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召重校长到省政府见到罗副省长后，两人先是在省政府食堂草草吃了一顿便饭，期间罗副省长拨出一通电话，随后就与周召重走到省政府大院东南侧的一条巷子里，在一家叫名典咖啡的咖啡馆与萧良见面——他们现在还在咖啡馆，但到底在谈什么，就算有人看见，却也不便凑上前去瞎打听……”
韩文松虽然还是秣陵市委书记，仅仅兼着省委常委，但省政府大院里想在韩文松这边提前铺路的大有人在。
希尔顿大酒店宴会厅，午宴还在进行中，就有人第一时间将罗智林、周召重以及萧良的行踪，经市委秘书长董斌传入韩文松的耳中。
韩文松手里端着酒杯，脸色禁不住一凝：
今天不仅是市委市政府为晶辰微电子第一款DSP芯片发布召开新闻发布会，同时也是第二届秣陵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论坛。
这一次的发展论坛秣陵市准备得更加充分。
除了邀请更多国内外集成电路领域的著名专家学者外，还邀请国家信息产业部等部委重要官员出席。
当然，第一届论坛的嘉宾们也都在受邀之列。
罗智林以及萧良、许建强、沈君鹏等人谢绝出席新闻发布会以及论坛活动，说实话也很正常。
不是自己举办的活动，没谁会每次都愿意热情洋溢的站出来帮忙捧场；秣陵市委市政府只要找到相应级别或者更高规格的嘉宾顶替，也无需为此感到难堪。
而周召重上午出席活动，赶中午用餐之前就找借口离开，说起来也无需大惊小怪。
秣陵理工与秣陵大学一样，都是隶属于教育部的副部级院校，还是同出一脉的百年名校，总不能指望周召重这样的人物，为一个跟自身关系不大的活动，从头到尾站台吧？
却是周召重匆匆离开活动现场，转头去找罗智林，还跟罗智林在省政府食堂随便凑合了一顿，才令韩文松心生不悦，难道省政府食堂的饭菜，要比希尔顿大酒店可口得多？
这叫韩文松顿觉眼前满席的佳肴，都变得不香了。
当然，叫韩文松如鲠在喉的，还是周召重急冲冲赶到省政府拉罗智林去见萧良，到底在省政府附近那条小巷子的咖啡馆里谈了什么？
“周校长到任还不满一个月，虽然之前跟罗智林副省长是老朋友，但应该还没有跟萧良见过面，”
常务副市长杨永义是老油条，他跟韩文松一起出席活动，就跟韩文松保持一致；跟市长张运岳一起出席活动，就跟张运岳保持一致。
今天的活动，韩文松与张运岳都在，他就随风摇摆。
他这会儿见韩文松眉头紧皱，不动声色的说道，
“蜗巢科技不是宣称近期会在东洲大学学报公布新的重大研究成果吗，我上午就坐周校长身边，听他跟杨校长聊起这事，看样子比较重视——不知道他这会儿赶过去见萧良，是不是聊这事？”
“这有什么好聊的，难不成专程跑过去，求着萧良将蜗巢科技的研究成果发表到秣陵理工的学报上？至于吗？”
姚洋年前好不容易小小往前挪了一步，目前担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感觉非常的良好。
不过，他出席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以及论坛活动，罗智林作为分管科技工作的副省长却缺席了，令他多少有些难堪。
搞不好还叫人误以为罗智林是跟他有矛盾，才刻意缺席的呢；这不是叫外人以为罗智林瞧不起他嘛？
这令他对周召重没有留下来陪他们一起用餐，而是跑去找罗智林、萧良，也很是不满。
“杨校长，你觉得蜗巢科技这次是搞出什么重大成果来了，竟然令周校长那么重视？”
秣陵市委副书记、市长张运岳拿手指在酒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看向秣陵大学校长杨本昌很是随意的问道。
他似乎真就将这个当成午宴将近尾声时拿来打岔的一个随兴话题。
张运岳的话却令韩文松胸臆间更像是塞了一团茅草：
张运岳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蜗巢科技这次拿出来的研究成果极可能非常轰动，也许真有可能像萧良之前放出来的话一样，能将晶辰微电子的这次突破衬托得黯然无光。
韩文松当然不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
蜗巢科技之前在锂离子负极上取得重大突破，一举奠定星源时代在全球锂电产业的龙头地位，但也不见得比晶辰微电子这次在DSP芯片开发上的突破来得重大——两者的体量差距太大。
当然，张运岳这种故意挑事的话，韩文松也只是心里不满，毕竟人家是市委副书记、市长，说话阴阳怪气，不是他的本分吗？
“可能是从人造石墨领域延伸出来的一些研究成果吧，但具体是什么，还得等文章正式刊印出来才能知道。”
杨本昌略作迟疑，回答张运岳的话。
东洲大学学报两月一期，下一期十天之后就会正式发行，蜗巢科技即将发表的文章早就通过编辑校对了，很可能现在都已经下印厂了。
杨本昌作为秣大校长，真要抹下面子去打听，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不过，这段时间秣陵各高校间都在盛传蜗巢科技将有重大研究成果公布，杨本昌他也是在半个月前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遇到萧良随口问了一句新的研究成果能不能发表在秣大学报上，但在被萧良婉拒之后，他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
杨本昌早年是秣大化工学院的领军人物，甚至严格说来，他都能算是萧良的师爷。
萧良就读秣大化工学院时的年级主任吴桂军，早年就是他带出来的研究生；甚至萧良在秣大就读期间，还上过他带的专业课。
