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溵水,结着厚厚的冰层,两岸的冻土上积雪皑皑。

  小城溵水,便依偎在这条不甚宽阔的河流南岸,城墙在雪野中显得有些寥落。

  城头,一面“魏”字大旗被朔风吹卷,垛口后人影晃动,显然,守将魏六儿已是有备。

  距城数里之遥的南面,几座营盘依着地势,呈半月状排开,拱卫着中央稍大的主帐。

  营盘和黑社、白社的营地一般简陋,没有深挖的营壕,只以削尖的粗木扎成稀疏的栅栏权作屏障。营内帐篷连绵,多为单层粗布,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营中兵士往来穿梭,或搬运拒马、鹿砦置於营前,或整备弓弩箭矢,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薄雾。营盘中央,一杆“汝州总管张”字样的将旗高耸,旗下主营望楼上,汝州总管张善相正凭栏远眺,目光沉沉。

  这便是张善相驰援宛丘的临时落脚之地。

  连日行军,兼之目的本是与城中魏六儿部合兵后迅速北进,营盘因便筑得较为草率。

  此刻,这草率的营盘却成了悬在张善相心头的一块巨石。

  “总管请看!”身旁长史李长文的声音带着忧惧,指向西北方向。

  只见雪原尽头,一支数千人的步骑兵马正缓缓前进,逐渐清晰。旌旗招展,矛戟如林,步骑混杂,军容整肃。当先一杆“汉”字大旗迎风招展,其后两旗,一为“渤海郡公、上柱国、左武卫大将军高”,一为“东南道行军总管高”,三旗迎风飒飒,透着旬日内连战连胜的锐气与骄横。

  正是汉将高延霸所率的五千精兵。

  汉军主力的戎装悉为红色,在雪地上甚是显眼,如似流动的火焰,碾过积雪,从结冰的溵水上越过,绕过溵水县城,进至到了张善相营东边的十余里处,稍作整顿,随即便开始安营。

  张善相遥遥望之,见其动作迅速,分工明确,步卒和从军的辎重兵、民夫以刀斧伐木、掘土立栅;骑兵则分成数股,在外围警戒游弋,又有斥候四出,往来侦骑如飞。

  虽说当着张善相、城中魏六儿两部的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筑营,很有点目中无人的骄傲,可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却透出十足的底气与自信,果然是一支强兵!

  就在汉军营寨渐具规模,暮色悄至,其军中升起炊烟,埋锅造饭之际。

  忽有数骑驰出,马蹄翻雪,直奔张善相的主营而来。

  到至主营栅门近前。

  为首一骑披甲持槊,勒马盘旋,槊尖遥指望楼,高声叫道:“营中鼠辈听着,吾乃汉王麾下左武卫大将军高老公帐前骑尉!尔等乌合之众,也敢螳臂当车?黑社、白社、房献伯俱已为高老公摧歼!识相的,速速献降!若不知死活,明日辰时,城外雪原,问尔营中,敢应战否?”

  其声骄横,其态嚣扬,全然不将眼前这四营张善相部兵马放在眼中。

  叫罢,几骑犹不退走,在营门前肆意纵马驰骋,槊尖挑飞地上的雪块,朝营中抛掷,或虚挽弓弦,作势射箭,极尽羞辱之事,引得营中张军士卒无不怒目而视,紧握手中兵刃。

  望楼上,张善相面色沉静如水,只是扶着冰冷木栏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他并未理会这几骑的聒噪,目光始终望在远处那座渐渐成型、杀气腾腾的汉军营盘上。

  “总管,”李长文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紧张和急迫,“高延霸系汉军悍将,贲育之勇,先拔太康,再败黑社、白社、房献伯两路援军,兵锋正炽,锐不可当。观其军容整肃,甲械精良,实乃劲敌。我军营寨如此粗陋,无险可凭,恐难抵御其雷霆一击。不若……,不若趁夜拔营,撤入溵水城中?仆之愚见,与魏将军合兵一处,凭城固守,方为上策。”

  寒风卷过望楼,吹动张善相颌下胡须。

  他没有开口,俯视了下自家简陋的营盘,又转望了下数里外的溵水城,最后落回汉军的营寨。营中埋锅造饭的炊烟笔直升起,战马的嘶鸣隐隐传来,无不昭示着这支连胜之师的旺盛斗志。

