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的心智足够坚定的告诉他,是假的,她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没有半分爱意。可是他的心神却不断动摇叫嚣,信一次吧,信一次吧……她可能真的是爱他的呢?

  他没有说什么我当然会对你好之类的承诺,他只是垂下眼睑,低声“嗯”了一下,又去收拾了些白沅沅平日爱吃的糖果,装进他随身带着的袖袋里。

  第二日,朝堂之上——

  “皇上,微臣以为三皇子此举危及国本,实乃大罪,还望陛下彻查此事、从严处理!”

  说话的人正是白沅沅的祖父白行健。

  他自从知道白沅沅被刺受伤一事便大为震怒,那三皇子实属蠢货草包,竟敢在春围上行刺当朝太子,还没处理干净自己的尾巴,不过略一排查便被发现。此事天启帝的态度也颇为奇怪,早在前几日皇帝便应该知道真相了,竟先按下不提,直到今日才发作。

  天启帝按了按额角:“太子,这件事你来说吧。”

  越庭舟弓身称是,并将此事娓娓道来。

  “五年前,晋州水患严重,朝廷拨款三百万两用于赈灾基建。可五年后的今天,晋州水患又冲垮已重修加固过的堤坝,各位大人可曾思考过是为何?”

  “那不慕家贪污……?”有人疑惑询问到?

  越庭舟直起身子,风姿绰约,平静道:“慕府贪污,不过搜出十万两,剩余的二百九十万两又清楚了哪里?”

  可白行健在此时却突然询问:“太子殿下所说的慕家贪污与三皇子行刺一事又有何关联?”

  越庭舟哂笑:“三皇子选在春围时刺杀我的原因正是在此。他见我与三月时曾带慕家女参加赏花宴,便以为我与慕家走得极近,甚至为他们调查当年贪污一案,恰巧他们府上又莫名遭了盗,丢失了账本,就笃定这一切都出自于我的手笔。

  于是三皇子为了防止他与工部尚书赵集及晋州州牧私昧赈灾银,并嫁祸给慕家一事暴露,便想着先下手为强,想在春围之时让我永远闭上嘴,来掩盖他们的罪行。”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群臣不由面面相觑,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哪朝那代出现过这样的荒唐事。

  皇子贪污赈灾银,冤枉给别的大臣,最后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行,还想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三皇子脑袋里装的难道都是水不成?

  便是白行健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越庭舟却慢条斯理地拿出几张纸:“三皇子、赵集、晋州州牧三人都已相继伏罪,状书在此,诸位大人请过目。”

  一时间,大家全都僵在原地,竟无人敢动!

  最后还是天启帝开了口:“工部尚书、晋州州牧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熟料其贪赃枉法、栽赃陷害,更因贪赃害慕家破败,实为礼法败类,名教罪人。朕深恶其罪,依律严惩不贷,着十日后宣武门问斩。

  至于三皇子……褫夺封号、封地、食邑、奴婢,降为庶人,逐出京城,命其永世不得入京。”

  肃穆庄严的朝堂静了片刻,群臣才哗啦啦地一齐跪下,高呼:“皇上英明!”

  天启帝轻叹:“若无事,便退朝吧。”

  只见天启帝起身离开的背影似乎都苍老了几分,可以想见亲口宣判儿子的罪责于他而言有多痛苦。

  这让群臣离开的脚步都沉重了几分,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皇帝一怒,他们这些做下臣的,可得夹紧尾巴做人了。

  唯有越庭舟与他们格格不入,似乎连来时的沉郁都被洗去了几分,脚似踩在了锦云之上,处处松巧起来。

  五年前慕家由京城中的名门望族,一朝败落,便是连街边的三岁小儿听到也会呸呸两声,污蔑辱骂之言见于街谈巷语,慕老爷子与祖上苦心经营近百年的心血从此毁于一旦。

  越庭舟行至阳光下,那久违的暖意渐渐盈满了心间。

  他有时也会想,倘若不是慕老爷子要当他的老师,执意站在他的身后,会不会慕家便不会遭此横祸?而慕老爷子也可以安享晚年……

  那日他赶去见慕老爷子最后一面,简陋破败的茅屋,不知从哪个破洞里钻进的冷风,污浊难闻的空气,以及躺在床上的奄奄一息、满面病容的老人。

  他几乎不敢相信曾经一直连官帽都坚持戴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老者,竟然会变成形如枯木,发似蓬草的邋遢样子。

  时隔五年,他终于完成了。

  心头压着的巨石消失了,可是却莫名有丝丝缕缕如锁链般坚固的束缚仍然锢住了他,他僵硬地露出了一个笑,模样惨淡。

  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静静鞠了一躬。

  抱歉,老师,迟了五年的清白如今才得见天日。

  越庭舟直起身时,平静如水的脸上眼角似有一闪而过的光亮。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非常想念一个人,哪怕不说这件事,只是和她拌拌嘴也好。

  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想念。多年的心中执念一朝达成,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可是渐渐的,那空虚又被另一种充盈丰沛的情感所填满。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只想着早些回东宫见她。

  可才出去没两步,便看到哭得极其惨烈的月兰。

  越庭舟当即心下一沉。

  月兰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不好了,您快去救救太子妃吧……”

  她倒是和她主子一个样,用到人的时候才知道装乖,这个时候不用他提醒也知道叫太子妃了。

  “她如怎么?”越庭舟问。

  月兰抽抽嗒嗒地说:“太子妃今天身子才好些,想下地走走,谁知道连房门都还没出便被皇后派来的人请走了——”

  听到这越庭舟心放下了大半,被皇后叫走,总归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月兰继续补充:“皇后不由分说便叫人按住了太子妃,说是要叫什么徐太医给太子妃好好看诊,谁料那劳什子徐太医一把脉就说、就说……”

  说到这她怯懦起来,有些不敢开口了。

  越庭舟目光锐利:“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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