头疼的是萧良九七年创业小有成就后重新回到秣陵大学，但萧良那次不仅直接到时任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副教授王驰鹜名下读博，同时还跟材料科学与工程系进行密切合作，大规模搞电极材料与锂电装备的联合研究。
其时杨本昌领导的化工学院，在相关领域也有很深的研究——而创办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杨正闵又是他的老对头。
杨本昌当时就授意吴桂军、孙秀云、钱成等人，希望萧良念及师生传承，能将相关的研究项目放到化工学院来，却遭到萧良的无视。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叫杨本昌如鲠在喉。
不过，蜗巢科技与秣陵大学各院系开展的联合研究非常多，每年通过省教育厅流向秣陵大学的专项捐赠，也高达两三千万，可以说是秣陵大学的财神爷，杨本昌担任秣陵大学校长大半年来，也无法懈怠与蜗巢科技的合作。
只不过，从他个人感情来说，对萧良还真亲热不起来。
因此，保持良好合作、保持面子上的和气，但互不干扰，是杨本昌选择的边界。
就像现在他心里虽然也觉得周召重专程去找萧良谈新成果的发表有些太过夸张了，但脸上也不会随意流露出轻蔑或嘲讽的轻佻态度来。
杨本昌保持相当的克制，但有人却没有太多的顾忌。
比如很早就看萧良不顺眼，又以敢说话著称的秣大电子工程学院副院长贺新勇。
他当即就皱起眉头，甚至对周召重也提出尖锐批评，不满的说道：
“学报有重要文章发表，得到业界频繁的引用，在一定程度上是会提升学报乃至学校的学术影响力与地位，但周召重上任后，不好好想着提升秣陵理工自身真正的学术水平，不想着激励秣陵理工自己的老师，多发表高水平的研究文章，却满脑子想着用这种手段，我看水平并没有传闻中来得那么高！”
贺新勇是学界大佬，隔壁桌有秣陵理工的微电子学者在，听到他指责周召重的话，也只当没有听见。
餐桌上一干人等认定周召重此时去找萧良，就是为了游说萧良将蜗巢科技最新的研究成果发表秣陵理工学报上，也并非无端猜测。
学报被引用的频次，历来被视为衡量高校学术影响力的核心指标，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这几年东洲工学院在国内院校排名的飞快提升。
“也不是周召重校长想，这事就能成的，”
杨本昌慢条斯理的说道，
“蜗巢科技新的研究成果早就放出风声说要发表在东洲大学的学报上，我半个月遇到萧良提了一嘴，萧良还说东洲大学学报的编辑部早就做好校对，现在突然因为周召重校长拉上罗省长找上门说情，就要将文章撤下来发表到秣陵理工学报上，东洲大学的佟毓正会愿意？”
“周召重刚上任，在秣陵理工也是初来乍到。就算他想蜗巢科技最新成果发表到秣陵理工的学报上，但就像贺院士刚才说的，这么做对提升秣陵理工的科研实力并无实质性帮助，秣陵理工的几个副校长，像李荣泉、张范、周惠林他们几个，真就会放任周召重搞这么虚头巴脑的东西？”秣陵邮电学院的院长孙维平，这时候插话说道。
秣陵邮电学院作为二类本科院校，地位与秣陵大学、秣陵理工是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过，秣陵邮电学院在电子科学技术、信号及信息处理等学科领域极具实力，孙维平也是今天活动现场的特邀嘉宾，甚至还作为学术大佬，得以与杨本昌、贺新勇等人坐到主桌上。
朱鹮电子与华瑞电子作为秣陵市乃至整个江省国企在电子工业的双璧，苏安建与吴东疆是没有办法缺席今天活动的。
吴东疆与苏安建现在就坐在隔壁桌用餐。
听到韩文松、张运岳、姚洋、杨永义以及杨本昌、贺新勇、孙维平等学界大佬，这时候都关注起周召重离开会场去找萧良这事，吴东疆拿胳膊肘推了推苏安建，拱火的问道：
“老苏你不是跟萧良很熟吗，蜗巢科技这次到底要发布什么科研成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给我们透个底呗，别藏着掖着了。”
苏安建瞥了斜对面的韩文松一眼，吴东疆这话果然叫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只是淡淡朝吴东疆一笑，装糊涂说道：
“蜗巢科技现在不是隔三岔五就有专利申报下来，就发表学术论文吗？这次难道有什么不一样？这段时间我东奔西走，都在忙液显工厂迁建的事，还真没有时间关注别的。要不吴书记你直接打电话给萧良问一下？既然杨校长都说文章早就编校好了，可能现在都下印厂了，萧良肯定不能对吴书记您保密啊。”
“要问也是你问啊，我可没有老苏你面子大。”吴东疆说道。
“那让杨市长打这个电话好了，他最近找萧良喝过好几趟酒了，”
苏安建不怀好意的将球踢给杨永义，朝杨永义说道，
“杨市长，你再顺便问一下萧良，周校长准备以怎样的诚意说服他改变主意，将那几篇文章发表到秣陵理工的学报上……”
郑仲湘、刘柏、丁文江、韩振亚等人坐在一旁，脸色有些阴，他们怀疑苏安建早就知道蜗巢科技这次将发布怎样的研究成果，此时听他的话意，似乎笃定周召重会拿出十二分诚意说服萧良？
他们这一刻都希望作为本地派、多少跟星源有些眉来眼去的杨永义，能打这通电话，问一问蜗巢科技这次要公布的研究成果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周召重如此重视！
…………
…………
“……佟校长那边，我会亲自登门做工作，绝对不让萧总你为难，”
名典咖啡馆里，周召重对萧良的游说还在持续中，他还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中午找借口离开会场，拉罗智林来找萧良，使得蜗巢科技这次即将公布的研究成果，也成为集成电路发展论坛嘉宾们关注的焦点，