  良久,张善相缓缓开口,说道:“城中已有魏将军四五千兵马,我军五六千人,若尽数入城,溵水小邑,如何容纳?城中百姓已惶惶不安,又粮草无多,若大军涌入,非但难以周全供给,且易生骚乱,反为敌所乘。我军虽营地简陋,然尚有士卒六千,战马五百,弓弩齐备,斗志未堕,尚可一战。若我等未战先怯,士气必溃,反是正中敌下怀。卿此策,不可取也。”

  “总管所言极是!”旁边一人接口道。

  此人是颍川新任太守郭树勋,郭孝恪的族人,此次与张善相联兵而来。

  他说道:“高延霸所率来部,观之也就四五千数,我军与魏六儿部合计万余,又依城可凭,岂可不战反入城中?士气必将大衰。不如与魏将军相约,便明日列阵於野,与高延霸打上一场,如有不利,再退守城池亦不为迟。设若一味龟缩,只徒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李长文忧心地说道:“高延霸乃汉军悍将,所部精锐,皆百战之卒。观其今日筑营之速,搦战之骄,士气正盛。野战的话?恐难有胜算啊。”

  张善相摇了摇头,视线落到营前那几汉骑犹自叫骂不休的身影,分析说道:“李长史所虑固然有理。然高延霸两破援兵,皆是骑兵奔袭,且其连胜,由此挑战数骑的骄狂就可看出,士气必骄。今若与战,我等列堂堂之阵,侧有魏将军为犄角之势,未必不能挫其锋芒。”

  郭树勋以为然,李长文却仍满脸忧虑,但见张善相已经意决,便也不好再劝。

  张善相便即决然下令:“传令各营,今夜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多备拒马、鹿砦、铁蒺藜,预备明日设在阵前广布。另,选五百兵士,三更后出营,俺自有安排。再遣吏入城,与魏将军相约,明日出城列阵,与我军共击汉军!给高延霸回书:明日雪原,一决雌雄!”

  ……

  一夜朔风紧。

  翌日清晨,雪虽已停,积雪颇厚,天地间素裹银装,积雪没踝。

  灰蒙蒙的天光下,寒气刺骨。

  辰时初刻,昨日双方共同选定的溵水南岸的战场上,敌我三部兵马,阵型分别列就。

  张善相阵在南,魏六儿阵在北,相距数里,列的都是前后三层的方阵,两阵兵各约四千;张善相、魏六儿的将旗都在第二阵。汉军的阵地与张善相阵相对。

  高延霸勒马阵前,眺望对面。

  只见张善相阵前,层层叠叠、交错布置的拒马、鹿砦,还有洒在雪地上的铁蒺藜,甚是显眼。而在拒马、鹿砦等后,其前阵之最前,一字排开,列了数十辆蒙着湿牛皮的大车,车后是盾牌手,又盾牌手后是矛手,再后是弓弩手。整个阵型,一看就是以防御为主。

  “总管。”右一军总管杨固策马靠近,说道,“贼军分列南北,张在南,魏在北,相距数里。若我全力攻张善相阵,魏六儿引兵从侧翼横击,我军腹背受敌,大为不利。当分兵以备不测。”

  高延霸点头说道:“你所虑周全。”他马鞭一指,“成公浑!率五百骑,蛮子,你领步卒千人,列於本阵右翼,不必参与对张阵的进攻,警戒魏六儿动向。若其敢动,立予痛击!”

  杨固也是卫南人,蛮子是他的小名,他便与成公浑接令,离开中军,引步骑自到右翼设防。如前所述,高延霸军中共有左右各四军,此战,他带了左一军、右一军和骑兵千人来。

  对魏六儿部的防备部署完毕。

  高延霸再次望向张善相的阵地,在拒马、鹿砦等上头多看了几眼,说道:“就知道这鸟厮不敢主动攻我!摆出了这乌龟壳来。哼!这却难得住本老公?”喝令道,“李法行!”

  “末将在!”李法行应声出列。

  “引两百骑,掠其阵前,若能动其阵脚,便是大功!”

