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宫城以东,

  柴家大门口,

  “嗒嗒嗒嗒.”

  镶着蹄铁的马蹄声中,一人一马在门前空地停了下来。

  看到来人,柴家的门房小厮赶忙快步上前,笑着接过了马儿的缰绳。

  门房小厮身后的管事,也走了几步,朝来人笑着拱手道:“小哥来了,里面请。”

  进了院子,

  来到前院正厅,

  “小哥稍坐,已经派人去内院通传,等会儿便会来人。”

  “不敢,小人站着就是。有劳管事了。”来人躬身道。

  “这这可不行!”门房管事面露难色,朝一旁侍立的女使招了招手:“去,搬个绣墩过来。”

  “是,管事。”

  女使应是后,便去一旁屏风后搬来了一个绣墩,放在了来人身旁。

  “小哥,快坐!”

  “多谢管事!您自去忙便是,不用顾着小人。”

  “好!小哥稍候。”

  柴家门房笑着拱手后,离开了厅堂。

  厅堂中的来人,却是一直站着垂眼看着地面,没有坐下。

  小半炷香后,

  正对厅堂大门的屏风后,传来了脚步声。

  片刻后,一位穿着体面的女使,双手迭在腹前,嘴角含笑的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不为小哥来了,怎么站着了!快坐!”

  “见过云木姑娘。”不为笑着拱手一礼,继续道:“坐,就算了。”

  云木笑着摇头,伸手作请,道:“小哥你是齐小公爷身边的得力人儿,如何能不坐?”

  说着云木又往前走了几步。

  瞧着云木的样子,不为点头笑道:“多谢姐姐好意!我是站习惯了的。”

  听到此话,云木有些无奈的点了下头。

  不为侧头看了看周围后,低声道:“公子让小人过来,说今日徐家五公子手腕上,正系着那条百索。”

  笑意涌上云木的脸庞,道:“好!今日有劳小公爷和不为小哥了。”

  说着,云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

  看着想要说话拒绝的不为,云木又道:“小哥你坐又不坐,要是东西也不收,可就太见外了。”

  不为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木笑道:“这才对么!”

  不为接过荷包,眼中惊讶神色一闪而过,随后道:“小公爷还在等小人复命,就先告辞了!姐姐留步。”

  云木点头:“嗯!小哥慢走。”

  说着,云木和不为一起出了厅堂。

  目送不为朝大门走去的时候,云木便看到一个管事打扮的妇人,神色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秋声苑,

  柴铮铮疑惑的看着云木:“神色匆匆?”

  “是的姑娘。”云木道。

  站在一旁的紫藤道:“难道是咱家哪个铺子出了什么事?”

  柴铮铮眼睛转了几转,起身道:“走,去母亲那儿看看。”

  带着女使出了月门,穿过游廊来到柴夫人院子,

  看着院子门口肃立的柴家管事嬷嬷,柴铮铮停步站在了门口,道:“烦请嬷嬷通传一声。”

  肃立的管事嬷嬷躬身一礼道:“姑娘稍候。”话毕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

  那管事嬷嬷才伸手作请:“姑娘,夫人让您进去。”

  柴铮铮点头后,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云木等三人。

  云木等人会意,站到了门口的嬷嬷身边,意思是不会跟着进去。

  柴铮铮见此,才迈步朝院内走去。

  进了屋子,

  柴铮铮便看到了云木口中‘神色匆匆’的管事妈妈。

  “母亲,今日这是怎么了?”

  柴夫人朝柴铮铮招招手,道:“先过来坐。”

  随后又转头看着管事妈妈道:“此事朝廷公布前,不要外传。”

  “是,夫人。”

  “去吧。”

  看着朝屋外走去的柴家管事妈妈,柴铮铮的神色愈发的好奇。

  柴夫人看着空处眨了眨眼睛,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斟酌的神色。

  柴铮铮没有打扰自家母亲思考,只是静静在一旁等着。

  看着柴夫人郑重的神色,柴铮铮心里也有些打鼓。

  ‘难道是徐五哥哥的事?’

  ‘不会是他的婚事有什么风声吧?’

  ‘会是谁呢?’

  没等柴铮铮胡思乱想到深处,

  “咳。”

  柴夫人轻咳了一声。

  “母亲?”

  柴夫人朝柴铮铮笑了笑,道:“和徐家五郎没关系。”

  柴铮铮眼睛一亮:“哦”

  看着柴夫人的眼神,柴铮铮随即低头,又道:“就是和他有关,也和女儿没关系。”

  柴夫人轻笑一声,撇了下嘴角道:“是咱们家在北辽的商铺,传回些消息。”

  柴铮铮迅速抬起头:“北辽?”