“关于蜗巢科技新的研究成果，你不要责怪周怀钧违背你们的保密纪律，他是说了一些，但也没有透露太多。再个，我好歹带过他的研究生，还是有资格逼问他几句实话的。秣陵理工这些年发展不如秣大，甚至在原本占优势的理工科领域也有被秣大赶超的迹象，真的需要在新兴领域，开辟一个全新的研究阵地出来。其他条件我没有办法在萧总面前夸下海口，但只要蜗巢科技将最新的研究成果，刊发在我们的学报上，秣陵理工会即刻成立一个全新的学系或者学院，推动相应的基础研究工作……”
隋婧有些诧异的看向萧良，不知道什么研究成果，竟然让秣理新上任的校长周召重如此重视，亲自拉上罗智林助阵请托不说，还答应这样的条件？
萧良从兜里掏出烟，看向罗智林问道：“罗书记，你觉得呢？”
“你问我不是废话吗？我要不是站秣理这边，我急冲冲拉周召重过来找你们干吗？你以为我乐意当你们小两口的电灯泡啊？佟毓正那边你不要觉得难做工作，我来给他打电话说这事。这方面的基础研究工作，秣理比东洲大学还是有优势的，也理应由秣理来推动。你不要想一口就将东洲大学喂成大胖子！”罗智林说道。
“罗伯伯，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帮了萧良的忙，他良心发现请我吃顿饭，让你说成啥了？”隋婧说道。
萧良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周召重说道：“周校长与秣理愿意承担这个重任，我肯定没有意见。我来跟佟校长打电话说一声吧，要是佟校长想敲秣理一点竹杠，周校长你也得忍着他点！毕竟东洲大学也有考虑组建新的学系了。”
蜗巢科技对石墨烯的研究，目前已经着手摸索化学气相沉积法合成，对其二维蜂窝状晶体结构、二维电子气结构以及电输运特征、量子霍尔效应、卷曲效应等方面，也都进行了一些相应的研究。
不过，就石墨烯真正远大而广阔的应用前景，他们才仅仅做了可能都称不上冰山一角的工作。
完全靠蜗巢科技，想将石墨烯的研究工作做透使之商用化，消耗的时间跟资源，实在难以想象；这也会严重挤压到蜗巢科技其他领域、可能更为迫切的研究。
目前一年才三十亿的经费，想做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事情又太少，萧良必需要做取舍。
再个，国外也没有放弃对石墨烯的研究，是时间抢先发表一些成果，并吸引更多的研究机构、研究者参与进来了。
以此挤压星视，也只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当然，萧良原先属意的还是秣大。
毕竟秣大在富勒烯等含碳纳米材料方面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而王驰鹜、周怀钧等人也都出身秣大。
可惜的是，杨本昌担任秣大新一任校长以来，虽然蜗巢科技与秣大既有的研究项目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心冷心热，对双方开展新领域的研究工作，影响就大了。
萧良虽然对周召重不熟悉，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罗智林极少会如此热心的替他人大包大揽。
有罗智林的态度在，将石墨烯后续的基础研究工作重点放在秣理，肯定是萧良毫无疑问的选择。
“东洲大学组建新的学系推动相关研究工作，秣理肯定也会跟东洲大学进行密切合作。”周召重说道。
单纯将一篇诺奖级别的论文发表到秣理的学报上，除了虚名之外，确实不会带来更多实质的意义。
不过，除了石墨烯领域第一篇最重磅论文发表在秣理学报之外，秣理从此之后还会成为石墨烯领域以及其他含碳纳米材料研究的核心阵地，秣理学报从此之后还将成为石墨烯相关研究领域重磅论文发表的第一选择，这对秣理在学术界的影响力及地位，将会带来怎样的提升？
周召重到秣理赴任时间很短，第一时间了解到蜗巢科技将有重磅研究成果发布，就找昔时的学生周怀钧打听一二——虽然周怀钧没有透露太详细的内容，但石墨烯、诺奖级别几个关键词，还是告诉了周召重。
周召重原本以为秣理怎么都竞争不过秣大。
哪怕这几年蜗巢科技很多重磅论文都发表在东洲大学学报，但在基础领域的研究，秣大从来都是蜗巢科技的第一合作选择。
秣理夹在蜗巢科技的嫡系东洲大学与科研实力最强的秣大之间，怎么都不像能讨到便宜的样子——这也跟秣理前任校长对蜗巢科技若即若离的态度有关。
周召重之前也不清楚萧良与秣大校长杨本昌之间的微妙关系，却是今天上午他碰见杨本昌，询问他对蜗巢科技即将公布的研究成果了解多少时，注意到杨本昌态度的冷淡，以及对蜗巢科技最新研究领域的生疏——这原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才意识到整件事里蕴藏着秣理绝佳的机会。
所以，他也没有找其他人商议，毫不犹豫就直奔省政府，找在这件事上能说得上话的罗智林出面当说客。
萧良拿起手机拨通佟毓正的电话：
“佟校长，我对不起你啊。秣理的周召重校长，跟罗书记两个人，现在拿着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就范。我快坚持不住了，就要缴械投降与周召重校长签订城下之盟，将这次的论文转给秣理学报——你要骂就骂周召重校长跟罗书记吧！”
“不能这样截胡的啊，我们刚召开党组会议讨论通过组建新的学系——是立即组建，不等到下学期，人选都拟定出来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讨论这几个人选合不合适呢。周召重他才来江省几天，连秣理内部的工作，他都未必能安排过来，你保证他给出多大的支持力度？你不要听他忽悠啊！”
