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絮猛然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站起身,就看见张婶子匆匆从外面小跑进来。

  “张婶,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我儿子回来跟我说,你弟弟在学校突然晕倒了!”

  张婶的儿子和她弟弟方叶安是同班同学,也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

  方知絮一听就整颗心提了起来。

  “我现在就赶过去学校!”

  “不不不,你弟弟送到村卫生所了!”

  “好的,谢谢张婶!麻烦你先替我看一下店。”

  方知絮说完后拔腿就跑,匆匆赶到卫生所。

  她一下子锁定一个瘦弱的身影,对方穿着校服,脸色苍白,正乖乖坐在椅子上打点滴。

  方知絮立刻走到对方跟前,男孩抬头看着她,乖巧地喊:“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方知絮又心疼又着急,点了点他的脑袋问:“方叶安,你怎么突然晕倒了?”

  方叶安吞吞吐吐,脸上泛红,这时有护士走过来替他解释。

  “还不是因为低血糖晕倒了,早饭午饭都没吃呢!”

  方叶安垂着头不敢分辩。

  方知絮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吃?我上回不是给了你生活费吗?”

  过了一会儿,方叶安才低声道:“钱……没了。”

  方知絮瞪大眼睛:“那可是三百块!怎么就没了?”

  方叶安比方知絮小十岁,从小是方知絮照顾长大的,对他来说又是姐姐又是半个家长。

  这回被方知絮逼问,很快就在方知絮的威压下吐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方叶安几周前就被高年级的坏学生盯上了,抢了他的生活费。

  方叶安性格胆小怕事,在对方的拳头威胁下根本就不敢反抗,这才不得不饿肚子。

  方知絮听完后心疼极了,又恨不得跑到学校把欺负弟弟的混账都揍一遍。

  她跑到附近的包子铺,给方叶安买回来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盯着方叶安大口大口吃掉。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就直接告诉老师!来,这是给你的生活费。”

  方知絮摸出五张毛爷爷塞进方叶安手里,然后气呼呼地给方叶安的班主任打电话。

  把情况如实反映后,方知絮又叮嘱了方叶安好几句,让他输完液后继续回学校上课,这才赶回小卖部。

  谢过帮忙看店的张婶,方知絮一屁股坐下小板凳上歇息。

  这时她发现货架上多了一封信。

  除了宋云鹤,不会有别人给她写信了。

  她拿过信,展开一看。

  前面照例是感谢她大方的馈赠,后面说他会努力搜寻更多能够作为谢礼的东西。

  在信的最后一句,却是询问她的姓名。

  【敢问神仙贵名?宋某愿日后为神仙修庙立像,供奉香火,歌颂慷慨善举。】

  方知絮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活着呢,居然有人就惦记着要给她供奉香火。

  一想到她的样子被做成神像,日日经受别人的参拜,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太奇怪了。

  为了避免宋云鹤真的干出这种事,方知絮决定给对方回信,制止对方这个过于离奇的念头。

  等写完回信之后,她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那歪歪扭扭好像狗爬的字,和对方潇洒优美的毛笔字一比,她的字简直拿不出手。

  “这可不能怪我,都习惯手机打字了,字写得难看就难看点吧……”

  方知絮嘀咕几句,把信纸叠好放在货架上。

  **

  黎国。

  夜色深沉,月隐云中。

  破庙里鼾声此起彼伏,十多个小乞丐躺在烂草席上,躺得横七竖八,却个个睡得很香。

  宋云鹤了无睡意,一直站在破庙的门外,负手静静看着远处。

  他来到这座名为西梁的边陲小城已经两年了,

  当年新皇登基,他身为前朝皇子被流放千里,目的地就是这座小城。

  当初他在路途上受尽磋磨,那些押送他的士兵对他冷嘲热讽,还克扣干粮,明显得到上头的授意。

  那时候他就一口气撑着,好歹没有死在半路上。

  只不过来到西梁后,这里的破败贫穷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黎国素来以物产丰饶闻名,位于边陲的西梁却满目黄沙,大部分地方都是寸木不生。

  这里的人靠黍米果腹,熬成淡黄色的黍米粥,或者制作成黍米糕。

  但是环境太过恶劣,黍米收成有限,老天爷一旦不作美,就有许多人忍饥挨饿,不得不挖野菜甚至剥树皮为食。

  宋云鹤在这里两年,已经完全和当地人同化了,跟着大家吃黍米野菜,与一群小乞丐挤在破庙投宿。

  任谁也认不出这个满身尘土、衣衫破旧的男子居然是前朝皇子。

  此时云影移动,明月重新照耀大地。

  宋云鹤回到破庙内,却凭借极佳的目力看到供桌上出现的一封信。

  是神仙给他回信了?

  他疾走几步,把信拿起来。

  信纸洁白平滑,他在月光下把信展开,顿时一怔。

  白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只可惜他读不懂。

  “难道这是神仙那边的语言?”

  宋云鹤轻轻一叹,目光落在信纸最末端的落款上。

  前面那些字写得难以辨认,落款处的三个字却最为工整。

  这回他看懂了,这三个字是——方知絮。

  水暖知春,清风扬絮。

  他莫名觉得,这位不曾露面的神仙一定如春风般醉人。

  **

  黎村,小卖部。

  方知絮在床上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砸吧了几下嘴,大概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原本平静的睡颜却转为烦扰之色。

  “不、不要拜我……”

  她模模糊糊说着梦话,浑身打了个冷战,似乎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情。

  等窗外天光大亮,阳光照在她的眼皮上,她才皱着眉头醒过来。

  “太可怕了,我居然梦见自己被树了等身高的神像,一堆人边跪拜我边给我上香,真是要折寿了……”

  方知絮心有余悸,再次祈祷宋云鹤看了自己的信之后,能够放弃那不靠谱的念头。

  她一个大活人,没事干给她烧什么香。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狗爬似的回信加上简体字,对方根本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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