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迎韩坤母子的羽林郎卫确实要回来了。

  其实本来以羽林郎卫的脚程,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这一路南归,韩坤这个草原征服者、大雍燕国公之子尚未真正归家,便被他老子派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

  那就是宣慰沿途的草原诸部。

  这走走停停的,尽管韩奉先和李神通在这过程中刻意压缩了行程,速度却依旧是快不起来。

  “行路艰苦,让夫人和少君受累了。”

  沿途整军小憩间,李神通亲自为乌丸和雅跟韩坤送来水、粮,带着几分歉意和惭愧道。

  “待到南归,神通再跟夫人和少君赔罪。”

  乌丸和雅倒不觉得有什么受累之说。

  她有修为在身,而且修为还不低,又不是身娇体弱的凡俗贵妇。

  这点赶路的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甚至细说起来,她甚至有些新奇。

  毕竟在她过往的人生里,无论是乌丸王姬,还是圣山神女的身份,都让她很难真真切切感受这人间的光景、风物。

  这段时日的旅途,反倒是让她感觉这世间真正鲜活起来。

  别有色彩。

  所以面对李神通的歉意,她只摇头轻笑道。

  “神通多虑了,这一路你与诸将士护持我们母子才是真的辛苦,哪谈得上什么赔罪不赔罪?”

  过往的这些年,乌丸和雅也会有意无意打听一些南边的事情。

  就如这李神通,据说就颇得她家郎君的心意,甚至准许他以‘叔父’称之。

  爱屋及乌之下,乌丸和雅与他说话时,也不免多了几分长辈的亲近。

  而这份亲近,李神通自然感觉的到。

  只是他这人看似大开大合,行事疏狂,实则骨子里跟他父亲一样,极为知晓分寸。

  平日里对这位‘叔母’礼敬有加的同时,又刻意维持着几分不远不近的疏离。

  这一点,心思生来敏感的韩坤早就察觉到了。

  为此,他不止一次在乌丸和雅面前抱怨嘀咕过,‘此獠不识好人心,阿娘理他作甚?’

  早慧归早慧,但这个年纪的韩坤,心思、好恶都还算简单、直白。

  好坏、黑白,在他眼中泾渭分明。

  所以此刻面对李神通的请罪,他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

  ‘真是虚伪的家伙!’

  这段时间的连续赶路,还面见那些各部族的掌权者,代表他父亲装模作样一番,他早就已经够够的了。

  原先那点远行的兴奋,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厌烦与无聊。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趣味的,就只剩上他那位整日冷着一张脸的阿兄奉先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

  韩奉先越是冷若冰山,韩坤越是喜欢逗弄他。

  尤其是当他撺掇着年轻女侍去滋扰他时,看着他面上冷漠不满,实则耳廓通红的模样,韩坤总会恰到好处的跳出来,然后哈哈大笑着嘲笑他一番。

  然后看着阿兄涨红着脸,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无奈,洋洋得意起来。

  几次试探之后,韩坤终于确定自己这阿兄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

  两人的缘分,或许早在当初自己尚在襁褓中的那一刻就已经结下。

  至于老师那贼秃说的那什么,他是天生的佛子,而神秀、也就是韩奉先则是他的护法金刚,韩坤是半点也不信。

  毕竟那些佛经佛典,他看了就头疼,哪有半点佛子之相?

  由此推断,他阿兄韩奉先又是哪门子护法金刚?

  只不过也不知道怎的,提起这个,韩坤便不禁想到了王宫中那座安静祥和的佛堂,继而想起了法海的秃瓢。

  ‘忽然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把我教成这样,回去该如何交代……’

  莫名感觉有些伤感却又有些好笑的韩坤,心中念头浮现,随即赶忙将之斩灭。

  ‘该死的,我大抵是病了!’

  明明他过去最讨厌那贼秃的唠叨,看到那张老脸就心生厌烦来着。

  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某种难以自证的思念之中,也为了不再搭理李神通那个‘虚伪小人’,韩坤拉过韩奉先一连天真无邪道。

  “走!我想出去骑马,阿兄陪我出去溜一圈!”

