笑得那么开心……

  ——宋秩明知道他讨厌方盛皓,还跟方盛皓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这是对他的背叛,是故意来恶心他的吧?

  ——方盛皓就更恶心了!那天盯着白桃桃差点儿流口水,这会儿还能和宋秩扮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呵呵,这俩还能有什么好聊的?

  十有八九是在笑话他关海龙!

  尤其是——

  当方盛皓不经意朝着这边扫视了一眼,看到了关海龙以后……也不知道他和宋秩说了句什么,宋秩就轻笑了起来。

  关海龙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齐齐都往大脑里挤!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到了宋秩跟前。

  正在跟方盛皓聊日语的宋秩:……

  方盛皓也愣住。

  宋方二人对视了一眼。

  而关海龙看到宋方二人如此有默契地停下了交谈,还诧异地看着他?

  他更是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道:“宋秩!你别……太得意了!”

  宋秩皱眉。

  方盛皓看看左右,轻声说道:“海龙,今天是宋秩的乔迁之喜,本来就是他的得意之日,你别太冲动,有什么事儿我们回家再说。”

  “谁跟你回家?”关海龙冷冷地说道,“……你家在哪儿?”

  方盛皓顿时满面铁青。

  宋秩冷冷地看着关海龙,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怎样?”

  ——其实他一直想去找关海龙说清楚:有什么事儿冲着他来,别趁他不在就去找桃桃麻烦。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关海龙,关海龙就自己找了来,还要选在这样的日子里发难?

  关海龙一心想让宋秩难堪,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应该明白你自己的身份吧?”

  “我什么身份?”宋秩反问。

  关海龙冷笑,“外面的人都说,你是我爸的养子……我就想知道,养子是什么意思?”

  “你去问问你爸?”宋秩淡淡地说道。

  宋秩冷漠的语气愈发激怒了关海龙。

  他恨恨地盯着宋秩,“宋秩,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宋秩一字一句地说道,“正好今天亲朋好友都在,你要不要当着你爸爸的面,问问他,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海龙盯着宋秩,心中怒海狂烧。

  ——宋秩果然是被方盛皓给挑拨的么?毕竟以前的宋秩,总会让着他。

  关海龙气昏了头,“别拿我爸来威胁我!现在,你……把上次我爸给你的钱、还有那对戒指全都还给我,还给我!”

  宋秩面沉如水。

  他召手叫来了红豆,让红豆去找把桃桃叫来。

  没一会儿,桃桃就过来了。

  宋秩对她说道:“你去把关叔叔给我们的那五百块钱,还有那对戒指拿来。”

  桃桃立刻看向了关海龙。

  关海龙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桃桃走了。

  宋秩看了关海龙一眼,问道:“你确定,必须要我在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把事情、和你我的关系理清楚?”

  方盛皓急道:“宋秩,你别这样……”

  如果方盛皓不开口,倒也罢了。

  偏偏他要劝,关海龙就更加咽不下这口气,但也真的害怕激怒了宋秩,就说了句,“随便你,你爱说就说。”

  宋秩盯着关海龙看了半天,扬声说道:“关叔叔!我有话……想问问您。”

  关海龙的脸色瞬间惨白。

  正和白正乾聊得开心的关庆白:???

  “怎么了?”关庆白朝着宋秩、方盛皓和关海龙走了过来。

  宋秩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关海龙。

  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关海龙,你仍然坚持吗?”

  庭院里所有的来宾全都安静下来。

  关海龙面红耳赤,狠狠地瞪了宋秩一眼。

  宋秩对关庆白说道:“关叔叔,海龙让我问问您,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说我是您的养子?您和我之间,有合法的收养手续吗?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关庆白看向关海龙,眼神犀利。

  关海龙闭了闭眼。

  这时,白桃桃拿着装了五百块钱的信封和一个红布包过来,交给宋秩。

  宋秩示意桃桃,“桃桃你把东西拿给关叔叔。”

  桃桃把东西递了过去——

  关庆白看看一脸严肃的宋秩、又看了看气呼呼的白桃桃,吃惊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关叔叔,这个您还是自个儿拿着吧!”白桃桃说道,“您可不知道,自从您送给我和宋秩的五百块钱和这对戒指,关海龙一直忿忿不平。他觉着您的东西都该是他的,可您却给了我们,那就是侵犯了他的权利……”

  说着,桃桃见关庆白背着双手不肯收下,就把东西塞在关海龙手里,“呐,当初你爸爸给我们的东西全还你了!也省得你一直惦记着。”

  关海龙面上烧得慌,又清清楚楚地听到方玲嗤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算了,反正呢格局也就那么大了。”

  他攥紧了双手。

  将白桃桃塞进他手里的装着钞纸和红布包握在手心。

  关庆白看着关海龙,一脸的失望,“海龙,那是我给宋秩和桃桃的,你还给他们。”

  “凭什么?”关海龙喘着粗气,问关庆白。

  关庆白张大了嘴,震惊地看向了关海龙,反问,“为什么?”

