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灯管下,炕桌上、炕席上,金光闪闪,洒了一片。

  仔细看去,那堆东西有圆有方,有鼓有扁。形状,有的像半边蚕豆,有的像燕麦片,有的像石头子……

  “这……”赵有财捻起个形似花生米的,惊讶道:“都是金的!”

  “这……这……”王美兰双手从炕桌捧起一小撮,看着这些金子,王美兰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这瓶子一到家,王美兰就有些失望。别人不清楚,但王美兰可知道,她家的金葡萄、金西瓜都不是这个瓶子能装下的。

  可现在……这堆金子上秤称(yāo),三四斤都得有。

  “这金子顶上是啥呀?”忽然,王强的一句话破坏了王美兰的好心情。

  此时王强双手的大拇指、食指一起捏着一片金子,这片金子不小,形状跟半边蚕豆似的,一边中间稍微带点灰白色,王强用指甲抠了抠,发现抠不掉。

  “这是砂金,不纯。”赵军是没文化,但他上辈子腰缠万贯,结交的都是土豪、大款,高低还是见过世面的。

  “砂金?”赵有财一怔,随即说道:“河里捞的那个?”

  “爸,你还知道河里捞出来的呐?”赵军没有别的意思,他纯是惊讶,因为永安这边没有砂金。

  可赵军刚得罪完赵有财,此时赵军这话听在赵有财耳中,就像赵军瞧不起他似的。

  赵有财狠狠瞪了赵军一眼,但当着王美兰的面,他没说什么,只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王美兰、王强姐弟俩,乐呵地把砂金往起收,装在一个布口袋里。

  “姐。”王强一边收金子,一边问王美兰,道:“咱家底子这么厚呐?”

  王美兰闻言,笑道:“这些玩意我还真没见过,哈哈哈……”

  摸着金子,王美兰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而且笑声很是爽朗。

  “哎?”王强捡起了小金豆子,兴奋地问周围三人,道:“咱这河里能不能捞着金子?”

  “咱这儿哪有啊。”赵有财道:“得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那边才有呢。”

  赵有财此话一出,不光赵军,就连王美兰、王强这时候也不捡金子了,三人齐刷刷地直眉瞪眼看着赵有财。

  刚把烟叼在嘴里的赵有财一愣,香烟一下子从嘴里掉在裤裆上。

  赵有财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捡起烟时看向三人,问道:“你们这么瞅我干啥呀?”

  王美兰也不跟他废话,只问道:“咱爹走前儿,说没说这些金子的事儿?”

  “没说!”赵有财晃脑袋,回答地斩钉截铁,但赵军三人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怀疑。

  “真没说!”赵有财拔高了声音,却被王美兰一巴掌抽在手背上。

  “啪”一下,抽得挺疼,而且还把赵有财手里的烟又给打掉了。

  “别吵吵!”王美兰抽完了以后,瞪着赵有财,道:“孩子睡觉呢,不知道啊。”

  赵有财感觉这娘们儿是打击报复,但也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将烟再次捡起。

  可捡起香烟的赵有财,却听赵军说了这么一句话:“哪天找我张大哥问问,问问他能不能处理这个东西,不纯不行啊。”

  “嗯?”听赵军提起张援民,再联系这些砂金,赵有财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赵有财顶着风雪奔张大脑袋家去。

  张大脑袋那人跟神经病似的,但一双巧手在永安无人能敌。他不仅精通木匠活、瓦匠活,还能自制很多东西。简单的,他能制作家里的扫帚、盖帘;复杂的,他甚至能用钢管和木材做枪。

  赵有财那天过去找张大脑袋,是因为家里老洋炮的钩子鬼不受使,想让张大脑袋帮着做一个。

  这个事儿,正常应该赵大柱子去。但那几天赵大柱子扒猪圈,脚踩洋钉子上了。他走路费劲,就派赵有财过去。

  不知城里是咋样,反正在这边农村、林区,老邻旧居之间没有太客气的。

  就像他们说话,说你不说您。还有到谁家也不敲门,拽门、推门就进。

  这不是不懂礼数,他们的礼数不在这上,只是他们没这个概念。

  当天赵有财也是,到张大脑袋家拽门就进。

  张大脑袋家不养狗,屋里人也不知道赵有财来。当赵有财进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砂金”两个字。