  自打初见便不知如何拒绝这个幼弟的韩奉先,想也没想,便在嘴角扯出一个自认温和的笑容。

  “好。”

  韩坤恶寒。

  “行了,阿兄你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可丑。”

  韩奉先扯了扯嘴角,随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是会笑的。

  别忘了,过去他还被称作神秀时,在法海面前时常会笑。

  只是现在只需要顺从本心即可。

  ……

  韩坤这个年岁的精力是无穷的。

  原本还有些担心他受不了沿路辛苦的韩奉先,回想了下差不多这个岁数的自己,却发现过去的记忆早已模糊。

  唯一留下来的痕迹,似乎只有无尽的血色和尝不尽的苦难。

  老师曾经让自己放下,让自己这个已经没有家的人,出家。

  可父亲却让自己拿起了刀,亲手结束了那段令人窒息的梦魇。

  当那一日,父亲将襁褓中的小小人儿交到他手中时。

  他知道,他又有家了。

  所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为这个家倾尽一切。

  而就在韩奉先微微出神之际,一张小脸忽然凑近。

  “阿兄,你在想什么?”

  说完,还没等韩奉先回答。

  韩坤便一脸恍然大悟。

  “阿兄是在想女人了吧!”

  说着,不理会韩奉先脑门上的青筋直跳,自顾自道。

  “也是,阿兄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想女人也是正常,回头见了父亲,我跟父亲说一声,让他帮你找——”

  听到这小嘴里吐出的虎狼之词,韩奉先终于忍不住了,脸色一黑。

  “都谁教你的这些?”

  果然!

  父亲就应该听他的,早早将阿弟接回来!

  放在草原那处蛮荒腌臜之地,好好的人儿都学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到这里,韩奉先脸色阴沉,杀意展露。

  他已经决定了,等回去后便遣人去王廷查一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以此龌龊手段污染他燕国少君!

  而眼看韩奉先真的生气了,韩坤脑袋一缩,终于有点怕了。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这阿兄的怒意与杀气,并不是冲自己来的。

  于是他大着胆子,故作天真地小心试探道。

  “啊?没人教我啊——”

  话还没有说完,韩奉先便武断道。

  “不可能!我家阿弟秉性纯良,怎么可能会懂这些?”

  “定是有些用心险恶之辈,妄图戕害吾弟!”

  韩坤有些懵。

  ‘啊,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天生坏种来着……’

  不过这不重要。

  韩坤眨巴了下眼睛,随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阿兄。”

  “你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可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这才是韩坤真正关心的问题,也是他借着骑马放风的由头,将韩奉先单独叫出来的原因。

  面对韩坤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与发问,韩奉先面上的怒意一怔,而后眼神微眯霍然看着韩坤。

  “平安,是谁让你问这个的?”

  韩奉先眼神警惕,身上的杀意越发浓郁。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已经将神念落在平日里接触过韩坤的所有人身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那些人全部毙杀。

  而面对韩奉先整日一副‘总有坏胚想害吾弟’的模样,韩坤的小脑袋只觉得头大。

  “阿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自己想问的?”

  韩奉先闻言,刚要一挥手表示‘不可能!’

  韩坤的年岁太具有欺骗性了,以致于韩奉先潜意识里只当他是个孩童。

  可抬眼对上韩坤骤然严肃的小脸,韩奉先这才脸色一滞,有些迟疑道。

  “真是你自己想的?”

  说着,略作沉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韩坤,神色探究道。

  “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这么问。”

  韩坤先是点了点小脑袋,而后才笑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阿兄体恤怜爱于我,若无缘由,必不会舍得让我疾行赶路。”

  “而我等南归这一路,沿途部族皆畏惧父亲的威严,无不毕恭毕敬,并且生怕我在他们周边出了什么意外,一路派遣族中武士暗中护卫。”

  “由此可见,必不是因为路上出了问题。”

  “除此之外,也只有家里边了……”

  听着韩坤小嘴叭叭,条理分明地将自己的猜测讲述出来,韩奉先原本微眯的眼睛渐渐睁大。

  望向自己这个幼弟的眼神,有震惊,有惊疑不定。

  “这……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见韩坤点头,韩奉先现出几分欣喜若狂。

  “吾弟肖父,天赐之才,来日必有大成就!”

  只是就在他准备畅快大笑之时,却听韩坤的声音忽然在他的神魂中响起。

  “莫不是我那两位母亲,不想我们母子回去,想要……”

  听到韩坤这话,韩奉先笑声卡在嗓子眼,一同在嗓子眼的,还有他那颗骤然提起的心。

  “吾弟慎言!”

