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奸臣白月光 第72章

小说:我是奸臣白月光 作者:一程晚舟 更新时间:2024-08-18 15:32:42 源网站:顶点小说
  ◎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该有多痛啊◎

  【072】。

  骊山行宫。

  掌灯时分, 檐下烛火晃动,用过晚膳后,玉姝从殿内出来沿着廊道行过一圈。

  又走了一圈, 玉姝隐隐觉得双腿发软, 银珰扶着她停在檐下扶栏处歇息。

  昏黄烛光镀在女人身上,笼了一层柔和, 玉姝侧眸掠过廊外那道月洞门, 远远地瞧见一道影子。

  玉姝问道:“可是将军回来了?”

  银珰随即望去, 那身影便越来越近,竹青色衣袍。

  “是裴先生。”

  两息之后, 裴如青立在廊下,二人颔首后, 他合袖揖礼,“主公这几日有要事处理, 还请夫人在行宫等些时日。”

  玉姝心底微微一震, 与他对视一眼, “见过裴先生,能否问一问, 他几日可归?”

  “主公并未说明,这些时日, 属下会调遣行宫众将士保护您。”

  沉默间,廊下卷过一阵潮湿的风。

  玉姝扶着银珰的手起身,乌眸掠过裴如青平淡从容的脸庞,淡声道:“有劳裴先生。”

  话落,她便侧首瞥向银珰, 道:“回屋罢, 有些累。”

  二人脚步消失于廊间。

  一连三日, 玉姝透过微开的窗牖瞥见廊外每日更换一批士兵,心中分外不安。

  上一回,他这样命令每日更换士兵时是他们大婚之前。

  “王妃,安胎药。”银珰提醒道,视线瞥向热气已散的瓷盏内。

  玉姝回过神,将瓷盏中的黑色汤汁快速饮尽,又拧着眉吩咐银珰去取蜜饯。

  话音甫落,门外已有内官取来蜜饯,行至帘外。

  玉姝看向帘外那名内官,不禁蹙眉,待内官走近些后,玉姝这才看清他的半张面容。

  “魏公公?”玉姝眼底闪过诧异。

  魏康德这才缓缓抬头,温和一笑,将蜜饯递至银珰手中,压低声音道:“是奴婢。”

  “你为何在行宫?”玉姝不解。

  魏康德苦涩一笑:“奴如今在行宫当差,多谢王妃还记得奴。”

  先帝死后,她一度以为崇明殿的宦官都已被处死。

  竟不承想,魏康德如今竟是被调至行宫当差,不过转念一想,离开京阳宫,远离那些党争诡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见故人,说不清一时心中是何滋味。

  她依稀记得那时初到上京,马车相遇的那次,绿芙和崔二都还在她身边。

  “未曾想,竟还能再见你。”

  只可惜她更想见的,是阿芙。

  也不知绿芙离开她之后,过得可好……

  魏康德窥过玉姝眉间愁云,又瞥过一侧的银珰,讪笑道:“少帝驾崩后,奴从暗牢辗转才来了行宫当差,不曾想,竟还能侍奉您,看见娘子如今过得好,奴心中甚安。”

  甫一听见这声娘子,玉姝心底怔忡一息。

  她拂袖捻起一片蜜饯,垂眸间,想起了崔二,那夜之后,萧淮止不愿她再提起玉氏族人,而眼下,魏康德竟也曾在暗牢当差,他本不是多言之人,想来……

  心念微动,她淡声:“暗牢当差,公公定也曾见许多故人罢?”

  闻言,魏康德抬眼与她对视一息,复又垂下,摇首轻笑。

  这是何意?崔二莫非不在暗牢中?

  玉姝捻着蜜饯的手指微顿,下方躬身垂首的魏康德,便合袖揖礼道:“奴婢不敢再扰娘子,膳房师傅做的蜜饯很可口,望您喜欢。”

  言罢,他已缓缓退离屋中。

  玉姝瞥过窗外一排排士兵,无意与其间一名视线相撞,那人朝她拱拳行礼,面容冷肃地掠过廊下宫人。

  玉姝将手中蜜饯含入口中,覆手便将菱窗阖上。

  “银珰,我有些冷,箱子里可有带披风?”她偏首看向银珰。

  支开人后,玉姝这才从蜜饯盘中翻找,她将隐藏在最底下的一颗蜜饯掰开,纸条跃入眼前。

  ——崔二已死。

  崔二已死。

  她忽然想起那人的承诺;

  ——“孤答应你,不杀他,也不动你族人。”

