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税政稽查局后院的一间房间里,任博安、杨贵安、刘东阳、陈荣华四人坐在一起,烟雾缭绕,时不时从窗户飘出去。

  不一会有人过来砰砰敲门。

  刘东阳没好气地开门,看到检查科许科长站在门口。

  “怎么了老许?”

  “看到这屋子呼呼地冒烟,还以为里面起火了。”

  “在讨论案情,遇到硬骨头,头痛啊。”刘东阳说着话,递过去一支滦河香烟,“铛”,打开精钢打火机,给许科长点上。

  检查科负责税收正常检查,发现不正常就交给调查科调查,刘东阳跟许科长配合得非常多,老熟人。

  门一开,里面烟雾慢慢散去,许科长看清楚里面的人。

  居然是新挂职的任副局长和调查科杨副科长,许科长马上打着招呼。

  “任局长,杨科,原来是在办专案呢。”

  任博安和杨贵安和气点点头,“对,办专案,头痛呢。”

  许科长连忙点头道:“那你们忙,不打扰了。”

  门被关上,青烟又徐徐地从窗户缝里钻出来,许科长摇了摇头,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转身离开。

  任博安四人吧嗒吧嗒抽着香烟,四张愁眉苦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杨贵安按捺不住问道:“老陈,你到底有招没招?”

  陈荣华直接答道:“没招!”

  杨贵安气得手里的烟头都要戳到人家脸上了,“你不是很了解赵俊海吗?”

  “杨科长,我就是太了解他了,才知道此人不好对付,要么不用招,要么必须一招致命。”

  “一招致命,要不是为了他的口供,我早就一刀捅了他。”

  四人又巴拉巴拉地继续抽烟,屋里的烟雾又厚了一层。

  “不行了。”

  任博安突然叫了一声。

  其余三人在烟雾里看他,如同雾里看花,“任局长,怎么不行了?”

  “时间拖得太久,经费快花完了,以后我们连滦河烟都抽不起,只能抽卢沟桥了。”

  无语!

  刘东阳迟疑地说道:“要不我们就这样结案,修齐广背后是镇远侯府的顾承祖,安良行大部分非法所得,全部转移给他了。

  赵俊海背后是成国公嫡长孙朱应桢,楚悦轩大部分非法所得,转移给了朱应桢。”

  任博安毫不客气地问道:“证据呢?安良行和楚悦轩的账簿显示,名义上钱是给了顾承祖和朱应桢,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有七成的钱去向不明。

  我们可以说是修齐广和赵俊海,以现钱给了顾承祖和朱应模。但我们也暗地里查了这两人,从前一两年的挥霍账单,还有银行的账户流水,根本对不上。

  帐可以作假,钱去了哪里却做不得假。

  刘科长,是镇远侯和成国公!

  证据不确凿,我们冒冒失失交上去,检法厅和都察院复核时,肯定能查出问题来,大笔钱款去向不明,我们要被反坐的!”

  刘东阳双手一摊,“那怎么办?修齐广死了,这会尸身都开始烂了。死人开不了口,也没有任何证据。

  唯一的活口赵俊海,死活不开口,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杨贵安在一旁说道:“我们抓了二十多人,综合这些人的口供,这个结能不能解开,落在了赵俊海身上。

  可他现在就是个死结,怎么办?”

  说完他看着陈荣华,“老陈,你再想想,想想他平时露出什么破绽来?”

  陈荣华一脸的无可奈何,“杨科长,我是抓到赵俊海的一些痛脚,可也只能证明他作奸犯科。他都无所谓了,愿意认罪伏法,我还能怎么办?”

  “他有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为了家小安全,愿意牺牲自己。”

  “要是能找到他被拿捏的把柄就好了。”

  “幕后这人心狠手辣,还喜欢用同一招,所以任局长断定修齐广和赵俊海身后之人,是同一人?”

  任博安点点头,“我们查了这么久的案子,该查到的都查到了。种种迹象表明,修齐广、赵俊海,还有其他六人,幕后黑手是同一人,偏偏他们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不同的勋贵府上。

  我们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杨贵安长叹一口气,“是啊,查下去就是个夹生饭,搞不好还要被反噬;不查,潘府尹和苏镇使一直盯着,天天问进展,怎么交代?”