  当他走进张家外屋地,往东屋门里看去的时候,就见张大脑袋家竟有客人。

  而那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八道岗子首富——王大巴掌。

  虽然都是乡里乡亲,而且王、张二人同为上一代的四绝,但赵有财从来不知道王大巴掌跟张大脑袋有私交。

  张大脑袋那人不是一般的隔路,就在早些年,十八道岗子不少山民都给王大巴掌家干活,但张大脑袋从来没有。

  可那天,赵有财看到王大巴掌盘腿坐在张家炕上,抽着烟袋锅子,而张大脑袋就垂手站在炕下。

  那一出不像是招待客人,倒像是下属在跟领导做汇报。

  看到赵有财,王大巴掌喊了声“赵二小子”,而那时张大脑袋紧忙回头,就好像干了什么偷偷摸摸的事儿一样。

  那一年赵有财才十四岁,王美兰也才十岁,赵有财还没管王大巴掌叫岳父呢。他当时也挺怵那个大财主,跟张大脑袋说了两句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此时也不知是怎得,赵有财想起那一幕,在联系面前这些砂金,赵有财感觉这其中一定有联系。

  赵有财咔吧、咔吧眼睛,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却见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寻思啥呢?”王美兰问,赵有财呵呵一笑,道:“兰呐,我可跟你说呀,这事儿可不是咱爹走前儿交待我的。”

  赵军、王美兰、王强:“……”

  “又啥事儿啊?”王美兰咬着牙,齿尖挤出字,道:“你赶紧说!”

  “就咱俩结婚,完了回门子嘛。”赵有财道:“咱娘就叨咕,说咱家金镏子啥的,都搁柴火垛里让胡子拉走了。”

  “啊!”王美兰应了一声,等着赵有财下文。

  赵有财继续说道:“完了爹和娘呛呛两句,你就拽着妈,上外屋地做饭去了。”

  说到这里,赵有财抬手一指王强,道:“他P眼子刺挠还出血,完了自己嚼婆婆丁往上糊。”

  王强:“……”

  赵军、王美兰:“……”

  婆婆丁就是蒲公英,东北人不光挖它当蘸酱菜,这玩意还可以清解火热邪毒、消炎杀菌。

  “姐夫,你咋回事儿啊?”王强没好气地问赵有财,说:“该记的,你记不住、想不起来。这破事儿,你记它干啥呀?”

  “我……我意思是说,你们当时都没在跟前儿。”赵有财如此说,却听王美兰道:“废话!我们在跟前儿,我们还问你呀?吭哧瘪肚的,赶紧痛快儿说!”

  赵有财使眼皮夹了王美兰一下,然后说道:“咱爹也没说旁的,就跟我讲这砂金,是在山上让水冲下来的。完了就在那河沟里,你拿个簸笠过去筛(sà)拉,就能筛拉出来。

  他们管这叫淘金,说是以前不老少人都指这挣钱。咱这儿没有,他们都上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那撇子。

  说光头那前儿吧,也不让个人瞎整,但你要偷摸整,该上贡就上贡,那也没事儿。但等解放以后,管的就严了。”

  听赵有财说完这番话,王美兰稍等片刻,见赵有财不再吱声,王美兰便催促道:“接着往下说呀,完了呢?”

  “完了就完了呗。”赵有财道:“咱爹就说这些。”

  “你再想想。”王美兰瞪着赵有财,道:“这话说半拉嗑叽的,能是这么回事儿吗?”

  “那……那……”赵有财皱眉想了再想,最后无奈地道:“那他就说这些呀!我说完了,还说啥呀?”

  王美兰狠狠地白了赵有财一眼,这时就听王强道:“姐,你说这些砂金,能不能是咱爹整回来的?”

  “那肯定的呀!”王美兰轻叹一声,道:“这老爷子,咋攒的这些家业呢。”

  听王美兰这话,赵军心中暗想:“这些玩意,特么上辈子都便宜别人了。”

  赵军一想这事还挺生气,但又想起王美兰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他便对王美兰道:“妈,我记着你跟我说。以前我大姥一上秋就出去卖马,他那前儿能不能就是出去整金子去了?”

  “备不住啊!”王美兰微微点头,道:“等我记事儿那时候,咱这边早都解放了。你大姥他就不咋出去了,我那还是听你大舅说的呢。那老爷子以前一走,都好几个月不着家,不到过年都不回来。”

  王美兰除了王强这个弟弟,她还有个大哥叫王勇。但在王美兰七岁那年,王勇因病走了。

  “哎?”就在这时,赵有财盘着的腿伸开,使脚蹬了赵军大胯一下。

  等赵军转头看向他时,就听赵有财问道:“你记着不得?你张大哥他爸是不是上过大、小兴安岭?”