  关海龙却愈发愤怒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这些是你的钱、你有权决定怎么花、花在哪儿,或者是直接送给别人了,我管不着?”

  关庆白怔怔地看着儿子。

  关海龙,“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成是这个家里的人!没把我当成你儿子!你在这个家里拥有绝对权威,你做出的决定不需要考虑任何人……包括我妈死了不到两年你就另娶!也包括你直接给了宋秩五百块钱和一对戒指!”

  “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的想法!你从来也不在意我!!!你在意的,是方玲那个贱人!是方盛皓,是宋秩!对不对?”关海龙赤红着双目,冲关庆白吼道。

  他貌若颠狂地指着那小楼,大声说道:“宋秩下乡插队三年,白桃桃是乡下人,他俩哪儿得来的钱,买下这幢小楼?关庆白,你敢说你一分钱没给他们?”

  “呵,你一直说,要一碗水端平。所以你是打算给宋秩一幢房子,给方盛皓一幢房子,最后才轮到我吗?我就想问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一碗水端平?他俩没有自己的爹吗?宋秩的妈死了,可他有爹!方盛皓的爹死了,可他有妈!我也只有一个爹,凭什么把我爹分给他俩?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现场一片寂静。

  原房主谭大哥突然说道:“这位小伙子,你要是没证据呢,就不要乱说!宋秩和白桃桃找我买房的时候,他俩也是很拮据的。为了房价,跟我说了很久,而且他俩的房款也不是一次性给我的,一共分成好几批……你说说,如果他俩真这么有钱的话,大可以一次性的把房款给我,对不对?”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叽叽呱呱地说了起来——

  “就是!宋秩肯定到处借钱了,每借到一笔钱就付一笔房款……哎,后生仔买房也是可怜哟!”

  “宋师兄为了买这房子,找我们借了一百块钱呢!”

  “对,我们家也借钱给宋秩了!”

  “桃桃姐也找我借钱了!”

  “这年头谁有本事买房子一次性付款?还不知道他小两口要还钱还到什么时候呢!”

  关海龙愣住。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

  关庆白看了看天,又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关海龙,一字一句地问道:“海龙,我是一个失职的父亲,那么你来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

  “我承认我一厢情愿的认为,续娶了方玲,你们兄妹和宋秩就有人照顾了……可你们谁告诉过我,宋秩从六岁起就一直睡地板、吃剩饭?你们谁告诉过我,方玲对你们不理不睬?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直到一星期前,我才知道……”

  方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她恨恨地瞪了关海龙一眼,说道:“既然你们父子这么不待见我……好,反正海芙也已经长大了、结婚了,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关庆白,我们离婚吧!让你的亲儿子结束被后妈虐待的日子!”

  说完,方玲也不理会其他人,拎着包包就走了。

  关海芙急了,“妈妈!”然后又冲着关庆白喊了一声,“爸爸!”

  见爸爸压根儿就没有想去追妈妈的意思,关海芙跺了跺脚,去追妈妈了,“妈妈你等等我!”

  现场所有的人全都震惊了。

  关庆白问关海龙,“现在我来问你,你要我怎么做?”

  关海龙却哑口无言。

  关庆白,“我不是不懂你的暗示……你无非也就是希望我能给你安排一份工作罢了。在你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对吗?”

  关海龙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

  ——是啊,你要早点儿给我安排一份工作,盖过了宋秩和方盛皓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关庆白,“可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就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信任,对不起人民对军队的信任!关海龙,你是希望你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军人,还是希望他是个能为了你而徇私的小人?”

  关海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了方盛皓,心想难道当年方盛皓的留城,不就是你干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来跟我装清高?

  关庆白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表情,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了。

  他失望透顶,闭了闭眼,说道:“你和海珊都是我的亲生孩子,我没有为了你们而徇私,当然也不可能为了宋秩或者盛皓徇私!盛皓,你跟他说说,当初你为啥能留城。”

  方盛皓说道:“当初我和其他的几个同学能留城,也是因为我们几个是小语种专业的学生。留在京都附近,平时当工人,万一有翻译的活计要干,还能应个急。是外交部跟我们单位打过招呼,我们几个才被留城的。”

  关海龙呆若木鸡。

  围观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不会吧,关老总的亲生儿子这么孬的吗?”

  “呵,一事无成还有脸怪这个怪那个的!”

  “关老总真是好样儿的啊,不为自己谋私利!”

  “不管怎么说,都是在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凭什么别人都这么厉害,就他不行啊?”

  “是因为他爹不肯给他安排工作、他才窝里反的吧?亏他还有脸在这儿搞事情呢!”

  “哎,爹是好汉儿狗熊啊!”

  关海龙只觉得臊得慌!

  他一时无计可施,只得紧紧地攥住了手里装着钞纸的信封和装着一对戒指的红布包,低垂着头逃一般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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