  可是崔二死了,他骗了她。

  哗啦啦的珠帘声晃响,玉姝赶紧将纸条藏起,又将两瓣蜜饯含入口中。

  阖上的菱窗外,阴云席卷,又是一夜狂风猎猎。

  夜浓浓,芙蓉帐内那道影子辗转难安。

  玉姝从梦中幡然转醒,捧着隆起的腹部,一阵绞痛袭来,鬓间细汗如雾,她只得翻身攥紧床栏,分开双腿,以此缓解痛意。

  外间守夜的银珰听见屋内动静,旋即趿鞋疾步而来。

  “唤医官……”玉姝已是难言至极。

  银珰手忙脚乱,握住玉姝的手给她安抚,朝外高声唤着医官。

  房门吱呀开合间,满是脚步声,与宫人们的焦急喊叫声,响彻耳畔。

  女医官外袍散乱披着,周遭人影憧憧而至。

  玉姝虚眸,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止,女医官握住她发颤无力的手,用力地使她保持几分清醒。

  “王妃,不能睡。”

  魂魄都在抽离一般,玉姝费力地抬眼,虚声问她:“我是……要生了吗?”

  “王妃只是忧思过重,别担心,臣在。”女医官眸中笃定。

  她才怀胎七月多,并无生产之兆,只是忧思过重,才导致腹痛难忍。

  她凝着女医官的这双眼睛,一时竟觉得恍惚,另一双这样的眼睛好似在与她重叠,玉姝唇瓣张合,颤声唤出极轻的一个字:

  “菀……”

  菀音颔首,“是我,放轻松些,我家主子担心你,才命我来照看你一些。”

  案牍上燃着镇痛凝神的沉息香,菀音看着榻上面如白纸的虚弱女郎,折身去帘后濯手。

  宫娥将熬好的参汤端了进来,菀音瞥过一眼,“去罢。”

  宫娥微福身,踩着步子走至玉姝跟前,扶着她起身,慢慢给她喂汤,饮下半碗,宫娥动作稍顿,她偷瞥过帐外众人,深凛一口气,朝玉姝低声道:“王妃……奴婢有要事要与您说。”

  玉姝睫羽翕张,微喘着气,示意她说。

  “魏总管说,您与他有恩,所以派奴婢将此信递与您,这是崔侍卫生前交递给他的。”

  玉姝呼吸稍乱,接过宫娥手中满是皱痕的泛黄纸张。

  意识有些散乱,但她仍旧飞快掠过信上字迹,一行接一行,一直以来积蓄在心底的怀疑渐渐厘清,真相一点点地在她脑中回旋。

  纤细白皙的指骨泛白,她将信纸一点点地折起,收入袖中。

  刚止住的腹痛猛然袭来。

  亵裤洇湿大片,瞳孔开始涣散,她竟不知是额间汗水还是眸中泪水,蒙了双目。

  耳畔响起呼喊声。

  玉姝喉间一阵腥甜,她弓身将饮下的汤汁尽数吐出。

  菀音赶忙去探她身下大片湿意,血水相融,“为何会如此……”菀音旋即回神,声音十分镇定道:“玉姝,听我说,你要生了,别慌,放松些将腿抬起来。”

  不该如此的,她怎会突然早产……

  “玉姝,坚持住!”菀音瞥见她微垂的眼,急忙道,“愣着做什么!快去备参汤,王妃要生了!”

  玉姝侧眸,眸底水盈盈的一片,她张唇,紧紧握住菀音的手,问:“菀音娘子……你能来见我,是因为我……阿姐和他,在做交易吗?”

  若非如此,玉姝实在想不出旁的,能令菀音作为医官出现在此。

  菀音眸色微怔,定定凝向玉姝泪涟涟的乌眸,默了片刻,才颔首称是,“他们是为大梁而联手,此事之后,便无瓜葛……”

  得到第一个答案,玉姝眼中悬着的泪水滑落出来,洇湿枕间。

  她阖上双眸,艰涩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知道九年前发生了什么?”

  玉姝深吸一口气,下腹被支起,不断地用力,双手抓着床栏,面色煞白,凝望着菀音,见她眸色闪躲。

  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都知道了,菀音一时怔忡,她知道此刻不该是真相揭露的最佳时机,但是面对玉姝咄咄的眼神,她只能点头。

  最后一点可以让她自欺欺人的真相也揭露出来。

  避无可避,无所遁形。

  ——“罪奴崔氏自知死期将至,书此信是为九年前一桩秘辛,家主与夫人并非死于马车坠崖,而是乱贼之手,家主临终之前,曾告诫奴之父亲不得将此事真相道出,免惹火烧身,是以隐瞒多年。及至父亲临终前,才将此事告知,奴命之贱,不求少主原宥,只盼少主不再落入贼手,憾此终身。

  罪奴崔氏叩首。”

  一行行以血而书的字迹。

  好痛……

  阿爹,阿娘,小姝好痛呐……

  脖间密汗如瀑,滑入微敞的襟口里,攥着床栏两处的纤弱手臂青筋分明。

  泪水夹在汗液中,身下是一滩又一滩的血。

  耳畔的声音都在朝她远去,玉姝神思涣散,眸光掠过模糊的重叠人影。

  泛白的唇一张一合,她喃喃地念:“阿爹,阿娘,姐姐……”