  陈荣华狠吸两口,手指间的烟头火光大亮,眼看着要烧到手指,狠狠地在陶瓷烟灰缸里一按。

  “任局长、刘科长、杨科长,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用招狠的。”

  “什么狠的。”

  “找人冒充修齐广的妻小。”

  刘东阳大为不解,“冒充?一开口不就露馅了吗?”

  陈荣华狠狠地答道,“不用开口,死人开不了口。”

  任博安和杨贵安对视一眼,眼里都露出惊喜之色。

  对啊!

  刘东阳看到两人的喜色,嗯,你们都想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装死人,什么意思?”

  “老陈,你给刘科长解释解释。”

  “是任局长。刘科长,修齐广死了,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幕后之人恐怕也知道了。依照他小心谨慎的性子,很有可能把藏在暗处的修齐广妻小杀了灭口,以绝后患。”

  刘东阳被陈荣华的话一点拨,听明白了。

  “我们找人修齐广的妻小,装成死尸,然后让赵俊海知道。他一听就明白,是幕后黑手斩草除根,动摇他的心思。”

  陈荣华咬着牙答道,“对,我们光嘴巴说,赵俊海很难相信的。不如让他亲眼看到,只是死尸不好假扮,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活人假扮不了死尸,就那直接用死人!”任博安狠狠地说道。

  陈荣华和刘东阳吓了一跳。

  沉默中,陈荣华突然想到,猛地说道,“不行,有破绽!”

  “什么破绽?”

  陈荣华为难地说道:“修齐广的妻小,有妇人,有小孩,可我们不知道修齐广的妻子有多大,有几个儿女。

  被我们抓到的两个妾室,还有他的亲信心腹,就连贾老六也不知道。可万一赵俊海知道怎么办?我们就弄巧成拙了。”

  任博安点点头,“有这个可能。赵俊海和修齐广关系密切,又同为一人的爪牙,可能会互相知道些机要。

  那就麻烦了,我们没法胡乱找几具妇人和小孩的尸体来假冒。”

  杨贵安叹息了一句,“是啊,尸体好找。京畿这么大,一天要死多少人,肯定有妇人和小孩病死的。但是要骗过赵俊海,就得好好赌一回,赌他知不知道修齐广妻小的情况。”

  四人神情又变得萎靡。

  刚冒出的好主意,还有很大机会成功,居然没法用!

  气馁!

  四人不由自主地摸出烟来。

  哗啦,用火柴;铛,用打火机,各自点上,巴拉巴拉又吸上了。

  看着手指夹着的烟,任博安感叹道:“这烟一上嘴,就摘不下来。听说这烟在滦州工矿,在京师和地方各衙门里,卖得极火。

  杨财神就是杨财神。

  一天一包,一包两角五,多少人抽,少说也有三五十万人吧。算它对半赚,一天就是六七万圆,一年就是两千多万圆。”

  杨贵安点头附和,“没错,抽上这玩意,就脱不了嘴。普通百姓,脚夫车夫,抽五分一包的桑干河;稍微要点体面的,抽一角的卢沟桥。

  衙门里的人,都好面,抽滦河,两角五分。还有那五角钱的红日香烟,那么贵,偏偏最抢手,居然市面上炒到了七角五分一包了。

  我们一个月俸禄津贴才多少?烧得全是钱啊。”

  刘东阳说道:“听说京师卷烟厂准备出一款朝阳门牌香烟,只要一角五分。天津卷烟厂准备出一款牡丹牌香烟,卖两角。

  好家伙,五分、一角、一角五、两角、两角五、五角,天罗地网,根本逃不了啊。”

  陈荣华一脸的敬佩,“所以杨公公被人称为杨财神,名副其实啊!”