听到佟毓正在电话那头大声抱怨，罗智林伸手作势要敲萧良，将手机直接拿过来，亲自劝慰佟毓正顾念全省科技发展大局，这次给秣理让一步。
“相关工作都是周怀钧负责，既然周校长曾经带过周怀钧，那这件事周校长你还是直接联系周怀钧吧！”等罗智林与佟毓正通过电话后，萧良就将事情都推给周怀钧头上，让周召重直接联系周怀钧去拿论文原稿以及商讨后续的研究合作。
“行，我们就不妨碍你们了；刚才真是太不知情识趣了。”周召重见目的达成，就拉着罗智林撤退。
“你们到底要发表什么研究成果，周召重竟然拉罗智林跑过来截胡，还急得佟毓正在电话里差点骂娘，还说要将我爸搬出来，找周召重对线？”周召重与罗智林走后，隋婧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萧良说道：
“我们的世界是三维的，一度物理学界普遍认为现实世界里，不存在二维物质，任何试图制造二维物质的努力，都将因为卷曲效应而失败。很不幸的是，我们在研究工作中发现了一种特定的二维物质，并初步掌握了实验室制备方法。这次发表相关的论文，对外公布我们在这一方面的研究成果还是其次，主要还是考虑如何组织下一步的研究工作。毕竟相关技术想要成熟商用，需要大批研究者共同参与进来，持续不懈进行研究才行，可能需要十数年乃至二三十年才有成熟的可能……”
罗智林、周召重在咖啡馆耽搁的时间不长，周梅与几名同事还没有用完餐离开。
见周梅欠着身子，眼神呆呆的目送罗智林等人远去，几名同事却朝隋婧、萧良那边瞥去，小声嘀咕道：
“这次约隋经理出来的这个青年，看着挺平平无奇的，原来也不简单啊！怎么也不找个正式的地方约咱们隋经理，哪有这么随便来这种地方约会的？这不是降了咱们隋经理的档次吗？岳部长的公子要是知道被这么一个人随随便便打败，不得气破肚子啊！”
五矿公司作为省国贸集团旗下肥水最多的单位，工作也自由，动不动可以外派国外，不知道多少二代、家眷充塞其中：
周梅是省民政厅党组书记的儿媳，隋婧的外公是前省委副书记、父亲是东洲市委书记，在小圈子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圈子，也没有说谁非要敷衍谁。
在一定程度上，隋婧不合群，多多少少还受到其他小圈子的排斥与轻视。
隋婧是东洲市委书记的女儿不假，但自小丧母，不为继母所容，自小被赶出家门，在小圈子里更不是什么秘闻。
奈何隋婧长了一张令人嫉妒无比的脸蛋，一米七几的高挑身量，也令无数女人相形见绌，不仅令五矿公司的未婚才俊垂涎不已，其他单位的公子哥也是如蜂逐蜜，纷纷托人说项。
却是隋婧回国进入五矿公司近三年以来，对这种种请托一律无视。
最近看上隋婧的，是从江浦市委书记任上调任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的岳新明的公子岳震——周梅的公公徐则宜在调任省民政厅主持工作之前，曾在江浦市担任常务副市长、副书记，与岳家是旧识。
也不知道岳震在什么场合见到隋婧就视为天人，一直请托周梅帮忙出面撮合，这在小圈子里也不算秘密。
要不然也不会有人看到隋婧跟一个陌生青年走进名典咖啡用餐，就第一时间给周梅通风报信。
小圈子里都知道岳震可能是这几年来隋婧诸多追求者里条件最好的，人长得英俊潇洒不说，其父岳新明进入省常委班子，政治前途不可限量。
却没想到连岳震这样的人物都没有办法叫隋婧这座冰山融化，今天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竟然能叫隋婧面带桃花，跟染了春风似的……
当然，这个青年能与罗智林副省长这样的人物谈笑风生，想来也不能叫平平无奇，但追求隋婧，竟然带到她们平时当工作餐点或午后闲憩的名典咖啡来约会，她们又突然替隋婧打抱不平起来了，在周梅耳边嘀咕不休，希望周梅再去挑事。
没曾想周梅犹豫片刻，还是咬着嘴唇向隋婧那边走过去，众人都是一脸惊诧，不会吧，真又过去挑事了？
人家能跟罗副省长这样的人物谈笑风生，不应该是善茬啊！
看到周梅再次走过来，隋婧也是诧异，不解的问道：“周经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那个，”周梅嗫嚅道，“这位是星源的萧总吧？第一次见萧总，刚才有些失礼了，真不好意思！”
周梅是没有见过萧良，公开媒体也没有关于星源的报道，但她公公受罗智林分管，周梅对罗智林在东洲任职的旧事多少也是有所听闻。
因此，看到罗智林坐在咖啡馆角落与萧良谈笑风生的样子，周梅很快就联想到传闻中的那个青年头上：
那个青年早年的经历，可不就是隋婧所说的那样，曾被当作强奸嫌疑犯受到通缉，脱罪后就在地方上迅速崛起，此时已经是令省委常委、秣陵市委书记韩文松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如此桀骜不驯的人物，都敢对韩文松甩脸子，要是公公知道自己无意间得罪了这人，还不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哈，周经理也听说过我啊，”萧良哈哈一笑，站起来跟周梅握了握手，问道，“看周经理这么意外的样子，隋婧是不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在同事面前介绍过我啊？”
“唉唉，你当自己是谁了，谁没事要介绍你？”隋婧拉住萧良，将他扯回到座位上来，不让他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刚才罗智林、周召重在，隋婧便跟萧良坐到同一侧，这会儿见萧良又要坐到她身边来，似乎要将对面的卡座让给周梅落座，又忙将萧良推到对面去，不让他占半点便宜。
