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下午我还得上工。”

  “林老栓在外面,他不敢进来,你有事就敲炕沿,大声点咳嗽也行,我回家了就听得见…药在桌上,水也温着,别忘了吃…好好躺着,别下地。”

  林朝阳用力地点点头,抬起手,笨拙地比划着:小心,别累着。

  林晚看懂了他的手势,心头一暖,

  笑了笑:“放心,你妹妹力气大着呢。等着,晚上回来给你弄点好的!”

  林晚利落地剥开蛋壳,露出嫩白的蛋白。她把鸡蛋递到林朝阳嘴边。

  林朝阳看着那珍贵的鸡蛋,又看看妹妹冻得通红的手和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圈瞬间红了。他喉咙滚动着,发出模糊的“啊…嗬”声,连连摇头,想把鸡蛋推给林晚。

  “听话,哥!”

  林晚的声音甚至有点凶,

  “你现在必须吃好的!养身子!你看你,才几天,脸上有点肉了,再多吃点,好得更快!”她不由分说地把鸡蛋塞进哥哥手里,又变戏法似拿出一碗鸡蛋羹。

  “还有这个,趁热吃!”

  林朝阳看着妹妹近在咫尺的脸庞,一种巨大的暖流包裹着他,驱散了身体里的寒冷和疼痛。他喉咙动了动,努力地、极其缓慢地、发出一个模糊却清晰了许多的音节:

  “……妹……妹……”

  她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哥!”

  她放下破布,双手轻轻扶住林朝阳的肩膀,清晰地放慢语速,确保他能看清每一个字的口型:“哥!你能说话了?再说一次?慢一点,别急!”

  林朝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控制着因为紧张而颤抖的声带,

  嘴唇笨拙地开合着,

  试图模仿记忆中说话的感觉:

  “妹……妹……好……”

  声音依旧嘶哑又模糊,但比之前那无意义的呜咽清晰有力了许多!

  “好!好!哥,你很好!说得非常好!”林晚的眼眶瞬间红了,巨大的喜悦和心酸交织着涌上心头。

  林朝阳看着妹妹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悦,苍白的脸上也努力地绽开笑容。

  这笑容冲淡了他脸上的病容,

  如同阴霾中透出的第一缕阳光!

  林晚压下翻涌的情绪,她舀起一小勺蛋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朝阳嘴边。

  林朝阳顺从地张开嘴,

  温热的糊糊滑入干涩的喉咙,

  带着一丝微弱的咸味,

  仿佛也注入了些许力量。

  他一边小口地吞咽,一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妹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除了依赖和喜悦,渐渐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他慢慢地抬起手,没有去指自己依旧疼痛的腰腹,也没有指向碗里的食物,而是指向了自己的耳朵。然后,他努力艰难的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期盼:

  “听……想……听……妹……妹……”

  “听……妹……妹……说话……”

  声音模糊不清,甚至有些破碎,

  但林晚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原身记忆中的哥哥眼里总是那么深沉,好像在渴望是什么!

  他想听!他想听见她的声音!

  他想听见妹妹叫他“哥”!

  他想听见这世间所有的声音!

  那场高烧夺走的,不仅仅是他的听力,更是他与这个世界最直接,最丰富的联系通道!这份渴望可能在他的心中积压了十年从未消失,只是被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掩盖了。

  林晚前世是孤儿,从未感受过来自亲人如此直白的呵护和无条件的信任,或许,是同名同姓的缘分,也是责任…

  21世纪助听器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现在应该也有!

  想到这,她放下碗,伸出手。

  紧紧握住了林朝阳那只指向耳朵的却冰凉而粗糙的手。

  “哥,”她的声音轻柔,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她看着哥哥的眼睛,无比清晰,

  无比郑重地,用唇语一字一句地承诺:

  “我看见了!我听见了!

  你想听见,对吗?”

  林朝阳用力地点头眼中瞬间涌上水汽。

  林晚握紧他的手,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好!哥,你等着!”

  “我一定!一定给你买一个助听器!”

  “让你亲耳听见我说话!听见风声!听见鸟叫!听见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助……听……器?”林朝阳努力地模仿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中充满了疑惑,但更多的是信任和期盼的光芒。

  “对!助听器!”林晚用力点头,用手指在哥哥的手心,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三个字。尽管林朝阳的手心因为长期劳作布满硬茧,感觉迟钝,但他能感受到妹妹指尖的力度和认真。

  “一个…可以…让你…听见的小东西”林晚解释道,同时用手比划着一个小盒子的形状,放在耳边,“戴在耳朵上,就能帮你听见声音了!很神奇!”

  林朝阳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

  他看看妹妹比划的手势,再看看她无比认真的表情,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憧憬如同烟花般在他心中炸开!他激动地抓住林晚的手,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模糊的“啊啊”声,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但是,”林晚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而坚定,清晰有力的说:

  “它很贵!非常贵!需要很多钱!”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向灶房的方向,

  眼神淡漠的看着林老栓:

  “所以,爹他在当年欠的债,

  现在他必须用他的力气还!”

  “他输掉的钱,赌掉的口粮,

  从小到大伤害你的罪,

  都得加倍地干活挣回来!”

  “这些工分,这些钱,都要存起来!一个子儿都不能少!都是给你买助听器的!”

  他明白了!

  他终于可以不再是那个需要妹妹保护,无助的聋哑哥哥。现在妹妹给了他一个目标!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他用力地点头,喉咙里再次发出一个坚定的音节:“妹…好…好”

  林晚看着哥哥眼中重新燃起的小火苗,充满希望和力量的光芒,她轻轻拍了拍哥哥的手背道:“哥,你先养伤,别担心钱的事,有我。”

  她扶着林朝阳慢慢躺下…

  到了晚上,黑暗中,林晚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哥哥那句模糊却执拗的“想听妹妹说话”,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上。助听器……在这个物资匮乏、信息闭塞的七十年代农村,这无异于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钱从哪里来?

  除了压榨林老栓的劳动力,和自己微薄的公分,她还能做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照亮了她的脑海——

  她前世可是机械工程系的学霸!这个时代没有的,她能不能……自己想办法?

  窗外,寒风依旧凛冽…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老栓被彻底镇压,变得“平静”了许多。白天,林晚不用工分的日子里,就雷打不动地押着脸上写满憋屈和恐惧的林老栓去牲口棚报到。

  老耿头乐得清闲,直接把最脏最累的活计丢给他,林老栓在棍棒的威胁和林晚冰冷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其他社员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忍着恶臭和伤痛,机械地挥动钉耙。

  工分簿上,林老栓的名字后面,终于不再是刺眼的空白或负数,开始有了微弱的累积。林晚每天都会亲自去记分员那里确认,确保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记分员老张头看着这个眼神沉静手段却狠辣的丫头,心里直犯嘀咕,也不敢怠慢。

  林朝阳的伤在妹妹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腰腹的淤青淡去,咳嗽也少了。

  虽然身体依旧单薄,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越来越亮。他每天都会早早起来,用林晚教他的方式(对着水盆练习发音),努力地、一遍遍地练习着简单的词汇:

  “妹……妹……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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