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萧伯温,竟对父亲了如指掌到如此地步?”

  长沙军某营帐,一位病殃殃的年轻公子,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黄忠。

  黄忠微微点头,捋髯感叹道:

  “为父本也是不敢相信,然这是那赵云亲口所言,由不得为父不信也。”

  黄叙倒吸一口凉气,啧啧道:

  “不想我荆州竟然还藏着如此奇人?”

  “看来那些关于此人的传闻,都应该并非空穴来风了,那刘豫州竟能得如此神人辅佐,真乃气运加身也!”

  黄叙情绪略显激动,说罢便是大喘起来。

  黄忠见状,一边给儿子抚背舒气,一边又将今日遭刘度等攻诘,为韩玄猜疑之事向儿子道了出来。

  黄叙止住了喘息,脸色变的不忿起来。

  “父亲十余年来忠于职守,当年孙权以太守之位相诱,父亲都未曾倒戈,那韩玄怎能因刘度挑拨几句,就对父亲生疑?”

  听着儿子的鸣不平,黄忠只是一叹:

  “咱们这位韩太守倒也是位能吏,将我长沙郡治理还算过得去,只是生性多疑却是人尽皆知,这也是没办法之事。”

  黄叙沉默不语,眉宇间渐生忧虑。

  “话虽如此,然韩玄在众人面前,不去维护父亲,却放任刘度金旋等煽风点火,这就做的过份了。”

  “上下失信,必生嫌隙,儿只担心我们在长沙的日子,不会好过呀。”

  黄忠心头一凛,一时也沉默下来。

  儿子一席话,显然是戳中了他的痛处。

  黄叙瞥了一眼帐帘方向,压低声音道:

  “父亲既说那刘豫州对父亲极为欣赏敬重,既是如此,父亲何不干脆率我长沙兵,倒戈归顺了那刘豫州呢?”

  此言一出。

  黄忠大吃一惊,目光急是瞪向了儿子。

  “父亲先别急,听儿把话说完。”

  黄叙却打断了黄忠的惊异,接着说道:

  “儿知父亲向来是忠于职守,然父亲乃刘景升任命的长沙镇将,并非是他韩玄的家将,与其不存在主臣关系。”

  “至于那刘琮,其违背刘景升抗曹之志,举荆州降曹,不忠不孝,根本不配为荆州之牧!”

  “何况,荆州上下人人皆知,刘琮乃是蔡瑁蒯越二人扶持的傀儡,其言行号令皆是出自于蔡蒯二人授意。”

  “忠于刘琮,便是忠于蔡蒯二人!”

  “父亲堂堂长沙之虎,难道要为蔡瑁和蒯越二人死节尽忠不成?”

  黄忠激动的情绪,为儿子这番话压了下来,捋髯再度陷入沉思。

  黄叙见有戏,接着道:

  “而那刘豫州仁义名满天下,一生抗曹,更以襄阳一隅之兵,竟能连破曹操孙权,威震于天下,实乃世之明主!”

  “如今他挥师南下,讨伐刘琮,儿以为刘琮蔡蒯主臣绝非是其对手,江陵早晚失守,荆州必为刘豫州所得。”

  “既是刘琮不配父亲为之效忠,荆州早晚为刘豫州所得,父亲何不借此机会,就在这巴丘倒戈归顺刘豫州呢?”

  听到这里,黄忠已是站了起来,踱步于帐中。

  黄叙还待再劝,黄忠猛的抬起手来,示意他不要再说。

  黄忠便背负着双手,来来回回踱步,迟迟不做表态。

  就在犹豫不决时,帐外忽有亲卫来报,言是营外有一人,自称名为华佗,想要拜会黄忠。

  “华佗?”

  黄忠父蓦然变色,不约而同的猛起头对视。

  那不正是黄忠梦寐以求想见,想请其为自己儿子治病的那位神医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华佗竟然自己上门拜访?

  “快,快请华神医前来!”

  黄忠霎时间欣喜若狂,激动到声音都已发抖。

  须臾,一位须发半白,道风仙骨的男子,飘然踏入军帐。

  “在下华佗,见过黄将军。”

  “足下可就是那位神医华元化不成?”

  不等华佗见礼,黄忠便忙上前扶住,激动的问道。

  华佗微微一笑,点头默认。

  黄忠大喜,来不及问明华佗来意,当即深深一揖:

  “吾儿黄叙久病难愈,身体每况愈下,忠恳请华神医出手相救吾儿,忠在此拜请!”