“啊，你们坐这里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吃好了，要先回单位午休；你们的单，我一起结了；顺带的事。”周梅知情识趣的不敢再留下来充当电灯泡，买过单就拉上同事离开咖啡馆。
韩文松虽然还是秣陵市委书记，仅仅兼着省委常委，但省政府大院里想在韩文松这边提前铺路的大有人在。
希尔顿大酒店宴会厅，午宴还在进行中，就有人第一时间将罗智林、周召重以及萧良的行踪，经市委秘书长董斌传入韩文松的耳中。
韩文松手里端着酒杯，脸色禁不住一凝：
今天不仅是市委市政府为晶辰微电子第一款DSP芯片发布召开新闻发布会，同时也是第二届秣陵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论坛。
这一次的发展论坛秣陵市准备得更加充分。
除了邀请更多国内外集成电路领域的著名专家学者外，还邀请国家信息产业部等部委重要官员出席。
当然，第一届论坛的嘉宾们也都在受邀之列。
罗智林以及萧良、许建强、沈君鹏等人谢绝出席新闻发布会以及论坛活动，说实话也很正常。
不是自己举办的活动，没谁会每次都愿意热情洋溢的站出来帮忙捧场；秣陵市委市政府只要找到相应级别或者更高规格的嘉宾顶替，也无需为此感到难堪。
而周召重上午出席活动，赶中午用餐之前就找借口离开，说起来也无需大惊小怪。
秣陵理工与秣陵大学一样，都是隶属于教育部的副部级院校，还是同出一脉的百年名校，总不能指望周召重这样的人物，为一个跟自身关系不大的活动，从头到尾站台吧？
却是周召重匆匆离开活动现场，转头去找罗智林，还跟罗智林在省政府食堂随便凑合了一顿，才令韩文松心生不悦，难道省政府食堂的饭菜，要比希尔顿大酒店可口得多？
这叫韩文松顿觉眼前满席的佳肴，都变得不香了。
当然，叫韩文松如鲠在喉的，还是周召重急冲冲赶到省政府拉罗智林去见萧良，到底在省政府附近那条小巷子的咖啡馆里谈了什么？
“周校长到任还不满一个月，虽然之前跟罗智林副省长是老朋友，但应该还没有跟萧良见过面，”
常务副市长杨永义是老油条，他跟韩文松一起出席活动，就跟韩文松保持一致；跟市长张运岳一起出席活动，就跟张运岳保持一致。
今天的活动，韩文松与张运岳都在，他就随风摇摆。
他这会儿见韩文松眉头紧皱，不动声色的说道，
“蜗巢科技不是宣称近期会在东洲大学学报公布新的重大研究成果吗，我上午就坐周校长身边，听他跟杨校长聊起这事，看样子比较重视——不知道他这会儿赶过去见萧良，是不是聊这事？”
“这有什么好聊的，难不成专程跑过去，求着萧良将蜗巢科技的研究成果发表到秣陵理工的学报上？至于吗？”
姚洋年前好不容易小小往前挪了一步，目前担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感觉非常的良好。
不过，他出席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以及论坛活动，罗智林作为分管科技工作的副省长却缺席了，令他多少有些难堪。
搞不好还叫人误以为罗智林是跟他有矛盾，才刻意缺席的呢；这不是叫外人以为罗智林瞧不起他嘛？
这令他对周召重没有留下来陪他们一起用餐，而是跑去找罗智林、萧良，也很是不满。
“杨校长，你觉得蜗巢科技这次是搞出什么重大成果来了，竟然令周校长那么重视？”
秣陵市委副书记、市长张运岳拿手指在酒杯的边缘轻轻摩挲，看向秣陵大学校长杨本昌很是随意的问道。
他似乎真就将这个当成午宴将近尾声时拿来打岔的一个随兴话题。
张运岳的话却令韩文松胸臆间更像是塞了一团茅草：
张运岳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蜗巢科技这次拿出来的研究成果极可能非常轰动，也许真有可能像萧良之前放出来的话一样，能将晶辰微电子的这次突破衬托得黯然无光。
韩文松当然不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
蜗巢科技之前在锂离子负极上取得重大突破，一举奠定星源时代在全球锂电产业的龙头地位，但也不见得比晶辰微电子这次在DSP芯片开发上的突破来得重大——两者的体量差距太大。
当然，张运岳这种故意挑事的话，韩文松也只是心里不满，毕竟人家是市委副书记、市长，说话阴阳怪气，不是他的本分吗？
“可能是从人造石墨领域延伸出来的一些研究成果吧，但具体是什么，还得等文章正式刊印出来才能知道。”
杨本昌略作迟疑，回答张运岳的话。
东洲大学学报两月一期，下一期十天之后就会正式发行，蜗巢科技即将发表的文章早就通过编辑校对了，很可能现在都已经下印厂了。
杨本昌作为秣大校长，真要抹下面子去打听，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不过，这段时间秣陵各高校间都在盛传蜗巢科技将有重大研究成果公布，杨本昌他也是在半个月前的一次学术研讨会上，遇到萧良随口问了一句新的研究成果能不能发表在秣大学报上，但在被萧良婉拒之后，他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
杨本昌早年是秣大化工学院的领军人物，甚至严格说来，他都能算是萧良的师爷。
萧良就读秣大化工学院时的年级主任吴桂军，早年就是他带出来的研究生；甚至萧良在秣大就读期间，还上过他带的专业课。
头疼的是萧良九七年创业小有成就后重新回到秣陵大学，但萧良那次不仅直接到时任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副教授王驰鹜名下读博，同时还跟材料科学与工程系进行密切合作，大规模搞电极材料与锂电装备的联合研究。
