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的建筑里,卫燃四人时不时的弯腰下蹲,躲开那些在刚刚的炮击中被震塌了填塞物的窗子,悄无声息的拉近着和外面那些敌人的距离。

  这些敌人自然不会蹲在大街中央傻乎乎的挨枪子,在被突然袭击之后,他们也已经拼着巨大的伤亡冲进了街道两边的建筑。

  “站的散开一点,拉开距离,但是不要走散。”

  走在最前面的卫燃话音未落,伴随着“轰!”的一声爆炸,前面一个房间的墙壁也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近乎下意识的,他和维奥拉便一人拉着一个向两侧躲开,让出了那个房间的房门。

  “哒哒哒!”

  紧随其后,一支冲锋枪从墙窟窿外伸进来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扫射,险之又险的在克莱蒙和维奥拉的脚边打出了一串烟团。

  不等这俩人站稳,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也被丢了进来,那支冲锋枪也缩了回去。

  “轰!”

  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卫燃和维奥拉不约而同的拉住了准备冲进去的克莱蒙以及虞彦霖,又动作一致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心翼翼的弯腰捡起个杯子,卫燃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虞彦霖手里的冲锋枪,随后又看了眼对面的维奥拉。

  等后者和虞彦霖一起点点头,卫燃借着衣服的掩护收起了转轮手枪,一手拿着杯子,一手用手势开始321倒数。

  当三个手指头全都握起来成拳,卫燃手里的杯子也丢进房间,同时用西班牙语大喊了一声“卧倒”!

  这猝不及防之下,那些正在同伴的帮助下一次穿过墙窟窿的士兵们都没来得及看清飞过来的是什么,便纷纷抱头准备趴下来。

  “哒哒哒!”

  维奥拉和虞彦霖各自手中的冲锋枪相继开火,轻而易举的便消灭了刚刚钻进房间的那四个敌人。

  不等他们手中冲锋枪弹出的最后一个弹壳落地,卫燃也已经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侧身躲在了墙窟窿的一侧。

  几乎前后脚,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被外面的敌人丢了进来。

  早就防备着这一招的卫燃毫不犹豫的接住那颗手榴弹丢了回去,随后立刻让出了位置。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本来需要人弯着腰才能钻进来的墙窟窿变的更加宽敞了一些,外面传进来的惨叫声也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

  探头以最快的速度看了一眼立刻把头缩回来,卫燃左右看了看,探手从一具敌人尸体的腰间扯过来两颗防御手榴弹扯掉拉环稍等了一两秒钟,随手一抛将其丢到了墙窟窿外的巷子口。

  “轰!”

  两声几乎重叠的爆炸声过后,卫燃立刻猫着腰冲了出去,与此同,维奥拉也端着冲锋枪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相比这个女民兵,克莱蒙和虞彦霖可就业余多了,他们明显没接受过相关的训练,甚至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在维奥拉的配合之下解决了躲在这个巷子里剩下的三两个敌人,卫燃弯腰搜捡了几颗手榴弹和一只西班牙盒子炮,随后带着身后三人钻进了另一栋建筑。

  “艹!”

  这刚一进门,卫燃便看到了从另一个房间的房门口迎面跑出来的敌人。几乎下意识的,他便举着捡来的盒子炮扣动了扳机!

  “砰!砰!”

  连续两枪打死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个敌人,不等他们两个摔倒在地,身后的维奥拉和虞彦霖便各自端着冲锋枪开始了扫射。

  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无疑把卫燃等人吓了一跳,但对手略显迟钝的反应却也让他得以印证了历史记载的准确性。

  这些国民军确实不擅长巷战,而且他们大多数人使用的那些装着刺刀的各式毛瑟步枪也根本就不适合进行巷战。

  趁着三人开枪压制,克莱蒙摸出一颗刚刚捡来的手榴弹拉开保险丢了进去,伴随着一声爆炸,这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冲击波唤醒的灰尘以及幸存敌人的惨叫。

  “走”