  华佗忙将黄忠扶起,却淡淡道:

  “黄将军言重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黄将军何必行此大礼。”

  当下华佗也来不及讨口茶喝,便在这大帐之中,为黄叙诊视起来。

  黄忠则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希望,既是期盼又是忐忑的等着结果。

  良久后,华佗长吐了一口气。

  黄忠心立时提到嗓子眼,急问黄叙病情如何?

  华佗却面露憾色,拱手道:

  “若早个两三年,黄公子这病,佗还有办法治好。”

  “但以黄公子现下的状况,佗竭尽所能,最多只能令黄公子多延续三到五年阳寿罢了。”

  听得此言,黄忠父子非但没有失望,脸上却同时浮现惊喜。

  荆南亦有名医,名为张仲景。

  黄忠在率军北上前,可是也请张仲景为儿子治过病,得到的回答却是其虽精于医理,但治疑难杂症却非其所长,黄叙最多只能活半年时间。

  可现在,华佗却能令黄叙再多活三到五年!

  赚大了啊!

  黄忠父子焉能不为之惊喜。

  “叙原本性命已在旦昔,如今得华神医救治,能再活三五年已实属万幸,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叙一拜!”

  黄叙满面感激,向着华佗便深深拜下。

  华佗此时方才明白,他父子为何竟会欣喜万分,忙将黄叙扶起,一时感慨万千。

  黄忠这时才回过神来,忙是上茶上酒,盛情款待华佗。

  亲手斟上一碗汤茶后,黄忠才好奇问起,华佗为何会深夜登门拜访。

  “老朽是受刘豫州所托,专程前来为令公子治病,故而才会深夜拜访。”

  “此乃刘豫州亲笔书信,请黄将军过目。”

  华佗道明来意,将怀中一封书信拿了出来。

  黄忠父子神色大惊。

  二人急是接过那书信拆开,父子二人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那书信,自然是刘备的招揽书信。

  黄叙脸上渐渐涌起惊喜。

  黄忠则是惊疑的看向华佗,一脸困惑道:

  “敢问华神医,那刘豫州是如何知晓,吾儿身患重病?”

  问及此时,华佗面露几分敬意。

  “刘豫州自然不知,这是他那右军师萧伯温所说。”

  黄忠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困惑化为了震撼。

  那个萧伯温,知道自己有百步穿杨之能就罢了,竟连他儿子黄叙重病需治也知晓?

  这还能叫神机妙算吗?

  简直就是开了天眼好吧!

  “那刘豫州既知叙身有重病,竟会令华神医你亲自登门前来,为我治病?”

  黄叙却看到了另一层惊奇之处。

  依理,他就是黄忠的软肋,刘备握有华佗,就是握有了父亲黄忠的软肋。

  按正常操作,刘备应该先写一封招降书,以华佗为饵诱使黄忠先行归降。

  可这刘备却不按常理出牌,竟直接把华佗派过来,先给他治病,再提招降之事。

  刘备就不怕,病治了,黄忠却拒绝招降吗?

  黄忠也猛的被提醒,费解的目光,急是看向了华佗。

  “刘豫州说了,他是真心敬重黄将军为人,欣赏黄将军的武艺将才,诚邀黄将军与他并肩而战,成就匡扶汉室伟业!”

  “刘豫州还说,他既是有心招揽黄将军,自然要以诚相待,故而才请佗先行来为令公子诊视病情。”

  华佗道出了原由。

  黄忠恍然明悟,苍老脸上掠起深深敬意,慨叹道:

  “不想刘豫州竟有这等气量胸襟,实乃真明主也!”

  黄叙则挣扎着起身,激动的叫道:

  “父亲,都到了这个时候,父亲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唯有刘豫州这样的贤明仁厚之主,才值得父亲为其肝脑涂地呀!”

  黄忠心头一震,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随之烟销云散。

  此刻,这位长沙之虎的脸上,唯余决然。

  …

  凌晨时分,巴丘塞。

  五千余长沙兵,趁夜离了荆南联军大营,借着夜色掩护直抵巴丘塞。

  塞门已然大开。

  刘备立于门前,已等候多时。

  不多时,数骑人马飞驰而来,火光映照下,黄忠的身影印入眼帘。

  “军师真乃神人也!”

  刘备笑看萧和一眼,口中是啧啧慨叹。

  萧和脸上却同样是折服之意,一脸敬重道:

  “主公敢以华元化先去为黄叙治病,这份待人以诚的胸襟气量,和是望尘莫及也!”

