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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的美差分为两种。

  一种是清闲、没有风险的差事。

  一种是油水多多,能够赚回真金白银的差事。

  朱希孝一说有份美差,林十三和一众属下皆认为是盐务上的差事。

  朱希孝坐到值房的椅子上,笑道:“去年年根上,司里升你为千户,但未指明隶属。”

  “今日你的隶属定下来了。从现在起,你不再隶属于京师锦衣卫北镇抚司,转隶南京锦衣卫镇抚司。”

  “出了正月,你便离京,前往南京赴任。金陵可是六朝古都,脂粉繁华之地。你小子有福了。”

  此言一出,林十三吃惊不已。

  南京锦衣卫与京师锦衣卫大为不同。

  想当初永乐北迁,成祖爷在南京设置了一堆留守衙门,譬如六部、都察院,还有就是锦衣卫。

  南京锦衣卫和其他留守衙门一样,乃是闲差。

  南京锦衣卫设置有一个镇抚司。职能类似于京师锦衣卫的南镇抚司。负责管理本卫军士和军匠的户籍档案。

  南京锦衣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百户,皆由开国元勋子弟担任。这帮人整日除了吃喝玩乐,哪里办得了什么正经事?

  平日里他们甚至不去卫中点卯,空领一个官衔、一份饷银。

  南京锦衣卫最大的作用,是南京中的纨绔公子们打架斗殴时,他们介入调解。

  其百户以下官职,甚至成了南京官宦人家买来撑场面的工具。

  譬如说,南京礼部左侍郎王存心的儿媳病死了。王侍郎的儿子不上进,没有官职、没有功名。灵堂写幡儿不好看。

  王侍郎便给了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五千两银子,给儿子买了个总旗的职位。

  这样儿媳出殡时,灵堂写幡儿可以写成“敕命正七品孺人”,好看一些。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南京锦衣卫有闲无权,闲而无事。

  林十三升为南京锦衣卫镇抚司千户,谁看都是明升暗贬。

  北镇抚司千户的权势,足够让六部堂官、地方督抚不敢轻视。若去了南京,便成了无人畏惧的闲散官儿。

  要说林十三整天拿真金白银收买人心,还真没白花钱。

  一名总旗竟敢在堂上官朱希孝面前直言不满:“朱卫堂,凭什么把我们林千户贬去南京?”

  “这么多年,无论是大掌柜、少掌柜交待下来的差事,还是宫里交待下来的差事。他哪一件不是办的漂漂亮亮?”

  “北上宣大、辽东,南下浙江、福建。哪一回他不是九死一生?流过汗更流过血。”

  “那次去江南寻白鹿,他两次遭遇倭寇。血战不退。几乎陷于不测之地。”

  “说句不中听的话,卫里每每遇到难办的差事,都扔给我们林千户。差事都办完了,却一脚把他踹到南京?”

  “说是高升,谁他娘的看不出来?这是贬谪!”

  林十三连忙呵斥他:“不要在朱卫堂面前无礼!”

  朱希孝喝了口茶,笑容满面道:“说完了?”

  那总旗怒道:“没说完!什么叫不公平?这就叫不公平!”

  朱希孝不仅不怒,反而对那总旗大加赞赏:“能够为上司仗义直言,是个忠义的汉子!”

  “锦衣卫中也好,官场之中也罢,下属对上司的忠心都是极为难得的。”

  “林十三,你这个上司做的好。好就好在,能够让手下弟兄心服口服。”

  “好就好在,能够让手下的弟兄对你死心塌地!”

  林十三道:“诸位弟兄。你们不要因这次调动义愤填膺。可能在你们看来,卫里让我去南京是明升暗贬。”

  “在我看来,却正如朱卫堂所言,这是一份大大的美差。”

  “这四年来,我办的哪一件差事不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九死一生?刀尖儿起舞、如履薄冰的日子我早就腻了。”

  “我又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古圣人说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说句出圈的话,再在北镇抚司待下去,我真怕哪天身败名裂、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调往南京就不同了。南京那是什么地方?十里秦淮,风里都带着香味儿。”

  “当初太祖爷为何北迁,不就是因为金陵城太过安逸。怕皇帝、臣子久居安逸过了头嘛?”