  柴夫人缓缓点头:“方才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父亲,按说此事,宫里应该要比咱们家还要早一两日知道。”

  没等柴铮铮发问,柴夫人继续道:“说是,前些日子,北辽东边卢龙赵家与援手北辽的蒙古诸部,发生了冲突血拼死伤颇多。”

  柴铮铮满是惊讶道:“啊?卢龙赵家和蒙古诸部?”

  柴夫人重重点头。

  柴铮铮一边想,一边轻声道:“卢龙赵家.好像之前来京中的北辽使节中,就有卢龙赵家的子弟吧?”

  “女儿还记得,他们打马球挺厉害的,虽然比不上徐五哥哥”

  看着柴夫人看过来的眼神,柴铮铮赶忙又道:“母亲!说起来,这卢龙赵家在北辽,与咱们朝中的英国公张家、拓西侯曹家还有宁远侯顾家地位相当。”

  说完,柴铮铮有些不理解的摇着头,道:“这,怎么会和蒙古诸部血拼冲突啊?”

  柴夫人道:“铮儿,你说的这些,我也是有些疑惑好奇的。”

  “对了,今日下午元若身边的小厮不为,来家里了?”柴夫人转换话题问道:“那百索人家戴上了么?”

  柴铮铮眼神飘忽的咬着嘴唇,点了下头:“嗯。”

  “挺好的。”

  曲园街,

  勇毅侯府,

  主母院儿,

  “宫里昨晚收到的急报,今天中午便命曹家哥儿和咱家说了一声。”载章在一旁说道。

  徐载靖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的缓缓点头,同样有些疑惑的问道:“这蒙古诸部和卢龙赵家,没听说有什么仇怨,怎么会血拼冲突呢?”

  孙氏扶了扶自己的大肚子,摇头道:“里面定有缘由!朝中还要时间去甄别此事是不是苦肉计,咱们静待消息就好。”

  徐载靖和兄长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你们兄弟俩都在外面吃过了,等会随便吃些,就回自己院儿吧。”孙氏又道。

  用了晚饭,

  徐载靖回了自己院子,

  青草等三个女使,练习两日舞剑,此时颇有些焉了吧唧的模样。

  看到徐载靖回来,三人行礼的时候,声音都比往日低了不少。

  宽衣的时候,徐载靖看了眼一旁的女使,笑道:“青草,今日瞧着你心情倒是不错。”

  青草朝徐载靖皱了下鼻子后,抱着徐载靖的外套,转身,脚步飞快的朝外走去。

  徐载靖看着另一边的云想,道:“今日青草是怎么了?”

  云想和妹妹笑着对视了一眼,道:“公子,今日青草姐姐接到家里的来信了。”

  “哦?信里说什么了?”徐载靖兴致盎然。

  “说是青草姐姐的弟弟,要开始议亲了,对方还是举人家的姑娘呢。”云想笑道。

  徐载靖一愣:“青草弟弟今年才多大?”

  “公子,听青草姐姐说,今年也有十四岁了。”花想说道。

  徐载靖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一晃眼,青草她进府差不多都小十年了。举人家,倒也不错!”

  洗了洗手和脸颊后,徐载靖接过云想递上来的毛巾擦着脸。

  忽的,徐载靖动作一停,道:“那举人家的姑娘,是嫡是庶?”

  云想摇头道:“公子,奴婢也不清楚,信里好像也没说。”

  “唔!”

  徐载靖点了点头。

  转过天来,

  清晨时分,

  因是五月初的几日,

  故徐载靖早起锻炼的时候,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星星。

  此时时辰尚早,

  徐家内外一片安静,只有夏日里不知名的虫子,不时的叫几声。

  “咔嗒”

  “哗啦”

  守门的婆子打开了通往外院木门上的铜锁。

  披着薄披风的徐载靖,同挑着灯笼的青草出了院子,走到了去跑马场的过道上。

  感受着一旁的青草不时看向自己的视线,徐载靖侧过头,边走边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青草抿了抿嘴,又看了眼徐载靖,道:“公子,奴婢想,想.”

  “想打开库房,拿些东西寄回老家?”徐载靖帮青草说道。

  “嗯!”

  青草点头道。

  徐载靖和青草对视了一眼,点头:“好!下午回家,自己去库房里挑。”

  “谢公子。”青草笑道。

  “哼!变脸倒是挺快。”徐载靖一转头,迈着大步朝前走去。

  “公子,等等我!我,我不生你的气了!”

  “嗯?”徐载靖站定,蹙着眉回头看来。

  青草站在徐载靖身后,赶忙找补道:“呃奴婢说错话了,我不该和公子置气的,都是奴婢的错!”

