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药很管用。

  罗南的病两天就好了。

  虽然是一场小病,但这给罗南敲了一次警钟——他需要注意身体了。

  其实罗南的生活习惯还算健康,早睡早起,饮食营养均衡,唯一不妥当的地方就是喝太多酒了。

  罗南决定戒一段时间酒,让身体彻底恢复到最佳状态。

  那之后,老酒馆里不再有罗南的身影,家里的酒也换成了水。

  路易那伙人终于结束了戛纳之行回到卢尔马兰,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吃喝喝。

  这些普罗旺斯人似乎是喝酒的机器,只要有酒,他们永远都不会停下。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罗南,当然要和他好好喝两杯,聊一聊在戛纳的趣事,并嘲讽他没一起去绝对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但这些美好的设想在第一步就出现了问题。

  罗南杯子里的是水。

  “维埃里都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你居然喝水?”路易不满的叨叨。

  罗南耸了一下肩膀:

  “我前一阵子病了,需要调理身体。”

  路易马上紧张起来:

  “严不严重?”

  如果罗南病得很重,必须通知在艾克斯的佐伊。

  否则女儿回来会生气的。

  罗南的表情严肃下来:

  “严重,救护车都来了。”

  “我的上帝,什么病?”路易两个眉毛拧成八字。

  维埃里路过,轻飘飘的说:

  “喉咙发炎了。”

  路易悬着的心重重的落到地上,无语的问罗南;

  “喉咙发炎是什么重病吗?”

  罗南喝了一口水:

  “当然,我那几天什么都吃不下,虚弱的不得了。”

  阿兰全程听到路易和罗南的对话:

  “虚弱是因为没有喝酒,喝点酒马上就会有力气。”

  说着,他把罗南的水杯换成酒杯:

  “不信你试试?”

  罗南把酒杯推走:

  “不喝不喝,戒酒了。”

  弗雷迪听到这边的动静,扭着屁股走过来:

  “罗南,你知道在普罗旺斯,男人不喝酒意味着什么吗?”

  罗南知道弗雷迪肯定说不出来什么好话,起身离开:

  “不管意味着什么我都不喝,休想激怒我。”

  正式开餐前,他不再和男人们凑到一起,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招猫逗狗’,像是每次聚会上的佐伊一样。

  “罗南看起来像是认真的。”路易晃动着手里的红酒杯说。

  “但我们已经失去了卡尔,再缺少一个罗南,只有三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弗雷迪拿着酒瓶子说。

  卡尔敲了一下拐杖:

  “我只是不能喝太多酒,不是死了,你说的是什么话?”

  阿兰对着卡尔挥了下手:

  “好啦好啦,谁没嚷嚷着戒过几次酒呢?尤其在看完医生之后。”

  卡尔摸着拐杖说:

  “确实,那些医生总是‘危言耸听’。”

  普罗旺斯空气好,气候舒适,到处是新鲜的水果蔬菜,油也是本地最好的橄榄油,生活起来没什么压力,村民们的健康问题不大。

  但有一种疾病在普罗旺斯非常普遍,那就是肝脏疾病,因为这里遍布嗜酒如命的人。

  无论你去普罗旺斯当地的哪个医院、无论看什么病,医生都会把‘戒酒’写进诊断建议里。

  所以酒鬼们最厌恶的就是去医院,医生听到那恐怖的酒龄,会将他们描述成时日不多的人。

  弗雷迪悻悻的坐下来,喝起了自己的酒:

  “所以我不喜欢去医院,为了酒我也不会去医院的。”

  “罗南!”路易突然对着罗南喊道,“忘记那该死的医生吧!”

  罗南听到‘医生’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打了个冷颤。

  卡尔摇了摇脑袋:

  “他们给罗南留下严重心理阴影了。”

  戒酒计划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每当罗南说,他生了一场病,看了一次医生,对方就会非常理解他戒酒的决定,并表示出对医生和医院的厌恶,连口无遮拦的特奥和皮埃尔都不例外。

  身边没有诱惑,也没有人鼓动他喝酒,罗南甚至考虑是否可以把阶段性戒酒改成终身戒酒了。

  因为他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挡箭牌——医院。

  罗南没去过普罗旺斯的任何一个医院,但他相信那里对于戒酒的人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酒的日子过的也不错,不用去老酒馆,罗南有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