  “我做梦都想在江南温柔富贵乡过安逸从容的日子。何止是享福,简直就是享福!”

  林十三顿了顿,又道:“南京锦衣卫是闲散衙门,也是享福衙门。而且啊,我听说南京城的世勋个个喜欢玩宠养宠。”

  “要说宠道,我是其中翘楚!我去了那儿,不得成为开国公侯伯们的座上宾,香饽饽?”

  “永乐爷当年为安抚开国勋贵,虽夺其权,却给予了大量土地。他们个个富得流油,腰缠万贯。”

  “我去那边之后,给他们的宠物治治病,调教调教。嘿,光是赚他们的赏银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朱卫堂刚刚没说错,这是一份大大的美差。”

  林十三一席话,总算是安抚住了纷纷不平的属下们。

  朱希孝笑道:“弟兄们听听,还是你们林千户想得透彻。北镇抚司的权力是把双刃剑,能斩别人,也会伤自己。”

  “与其在北镇抚司提心吊胆,不如去南京享清福。”

  孙越提出了疑问:“朱卫堂,我们林千户调去南京,我们呢?要换新上司嘛?”

  朱希孝道:“卫里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你们三十几人都是跟林千户共过生死的,兄弟情深。”

  “卫里怎么忍心把你们拆散?再说了,他这些年不管是做百户还是做副千户,手底下的人一直不满额。就你们三十几个。”

  “故,此番他调往南京,你们谁愿意随他去,卫里一律给开调令。”

  “若有人觉得北镇抚司好、权力大,想留在京师的,卫里亦尊重意愿。”

  孙越高呼一声:“他娘的。我孙越早就跟师父是一条绳上的两只小蚂蚱啦!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他!”

  李高道:“我早就听说金陵秦淮河上的娘们是娘们中的极品。这番有机会跟着师父去品鉴品鉴.傻子才不去呢。”

  一众袍泽纷纷表态:“对,林千户走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

  “林千户进刀山火海我们都跟着,更别提是去温柔乡里享清福了!”

  突然有一个小旗提出了疑问:“此番调往南京并非是办差,而是常驻。我们的双亲妻子儿女”

  朱希孝道:“卫里考虑到了这一层。调任是要举家搬迁的。其一,南京锦衣卫会为你们划拨居住房屋。”

  “其二,途中路费每人发给五十两白银。”

  “其三,再每人发给二百两银子,作为到南京后的安家之资。”

  “其四,南京不仅娼风盛,文风更胜。每一科的金榜,应天府都有十人以上入榜。那边的私塾、官学全都是大儒授课。”

  “你们的儿子到了那儿,若年幼,南京锦衣卫会给安排进私塾,若年满十四,一律安排进官学。”

  “进了官学,食宿全是学政衙门出钱。教课的还都是大儒。”

  朱希孝把这四宗好处一说,众人个个欢喜。

  孙越笑道:“我就说嘛,跟着师父有福享!弟兄们在一处,别说是享福了,就算是一起扫大街也是个乐子!”

  朱希孝道:“我这里还有两桩喜事呢!陆都督有令,林十三属下全部袍泽,官升一级!”

  “其中孙越、李高二人,升两级为百户。另有圣旨,李高特赐飞鱼服,绣春刀。”

  锦衣卫中不是升到百户就有飞鱼服在身,绣春刀佩腰的。只是有了受赐这两样东西的资格而已。

  李高受赐飞鱼、绣春,显然是沾了他姐姐李妃李彩凤的光。

  孙越和李高升了官,更加欢喜。

  林十三心中却打起了鼓:卫里如此厚待我和弟兄们不太对啊。千万别暗中又交待什么差事。

  下差之后,林十三回到老宅,把全家人聚到一处,说了此事。

  一家人遇到了一个难题。碧云、芸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锦衣卫满天下走。她们是一定会带着虎儿、福儿、王小串去南京的。

  林有牛去是不去?