  真的好痛啊……

  攥着床栏的手顷刻卸力,玉姝直觉全身力气都快顺着她身下血液流干,“菀音娘子……求你,再帮我一回,保下这个孩子……”

  泪光朦胧间,玉姝听见菀音低声呵斥着她:“玉姝,我手里只有救人,从未死人,你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玉姝破涕莞尔,颤声说好。

  身下忽地响起一声清亮至极地哭喊,一声比一声亮,玉姝睫羽浸湿,涣涣眼眸瞥过菀音手中抱着一团血糊。

  隐约可分辨出,那是她的孩子。

  因为是早产的孩子,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团。

  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玉姝想要抬手去握握孩子的手,却缓缓地闭上了眼。

  往事如烟散去,她抬起的手骤然垂落榻沿。

  满室都是孩子的哭啼之声,菀音似感应到了什么,刚将孩子裹入襁褓,便回首朝榻间望去。

  廊外忽响雨水声,菀音跌跪在玉姝榻前,一遍又一遍地去将她唤醒。

  原本沉寂下来的殿内,骤响嘈声,不知是谁朝内高声唤了一句——“王妃寝殿走水了!”

  旋即,火舌如巨兽袭来,顿时从廊芜延至雕花菱窗,殿内几处幔帐顷刻点燃。

  浓烟滚滚,丈高的火焰迅速窜起,映满瞳孔。

  行宫东苑处,裴如青又起了高烧,屋外嘈杂一片,他费力起身,掩唇咳了少许的血,趿履披衣,推开门,便见另一端黑烟窜天。

  那个位置……是她!

  心猛地一滞,裴如青急忙拉住一名提水士兵,“怎么回事?!”

  士兵急得满头是汗,囫囵答道:“王妃今夜突然腹痛产子,寝殿不知为何起火了!”

  产子……起火……

  裴如青俊眉骤折,身形一斜,猛地栽倒在廊柱旁,士兵欲先扶他,裴如青急忙推开士兵,又咳出一手血渍,厉声道:“先去救她!别管我!”

  脑中乱作一团,裴如青扶着廊柱堪堪起身,夜幕悬月都被浓烟盖住,裴如青胡乱去摸柱子,勉力支撑残败身躯。

  上京城内。

  昼夜不歇的几日,城中炸药已悉数扫净。萧淮止颔首接过温栋梁递来的一方棉巾,擦拭指间鲜血,温栋梁低眸觑过他臂上旧伤又裂,道:

  “主公,伤口又裂了,属下去寻医官。”

  萧淮止摆手,抬目间望向灰青色的天际,他道:“不必,此刻起身回行宫,恰好她刚睡醒。”

  “可是主公的伤,王妃会心疼……”温栋梁垂首,低声一句。

  闻言,萧淮止冷峻的脸上,倏地浮起一丝笑意,剑眉微挑,他颔首道:“去寻医官罢。”

  被她发现受伤,或许当真又要哭了。

  届时,他又该心疼。

  话落间,城门外顿起一地飞扬尘土,阵阵马蹄疾至。

  萧淮止循声回首冷冷瞥去一眼,心却莫名收紧,他眸色转冷,睨向疾驰而来之人。

  骏马于他跟前勒停,一袭甲胄的士兵自马背翻身而下,重重跪于萧淮止身前,头颅深埋,深深呼吸后,才低声禀道:

  “主公急报!骊山行宫失火…王妃……王妃……”

  萧淮止目色骤戾,他竭力压制住心中念头,声线如冰:“王妃如何?”

  “王妃葬身火海。”士兵合眼咬牙,一字一顿。

  葬、身、火、海。

  几日未歇的疲倦在顷刻间重重袭来,萧淮止紧绷的身体好似一张拉满的弓,力度一卸下,满盘皆崩,他抬手按住心口,遽痛难忍,整个人失重地往后踉跄。

  身侧的温栋梁见此满眼急色,唤了一声主公!

  他置若罔闻,垂目时倏尔想起,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平时碰一下都要哭的,多娇气的小姑娘啊。

  他的小妻子又……该有多痛啊……

  腰间硌着她赠的那柄银白匕首,萧淮止拿得太快,匕首离了鞘,却依旧被他握住,泛白的指骨一寸寸蜷起,掌心溢出鲜血,臂上的伤口再度裂开,渗出的血渐渐洇湿锦袍。

  ——“郎君……”

  ——“是欢喜的。”

  ——“新婚礼物,那时就想给你的,但我们之间好似总隔着那样多的阻拦,时至今日,才算给你。”

  他总以为,他们之间再无阻隔了。

  玉姝……

  她这样心软的姑娘,她不会的……

  “主公!您的伤……”

  漆目中红丝布满,萧淮止摆手,目色冷凛至极,他声线也彻底嘶哑,厉声吩咐道:

  “备马!”

  作者有话说:

  呼————

  终于写到这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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