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侧过身,拦在了东宫若疏身前。

  那自称隐太子的男子只是微微而笑,侧过眸去。

  他的细微动作及眼神不难判断,与其说是盯上了东宫若疏,不如说是无意间发现有意思的事,旋即会心一笑,并置身事外。

  纵使如此,陈易的戒心并没有就此放下,反而加重几分,他们在这塔下空间探寻多日,还是头一回见到能够沟通且有灵智的存在,而且观望这隐太子的言行,他在这塔下,不知待了多久。

  十年,百年,还是……近两千年?

  陈易眸光微敛,不经意间扫了青元一眼,他那师尊若有所思,似乎对这隐太子的出现早有所料。

  他还未进一步思考,就见昭熥走前了两步,垂下法剑道:“你就是…斩邪剑的剑灵?”

  斩邪剑的剑灵?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顿了一下,龙虎山道人们面色旋即变化,比起激动雀跃,更多是始料未及的错愕意外,只因事发太过突然,而且…身为天师首徒的昭熥也从未交代过有这隐太子的存在。

  陈易反倒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为斩邪剑而来,比起剑灵,更值得琢磨的是,这里面“隐太子”…跟外面的“圣天子”,称呼这般相对,那么互相间没点关系,才叫不正常。

  四周风静,那两侧的八具龙虎祖师尸身默默分列矗立,好似恭候隐太子的号令,龙虎山人们神色复杂微妙,可弄不清情况,唯有暂时沉默。

  而隐太子环视这一圈人许久之后,才看回昭熥,

  “剑灵…说的是我?谁告诉你的?”他面上比昭熥显得更年轻,却以长辈的口吻问询。

  而昭熥倒也安安分分地回答:“是师公化乾真人。”

  “不认识,看来我走的时候还没这号人物。”隐太子顿了顿后,慢慢道:“倒也不算错。”

  三两句随意寒暄,方才略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缓和些许,纵使龙虎山人们仍心有戒心,但也多少放下敌意,而那一众白莲教人则显得懵然,只好也跟着放下些许敌意。

  如若能与之交流,那么一切都可以交流,没必要打生打死。

  恰在这时,一道略显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你叫隐太子……而外面有个圣天子。”

  隐太子回过头去,眸光微凛。

  “也就是说,你是他…儿子?”

  ………

  熟悉的嗓音,亦是熟悉的戏谑,说话之人,又还能有谁。

  青元微垂眼眸,对这逆徒的品性不禁暗暗摇头,寻常人若有戒心,大多是敬而远之,而且礼数做足,可这逆徒不一样,他反而以戏谑相向,像是以此逼出对方的马脚和破绽,他总是如此,若对谁人有戒心,就总无多少尊敬可言。

  还记得,有一回她问他,如何不知与人为善、和光同尘的道理。

  他反倒理直气壮答曰:既然彼此互不信任,又何必费尽心机笑里藏刀,还是尽早出鞘为好。

  时而回想,这回答其实有些对胃口,他们性情有几分相像,不过她还是斥责训诫他一通,若实力不济,反而锋芒毕露,必取其害,断不能纵容他这样的特立独行。

  隐太子回望而去,就见陈易笑吟吟走上前来,昭熥皱眉伸手要拦,却被他一手拨开,其中暗劲内藏,那龙虎山首徒退开数步,险些打个趔趄。

  隐太子斜眸扫了眼,目光移向这正面而来的武夫,双袖交相一挥,拱手随意一礼,

  而后,面露微笑。

  以笑待笑。

  只是二人间的关系,怎么看都不似面上这般感情浓烈。

  龙虎山道人们赶忙扶住昭熥,原本缓和的氛围顷刻紧张起来,他们警惕地盯向陈易,唯恐生变,隐太子是为斩邪剑剑灵,陈易一路随行相护,倘若二人动起手来,简直敌我难辨,不知到底要帮谁。

  青元将这一画面尽收眼底,不甚在意,她了解陈易,只要旁人不挡他的路,如何剑拔弩张,最后都相安无事。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像那“大夫人”,反倒一脸紧张。

  这太华神女身为后辈,不知礼数就算,念她算那逆徒的女人,许多算计,青元看在眼里都不揭穿,只是任由她在这样下去,反倒会纵容她不知天高地厚……

  殷惟郢正满脸担心地观望,不知为什么,脖颈泛起细微寒意。

  她下意识连忙回头去看,半晌怔一了怔……那独臂人也不在,自己这是怎么了?