  四人抽着烟、喝着茶,闲聊了一会,换了换脑子,然后又扎进赵俊海的案子里,看看有没有新的灵感。

  “咚咚”,又有人在敲门。

  刘东阳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屋里的烟雾呼呼地向外飘,把外面的人看愣了。

  “啊呀,刘科长,你这是神仙下凡啊,烟雾缭绕。”

  说话的是沈万象。

  “沈令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屋里坐着的任博安三人,连忙起身出来相迎。

  沈万象跟四人打完招呼,说道:“刚才我在前院里找你们,有人说,后院哪间屋冒烟,你们就在那。我进后院一看,好家伙,着火了?呼呼地往外冒烟。”

  任博安愁眉苦脸道:“卡壳了,我们四人坐着这里抽烟想解决的法子,把自个都熏入昧了。”

  沈万象凑上来一闻,“可不是嘛,你们身上这味,跟子明送我的湘西鄂西腊肉一个味了。”

  驱散烟雾,请沈万象坐下,叫杂役上茶,任博安说道:“沈令史,又叫你和潘府尹失望了,今日还是没有进展。

  赵俊认准了要舍身保家小.”

  沈万象摆了摆手,“今天我来不是问你们进展,是来通报一件事。”

  “什么事?”

  “昨晚宛平县城捶衣巷一家院子里发生了命案,一名妇人和两个小男孩被杀。案子今早报到顺天府警政厅,中午潘府尹接到警政厅的顺天府警情汇总,特意叫我来通报一声。”

  室内一片寂静,只听到沈万象呼呼地喝茶声。

  任博安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荣华最先反应过来,“修齐广的妻小!”

  杨贵安一拍大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东阳喃喃地说道:“还真被灭口了。”

  任博安看着端着茶杯,低头呼呼喝茶的沈万象,目光闪烁。

  陈荣华兴奋地说道:“任局长,趁热打铁!”

  “好!”

  一个小时后,赵俊海被绑上双手,铐上脚铐,套上黑布头罩,由人架着,出了监牢,塞进一辆马车里。

  左右有人架着自己的胳膊,对面坐着有人,一路上马车摇晃,车里寂静无声,赵俊海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棺材里,被人运出去准备埋了。

  死就死吧,早就料到这一天了。

  马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停下。

  赵俊海被架着下了车,一路架着走,走了一两百米,站定,突然有人把黑布头罩摘下。

  双眼被阳光一刺,赵俊海慌忙用绑着的双手遮住脸,挡住眼睛。

  过了好几分钟,赵俊海的眼睛才恢复过来。

  睁开眼一看,自己站在一座小院里,正屋、厢房、厨房,院墙不高,院里院外站满了人,穿制服是警卫军的,穿便衣的应该是镇抚司。

  干嘛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赵俊海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里不由一抽抽。

  任博安说道:“你大概猜出来吧,这里死人了,死的是一名妇人和两名男孩,户籍纸上写着户主是梁三魁,常年在外经商。

  梁妻缪氏,三十一岁,大儿子梁安国,十一岁,小儿子梁贤良,八岁。安良,安良。我们初步怀疑,她们是安良行大掌柜修齐广的妻小。

  你跟修齐广交情匪浅,所以叫你来认认。”

  赵俊海脸色一白,喉结连续抖动几下,“我只知道修齐广有两名妾室,不知道还有妻小。”

  “真不知道?”

  赵俊海的目光有点飘闪,“真不知道。”

  看到他的神情,任博安心里更有底了,“不知道也去看看,来都来了。”

  一挥手,两位警卫军士兵左右架住赵俊海,往正屋里走。

  任博安、杨贵安、刘东阳、陈荣华和沈万象五人跟着往屋里走。

  一进中间的客厅,浓郁的血腥猛地往鼻子里钻。

  转到左边房间里,看到一名妇人衣衫不整地躺在炕上,看模样有五六分姿色。雪白的胸口上有四五道伤口,睁着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

  鲜血流满了整个炕,黑乎乎的一大团。

  炕前地面上躺着两名男孩,躺着的是被掐死的,趴着的背后血糊糊的一片。

  两名法医,一个在炕上,一个地上,蹲着慢慢检查着尸体。

  士兵架着赵俊海站在门口,让他看到了一切。

  任博安挤了进去,站在屋子角落里感叹道,“修齐广这下算是一家团圆了。赵俊海,你是不是也想一家团圆?”

  赵俊海脸色更白,头飞快地左右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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