其时杨本昌领导的化工学院，在相关领域也有很深的研究——而创办材料科学与工程系的杨正闵又是他的老对头。
杨本昌当时就授意吴桂军、孙秀云、钱成等人，希望萧良念及师生传承，能将相关的研究项目放到化工学院来，却遭到萧良的无视。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叫杨本昌如鲠在喉。
不过，蜗巢科技与秣陵大学各院系开展的联合研究非常多，每年通过省教育厅流向秣陵大学的专项捐赠，也高达两三千万，可以说是秣陵大学的财神爷，杨本昌担任秣陵大学校长大半年来，也无法懈怠与蜗巢科技的合作。
只不过，从他个人感情来说，对萧良还真亲热不起来。
因此，保持良好合作、保持面子上的和气，但互不干扰，是杨本昌选择的边界。
就像现在他心里虽然也觉得周召重专程去找萧良谈新成果的发表有些太过夸张了，但脸上也不会随意流露出轻蔑或嘲讽的轻佻态度来。
杨本昌保持相当的克制，但有人却没有太多的顾忌。
比如很早就看萧良不顺眼，又以敢说话著称的秣大电子工程学院副院长贺新勇。
他当即就皱起眉头，甚至对周召重也提出尖锐批评，不满的说道：
“学报有重要文章发表，得到业界频繁的引用，在一定程度上是会提升学报乃至学校的学术影响力与地位，但周召重上任后，不好好想着提升秣陵理工自身真正的学术水平，不想着激励秣陵理工自己的老师，多发表高水平的研究文章，却满脑子想着用这种手段，我看水平并没有传闻中来得那么高！”
贺新勇是学界大佬，隔壁桌有秣陵理工的微电子学者在，听到他指责周召重的话，也只当没有听见。
餐桌上一干人等认定周召重此时去找萧良，就是为了游说萧良将蜗巢科技最新的研究成果发表秣陵理工学报上，也并非无端猜测。
学报被引用的频次，历来被视为衡量高校学术影响力的核心指标，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这几年东洲工学院在国内院校排名的飞快提升。
“也不是周召重校长想，这事就能成的，”
杨本昌慢条斯理的说道，
“蜗巢科技新的研究成果早就放出风声说要发表在东洲大学的学报上，我半个月遇到萧良提了一嘴，萧良还说东洲大学学报的编辑部早就做好校对，现在突然因为周召重校长拉上罗省长找上门说情，就要将文章撤下来发表到秣陵理工学报上，东洲大学的佟毓正会愿意？”
“周召重刚上任，在秣陵理工也是初来乍到。就算他想蜗巢科技最新成果发表到秣陵理工的学报上，但就像贺院士刚才说的，这么做对提升秣陵理工的科研实力并无实质性帮助，秣陵理工的几个副校长，像李荣泉、张范、周惠林他们几个，真就会放任周召重搞这么虚头巴脑的东西？”秣陵邮电学院的院长孙维平，这时候插话说道。
秣陵邮电学院作为二类本科院校，地位与秣陵大学、秣陵理工是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不过，秣陵邮电学院在电子科学技术、信号及信息处理等学科领域极具实力，孙维平也是今天活动现场的特邀嘉宾，甚至还作为学术大佬，得以与杨本昌、贺新勇等人坐到主桌上。
朱鹮电子与华瑞电子作为秣陵市乃至整个江省国企在电子工业的双璧，苏安建与吴东疆是没有办法缺席今天活动的。
吴东疆与苏安建现在就坐在隔壁桌用餐。
听到韩文松、张运岳、姚洋、杨永义以及杨本昌、贺新勇、孙维平等学界大佬，这时候都关注起周召重离开会场去找萧良这事，吴东疆拿胳膊肘推了推苏安建，拱火的问道：
“老苏你不是跟萧良很熟吗，蜗巢科技这次到底要发布什么科研成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给我们透个底呗，别藏着掖着了。”
苏安建瞥了斜对面的韩文松一眼，吴东疆这话果然叫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只是淡淡朝吴东疆一笑，装糊涂说道：
“蜗巢科技现在不是隔三岔五就有专利申报下来，就发表学术论文吗？这次难道有什么不一样？这段时间我东奔西走，都在忙液显工厂迁建的事，还真没有时间关注别的。要不吴书记你直接打电话给萧良问一下？既然杨校长都说文章早就编校好了，可能现在都下印厂了，萧良肯定不能对吴书记您保密啊。”
“要问也是你问啊，我可没有老苏你面子大。”吴东疆说道。
“那让杨市长打这个电话好了，他最近找萧良喝过好几趟酒了，”
苏安建不怀好意的将球踢给杨永义，朝杨永义说道，
“杨市长，你再顺便问一下萧良，周校长准备以怎样的诚意说服他改变主意，将那几篇文章发表到秣陵理工的学报上……”
郑仲湘、刘柏、丁文江、韩振亚等人坐在一旁，脸色有些阴，他们怀疑苏安建早就知道蜗巢科技这次将发布怎样的研究成果，此时听他的话意，似乎笃定周召重会拿出十二分诚意说服萧良？
他们这一刻都希望作为本地派、多少跟星源有些眉来眼去的杨永义，能打这通电话，问一问蜗巢科技这次要公布的研究成果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周召重如此重视！
…………
…………
“……佟校长那边，我会亲自登门做工作，绝对不让萧总你为难，”
名典咖啡馆里，周召重对萧良的游说还在持续中，他还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中午找借口离开会场，拉罗智林来找萧良，使得蜗巢科技这次即将公布的研究成果，也成为集成电路发展论坛嘉宾们关注的焦点，
