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一路翻山过水,重走了一遍来时的道路。

  二人在青阳城重新遇到了青阳县令,在青阳县令满头冷汗的情况下,蹭了一顿饭。

  又去了一遍青涯门的遗址,让李岚看了看人间疾苦。

  回到了李岚遇袭的官道,李岚流着泪,将那些忠心护主的禁军和那位太监埋葬。

  修行者的尸体腐烂速度要比常人慢上许多。

  很幸运,李岚还能正常的埋葬那些尸体。

  而不是搬运一根根的骨头。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邓儒顺手将新滋生的,或者落网的恶人补掉。

  带上李岚这个凡人,还要补刀,一路上走得很慢。

  花了两年的时间。

  师徒二人走到了月儿城。

  李岚,也从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成长为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两年的时间过得很平静。

  但天灾的迹象,是越来越明显了。

  已经有一年,整个凉州,幽州,并州,燕州,四州之地,滴雨未下。

  饥荒,快要到来了。

  “月儿城啊,师父,我记得我当初原本的目标就是这座城池来着,只可惜被真阳门的人截了。”

  李岚高兴的说道。

  一路走来,重新走一遍来时路,他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他见过了人间疾苦,但也见到了被扫清灰尘后的干净人间,是有多么的平静。

  打扫是值得的,不是徒劳的。

  很奇怪,似乎很多人,很多书都在说,世间不能没有了恶人,恶人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只有善人存在的世界是可怕的。

  可没有人见过那样的世界。

  人们通过他人的想象,他人写的书籍,得出了一个他人想象中的结论。

  世上不能没有恶人。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独独在善恶这件事上,人们空前统一的相信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观点。

  只有善人的世界是可怕的。

  这是李岚这一路走来的感悟。

  相比起李岚,邓儒倒是没有什么多的感悟。

  只是回来补刀而已。

  那些新出现的恶人,没有杀完的恶人。

  都是要补掉的。

  “月儿城啊。”

  邓儒看着城墙上挂着的牌匾。

  彰显着这座城的名字。

  真是一座,让人印象深刻的城池。

  月儿城是他来到此间的第二座城池。

  一般来说,人们只会记得第一。

  或许还会记得一个倒数第一。

  但第二,很少有人会去记得。

  但月儿城,是超过第一的第二。

  “这座城,便不进了。”

  邓儒突然出声道。

  “啊?为什么,师父。”

  李岚有些懵。

  他已经走了二十天的路了。

  就想找个客栈落脚,歇一歇。

  结果现在不进去?

  “没有为什么,不进,便是不进。”

  邓儒态度强硬。

  让李岚的头低了下来。

  认怂了。

  他从来不敢跟邓儒唱反调。

  “.......”

  邓儒看了眼垂头丧气的李岚,叹了口气。

  从纳戒中掏出五两银子,扔给李岚。

  “自己去城里找个客栈对付对付,随便买点吃的。”

  邓儒说道。

  李岚毕竟也已经走了二十天了。

  风吹日晒的,一个凡人,还只有十四岁。

  想要歇一歇,无可厚非。

  “谢师父!”

  李岚接过银子,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师父虽然很严厉,但对他,确实很好。

  像他那早逝的父亲。

  严厉,却又在细节处体现出温柔。

  李岚拿着银子,在门口甲士的排查无误下,进了城。

  “不进去看看么?”

  第一心魔出现在邓儒身后问道。

  “进去看看吧,已经有两年没来过了,物是人非,也不一定会触景伤情。”

  第二心魔说道。

  他话语中邓儒看得出来,第二心魔不是很懂人心。

  “进去看看吧,人总要重新面对那些过往。”

  第三心魔也跟着出来说道。

  徐二丫死的时候,她还没出来。

  她是纯粹来凑热闹的。

  “你们去看着李岚,贫僧一个人去看看。”

  “帮贫僧去买几串糖葫芦。”

  邓儒叹了口气,说道。

  “你要糖葫芦?你又不吃......”

  第二心魔疑惑的话语还没问完,便被第一第三心魔齐齐捂住了嘴巴。

  第二心魔很靠谱。

  但他不懂人心。

  邓儒看着四魔,摇了摇头道。

  “罢了,你们去守着李岚,糖葫芦,贫僧自己去买。”

  邓儒说罢,便直接飞入了城中。

  那些甲士没有一丝的察觉。

  近三年的时间过去,月儿城有了些变化,却变化不大。

  邓儒找到了当初遇到徐二丫的馄饨摊前。

  他左右观望一番,却不见卖馄饨的老翁。

  邓儒拉了一个路人向其询问。

  “请问,这里卖馄饨的老人去哪里了?”

  被邓儒拉住的人看了眼邓儒。

  “你说那位老伯啊,他一年前过世了,操劳了一辈子,老了一身的病啊,走了。”

  那人面露遗憾的说道。

  老伯的馄饨煮的好,但可惜没有了。

  “.........”

  邓儒沉默了片刻,看了眼那空荡荡的摊子。

  摊子没有人收拾,上面落了很多的灰尘,还有些野猫野狗在上面栖息。

  有一只猫儿直接蜷缩在老伯曾经煮馄饨的锅中,睡得香甜。

  “沉舟侧翻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邓儒看着这般场景,口中喃喃着两句儿时学过的诗句。

  上学时候心中一片空白,不懂诗人画满山河的画卷上的意境。

  如今,却是懂了。

  只觉得诗句,很美,景也悲凉。

  邓儒看着馄饨摊子,想回忆回忆老伯的模样。

  却发现,老伯并没有什么鲜明的特征,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如果非要说。

  那就是老伯煮的一手好馄饨,只是如今,没有了。

  邓儒收拾了一下心绪,拦住了一位沿街叫卖的货郎。

  付了钱,将其肩上的糖葫芦买了过来,然后直接飞了出去。

  月儿城啊。

  邓儒觉得这不该叫月儿城。

  该叫什么?

  叫鱼划城吧。

  或者说,整个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鱼划,到处都是悲剧。

  只是有的悲剧被人别人看到了。

  有的悲剧,只有当事人自己打碎了牙齿咽进肚子里。

  邓儒拿着那一大把的糖葫芦,找到了当初埋葬徐二丫的山头,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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