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爷方才走过时,嘴角掠过一抹讥诮的笑,尽管很快逝去,然而殷惟郢却还是注意到了。

  先前也就罢了,此时又有何可笑,她殷惟郢不过一时失势,可到底是陈易明媒正娶的大夫人,这女王爷不仅没有这一层名分,与他相会,还要不为外界所知,偷鸡摸狗,一朝得势,便忘乎所以不成?

  念头浮过,殷惟郢直觉可笑,这女王爷还以为能永远压她一头,正好,今朝且多忍耐,来日方长,足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朱漆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门外的风雨声,王府内,灯火通明,回廊深深,檐角飞翘,处处透着南疆藩王的威严与底蕴。

  雨丝顺着瓦片滑落,在庭院里汇成细流,殷惟郢腰臀仍隐隐作痛,但依旧维持着一丝仙姿,跟在陈易和秦青洛身后。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王府的景象,雕梁画栋的精美远胜寻常富户,庭院布局开阔大气,假山池沼点缀其间,忍不住拿眼前这安南王府与景王府暗暗比较,景王府在京畿之地,规制虽高,但因避嫌,建筑风格更显内敛含蓄,讲究的是移步换景的雅致,而这南疆藩王的府邸,则透着边陲重镇的雄浑与不羁,廊柱更为粗壮,石雕更为粗犷,连庭中栽种的树木也多是枝干虬结、气势磅礴的古木,带着一股野性的生命力。

  更有许多逾越礼制之处。

  论典雅雍容,景王府或许更胜一筹;但论这扑面而来的威势与疆域之主的堂皇,安南王府确实……不容小觑,自有一股人间极致荣华沉淀出的厚重感。

  陈易走在最前,步履沉稳,对王府的景色似乎视若无睹,也丝毫没有向殷惟郢介绍或停留的意思,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殷惟郢是否跟上。

  殷惟郢几次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夫君”,或是询问这是要去何处,但还是作罢,不必触他霉头,只是将目光投向走在一旁的秦青洛。

  秦青洛似乎回到了主场,步履从容,她解下了被雨水和血污打湿的玄色蟒袍,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软甲及甲下衣装,更显身姿挺拔。

  她微微侧首,对身旁匆匆赶来的王府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管事躬身领命,迅速退下安排,她处理事务时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掌控感。

  殷惟郢看着这一幕,心神微凛,于是更显出神态自若,仿佛吾心安处是吾乡。

  穿过几重院落,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厅堂前,秦青洛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那双蛇瞳在王府灯火下显得格外幽深,淡淡地扫过殷惟郢,最后落在陈易身上,语气平淡:

  “到了,先在此处歇息,本王去更衣,稍后议事。”说罢,也不等回应,径自起步,走向旁边一条通往内宅的回廊,那背影在灯火下拉得很长。

  殷惟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秦青洛那双长腿上。

  弧度饱满、结实,衔接着臀股曲线更显丰隆,那是唯有常年策马奔驰才能养就的大腿,充满了沉甸甸的、能勒断马鞍的生命力。

  许是之前被秦青洛压了一头,殷惟郢心底有怨怒,无不讥诮地想:倒是好生养的料,若是给陈易留了个种,于这桀骜不驯的女子王爷而言,该是何其耻辱?

  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到临头,届时说不准还要命人递话请她这大夫人进几句谗言,吹几句枕边风。

  殷惟郢一想到这与自己有新仇旧恨的女王爷低声下气的模样,心底便难耐暗爽,只是认真地想一想后,以陈易这般的性情,还是不要有孩子为好。

  他若有孩子,心思定然会被孩子分去一部分,那样可就不好了,此前殷惟郢想过让林琬悺怀孕,其实正是看中了他对林家小娘的情不算太深,有了孩子也没什么,何况自己还能收这孩子到膝下,他一颗心最后还是悬在她身上,但若是跟女王爷有了孩子,以他这般屁颠屁颠的样子,那才叫真正的危险。

  想到这里,殷惟郢侧头见陈易面无表情地等候,想了想,试着去起话头,可他却似有意避开她似的,自厅堂而出,说是也要更衣去了。

  厅堂内独留她一人孤独等候。

  陈易随意换下身上衣物,在那方世界度过的时间不算很长,却也足以让人疲惫不堪,其中最让事情途生波折的,还是殷惟郢。

  对于她暗中的心思和伎俩,陈易不是没有提防,从来都有,哪怕温存时也不曾忘记。

  可即使如此,他从前还是太过信任殷惟郢了,实话实说,与自己有纠葛的诸多女子里,没有谁自己是完全不信任,仿佛只要上过床,有过男女之欢,就可以托付一些心底话,自己跟殷惟郢托付过许多心底话,很多、很多,只是…殷惟郢、殷惟郢……轻声念叨这三个名字,有时竟会让人寝食难安。

  谁知她会不会拿他的软肋作剑?