“关于蜗巢科技新的研究成果，你不要责怪周怀钧违背你们的保密纪律，他是说了一些，但也没有透露太多。再个，我好歹带过他的研究生，还是有资格逼问他几句实话的。秣陵理工这些年发展不如秣大，甚至在原本占优势的理工科领域也有被秣大赶超的迹象，真的需要在新兴领域，开辟一个全新的研究阵地出来。其他条件我没有办法在萧总面前夸下海口，但只要蜗巢科技将最新的研究成果，刊发在我们的学报上，秣陵理工会即刻成立一个全新的学系或者学院，推动相应的基础研究工作……”
隋婧有些诧异的看向萧良，不知道什么研究成果，竟然让秣理新上任的校长周召重如此重视，亲自拉上罗智林助阵请托不说，还答应这样的条件？
萧良从兜里掏出烟，看向罗智林问道：“罗书记，你觉得呢？”
“你问我不是废话吗？我要不是站秣理这边，我急冲冲拉周召重过来找你们干吗？你以为我乐意当你们小两口的电灯泡啊？佟毓正那边你不要觉得难做工作，我来给他打电话说这事。这方面的基础研究工作，秣理比东洲大学还是有优势的，也理应由秣理来推动。你不要想一口就将东洲大学喂成大胖子！”罗智林说道。
“罗伯伯，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帮了萧良的忙，他良心发现请我吃顿饭，让你说成啥了？”隋婧说道。
萧良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周召重说道：“周校长与秣理愿意承担这个重任，我肯定没有意见。我来跟佟校长打电话说一声吧，要是佟校长想敲秣理一点竹杠，周校长你也得忍着他点！毕竟东洲大学也有考虑组建新的学系了。”
蜗巢科技对石墨烯的研究，目前已经着手摸索化学气相沉积法合成，对其二维蜂窝状晶体结构、二维电子气结构以及电输运特征、量子霍尔效应、卷曲效应等方面，也都进行了一些相应的研究。
不过，就石墨烯真正远大而广阔的应用前景，他们才仅仅做了可能都称不上冰山一角的工作。
完全靠蜗巢科技，想将石墨烯的研究工作做透使之商用化，消耗的时间跟资源，实在难以想象；这也会严重挤压到蜗巢科技其他领域、可能更为迫切的研究。
目前一年才三十亿的经费，想做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事情又太少，萧良必需要做取舍。
再个，国外也没有放弃对石墨烯的研究，是时间抢先发表一些成果，并吸引更多的研究机构、研究者参与进来了。
以此挤压星视，也只是顺势而为的事情。
当然，萧良原先属意的还是秣大。
毕竟秣大在富勒烯等含碳纳米材料方面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而王驰鹜、周怀钧等人也都出身秣大。
可惜的是，杨本昌担任秣大新一任校长以来，虽然蜗巢科技与秣大既有的研究项目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心冷心热，对双方开展新领域的研究工作，影响就大了。
萧良虽然对周召重不熟悉，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罗智林极少会如此热心的替他人大包大揽。
有罗智林的态度在，将石墨烯后续的基础研究工作重点放在秣理，肯定是萧良毫无疑问的选择。
“东洲大学组建新的学系推动相关研究工作，秣理肯定也会跟东洲大学进行密切合作。”周召重说道。
单纯将一篇诺奖级别的论文发表到秣理的学报上，除了虚名之外，确实不会带来更多实质的意义。
不过，除了石墨烯领域第一篇最重磅论文发表在秣理学报之外，秣理从此之后还会成为石墨烯领域以及其他含碳纳米材料研究的核心阵地，秣理学报从此之后还将成为石墨烯相关研究领域重磅论文发表的第一选择，这对秣理在学术界的影响力及地位，将会带来怎样的提升？
周召重到秣理赴任时间很短，第一时间了解到蜗巢科技将有重磅研究成果发布，就找昔时的学生周怀钧打听一二——虽然周怀钧没有透露太详细的内容，但石墨烯、诺奖级别几个关键词，还是告诉了周召重。
周召重原本以为秣理怎么都竞争不过秣大。
哪怕这几年蜗巢科技很多重磅论文都发表在东洲大学学报，但在基础领域的研究，秣大从来都是蜗巢科技的第一合作选择。
秣理夹在蜗巢科技的嫡系东洲大学与科研实力最强的秣大之间，怎么都不像能讨到便宜的样子——这也跟秣理前任校长对蜗巢科技若即若离的态度有关。
周召重之前也不清楚萧良与秣大校长杨本昌之间的微妙关系，却是今天上午他碰见杨本昌，询问他对蜗巢科技即将公布的研究成果了解多少时，注意到杨本昌态度的冷淡，以及对蜗巢科技最新研究领域的生疏——这原本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才意识到整件事里蕴藏着秣理绝佳的机会。
所以，他也没有找其他人商议，毫不犹豫就直奔省政府，找在这件事上能说得上话的罗智林出面当说客。
萧良拿起手机拨通佟毓正的电话：
“佟校长，我对不起你啊。秣理的周召重校长，跟罗书记两个人，现在拿着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就范。我快坚持不住了，就要缴械投降与周召重校长签订城下之盟，将这次的论文转给秣理学报——你要骂就骂周召重校长跟罗书记吧！”
“不能这样截胡的啊，我们刚召开党组会议讨论通过组建新的学系——是立即组建，不等到下学期，人选都拟定出来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讨论这几个人选合不合适呢。周召重他才来江省几天，连秣理内部的工作，他都未必能安排过来，你保证他给出多大的支持力度？你不要听他忽悠啊！”
听到佟毓正在电话那头大声抱怨，罗智林伸手作势要敲萧良，将手机直接拿过来，亲自劝慰佟毓正顾念全省科技发展大局，这次给秣理让一步。
“相关工作都是周怀钧负责，既然周校长曾经带过周怀钧，那这件事周校长你还是直接联系周怀钧吧！”等罗智林与佟毓正通过电话后，萧良就将事情都推给周怀钧头上，让周召重直接联系周怀钧去拿论文原稿以及商讨后续的研究合作。