  “这还差不多。”

  说着,徐载靖转过身,继续朝跑马场走去。

  积英巷,

  盛家,

  往日此时坐在书桌后的长柏,今日正站在学堂院子的门口,略微有些着急的朝盛家大门口看着。

  一旁还站着一个在那里走来走去的人,正是背着手顾廷烨的,

  “我说二郎,你来的这么早,说的消息属实么?”长柏出声问道。

  顾廷烨探着脖子瞧着大门,道:“长柏,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怎么会有假?靖哥儿来了!”

  长柏赶忙看去。

  看着下了马的徐载靖,两人赶忙迈步过去。

  “靖哥儿,姐夫他没和你一起来?”长柏道。

  “兄长他晚走了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到了。”徐载靖道。

  徐载靖说话的时候,他身边的青草也下了马车,朝着长柏和顾廷烨福了一礼。

  “哦!靖哥儿,二郎他说.”待长柏说完。

  徐载靖颔首:“此事我也知道了,咱们边走边说。”

  学堂中,

  三人的小厮女使已经去了后面。

  徐载靖先是问了顾廷烨几句,关于宁远侯顾偃开的问题。

  顾廷烨看着徐载靖道:“靖哥儿,虽然我父亲他常在北方,对北辽的情况有所了解,但这两方有什么仇怨隐情,我也没听父亲说起过。”

  “可,就像咱们这等勋贵子弟,便是有仇怨,除非是血海深仇,不然也不会血拼冲突到死伤甚多的程度。”

  徐载靖和长柏对视了一眼,道:“二郎说的有理!”

  学堂中安静了一会儿后,徐载靖有些不确定的又道:“莫非是卢龙赵家,冒犯了蒙古诸部的某些不能触犯的忌讳?这才有了冲突?”

  长柏略加思索便连连点头。

  顾廷烨道:“靖哥儿,你还别说,或许真是这样!”

  徐载靖和顾廷烨虽然是侯府嫡子,但家中长辈并未在京中,能听到的这些消息,还是因为宫中派人来简略说了两句。

  可能去两家传信的曹议何灌两人,也不甚明了其中的情况。

  除非是被皇帝宣召进宫,当面和他们说上一说,才有可能明了。

  过了一会儿,

  齐衡带着不为迈步进了学堂,

  看着三道看过来的视线,齐衡眨眼道:“二叔,两位哥哥,你们也知道了?”

  顾廷烨有些心急的连连点头,出声问道:“元若,你可知那卢龙赵家和蒙古诸部为什么冲突?”

  齐衡摇头:“二叔,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汴京东北方向,

  距汴京近一千五百余里的大海中,

  数艘战船风帆大展,

  一字排开在海中航行着,

  中间一艘挂着风帆的粗壮桅杆上,

  “飒飒.”

  有‘周’字大旗迎风作响。

  大旗之下,还有一面小些的绣着‘呼延’二字的旗帜。

  桅杆下方,有一把固定在船舱顶部的椅子,一位穿着甲胄的水军将领正坐在上面。

  “啾!”

  “砰!”

  最前面的战船瞭望的桅杆之上,凭空腾起了一支烟花在空中炸响。

  听到这动静,坐在椅子上的水军将领站了起来。

  “啾!”

  “砰!”

  又是一声炮响。

  水军将领起身肃声道:“擂鼓!”

  “咚咚咚!”

  椅子一侧的战鼓被擂动。

  战船上的水军悍卒们,便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

  如同短矛一般的锐利无比的弩箭,被放到拉开的八牛弩上,箭杆之上,绑着粗粗的烟火,烟火朝着箭簇方向的有一条长长的引线。

  两个时辰后。

  挂着‘呼延’旗帜的战船上,水军悍卒们正在清理钉进船体的弩箭。

  远处的大周战船上,有被扒光了的敌军尸体,正在被卒子们扔进海里。

  战船附近,还有两艘被点着的,缓缓下沉的北辽战船,钉着粗大弩箭的地方,正是起火的地方。

  让人意外的是,被大周数艘战船围在中间的,还有一艘悬挂着白旗,形制是北辽的战船。

  这投降的北辽战船上,有人甲胄精良,却是一身狼狈,兜鍪不知道去了哪里,抹额之上的头发杂乱的散着。

  这人一旁的部属,也是嘴唇发白多有损伤。身后船舱中还有十几名妇孺走出来。

  看着大周战船之上的水军将领,那甲胄精良的北辽小校,跪在甲板上拱手道:“罪军小校赵威敢,携家眷见过大人。”

  呼延炯父亲,安梅的公爹呼延海,朝着一旁的部属挥了挥手。

  很快,

  便有水军悍卒登船,将这帮人控制住。

  又过了好一会儿,

  卸了甲胄五花大绑的赵威敢,被四个水军悍卒押到了呼延海跟前。

  审问几句后,

  听着赵威敢的回答,呼延海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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