  这一天他开车去博尼约见雅克先生,前一天雅克给他打电话,说得到了一瓶来自中国的醋,想了解下这种中国食材的使用场景。

  罗南给雅克先生演示完几种烹饪方式后,回到山下的停车场,发现雨刷器下压了五张传单。

  在1986年的法国,传单是一种非常大众化的宣传手段,尤其在吕贝隆山区。

  这里的居民没有看杂志的习惯,订阅报纸的居民人数不会超过一半。

  广告商想要渗透进这片地区,第一选择便是发传单。

  每次罗南在外面停车超过半个小时,一定会发现车上被插了小广告。

  上面的信息也是千奇百怪。

  例如哪家餐厅即将开业、哪个面包店将打折扣、某某某地即将举行歌唱比赛第一名奖品是一台全新的洗衣机、滚球比赛招募赞助商、售货员招聘、急招司机当然这些内容的只能占到一小半。

  另外一大半上面写的是:

  一位名叫夏娃的太太邀请你去参加她的盛大化妆舞会,并声称会‘包你满意’;露西小姐年芳二八,期盼与有缘的你渡过一个浪漫的夜晚;斯佳丽女士可以通过电话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等等。

  这一类传单大部分会制作成艳丽的颜色,以吸引车主的注意。

  而今天罗南雨刷器下面压的,全部是这种艳丽颜色的东西。

  罗南并没有查看这类传单的习惯,通常会直接丢掉。

  不过其中有一张传单的颜色像血一样鲜艳。

  罗南不禁好奇,那会是怎样一段热情似火的宣传语呢?

  他仔细一看,发现这并不是桃色宣传,而是一份‘求血书’。

  上面写到,一个4岁的小女孩现在情况紧急,急需要大量的血液保住性命。

  罗南没有任何犹豫的开车去往献血地址——卡布瑞村村政府。

  卡布瑞村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只有一百多村民,但在村政府门口停了十几辆车,显然都是看到传单来献血的人。

  不过罗南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并没有那么多人,只有几张床孤零零的摆在大厅,还有一些零散的医疗设备,一看就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医院’。

  而罗南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他的噩梦——那对医生和护士。

  “那孩子在这里?”罗南问那忙碌的小护士。

  护士头都不抬的说:

  “是的,她的情况不方便转移。”

  “我是来献血的。”罗南继续对她说。

  她指了一下那位给罗南造成过心里阴影的女医生:

  “先去那里做血液检查。”

  罗南过去排队,在他前面还有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

  “疼吗?”他问医生。

  不喜言笑的医生没有说话,但将针头毫不留情的扎入他的中指。

  老头惨叫一声,得到了答案。

  医生将几滴血液导入一个紫色的试管,又加上一滴液体,上下大力摇动起来。

  不一会儿,她的目光从试管上移开,看向那老头:

  “你是怎么来的?”

  老头把中指放入嘴中吮吸:

  “走来的。”

  那女医生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奇怪的神情,刻薄的说:

  “你能顺利走到这真是奇迹。”

  “什么意思?”那老头问。

  “你喝醉了,你的血倒出来可以直接封进酒瓶里。”女医生语气严厉的说。

  “不可能!”那老头反驳道:“我只在早餐喝了一点点酒,那么一点算什么?”

  女医生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让他去隔壁屋里喝点咖啡,几个小时后再来测一次。

  老头显然不满意这个建议,骂骂咧咧的走了。

  罗南忐忑的坐下来,放弃了和医生‘叙旧’的打算。

  同时庆幸戒酒是有意义的。

  否则他的血应该可以直接倒进粉红酒瓶子里。

  血液测试顺利通过,除了那医生的动作依然粗鲁外,没有出什么差池。

  但罗南心中有一些担心:

  “我前几天生了一次病,吃过很多药,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我记得它们的名字——”

  罗南的话说到一半,被女医生用手推开,示意下一个人可以坐下:

  “我记得你,你的屁股很值钱,那些药已经代谢出去了。”

  后面排队人的目光在罗南和医生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已经脑补出一个可以让人血脉喷张的激情故事了。

  罗南被带到床位前,抽走了一袋血红的液体。

  护士指了下喝醉老头去的屋子:

  “去那里吃点东西,补充一下再离开。”

  罗南乖乖的去到那间屋子,一推门误以为自己进入了卢尔马兰老酒馆,里面到处都是拿着酒杯聊天的人。

  不是等等!

  酒杯?

  一个男义工塞了一块巧克力和一杯葡萄酒到罗南手里,并指了指角落的长桌:

  “那里还有三明治和饼干,可以自己取。”

  罗南在他离开前将他拦下:

  “我可以把葡萄酒换成咖啡吗?”

  那男义工皱着眉头说:

  “四杯咖啡都没有一杯葡萄酒补充得迅速,伙计这里是医院不是咖啡厅,能不要这么挑剔吗?”

  他不耐烦的指了指四周:

  “快去随便找个地方喝吧,确认身体没有不适后再离开。”

  罗南苦涩的拿着红酒杯,加入到四周的‘社交’聚会里。

  他的戒酒计划,不得不在普罗旺斯的临时医院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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