  “喏!”李法行接令,便到阵右的骑兵队中,选出了两百骑,策马扬鞭,倏然驰出。

  马蹄如雷,践雪碎冰,很快奔至张善相军阵前。驰至拒马之前二十余步,勒马回旋,从其阵前急掠而过。数十骑一组,分作数队,往来奔行,一边叫骂,骑士们一边张弓搭箭,射向张善相军阵前的蒙皮大车与盾牌手。箭矢噼啪作响,钉入大车、盾牌,或落入阵中,引起张阵前阵的轻微的骚动。张阵前阵的弓弩手给以还击,箭如飞蝗,双方箭矢在空中交错。

  汉骑依仗马快,在阵前来回驰骋掠射了两三轮,箭雨纷飞,雪泥四溅。然而张军阵型在箭矢的打击下,靠着蒙皮大车、盾牌的防护,虽偶有士卒中箭倒地,整体的阵线却未紊乱。

  高延霸在远处看得真切,说道:“这鸟厮倒比黑社、白社、房献伯强些,守得像个样子。”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说道,“雪厚地滑,拒马、鹿砦也碍事,骑兵不好冲阵。……任恶头!”

  “末将在!”任恶头披甲持矛,大声应道。

  “领两团跳荡,给本老公压上去!瞧瞧是他阵硬,还是咱的刀硬!他娘的,这叫一力破十会!”

  任恶头接令,奔到阵前,便引了两团四百跳荡兵出阵,压向张阵。

  如前所述,跳荡兵乃是汉军中精锐,专负攻坚破阵之责。一支卫军之中,跳荡兵所占的比例不过一成多些,也就是高延霸这支卫军,全军总计只有千余的跳荡兵。这两团跳荡兵已是高延霸带来参与此战的跳荡兵之大部分,皆久战健卒,披重甲,持坚盾,使刀斧鞭锏等兵。

  随着任恶头,四百跳荡甲士队形紧密,积雪在铁靴下溃散,随着鼓声节奏行进时,移如山岳。

  鹿砦、拒马等,可以阻挡骑兵冲锋,挡不住重甲步卒的推进。张阵的箭矢射不透铠甲,弩矢可以射透,可强弩数量有限,射的速度也不如弓箭。这四百跳荡甲士,冒着箭雨,行过两阵之间的空地,一步步逼近至拒马、鹿砦等前,挥刀、斧劈砍,将之一一摧毁。

  四百人看似不多,可都披着重甲,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恍似铁人,又是以整齐队形,顶着箭雨前进,箭即便射中了,几无伤害,声势实是骇人。拒马、鹿砦被砍得木屑纷飞,一条通路被清理出来。四百跳荡甲士士气高涨,从着任恶头,齐声呼喝,继续进向蒙皮大车。

  蒙皮大车高数尺,用粗铁链相互串联,箭雨下,甲士们挥动斧头猛砍铁链,链条崩断脆响,数辆大车被甲士合力推开,腾起滚滚尘土,打开了缺口!四百跳荡兵如铁流般蜂拥而入。

  “立盾!长矛手,——拒!”张军前阵军官嘶声怒吼。

  盾墙后的长矛如林刺出。

  然而这些跳荡甲士,谁个不是百战余生的悍卒,尽是一场场恶仗打出来的精卒,岂会将这些长矛放在眼里!前排以厚盾、铠甲硬扛矛刺,任它火星四溅,后排奋力挥动刀斧、锏鞭,狠狠劈砍盾牌。打击声、盾牌的碎裂声、金铁相碰声、敌我的喊杀声,汇聚成滚滚声浪。

  盾牌被刀斧劈裂,长矛被铠甲挡断!

  张阵前阵杀声震天,雪地上血迹斑斑,碎裂的盾牌、折断的长矛散落,铁器撞击声连成一片。任恶头身先士卒,横刀抡开,挡者无不披靡,四百跳荡兵,硬生生楔入了张阵的前阵中!

  “成了!”高延霸一拍巴掌,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叫道,“从本老公杀进去!”

  边上也是早已按捺不住的掠阵退回的李法行等骑,当即齐齐抽刀在手,同声呐喊,铁蹄翻腾,卷起雪浪,便随从高延霸,催马疾驰,纵声大呼,向着被跳荡甲士撕开的缺口猛扑过去!

  高延霸奔行最前,长槊直指缺口,马蹄翻飞间踏碎雪泥,几支敌箭射在他的甲上,箭羽犹在颤抖,他驱马如风,已是撞入缺口,长槊横扫,血光四溅。身后成公浑等骑紧随,如洪流奔涌。槊刺、刀砍,血雾升腾,张军前阵被撕裂的口子瞬间扩大。惨叫不绝,缺口陷入混乱,张军士兵被冲得连连后退。高延霸等骑越过任恶头等跳荡甲士,杀向张军更深的阵列。

  一旦被骑兵突入步卒阵,步兵再想抵抗,就极其困难。

  高延霸等直如虎入羊群,所向皆溃,他长槊舞动,接连挑翻数名敌兵,成公浑等也个个如狼似虎,横冲直撞,冲进来不过片刻,却已是轻易地冲垮了张军的前阵!打眼前望,他身在马上,个头又高,越过张阵混乱的溃状,张见了张阵次阵中的张善相的将旗!