  赶忙出言堵住韩坤的大逆不道之言,韩奉先挤出一抹苦笑。

  “你这小子哪来这些个险恶心思!”

  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声,韩奉先这才继而道。

  “两位母亲都是良善之人,与父亲感情甚笃,岂会害你这个父亲血脉!”

  韩坤闻言,撇撇嘴,不以为然。

  ‘万一是因爱生恨呢?’

  没有觉察到他心思的韩奉先,只自顾自替公孙辛夷和姜婉辩解道。

  “其实此次迎你南归,除了父亲的意思,也是两位母亲的提议。”

  “毕竟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是你的嫡母。”

  听到这话,韩坤这才有些讶异。

  “是她们提议让我归家的?”

  说着,又低垂眼眸,带着几分情绪道。

  “这算是施舍吗?”

  韩奉先闻言,有些默然。

  虽然他与韩坤一样称呼父亲、母亲、阿娘,可终究不是真正的韩家人,中间隔了一层,有些话他确实有些不好说。

  所以他只能强调道。

  “你只需要知道两位母亲不会害你就是了,有她们在,其他几位阿娘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子。”

  说完,为了避免韩坤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转而便道。

  “至于我们着急南归,其实跟你和阿娘无关。”

  说着,韩奉先有些惭愧道。

  “是我们的私心……”

  听到韩奉先这话,韩坤一脸疑惑。

  “阿兄此话何意?”

  韩奉先有些尴尬地避开韩坤的视线,不无心虚道。

  “其实这事吧,说起来也不复杂,之所以不跟你说,只是怕你不感兴趣。”

  不!

  我很感兴趣。

  见韩坤眨巴着大眼睛,充满了求知欲,韩奉先这才无奈坦白道。

  “前些日子家里传来消息,幽州牧袁奉对并州用兵了。”

  “所以我们猜测,父亲接下来必然会有动作……”

  韩坤久居草原,年岁又太小。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懂,但他却表现得很兴奋。

  “然后呢?”

  对此,韩奉先只能感慨一句。

  ‘果然是父亲的种……’

  随后便道。

  “自十年前,与黄天道一战之后,父亲已经沉寂许久了,连带着我等军中武人也无有用武之地。”

  “所有人都在等父亲出手,因为只有在战场之上才是我们这些军中武人证明自己的舞台,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机会。”

  和平年代的武人,想要晋升太难了!

  靠熬资历,对于但凡有些血气的武人都是一种耻辱。

  听到这里,韩坤似懂非懂。

  “所以……你们为了不错过这个机会,就必须尽快赶回去?”

  韩奉先点头,叹息一声感慨道。

  “平安啊,你知道吗?我羽林郎卫成军十载,军中子弟儿郎,日日苦读兵书战策,打磨修为战技……”

  “可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底蕴,可一睁眼却发现很多仗都被父辈打完了,你懂我们这份无奈吗?”

  韩坤自然不懂。

  他只知道跟小孩子打架不同,打仗……是要死人的。

  所以他讷讷问道。

  “你们……不怕死吗?”

  向来冷若冰山的韩奉先听到这个问题,眼中尽是韩坤看不懂的狂热。

  “平安,你不懂!”

  “我羽林儿郎要么是将种子弟,要么是英烈遗孤,若是怕死、若是没有这份雄心壮志,早就选择或修习文事、或入墨家书院了,又岂会继承父祖、先辈的志愿从军入伍?”

  “吾辈平生最大的夙愿,亦不过是慰灵碑上留痕,成就一世英名!”

  看着韩奉先白净的脸上隐隐涨红,韩坤莫名有些害怕。

  他觉得自己这阿兄大抵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可偏偏他这阿兄自己浑然不觉,甚至一把抓住想要溜之大吉的他,决然道。

  “平安放心,待你长成之后进入军中,为兄亲自为你牵马坠蹬,助你成就不世之功勋!”

  见鬼!

  我平生最大的夙愿就是跟父亲一样多娶几个娘们儿,才不要上战场打仗!

  肩膀被抓得生疼的韩坤瞪大了双眼,恼怒异常。

  韩奉先却是大喜。

  “对!就是这个眼神!杀气十足!”

  “来日必能承袭父亲之志,战无不胜!”

  艹!

  魂淡阿兄!你捏得我好痛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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