  回过头再看,那一边,陈易跟隐太子对峙片刻后,忽有和缓。

  “你知道圣天子,是受了他们招待?”

  见他点头,隐太子缓缓道:

  “看来我们不是同路人。”

  “本来就不是。”

  隐太子朝身侧一看,问道:“你不是为斩邪剑而来?”

  陈易头也不回,只是用大拇指往身后指了一指,“他们才是。”

  “那你肯定要继续深入。”说罢,隐太子看了一眼东宫若疏。

  他的语气颇为耐人寻味,似是猜到陈易为何而深入,无非是为所谓的“太一”,而理所当然的是,他猜错了。

  找到东宫若疏和殷听雪才是陈易此行最大的目的,至于太一,以后再探寻也无可无不可。

  索性将错就错,陈易道:“你能指路?”

  “再会指路的人,都不会把人引向黄泉路,

  隐太子拍了拍手,像是激赏,停顿一刻后,他抬头笑道:

  “看来我的事跟你无关,你大可往深处去吧。”

  陈易扫了那龙虎山人和白莲教人们一眼,他们欲言又止,可不待他们开口,隐太子便上前一步,走到众人面前。

  他们才是同路人。

  白莲教是为真空家乡,龙虎山则为斩邪剑,想来与隐太子出现于此的目的不谋而合,无声无息间已构建起了些许默契。

  陈易朝东宫若疏招了招手,再看了青元一眼,发现她没有跟上来的打算,也不多管,领着东宫若疏就往深处而去。

  这时,隐太子忽地回头道:“恕我好心多话,这塔底深处,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有话但说无妨。”陈易略有疑惑。

  “那是一个梦。”

  “梦?”

  “两千年前伐山破庙后,万千残灵被镇于塔下,怨气滔天,恨海难填,却冲不出这座白塔压胜,本该就此消磨在这塔里,可你说的那个‘圣天子’,起了不该有的怜悯心,要做圣人,不仅说服了一些残灵听从教化,带出塔内,在这炼魔渊自造了片乐土,过欢天喜地的生活,而且嘛……”

  隐太子语气玩味到了极致,嗤笑出声,

  “还为那些不愿出塔的残灵,用气造了一场幻梦,以此安抚他们的怨恨,但深入骨髓的执念,岂是做几场好梦就能根治?”

  “你的意思是说……”陈易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端倪,“他们的怨恨,会反过来影响这场幻梦?”

  隐太子并不直言,幽幽道:“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谁知道这里面的梦…变成什么样了。”

  他的话语到此为止,陈易也不再耽搁,更不理会他想跟那些白莲教人龙虎山人达成什么交易,领着东宫若疏,大步朝深处走去。

  ……………

  甬道狭窄而绵长。

  一路走来没见岔路,两侧石壁干燥得透露出整洁感,殷惟郢紧跟在陈易身后,不知他为什么执意深入,可是越往下走,她就越是不安。

  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

  不像是走在一处漆黑无人街道,四面楚歌的慌乱,更像是独自静坐时,茫茫然不知要做何事,要去何处,脚仿佛没有立足大地,整个人游离开来。

  薄雾在甬道间氤氲。

  周遭格外的静,唯有他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

  无意识间,她攥紧陈易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殷惟郢又不是很怕了。

  说来也是怪,她向来怕这无明,又忍不住依赖,世上岂有因别的恐惧而依赖最大的恐惧的女子吗?何其矛盾别扭,也唯有她殷惟郢能做到了。

  不过…隔着东宫若疏,女冠感受不到那些对无明的恐惧,只体会到一个女子对丈夫的无尽依赖。

  殷惟郢有时恨不得一直这样,意识到这点,又觉得这想法荒谬,可过了没一会,又觉得一直这样也很好。

  这才像个大夫人嘛……

  陈易不知东宫若疏的思绪,只是发现她攥紧了,手便也用力些,柔声说了句:“别怕。”

  “…不怕。”说完,她佯装傻乎乎,不刻意道:“有你在,我肯定不用怕。”

  陈易放慢了脚步,一会后才恢复如初。

  过不久,前方拐角出现一点光亮,甬道好似走到尽头,二人加快步子,踏出洞窟。

  暗红乌黑的光晕泼洒下来。

  凶气扬扬,血气冲冲,从这边延申到那一边,俱是血祸兵灾之相……

  陈易抹了抹鼻尖,深吸口气后,耳朵倏然一竖,与此同时,脚下大地轻微震荡起来。

  “这里是哪?”

