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小区。

  车轮碾过陈旧的街道,阳光在这里仿佛也衰老了几分。

  车内,季然的手中多出一张白色的卡片。

  这个卡片普普通通,材质触感和银行卡一样,上面阴刻着一棵黑色的树,在这树上,伸展出了六个树枝,每一个枝子上都蹲着一只动物的剪影。

  季然点开了导航,地点是大学城。

  之前的病房中,段雅然告诉自己,她一直有关注自己弟弟的情况。

  段雅然的弟弟段雅生,最初不是这样的。

  姐弟两人都明白母亲作为一个残疾人,一个人拉扯他们的辛苦。姐弟两人都非常拼命,从最差的乡下中学,一路考到了重点大学。

  姐姐参加学生会、入党、兼职、活动,大四便开始备考家附近的治安所。

  弟弟整个大学,全部投身在了兼职和创业之中,在大学里组建校内外卖,和校外公司合作建立兼职群,做游戏工作室……大三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凭自己一个月赚七八千块。

  那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美好就像是窗台的光,触手可及。

  直到有一天,弟弟神秘兮兮的对自己说:“姐,我找到发大财的门路了。”

  之后,自己弟弟真的暴富了一阵子,给自己买了昂贵的包,给母亲买了崭新的皮草。

  然后,就是万丈深渊。

  季然把玩着卡片,他不得不承认,段雅然的确有优秀治安官的潜质。她利用空闲时间,把弟弟的经历筛选。

  她不信自己弟弟自制力那么差,那么容易堕落。

  一个意志力软弱的人,不可能凌晨三点还愿意爬起来与校外公司沟通方案,不可能在零下三十度的暴雪中,送着一份份外卖。

  也不可能在自己和母亲生日那一天,早早回家做好一桌子饭菜。

  直到段雅然决定探查弟弟大学三年的所有经历。

  她将一些看不懂的东西挂在二手平台、社交媒体上,希望能找到一些特别的突破口。

  就在那一天,她收到了一个消息。

  一个人圈起来弟弟的一张卡,问她卖吗?

  报价,一万五。

  ……

  车辆开到学校附近的时候,正是午饭的点。不少男女学生正热热闹闹的走出校园,在大学城周围的小吃店穿梭。

  在大学城对面的商超一楼,有一家游戏机厅。

  这里有一种小游戏,类似弹珠机,是无数个圆形的小球,有一部分印着狐狸、黄鼠狼、蟒蛇、草蛇、刺猬。

  在无数阻拦之下,小球如果能冲开一切,进入最下方的神龛中,就算是成功!

  但是只有印着动物的小球进去,才算赢。

  这不算是赌博,因为可以兑换的奖品,最贵的才一百块。而一个小钢珠的价格,是五毛钱。你可以消磨时间,一个个的打,也可以一下子打下去几百上千颗弹珠。

  当你能集齐五个不同的小动物后,可以去前台兑换一张卡片。

  你如果问,这个卡片有什么价值?前台只会笑着告诉你,这只是一个纪念品,没有任何价值。你若是追问如何换钱,他们会摇头,但会笑吟吟的让你在附近转转。

  你会碰巧在附近,遇到碰巧愿意高价收购这种卡片的小礼品店。

  问,就是喜欢收藏。

  问,就是和游戏机厅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去多次,礼品店会邀请你,问要不要玩一点更刺激的。

  段雅然去过,但被拒绝了。礼品店会核查来人的游戏时间,你如果没有在游戏厅的相应机器玩足几百个小时,哪怕有卡片,也不会被邀请进入。

  很厉害的女孩,天生的侦探。

  站在一楼的游戏厅前,季然捏着白色的卡片,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一头赛博巨兽的血口之前。

  他想过这个游戏机厅大,但没想到这么大。

  整个一楼一半以上的空间,被这个游戏机厅占据。蓝紫色的光闪烁不停,穿着COS服的少女在门前的热舞机上扭动充满活力的腰肢。那边少年们带着VR眼镜,大笑着骑着体感摩托,和朋友在旷野里疾驰!