  二人感慨间,黄忠已滚鞍下马。

  “末将黄忠,叩见主公!”

  这位长沙之虎,一步上前,半跪参见。

  刘备忙是将黄忠双手扶住,如获至宝一般大笑道:

  “吾有云长翼德和子龙,今又得汉升老将军这员万人敌的猛士,上天当真是待我刘备不薄!”

  “吾得汉升,荆州可定,天下可定也!”

  黄忠听得刘备将他与关羽张飞相提并论,心中不禁受宠若惊,便更觉自己是做了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又表一番感激与决心后,黄忠目光落在了萧和身上,问道:

  “这位可就是赵子龙和华元化所说,主公麾下那位神机妙算的萧军师?”

  萧和点头默认,微笑眼神致意。

  黄忠上下打量萧和一眼,尔后郑重其是的躬身一揖: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方知我荆州竟有萧军师这等世之奇士,请受老朽一拜!”

  萧和忙将黄忠扶起,一时倒不知怎么招架。

  于是只得笑看向刘备,说道:

  “汉升老将军已来归,荆南联军此刻必已军心大乱,这正是我们一鼓作气破之的大好时机。”

  “主公,下令吧!”

  刘备战意狂燃,当下翻身上马。

  一声令下,巴丘塞中两万步军,会同黄忠五千长沙兵,向着荆南联军大营便袭卷而上。

  此时,韩玄已得知黄忠率部趁夜离营,投奔了刘备的消息,自然是惊怒万分。

  余下的长沙军,皆为这消息所震惊,士卒无不军心大乱。

  消息传往零陵,武陵,以及桂阳军大营,三郡士卒亦是军心大震。

  就在联军上下,一片震动之时,闭门不战的两万刘军,已如潮水般杀奔而至。

  联军本就战力羸弱,在失去了五千长沙精锐,军心大乱的情况下,焉能抵挡得住刘军悍勇冲击。

  片刻间,各道营墙尽数被冲破,刘军如摧枯拉朽一般辗杀而入。

  荆南四郡之兵,军心士气土崩瓦解,望风而溃。

  “我早说过,黄忠那老匹夫与赵云交手时,必已趁机谈好了投靠大耳贼的条件,韩玄那蠢材偏是不信!”

  零陵军大营内,刘度眼见营墙被攻破,一面骂骂咧咧抱怨,一面拨马转身慌逃。

  就在他刚逃不出数步,身后却响起一声闷雷般的暴喝声:

  “刘度狗贼,哪里走!”

  刘度身形一哆嗦,颤巍巍回头看去,惊见黄忠正策马提刀,直冲自己追击而来。

  刘度大惊失色,慌忙疯狂抽打马鞭,妄图甩脱黄忠。

  黄忠眼见其已逃远,当即挂住战刀,弯弓搭箭。

  一道寒光,破空而去。

  “噗!”

  刘度后背正中一箭,惨叫着坠下马来,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时,黄忠已策马追上,巍然身躯横亘在了他眼前。

  “今日你煽风点火,诬我想要投奔刘豫州,吾便如你所愿!”

  “刘度,你可满意?”

  黄忠刀指着刘度,冷冷喝问道。

  刘度满面恐惧,顾不得箭伤剧痛,讪讪央求道:

  “黄老将军,下官当时只是一时口无遮拦,本无意冒犯黄老将军,还请黄老将——”

  哀求解释的话还未说完,黄忠刀锋已奋然斩下。

  “咔嚓!”

  刘度人头落地。

  零陵军士卒,眼见太守被斩,无不为黄忠神威所慑,尽皆伏地请降。

  黄忠抬头四望,初晨之光映照下,整座荆南军大营,已是血雾笼罩。

  天光大亮时,杀声渐渐在沉寂,战事方是告终。

  一道道战报,送回了巴丘塞。

  “启禀主公,黄将军亲斩零陵太守刘度,三千零陵军已尽数归降。”

  “禀主公,傅将军阵斩武陵太守金旋,斩敌两千。”

  “禀主公,长沙太守韩玄为其部将所杀,其余部众多已请降。”

  “赵将军攻破桂阳军大营,桂阳太守赵范自缚请降…”

  听着一道道捷报,刘备脸上是欣慰的笑容。

  一旁,萧和则是淡淡一笑:

  “此战之后,荆南军近乎全军覆没,各郡应该可传檄而定也。”

  “接下来的关键,就看云长将军对战蔡瑁这一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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