“行，我们就不妨碍你们了；刚才真是太不知情识趣了。”周召重见目的达成，就拉着罗智林撤退。
“你们到底要发表什么研究成果，周召重竟然拉罗智林跑过来截胡，还急得佟毓正在电话里差点骂娘，还说要将我爸搬出来，找周召重对线？”周召重与罗智林走后，隋婧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萧良说道：
“我们的世界是三维的，一度物理学界普遍认为现实世界里，不存在二维物质，任何试图制造二维物质的努力，都将因为卷曲效应而失败。很不幸的是，我们在研究工作中发现了一种特定的二维物质，并初步掌握了实验室制备方法。这次发表相关的论文，对外公布我们在这一方面的研究成果还是其次，主要还是考虑如何组织下一步的研究工作。毕竟相关技术想要成熟商用，需要大批研究者共同参与进来，持续不懈进行研究才行，可能需要十数年乃至二三十年才有成熟的可能……”
罗智林、周召重在咖啡馆耽搁的时间不长，周梅与几名同事还没有用完餐离开。
见周梅欠着身子，眼神呆呆的目送罗智林等人远去，几名同事却朝隋婧、萧良那边瞥去，小声嘀咕道：
“这次约隋经理出来的这个青年，看着挺平平无奇的，原来也不简单啊！怎么也不找个正式的地方约咱们隋经理，哪有这么随便来这种地方约会的？这不是降了咱们隋经理的档次吗？岳部长的公子要是知道被这么一个人随随便便打败，不得气破肚子啊！”
五矿公司作为省国贸集团旗下肥水最多的单位，工作也自由，动不动可以外派国外，不知道多少二代、家眷充塞其中：
周梅是省民政厅党组书记的儿媳，隋婧的外公是前省委副书记、父亲是东洲市委书记，在小圈子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圈子，也没有说谁非要敷衍谁。
在一定程度上，隋婧不合群，多多少少还受到其他小圈子的排斥与轻视。
隋婧是东洲市委书记的女儿不假，但自小丧母，不为继母所容，自小被赶出家门，在小圈子里更不是什么秘闻。
奈何隋婧长了一张令人嫉妒无比的脸蛋，一米七几的高挑身量，也令无数女人相形见绌，不仅令五矿公司的未婚才俊垂涎不已，其他单位的公子哥也是如蜂逐蜜，纷纷托人说项。
却是隋婧回国进入五矿公司近三年以来，对这种种请托一律无视。
最近看上隋婧的，是从江浦市委书记任上调任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的岳新明的公子岳震——周梅的公公徐则宜在调任省民政厅主持工作之前，曾在江浦市担任常务副市长、副书记，与岳家是旧识。
也不知道岳震在什么场合见到隋婧就视为天人，一直请托周梅帮忙出面撮合，这在小圈子里也不算秘密。
要不然也不会有人看到隋婧跟一个陌生青年走进名典咖啡用餐，就第一时间给周梅通风报信。
小圈子里都知道岳震可能是这几年来隋婧诸多追求者里条件最好的，人长得英俊潇洒不说，其父岳新明进入省常委班子，政治前途不可限量。
却没想到连岳震这样的人物都没有办法叫隋婧这座冰山融化，今天一个平平无奇的青年，竟然能叫隋婧面带桃花，跟染了春风似的……
当然，这个青年能与罗智林副省长这样的人物谈笑风生，想来也不能叫平平无奇，但追求隋婧，竟然带到她们平时当工作餐点或午后闲憩的名典咖啡来约会，她们又突然替隋婧打抱不平起来了，在周梅耳边嘀咕不休，希望周梅再去挑事。
没曾想周梅犹豫片刻，还是咬着嘴唇向隋婧那边走过去，众人都是一脸惊诧，不会吧，真又过去挑事了？
人家能跟罗副省长这样的人物谈笑风生，不应该是善茬啊！
看到周梅再次走过来，隋婧也是诧异，不解的问道：“周经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那个，”周梅嗫嚅道，“这位是星源的萧总吧？第一次见萧总，刚才有些失礼了，真不好意思！”
周梅是没有见过萧良，公开媒体也没有关于星源的报道，但她公公受罗智林分管，周梅对罗智林在东洲任职的旧事多少也是有所听闻。
因此，看到罗智林坐在咖啡馆角落与萧良谈笑风生的样子，周梅很快就联想到传闻中的那个青年头上：
那个青年早年的经历，可不就是隋婧所说的那样，曾被当作强奸嫌疑犯受到通缉，脱罪后就在地方上迅速崛起，此时已经是令省委常委、秣陵市委书记韩文松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
如此桀骜不驯的人物，都敢对韩文松甩脸子，要是公公知道自己无意间得罪了这人，还不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哈，周经理也听说过我啊，”萧良哈哈一笑，站起来跟周梅握了握手，问道，“看周经理这么意外的样子，隋婧是不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在同事面前介绍过我啊？”
“唉唉，你当自己是谁了，谁没事要介绍你？”隋婧拉住萧良，将他扯回到座位上来，不让他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刚才罗智林、周召重在，隋婧便跟萧良坐到同一侧，这会儿见萧良又要坐到她身边来，似乎要将对面的卡座让给周梅落座，又忙将萧良推到对面去，不让他占半点便宜。
“啊，你们坐这里慢慢聊，我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吃好了，要先回单位午休；你们的单，我一起结了；顺带的事。”周梅知情识趣的不敢再留下来充当电灯泡，买过单就拉上同事离开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