  “啊!”赵军点头,道:“以前我大哥总念叨嘛,说他爸走南闯北,还上大兴安岭猎过犴达罕呢。”

  “是!”赵军话音落下,就听王强接话道:“他屁股蛋子上别那个刀,把儿就是使犴达罕皮做的。”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岭南的五道沟、老爷岭,都是东北虎往返罗刹国与华夏大兴安岭的必经之路。

  而当年,张大脑袋也曾到过那里。起初大伙都以为他是要饭去的,但此时被赵有财这么一联系,赵军当即向赵有财问道:“爸,你这意思是,我那张大爷……他也淘过金?”

  “你可拉倒吧。”还不等赵有财回答,就见王强一甩手,然后笑道:“他还淘金呢?他家穷的那家伙,淘米都费劲呐。他要能淘金,张援民还能穿掉裆的裤子?”

  听王强这话,赵军和王美兰都挺认同,因为张援民家以前穷是真穷,用小铃铛的话说,他爸、他妈以前还总吃不饱呢。

  “不对!”可赵有财却摇摇头,然后把他当年在张大脑袋家听到的、见到的,都说了出来。

  听赵有财说完,赵军、王美兰、王强三人陷入沉思。

  “那年有没有援民呢?”王美兰问,赵有财皱眉寻思了一下,道:“他今年三十吧……那年,他妈好像怀着他呢。”

  “好像能对上。”王美兰道:“我记着援民跟凤都念叨过,说的援民下生前儿,他爸就没在家。过两年,那人才回来,他妈还以为他爸死外头了呢。”

  “那他爸出去干啥去了?”王强问道:“那时候也不让淘金子了吧?”

  “不让了。”赵有财道:“那时候都是集体组织让大伙淘,淘完了给记工分。”

  “那我张大爷干啥去了呢?”赵军嘀咕道:“他也没淘着,要淘着了的话,家里不能那么穷啊。”

  “是啊!”赵有财道:“说的就是嘛!”

  “那援民是咋说的?”王强问,赵军道:“他也不知道,好像就说是出去挣钱去了吧。完了,也没拿回来钱呐。”

  “唉呀!”王美兰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小片砂金丢进袋子里,然后对赵军三人道:“行啦,他干啥去,跟咱也没关系。咱现在也不是不能挣钱,咱不干那不让干的事儿。”

  说完这话,王美兰把布袋口一拧,道:“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吧,明天强子你们不还得再去一趟呢吗?”

  “嗯呐,姐,我这就回去了。”王强回应完王美兰,起身下炕的时候,对赵军道:“大外甥,明天我七点钟过来呗。”

  “嗯呐,老舅。”赵军道:“咱明天早走,明天活儿不少呢。”

  听赵军这话,王美兰看向赵有财,问道:“你不跟着去呀?非得打你那猎呀?”

  “嗯呐,我必须得打。”赵有财微微撇嘴,道:“我高低给那炮卵子磕下来,完了那啥……要不让顺子、大智跟儿子去吧。”

  见赵有财执意如此,王美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拽那装砂金的布口袋,下炕就奔东屋去了。

  ……

  第二天凌晨五点,赵有财、王美兰双双起床。

  王美兰到外屋地烧灶坑、和面,准备做手擀面。而赵有财,则去屋外烧灶坑、插狗食、猪食。

  当赵有财从窖里上来,提着两喂得罗往灶前走的时候,借着挂起来的提灯,赵有财看到在一处灶台旁边,丢着一个麻袋。

  赵有财放下喂得罗,拽起麻袋将里头往外一掏,顿时变了脸色。

  赵有财拎着麻袋进屋,把手里东西往王美兰面前一送,没好气地道:“瞅你这儿子,多特么败家!这布条子能引火?这给他狂的!”

  见这老小子找自己儿子麻烦,王美兰无奈地一抿嘴,道:“那这玩意,你留着干啥呀?”

  “留着干啥?那开春儿绑个架条,不好吗?”赵有财道:“要不的,塞鞋里也行啊。”

  换季换下来的鞋,要刷洗干净。等晾干后,要在鞋里塞上东西,将鞋撑起来,防止鞋变形。

  “行,行,你放那儿吧。”勤俭节约永远都是美德,赵有财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王美兰拿他也无可奈何。

  可就在这时,随着赵有财将布条往麻袋里塞时,王美兰无意间看到布条上似乎有线条一闪而过。

  “你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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