  仿佛已看到斩将夺旗,张善相授首的景象,高延霸喜悦难掩,大呼道:“随俺斫旗!”

  马蹄踏过倒伏的尸体、破损的盾矛,直奔张阵的次阵。

  先斩白社、再斩房献伯先锋主将,这一仗,若再斩杀或生擒张善相,三战三胜,便将是连破魏军三路援兵,可以想的到,他高老公的大名,必然是威风远播!

  高延霸热血沸腾,杀散阻敌,打马疾进,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汝州总管张”字样的大旗。

  就在他即将撞入第二阵盾墙的时候!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战马惊恐的嘶鸣,高延霸只觉胯下猛地一空,天旋地转!连人带马,向下掉落,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紧随其后的数十骑收势不及,也纷纷栽落。

  冰冷的泥土混合着雪水的气息涌入鼻腔。高延霸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脑,擦掉糊住眼的雪泥,往两下一看,见前后皆是泥壁,抬眼上望,上方一线天光。

  却是掉进了一条丈余深、数丈宽的横沟!沟壁陡峭,沟底竖着尖锐的木桩,战马已被刺死,他因甲厚,未有被刺伤,但左腿被折断的战马压住,动弹不得。与他一同坠落的随骑,有的也被摔得晕头晕脑,有的被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有的被摔断了胳膊、腿,痛呼声声!

  “入你娘!张善相,你这贼撮鸟,暗害你高老公!”高延霸缓过神来,破口大骂,怒不可遏。

  却是这沟,便即张善相昨夜所遣出营的兵士所掘。掘好后,其上覆盖薄雪和枯草伪装。高延霸万万没有想到张善相会有这一招,由乃中计,堕入其中。

  他一边骂着,一边推开战马,挣扎起身。

  “高老奴中张公计矣!放箭!砸!”沟沿上,蜂拥聚集过来的张军士卒,叫喊着,向着沟底射箭,更有士卒搬起预先堆放在沟边的石块,没头没脑地向下猛砸。

  沟底狭窄,避无可避,落下的汉军骑兵成了活靶子,惨叫声此起彼伏,转眼功夫,伤亡惨重。

  “贼撮鸟,暗箭伤人,不为人子!”高延霸从鞍边摘下铁鞭,格挡了稍顷箭矢、石头,见不是事,生死关头,气力倍增,运足力气,竟将两根铁鞭贯入了冻得硬实的沟壁!

  力贯铁鞭,他身形上移,拔出一鞭,次第往上,一鞭接一鞭,向上攀爬。

  箭矢擦身而过,石块砸在肩甲上铿然作响,他置之不理,凭着勇力,却是被他攀上了沟沿!

  沟两边的张军兵士见高延霸此等勇力,已是骇然,后续的李法行等骑这时杀到,沟东边的张军兵士便发一声喊,四下奔散。高延霸跃上沟边,怒气冲冲,追着逃散的张军兵士,连杀十余。待要再追,李法行追及,从马上下来,请他上马,叫道:“总管,前有横沟,过不去了!张军阵右骑趁总管坠沟兜出,企图断我后路。我锐气已失,且先还阵,再作计较!”

  横沟对面,数十张军吏卒护从一将,这将是才到未久,正在指挥兵士仍朝沟中射箭。

  高延霸知这被簇拥之将,必是张善相了。瞪大眼,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其杀了。可深沟横亘其间,却是鞭长莫及。又见张军次阵后有几架弩车,在往沟对面推来。再转眺张军前阵右翼,确是有数队张军骑兵绕出,欲包抄入阵的汉军后路。

  尽管怒火中烧,他倒也知此际不可逞强,只能暂时撤退了。

  只是沟中的汉骑,没法再救。

  便在李法行等的力战护卫下,高延霸上了成公浑的坐骑,向己方本阵且战且退。

  与此同时,张善相令下,张军前阵两侧鼓号齐鸣,蓄势已久的数百兵士,自两侧向内掩杀。任恶头所率的跳荡甲士、跟从高延霸入阵的两百汉骑,前有横沟,后有张骑断其退路,两侧又受夹击,一时三面皆敌,形势颇危。亏得跳荡甲士敢战,两百汉骑精悍,数里外本阵中的军马也赶来相援。这才厮杀出围。回顾望之,退还本阵的路上,积雪染红,丢下了数十尸体。