  无形之间已经占据指挥者位置的卫燃发出了命令,带着三人继续在建筑内部穿行着。

  时不时的,他们还会朝着窗子外的敌人扣动扳机,更会遇到拿着步枪、手枪、霰弹枪、甚至弹弓和石块的男女老幼。

  在这齐心协力的反抗之下,冲进这片区域的敌人几乎全都被拖到了巷战的泥潭里不可自拔。

  同样在战场里穿行的卫燃等人,也跟着维奥拉在连续找到了三个她亲手设置的战地邮箱之后,终于来到了她的丈夫的阵地。

  “那里也是第四个邮箱的位置”

  维奥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每天趁着收取信件,我也能和他见上一面。”

  “他叫什么?”克莱蒙问道。

  “布鲁诺”维奥拉说道,“他是个连长,就负责前面十字路口的街垒。”

  说到这里,她已经抬手指向了正前方,“你们看到路灯杆上绑着的邮箱.”

  话只说到一半,维奥拉突起停住了脚步,随后发了疯一样跑向了卫燃三人刚刚注意到的路灯杆。

  这根路灯杆上,悬挂着一面代表国际旅的三色旗,齐腰高的位置,还绑着一个木头弹药箱——就像当初虞彦霖制作的简易邮箱一样。

  但此时,在这路灯杆旁边,便躺着一个人,他穿着灰色的呢子风衣,头上戴着一顶苏式SSH36钢盔。

  那顶钢盔的一面画着白色的镰锤,一面涂抹着三色的油漆,还有一面,画着红色的三角星。

  看着那个慌里慌张的丢掉手里的冲锋枪,将那具残破的尸体抱在怀里的维奥拉,卫燃三人对视一眼,最终停下了脚步没有凑上去。

  但很快,维奥拉便擦拭着止不住的眼泪,伸手摘下了她的丈夫布鲁诺头上的钢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无视了下意识朝她举起相机的卫燃和克莱蒙,低头轻轻亲吻了布罗诺染血的嘴唇。

  将他的尸体小心的重新放平,维奥拉重新拿起了那支冲锋枪。

  见她看过来,卫燃叹了口气,放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我们过去吧”。

  克莱蒙和虞彦霖点点头,跟着卫燃走了过去。

  “维克多,克莱蒙,路易斯。”

  维奥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用铁丝绑在路灯杆上的简易邮箱,将里面的那些信件拿出来快速整理好之后递了过来,“这是最后一个信箱里的信了,麻烦你们把这些带回邮局吧。还有,把我的背包还给我吧。”

  “你要.”

  “属于邮差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一半了,现在我要留下来战斗。”

  维奥拉正了正头上略大的钢盔,“把这些等待寄出的信件送到邮局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可以吗?”

  “我们.”

  “我们会完成属于邮差的工作的”克莱蒙接过那一沓信件的同时,认真的做出了承诺。

  “我也会完成属于邮差的工作的”维奥拉说着,接过了卫燃递来的马毛长包。

  “虽然话是这么说”

  卫燃说着,已经抱起了布鲁诺的尸体,一边往路边的废弃建筑里走一边说道,“但是这里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现在恐怕还没有办法离开,而且”

  卫燃看了眼克莱蒙,“至少请我们的朋友和同志维奥拉喝一杯咖啡再分享一顿意面吧,我是说方便的时候。”

  “当然”

  克莱蒙赞同的点了点头,同时也将那一沓来自这片战场,需要他帮忙带去邮局的信件放进了他的包里。

  “谢谢你们”

  维奥拉最后看了一眼被卫燃抱着的那具尸体,拿着冲锋枪,逆着他的丈夫在街道上留下的那一串血迹走向了不远处的街垒。

  将布鲁诺的尸体送进一个看着还算坚固牢靠的房间并且盖上一条毯子,卫燃四人也就近加入了这条街道的战斗。

  这里无疑已经是最前线,也是整片战场压力最大的地方。

  在这片全都是建筑的战场上,国际旅的士兵、共和军的士兵、国民军的士兵以及这片社区的居民,他们以每一处对峙的街垒为中心,在周围几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展开了争夺。

  卫燃三人却默契的只是固守在紧挨着街垒的这座建筑里,依托着墙壁上的射击孔消灭着任何试图越过这里的敌人。

  “轰!”

  临近下午的时候,密集的炮击又一次笼罩了这里。

  不过这一次,在炮击的掩护之下,那些还活着的敌人也在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和伤员之后开始了仓皇的撤退。

  “终于结束了”

  克莱蒙在炮击结束的同时,靠着壁炉残骸疲惫的坐了下来,这大半天的时间里他们虽然没挪过地方,但战斗却也几乎没有停止过。

  “你的背包没事吧?”