  嬉闹的孩子玩着街机游戏,温存的情侣抓着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

  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里,为快乐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当然,不包括那密密麻麻数百台弹珠机前,狂热的年轻人。

  季然转身。

  一楼除了游戏机厅,只有寥寥几家店面。

  那礼品店的位置清晰显眼,走到近前,能够看着他上面除了稀稀拉拉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工艺品,便是一个个盛放着白色卡片的盒子。

  任何一个拿到卡片的人,就算是什么都不懂,也会进来问一问。

  玻璃门内,只有一个扎着马尾,脖子上露着纹身的男人。在他旁边,则是一道厚重的木门。

  季然直接走过来,将门把手上的牌子【谢谢光临】翻转,对外露出了【暂停营业】。

  他推门而入,那马尾男人瞧了一眼,直接道:“卖卡?”

  “是。”

  “两万块,现金还是转账?”

  “进去玩玩呢?”

  马尾男一听,瞥了季然一眼,道:“哪台机子?”

  “嗯?”

  “我是说你在哪台机子上玩的?我查一下时长。现在假期,人太多了,每个月在机子上玩低于100个小时,不允许进入红廊了。”

  “规矩真多。”

  季然走上来,看了一眼男人的纹身,一把扣住他的脑袋。

  砰!

  不等那男人反应,季然手掌瞬间发力,将他直接砸在了桌面上!

  “唔!”

  这男人脖子上纹身充血发红,竟然挺直脖子要起身!

  咔!

  下一刻,季然再次用力!

  木质的桌面瞬间崩裂,马尾男的整个脑袋都被狠狠嵌进了木桌之中!彻底没了动静。

  纹身上,有灵性力量。

  季然来到那个木门前,扭了一下把手,锁着的。

  他手掌对着把手的位置,猛地发力拍下!

  砰!

  木门的把手部分直接被强横的力量震裂脱落。

  季然脚尖一点,木门“吱嘎”一声打开。

  厚重的木门内侧还有两三寸的真皮隔层,推开,一股悦耳轻快,带着隐约鼓点的白噪音传来。

  厚重的红毯铺在脚下,走在上面丝毫没有声音。

  季然走了十几米,便转过了一个弯。

  一条百米长的红色长廊,出现在了眼前。这长廊铺着红色地毯,墙壁上是红色交织金色的墙纸,挂着一张张抽象派油画。墙壁上的灯不算明亮,黄橙橙的,在一片舒缓的环境音里,带着一种暧昧与复古。

  那更深处的长廊两侧,是一个个包厢,以及一名名衣着清凉的女人,正端着烟酒穿梭其中。

  包间开合间透出氤氲的烟草苦涩,让灯光更加迷离。

  两名听到动静的男人正走过来。

  他们看到了季然,也看到了那被震碎的木门,和散落在地的把手!

  “你!”

  其中一男人眼神一寒,当即双臂立起,脚步微抬,朝着季然便是一记快而老辣的勾拳!

  砰!

  季然没有避让,伸手抓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五指如铁钳一般扣住了男人的手掌!

  他猛地一拉,巨大的力量直接使得男人失去了重心,但是那男人却是在前仰的瞬间,猛地蹬地,砸入了季然的怀里!

  砰!!

  他的肘部老茧厚重的好似牛皮,狠狠砸在了季然的胸口!

  但是下一刻,季然的肘击从上到下,狠狠贯在了这个男人的后背!

  嘭!

  男人口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动静,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他双臂哆嗦着还想撑起身子,却被季然又一脚踩下!

  砰!

  另一人眼看着男人被季然两个回合拿下,眼神狂变,立刻后退!他摸着对讲机吼道:“老大,蝻子被撂倒了。”

  “有搞事的!”

  他当即转身,朝着旁边叉道跑去。不远处有女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错。

  季然看了一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便追了上去。

  这边的道路要短不少,但是很安静,没有包厢。只有在最前方猛然扩大的厅堂。

  季然走上去。

  这边的光也是朦朦胧胧的黄色,但是在最前方,摆放着的是一张硕大的,铺着黄绸的供桌。

  这供桌上,除了各种贡品。

  还有数道塑像。

  不同于白氏安保公司的一道塑像,这里的塑像更为正式。

  四梁八柱供奉齐全,是一个正经出马堂口。

  哒哒哒!

  此刻,一道披着红色马褂,穿着黑色长裤的老人,踱步走了出来。

  他头发稀疏,长脸高鼻,慢慢走到了桌案前,看向了季然。

  “这位朋友,不知道咱堂口,什么时候招惹了您?”