  不去南京吧,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跟儿子、孙子、干孙女相隔两千里,骨肉分离。

  去南京吧,京里的冰窖生意便要关门大吉。制冰、采冰、贮冰、卖冰是林有牛一生的事业。

  林有牛以前甚至想过:哪日我这冰窖生意干不下去了,我就该驾鹤西游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视作生命的东西。对于林有牛来说,冰窖生意便是他的生命。

  林十三说完了调任南京的事,林有牛沉默良久。

  两刻之后,林有牛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留在京城。你们去南京。”

  “我都六十四岁了。还能活多少年?有生之年,凭着冰窖生意多给子孙攒下些钱,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啊!”

  碧云和芸儿是女人,眼泪多。二人的眼泪像是尿一样喷涌而出。

  林十三的眼睛也有些湿润:“爹,您考虑清楚了?南京和京师隔着两千里地呢。您要是留在此地,咱们家不知多久才能团圆一回。”

  林有牛道:“我考虑清楚了。人老了最怕没事做。你前一阵不是说嘛,刑部有个黄郎中。”

  “这黄郎中七十有八。却精神矍铄,头发都是乌黑的。简直称得上鹤发童颜。”

  “可前一阵皇上赐他告老还乡,他几乎一夜白头。在家闲居、含饴弄孙本来是美事。可他却因无事可做整日愁眉苦脸。没几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说啊,你若想让你爹多活几年,就得让你爹有事情做。”

  “留在京师经营冰窖生意,别的不敢说,每年能给你们攒下两万两银子,还能多活二十年!”

  林有牛心意已决。林十三只得道:“爹,那您在京师一定要保重身体。”

  林有牛笑道:“晓得,晓得。我活的越长,给虎儿、福儿留下的银子便越多。上了西天便能无愧于祖宗。”

  碧云问:“那府里的二十几个下人呢?”

  林十三道:“他们都是京城本地人。都遣散了吧。只带着张伯、魅娘、春哥儿去南京。”

  林家下人中有严世蕃的耳目。这回林十三正好借去南京的机会,用名正言顺的理由摆脱耳目。

  当天夜里,林十三去找了罗龙文。

  京城是个是非地,林有牛做的又是锦衣卫和宫里的生意,保不齐会遇上什么麻烦事。

  别人都是托妻献子,林十三这回来罗府,是找罗龙文托付亲爹来的。

  林十三先跟罗龙文说了自己即将调到南京的事。

  罗龙文一拍桌子:“陆炳这个狗瘠薄焯的!你跟阁老府走的近,他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这一次直接把你一撸到底,发配到了南京!”

  “他娘的,官场里失了势的官员、宫里失了宠的太监,发配地都是南京!”

  “你在北镇抚司大权在握。去了南京锦衣卫却放屁都不响!”

  “陆炳这混账王八蛋。他这是把你往死里整啊!”

  林十三道:“义兄息怒。调令已经开了,木已成舟万难改变。我这趟来找你,是将我父亲托付于你。”

  “他舍不得京里的冰窖生意,打算留在京里。我远在南京,不能堂前尽孝不说。万一他在京师遇到什么事,我是鞭长莫及啊!”

  罗龙文道:“这你放心。咱俩是斩过鸡头、喝过鸡血,一起在桃花林里拉过肚子的兄弟!”

  “你亲爹就是我亲爹。谁要找他老人家的麻烦,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十三拱手:“义兄,您真是江湖豪情、侠胆柔肠!我认您这个义兄算是认对了。”

  罗龙文道:“客套话不必说。对了,你几时动身?我和小阁老,还有咱那些朋友们为你摆个送行宴。”

  林十三道:“此事倒是不急。我们得出了正月再启程。还有二十多天呢。”

  罗龙文道:“南京城是应天巡抚‘三不沾’赵贞吉的地盘。徐阶、赵贞吉那帮人视你为最铁杆的严党。你去了那儿,仔细三不沾给你穿小鞋。”

  林十三道:“义兄放心。我林十三也不是白给的。他们若容我在南京舒舒服服的过安逸日子便罢。”

  “他们若找我的茬儿,仔细我生生撕下他们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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