  卫燃说着,已经随后捡来一些被压烂的桌椅板凳堆在了残存的壁炉边。

  “我差点儿忘了这件事!我们还有意面!”

  克莱蒙立刻坐直了腰,将他身后的背包解下来以最快的速度打开。

  “路易斯,你去邀请维奥拉怎么样?”克莱蒙一边将之前装进去的那些东西取出来一边问道。

  “我这就去”

  原本正在给冲锋枪的空弹匣压子弹的虞彦霖立刻站起来走向了远处。

  与此同时,卫燃也在一阵翻找之后,找出了一口勉强还完整的铝锅,随后又跑到远处一个被炸开的自来水管道接了大半锅水。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维奥拉也已经被邀请过来,甚至壁炉残骸里的火都被点起来了。

  “请入座吧”

  克莱蒙一本正经的说道,同时也接过了卫燃端回来的水。

  这个遭遇过炮击的房间里自然没什么像样的桌椅板凳,三人索性在壁炉边席地而坐,克莱蒙则手脚麻利的煮了一壶咖啡先给每人端了一小杯,随后撕开他妈妈寄来的圆纸筒,先从里面倒出来一小玻璃瓶的橄榄油,随后又倒出来一把意面。

  “今天我杀死了11个法吸丝”克莱蒙一边忙活一边说道,“你们呢?”

  “我没数”虞彦霖老老实实的答道,随后又一次像是喝汤药似的将那一小杯咖啡一饮而尽。

  “我也没数过”

  维奥拉端着小巧的咖啡杯说道,她的眼睛仍旧在看着街对面的那个房间,她的丈夫布鲁诺就在那个房间里。

  “你后悔吗?”卫燃开口问道。

  “后悔?我?”

  维奥拉被拉回了注意力,将杯子里并不多的咖啡一饮而尽之后说道,“我和布鲁诺在决定来这里的时候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是.只是”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让人毫无准备”卫燃叹息道。

  “是啊.”维奥拉叹了口气,“我会继续战斗下去的”。

  “让我们再吹一首小夜曲吧”

  守在壁炉边的克莱蒙说道,同时也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他的口琴。

  “好啊.”

  卫燃应了一声,将杯子里的咖啡灌进嘴里,随后取出了口琴,和克莱蒙默契的吹奏起了海顿的小夜曲。

  在无声的叹息中,靠着一根柱子的维奥拉从怀里掏出一封染血的信撕开,从里面抽出了淡黄色的信封,看着她的丈夫布鲁诺留给她的信——他们约定好了在对方阵亡之后再打开这封信的。

  在这书信的口琴曲里,虞彦霖也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那个巴掌大的记事本,又从上衣兜里拿出一支钢笔,在记事本上刷刷刷的不知写着什么。

  在这片战场里难得的午后,克莱蒙慷慨的给每人都提供了一份意面,并且加入了他的妈妈制作的红酱和足够多的橄榄油。

  “尝尝吧!这是最正宗的意大利面。”

  克莱蒙说着,已经端起了属于他的那一份,靠在墙角处,用叉子卷起一坨送进了嘴里,并且夸张的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你刚刚在写什么?”卫燃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坐在虞彦霖的边上用法语问道,“尝尝吧,味道非常不错。”

  “日记”

  虞彦霖将那个巴掌大的记事本收进怀里,端起属于他的那一份,接着又从他的挎包里抽出一双筷子在腋下擦了擦,夹起一坨意面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想把在西班牙的经历记下来,尤其遇到的每一个人。

  如果以后我有机会活着回到华夏,我肯定要给春.给家里人讲讲我在这里的经历,让我那些兄弟子侄们也加入反法吸丝的战斗。”

  “包括我的丈夫吗?”刚刚一直心不在焉的维奥拉突兀的问道。

  “当然包括”虞彦霖想都不想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我和布鲁诺来这里就是有意义的,他的牺牲也是有意义的。”

  维奥拉说着长吁了一口气,拿起餐叉搅起一坨意面送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吃着,却怎么也止不住一滴滴划过脸颊砸在盘子里的眼泪,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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