  东宫若疏刚刚问完,头上忽然飞落林叶,四周群鸟惊飞,竭力振翅飞跃高空。

  震荡愈来愈急。

  交杂在聒噪嘈杂的林鸟声间,马声在嘶鸣。

  陈易猛一回头,却见重叠的树影里,杀出一骑!

  披甲战马迈开四肢,不要命地如狂风席卷而来,残叶狂暴飞窜间,一柄染血长槊直贯而出!

  “贼子纳命来!”

  暴喝声间,人已突袭面前,长槊扑向面门。

  两方刹那而过,从侧面看去,仿佛陈易已被贯穿,然而,狂风卷起,落叶泼洒间,这一副画面竟出现了一抹凝滞。

  东宫若疏的眼角余光里,陈易手臂爆起青筋,夹住长槊。

  随后,那全身具装的骑士连人带马被生生提起。

  后者显然没想到会是这般画面,面上惶恐间透露着疯狂,企图抽枪再刺,可随后陈易手臂猛然下拉,轰地一声,骑士人马俱碎。

  那头颅被马压裂,陈易眯眸打量这骑士,犹豫着要不要抽魂索魄探查一番。

  在遇到隐太子后,在这塔内的深处,竟又碰到了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

  “他们…真的是残灵?”陈易把疑问沉入心湖。

  老圣女仔细观察一番后,给出肯定的回答:“是,肯定是。”

  “那我怎么…看得到?”

  “你在别人梦里,肯定看得到。”

  听完老圣女这句,陈易隐隐略有所悟,结合隐太子之前的话,圣天子似乎在这里打造了一场集体幻梦。

  而眼前的残灵,是把自己梦成了全身具甲的骑将。

  老圣女喃喃道:“这是…兵主神啊……”

  “什么?”

  “主领兵杀伐的野神,往往供奉兵主祠中。”

  轰、轰、轰!

  没给人多少思索的时机,隆隆的马蹄踏破大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群鸟聒噪的惊声间,大群骑将纷沓而至,有义旗高举。

  陈易抬头看见,那一个个骑将,都生着一模一样的脸,跟他刚才所杀的骑将别无二致,祂们仿佛是浑一的集体,感知到了一人的死,便倾巢讨伐!

  纵使双拳也难敌四手,陈易眼睛微敛,从那远远而来的漫天黄烟里,逐杀而来的骑将必然比想象中更多。

  还能如何?

  走为上策。

  …………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马蹄踏破大地的声音渐渐稀疏起来。

  陈易携东宫若疏转身躲入林木间,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方向,只是按着直线走,寻到道路再按道路走,先甩开再说。

  虽然还没完全甩开,但脚下有路,一路走去应该会碰到人烟,到时把人藏好,再问上几句情况不难,所以陈易并不着急。

  只是这群体幻梦委实古怪,方才还血光冲天,转眼林中穿行没几步,竟走到一处冰天雪地之中。

  簌簌寒风袭来,肌肤泛冷,陈易缩了缩脖颈,扯了扯衣襟,可不扯还好,一扯……竟然直接呈条状撕掉了。

  “你的衣服……”

  东宫若疏也发现了不对,她再看陈易,他身上哪里还能见到之前的道袍,分明是灰的黑的布条裹着揉到了一起,满脸灰尘扑扑,跟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陈易不住狐疑地皱住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梦…人想梦见什么就梦见什么,只要有心,就能凭着梦境能变化万物,”老圣女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道,“我猜…这附近有人,就是希望有乞丐上门。”

  希望有乞丐上门?

  陈易挑了挑眉头,说危险倒也没什么危险,但就是…古怪。

  而且,怎么东宫若疏不受影响,独独自己变成了这副衣衫褴褛的模样?这是无意为之,还是专门针对?

  冷风扑面,叫人不住瑟瑟发抖,陈易深吸一气,加快了脚步。

  倒是要看看这周围到底是什么人在等着。

  没过多久,弯弯曲曲的山路下方,一点裹着棉袄的身影挎着篮子,拾道而上。

  瞧上去格外娇小。

  陈易放眼看去,正要冷笑一声,大步走去,可当她抬起脸时,他定了一定。

  殷惟郢赶忙跟着,也看过去,喉咙里下意识就迸出声音,

  “听、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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