  ……

  高延霸还到阵中,着实狼狈,头盔歪斜,甲上沾满泥泞血污。

  李法行、任恶头等将也尽是浑身浴血,气喘吁吁。

  “总管!总管无恙否?”负责警戒侧翼的杨固见高延霸等败退,已赶紧赶回,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高延霸推开杨固的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望着对面重新整顿前阵阵地的张阵,骂声不绝,一拳砸在大腿上:“张善相,好鸟贼!用诡计害俺!本老公稍有不察……,贼撮鸟!”

  他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昨日只道自己连战连胜,张善相必定畏之如虎,竟未多遣斥候监视其营动向。这条要命的横沟,显然是昨夜对方顶着严寒,在与自己议定的这块预设阵地上,秘密挖掘的。

  高延霸越想越怒,当着全军的面前,丢了这么一个大人,极是羞愤,又是一拳打在腿上。

  任恶头喘息未定,说道:“总管,张善相确是狡诈,不小心上了他这恶当。底下如何是好?”

  高延霸止下骂声,吸了口气,压住心头怒火,忖思稍顷,说道:“入你贼娘!俺就不信,一夜功夫,他能挖几条横沟?适才跳荡陷阵,分明其军不是我军对手,只是被这鸟沟阻了势。张贼此刻必正得意,以为凭条浅沟便能挡住我军。且做休整,做足准备,再做进战,定要叫他后悔设此奸计。传令下去,将壕桥带上来,半个时辰后再攻!”

  杨固闻言,迟疑了下,出言进劝,说道:“总管,初战不利,损兵折将,军心怕已生浮动。且张善相经此一胜,士气正旺。再作强攻,恐非良策。”

  跳荡精锐败绩,主将狼狈而回,这对士气当然会有打击。

  高延霸何尝不知,可望着对面张善相的将旗,这口气他忍不下去,便说道:“蛮子,你此话何意?怎么?这亏,咱就吃了不成?本老公从大王征战以来,何尝受过这等委屈!”

  杨固指向北边的魏六儿阵,说道:“总管,这口气,自是不能咽下,损了总管的威风,我汉军的威名。但末将以为,与其再强攻张贼阵,不如先取魏六儿阵。”

  “哦?”

  杨固说道:“方才总管身陷险境,张贼反击之时,魏六儿近在咫尺,却按兵不动,未发一兵一卒进击。因末将才得以从右翼赶回。此为何故?必是怯战,畏总管威猛。则当此之际,若以主力佯攻张善相,却另以精锐,袭击魏阵,彼必措手不及。魏阵既破,张阵势必动摇,我军趁势猛进,可以席卷破之。此大王兵书中所教,‘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之计也。”

  “好!好!好一个声东击西!”高延霸不禁再又拍了下大腿,脸上阴霾一扫而空,用力拍了拍杨固的肩膀,惊喜说道,“你这蛮子,不料有此智谋!入他娘的!就按你此策行事!”

  当下便依计而行,一面令步军整备壕桥,大张旗鼓作出再度强攻之状,一面令杨固、成公浑做好突袭魏六儿阵的准备。同时,遣出数骑,往张阵前大骂,以做足要报仇的架势。

  数骑奔至张阵近处,破口大骂:“张老贼!卑鄙小人!只会挖坑设陷,算得什么好汉?可敢出来与高老公堂堂正正一战!”

  “无耻鼠辈!缩头乌龟!你阿耶就在此地,可敢出阵?”

  骂声污秽不堪。

  张军阵中虽有骚动,但张善相严令不得妄动,只以强弓硬弩回应。

  数骑骂了多时,见对方不为所动,悻悻退回。

  紧接着,汉军阵中鼓声再次隆隆擂响,比先前更加急促,更加猛烈。伴随着呐喊,汉军步卒大阵开始缓缓前压,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弓弩手引弓待发,直指张善相军阵。

  仿佛要倾尽全力,为方才的失利复仇雪耻!

  雪原之上,杀机再起,却悄然转向了北方看似平静的角落。

  一场更致命的突袭,在震天的鼓噪与佯攻的掩护下,即将降临到魏六儿阵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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