  这女冠一朝得势,便忘乎所以,触碰底线的事都能做得出来,总想摆布自己,实话实说,殷惟郢也不过是个没有成事的安后。

  这一回最后虽然就此收场,可下一次呢,下一次她又会否得逞,倒是给陈易提了个醒,对于这拎不清的女人,从来不宜全心全意。

  “你已换好衣物?”

  耳畔边,忽听到女王爷的嗓音,陈易回过头,便见秦青洛负手踱步而来,上上下下审视打量他的着装。

  陈易换上了一身王府提供的常服,布料是上好的云锦,颜色是沉稳的靛蓝,只是去掉了繁复的装饰和收腰,但款式……明显太过宽大。

  穿在他身上,肩部显得有些宽松,而腰腹处又略显空荡,袖口和裤脚都长出了一小截,整体看起来虽然干净整洁,却处处透着不合身的别扭,让陈易想起小时穿了大人不用的衣裳。

  秦青洛走到近前,还伸出手指,捏了捏陈易肩头宽松的布料。

  “不合身。”她收回手,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陈易低头扯了扯有些勒脖子的领口,无所谓地笑了笑:“无妨,能蔽体便好,凑合一下也还行。”

  “不行。”秦青洛却干脆利落地摇头,眸光扫过他的衣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明日便命裁衣局的人为你量身订衣,南疆气候湿热,需用轻薄透气的料子,款式也需合体利落。”

  为了他不拒绝,秦青洛又道:“此事,你不必多管。”

  陈易闻言,从中品味到的,是这位女王爷一贯的强势。

  她旋即又顺着话问道:“衣裳的事外,这些日子来,王府的吃食可还凑合?”

  “大抵不错,要是多些羊肉就好,要肥的……”

  话说完后,陈易微微一怔,莫名从中感觉到,那不只是强势,更是让自己有种……被宠的感觉?

  只是秦青洛点到为止,并未继续。

  两人回到灯火通明的厅堂时,殷惟郢已端坐在一侧的酸枝木椅上,腰背挺直,双手交迭置于膝上,努力维持着太华神女的仪态,只是眼神略显空洞地望着桌上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们进来,她立刻收敛心神,目光低垂,并未直视。

  陈易与秦青洛在主位两侧落座,王府侍女无声地奉上热茶。

  陈易端起茶盏,并未饮,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瓷壁,沉声道:“王爷,方才那方天地凝滞……下官疑心便是所谓的无明世界。”

  秦青洛蛇瞳微凝:“哦?依据何在?”

  “其一自然是那里死寂凝滞,万物如坠永夜,跟神教口中无明暗合。其二,更关键的是,”陈易目光锐利起来,“那方天地能扭曲放大心念,化虚为实,能够心想事成……”

  他曾听老圣女说过些关于无明世界的事,后者曾明言上古之人如颛顼、鲧也是在无明世界中死而复生,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老圣女的话也与这些相符合。

  “这与那异端所宣扬的‘光暗同源’何其相似,光烛地为‘明’,凝滞天地为‘暗’,二者相争相生,都可心想事成,正是那异端口中光暗同源的具象化?”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冷意,

  “更令人在意的是,当时教主公孙官……似乎对此毫无准备,甚至……有放任之嫌。”

  此言一出,秦青洛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蛇瞳中寒光一闪。

  她缓缓放下茶盏,指节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此事……”秦青洛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我们私下彻查吧,魔教……总而言之,我等先留心,不必让祝姨知道。”

  她没有再多说,思绪已清晰地写在了脸上,经此一回,他们必须重新评估公孙官。

  又商议了几句后续安排,秦青洛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劳顿,都先回去歇息吧。养足精神,再议后事。”

  陈易起身,殷惟郢见状,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跟在陈易身后离开,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是夫妻,自然该同住一处。

  “殷仙姑。”女王爷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

  殷惟郢脚步一顿,心头一跳,缓缓转过身。

  只见秦青洛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不容置喙,“府中已为仙姑安排了清净雅致的客院,那里环境清幽,远离喧嚣,正适合仙姑清修调养,稍后自有侍女引你过去。”

  殷惟郢眉头一蹙,侧眸看向陈易,秋水似的长眸中带着隐隐的期盼。

  然而,陈易只是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波澜,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暗示的眼神都没有,只是对着秦青洛微微颔首,便转身,径直朝着厅堂外通往他自己住处的回廊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殷惟郢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再度窜遍全身,她看着陈易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主位上那位三言两语掌控着一切的安南王,巨大的屈辱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唯有默念太上忘情法。

  她艰难掩去眼中翻涌的情绪,声音干涩地应道,“福生无量天尊,多谢王爷安排。”

  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时的,他还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等自己恢复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到那时,这安南王府的客院,又算得了什么?

  人虽在客院,却犹反客为主。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对着秦青洛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道门稽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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