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秒钟之前。

  如山一般的海浪平推,最高点超过船舷两米。

  水体带着万军之势,众生辟易,迎面砸下来,钢铁也能碾成齑粉。

  许乐瞳孔中映出浪涛。

  舵盘之上,他的手指在轻敲。

  六秒钟之前。

  他猛地握住把手,将舵盘狠狠转到底,船身发出扎扎的哀鸣,船头向一侧重重甩出。

  五秒钟之前。

  海浪遮天蔽日,眼前所见全是铁色的海水。

  天地之间再也没有水天之分,所在不过是无尽浪中的些许缝隙。

  玄夔号船首却不再正对巨浪,被海水挤压的空气湍流不断推动黑帆。

  一段黑帆,干脆果断地被撕开一条裂缝。

  夔纹的船首像,向一侧荡开。

  四秒钟之前。

  船首和水体第一次接触。

  只是如同恋人指尖的轻碰,船身的震动便超过了刚才任何一次。

  万军冲击之下,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幸免。

  ……除了玄夔!

  楔形的船首如刀,却并不是正面劈开海浪,而是被推动着向一侧继续偏移。

  此刻的船身仿佛身不由己,许乐松开掌舵的手,舵盘疯狂旋转。

  三秒钟之前。

  许乐向着海浪打开手臂,仿佛拥抱久违的爱人。

  可这拥抱却失之交臂!

  啊对了……我单身来着……许乐撇了撇嘴,不爽地抹了一把头发。

  成千上万吨的水体之前,玄夔号就好像没有任何重量。

  却没有倾覆!

  玄夔号侧向切入浪涛的瞬间,船身彻底横了过来,与浪平行!

  下一秒。

  海水咆哮着将玄夔号顶上半空,船底显露出来,一道龙骨骑浪。

  浪峰龙骨相错!

  许乐再度抓住舵轮,手臂上的肌肉鼓动,数吨的巨力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贯入舵盘。

  被怒涛锁死的舵盘,开始旋转!

  再下一秒。

  海水所铸成的山峦咆哮着远去,最后一片泡沫打湿许乐的衣衫。

  玄夔号随即坠落!

  足足四米的高低差,冲击力却被龙骨与肋骨完全吸收。

  所有的木材都在发出不堪重负地嘶吼,可这艘船却硬生生安全回到了水中。

  如楔子一般的龙骨切裂水面,船身下沉至甲板与海面齐平,然后再被海水托起。

  许乐微微侧身,两指点着额角向身后扬出。

  他嘴角勾起,声音低沉:“多谢款待。”

  暴雨随即泄下。

  仿佛在宣告狂怒那样!

  许乐双脚分开站稳,刚才的颠簸也没能让他打滑。

  他一手扶住舵盘,一手向着前方引去。

  手心向上托起,远处的云团盈盈不堪一握。

  “接着奏乐,接着舞!”

  铅云之间,有靛蓝翻腾!

  靛蓝消散许久,才有雷音滚滚压下。

  林夕涵再度冲出底舱,扶手上,她手背的骨节泛出白色。

  暴雨瞬间将她全身冲刷至湿透,她的头发海藻一样贴住脸颊。

  “锅炉已经在沸腾了!”

  许乐按着舵盘,咀嚼着咸咸的大马哈鱼。

  他伸出舌头接了一些雨水,此刻已经分不出来是雨咸还是鱼咸。

  “不远了,切换动力!”

  海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可在海岛后侧,灰色的云墙就像是沉默前进的巨人。

  灰云吞掉海岛最高的山峰,不知道多少山石树木被拔起。

  云墙像是不知餍足的巨兽,走过岛屿走过海岸,许乐眉梢挑起。

  “我的苔藓海景图……”

  后半句话断在喉咙里。

  动力舱中,大量的蒸汽倾泻而出,顺着管道涌入汽轮机。

  瓦叶被推动着旋转,蒸汽经过降温回流,船底隐藏着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海水。

  倘若此刻从船底向上看去,船底拖出的两道水流就仿佛凤凰的翎羽。

  “啊啊啊还有我的鱼……”

  许乐身体猛地后仰,他一只手握紧舵盘,一只手向后探去。

  刚才与海浪交锋的时候,大马哈鱼就已经摇摇欲坠,此刻再受到突然的加速,纤细的绳索便无声断裂。

  鱼,飞了。

  简直就像是只差一位数字的彩票号码……

  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错过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可能回到过去……

  许乐面无表情地向前望去。

  他整了整衣衫,持续不断的暴雨再将其扯乱。

  “没事,一条鱼而已。”

  雨水汇聚成股,沿着他的肌肉线条流淌,

  云墙更近了。

  直播间弹幕——

  “这暴风推进的速度,明显不正常!”

  “该不是什么几百年不遇的气象奇观吧?”

  “许神这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

  “能在这样的海浪里面走一遭,只要活下来,就是航海界的传奇!”

  “刚才跨过那道浪头的场景……我看得现在手还在抖……”

  “不丢人,我也在抖。”

  “特效也不敢这么演啊……许神这已经不是在划船了,船根本就像是许神身体的一部分!”

  “人船合一!”

  “再冲过云墙,就能回到岛上了,就安全了!”

  “怕是没那么容易。云墙……可是冷热空气对流最剧烈的地方!”

  “云墙,或者说暴风眼的眼墙,气旋之内风速和单位降水率最大的区域。”

  “暴风眼内的风其实不大,正正最大的风速,就是在眼墙里面。”

  “一般眼墙里面的风速都得到30m/s了,房子都能给掀咯!”

  “这地方卷进去了,恐怕也就只有零氪单抽出当期UP五星还要论坛发帖子秀的狗海豹才能有那个运气冲出来……”

  “海豹给爷死。”

  “总不能……许神就折戟在这里了吧……”

  “不可能!许神怎么可能在这里倒下!”

  “……”

  啧啧,暴风眼的云墙……许乐撇了撇嘴,这段云墙携带的能量足够撕碎玄夔号。

  这不是凭借什么技巧或者决心就可以抵消的伤害。

  倘若放在玄幻里,这就是纯粹的以力破万法。

  你可以承受的杀伤力是一,你可以卸去的杀伤力是二,你通过技巧可以化去的杀伤力是三。

  可我打下的攻击,其中蕴含的杀伤力是一千,是一万!

  承受其一卸去其二化去其三?

  杯水车薪而已。

  差距大到了这种程度,什么都是虚的。

  蒸汽机的动力澎湃,船体从暴雨之中穿出,许乐双目当中有无数雨线垂落。

  他握住舵盘的手猛然转动。

  船向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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