  “是哪家的弟子,谁家的香童?”

  老人的一只眼睛瞎了,黑洞洞的好似一个坑洞,肉朝着里面翻折,没做任何遮掩。

  看着,就让人头皮一麻。

  “总局,特行部。”

  季然看着老人,道:“现在,我需要你配合调查。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走一趟。”

  “哦?”

  老人另一只眼睛神色浑浊,道:“长官,开个棋牌室,也要调查?”

  季然笑了。

  你叫这个是棋牌室?

  “胥……胥爷,您要的……咦?!”

  一个穿着红色长裙,开叉到大腿的女人低着头走过来,她脖子、胳膊、大腿,浮现着大片崭新的淤青。

  她瞥了一眼季然,瞬间愣住。

  季然微顿,看着面前的女人,道:“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女人,正是之前电梯前,穿着棕色西装的女人!

  这才过去了半天!

  女人低头,咬着红艳的唇,小声道:“我没打电话。”

  “你们认识吗?”

  那独眼老人呵呵一笑,道:“去陪陪长官。”

  老人一推,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踉跄着跌了过来,季然一把扶住了女人的肩膀。

  红色长裙深V,在灯光下像是一只香软的蝴蝶。

  “长官,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晚在这里玩玩,一切消费,老头子我包了。”

  季然扶住女人,松开手,看向了老人。

  “比起她,我更想让你来陪我耍耍。”

  季然笑了。

  地方错不了了,段雅然,真的找到了正主。

  砰!

  他脚下猛地发力!

  那老人眼神一冷,一抬手五指如钩!朝着季然抓来!

  季然虽然没有拿出刀,却施展风雷刀经,脚下快而灵活,躲开老人的一抓,直接一记手刀劈在了老人的胳膊肘上!

  咔嚓!

  老人的胳膊瞬间断裂,季然毫不停歇,伸手一把扯住了老人的断臂,一扯一松,面对老人近在咫尺的脸,季然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噗!

  老人一口碎齿崩着血沫子,踉踉跄跄的栽倒,直接将那堂口的贡台砸烂!

  季然看了一眼,转身拿起手机。

  但是对面红衣女人,眼睛却是猛然瞪大,嘴唇哆嗦着指着自己身后!

  季然回头,看到了那红衣老头,此刻正抱着一只烧鸡,朝着自己的嘴里塞!

  是一整个烧鸡。

  那烧鸡在他的脖颈处鼓出了一个巨大的包,将他脖子处的骨头都挤得绷紧在皮肤上!

  咕噜!

  一只烧鸡,被他囫囵吞下。

  然后老人姿势诡异的站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身体后仰,双腿绷直,断掉的手臂“咔嚓”里缓缓复原。

  他整个人浑身抽搐,扭曲,像是跳大神一般夸张剧烈的抖动!

  季然眼神一凝,果然!

  这个老东西,一看就是五弊三缺。

  此刻浑身抽搐,是大仙上身了。

  还是一个武堂口,能够“捆死窍”。

  所谓捆死窍,就是仙家彻底控制肉身,这个人只算是一个香童,给仙家做个容器。

  咔嚓嚓——

  老人的红色衣衫下,长出了浓密的毛。

  他的独眼中,有一只眼睛鼓了出来,翠绿,妖邪。

  就像是那张人皮下,钻出来了一头畜生。

  老人的身体也足足涨高了二十公分!

  他的脸前突,嘴里牙齿凸出牙床,整张脸,却是有七分像是一头野狼!

  【狼香童】

  等级:2级

  备注:仙家附体产物,仙家上三十六家之一。

  所谓的仙家,并不是只有耳熟能详的几家。东北老林子里所有的妖怪,都可以找香童修行。只是需要受到四大仙类的管理。

  这个老头身上的老仙,是外五行当里的一支——狼仙。

  2级?

  刚好试试对上现实中的异类,自己大抵是什么水准。

  幽黄色的灯光氤氲。

  红袍的老狼舒展着身子,弹出钢刀一般的利爪。短硬的鬓毛下,膨胀的肌肉撑开了裤子和袖口,一双翠色的眸子,冷冷凝视着自己。

  季然丢掉白色羽绒服,扯了扯高领的黑色毛衣。

  抬手,从虚无中抽出了一柄森然的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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