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招待所二楼。

  走廊两侧都是房间,左右各五间房,一共十间。

  除了202号房,里面有两具被烧死的尸体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这会儿,杨锦文盯着走廊尽头那道铁门,缓缓走了过去。

  铁门的左侧是厕所,男女通用,杨锦文绕进去,看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再回来的时候,郑康和何金波也走了过来。

  何金波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在外面的时候,他们从楼下往上看的时候,右侧外面的墙上有一扇小窗户,比招待所房间的窗户要小很多,明显是一间杂物间。

  “让开点,我踹两脚试试。”

  何金波招呼其他人站远点,他把手提包递给郑康,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然后猛地往前一冲,抬脚用力一踹。

  他以为门很结实,肯定要多踹两下的,但却一脚踹空。

  门弹开一条缝,因为何金波用力过大,整个人滑了进去。

  江建兵有些幸灾乐祸:“哎哟,何队,小心点,别伤着腰了。”

  门后面是倾倒的铁架,被烧掉的杂物堆在门后面,像是雪花般的灰烬,从屋里飘了出来。

  一股极其难闻的恶臭味,从杂物间散发出来,让人忍不住捂着口鼻。

  杨锦文立即愣住了,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向准备进屋的江建兵喊道:“有问题,进去小心点。”

  何金波从门前爬起来,向里面张望了一眼,随后双眼瞪圆,脸色发苦,喉咙不断地滚动。

  见他静止不动,郑康问道:“什么情况?”

  何金波退了出来,从他手里拿过包,一边准备打电话,一边道:“你们自己看看,就在门口看,别离得太近,我怕吓着你。”

  郑康和杨锦文同时探头进去,只见狭小的房间里,一堆烧焦的尸体层层叠叠,垒在一起,发黑发臭。

  他们身上的皮肤龟裂,像是鳄鱼皮一般。

  郑康咽下一口唾沫,默默地退了出来。

  杨锦文睁大了眼,听见楼下有女人的哭喊声。

  很明显,这是一起人为纵火凶杀案,被害者多名,现场极其惨烈。

  江建兵瞄了一眼后,立马就干呕了一声:“我的妈呀,这……”

  猫子也进去看了看,赶紧往厕所跑。

  那些烧死的尸体,实在是吓人,跟焦炭一般,特别是那股难闻的味道,像是腐烂的猪肉,架在火上干烤,发出的焦糊味。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也会被这刺鼻的气味,熏的恶心想吐。

  事关重大,何金波赶紧打电话通知市局。

  马博明看见现场的情况,根本就无从下手。

  痕迹,鬼的痕迹,什么都烧没了,指纹?毛发?足迹?统统没有!

  见他在一旁发愣,杨锦文走来,开口道:“先找着火点。”

  “对,对!着火点。”马博明回过神来,招呼技术队的,赶紧进行勘察。

  何金波打完电话,招呼江建兵:“招待所老板娘,是一个叫李芬的,人马上就到,你找两个人去向她问问情况,把人控制住,一会儿带回队里。

  一队和老徐二队的所有人,现在马上给我散出去,去周边走访。

  叫联防队的,反扒的同志,去火车站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情况来。”

  “明白!”

  江建兵和徐国良齐声回答,案情复杂,涉嫌多条人命,两个人也不敢开玩笑,点点头就下楼了。

  何金波看向杨锦文:“你们三队,算了,你和猫子就两个人,你们看哪里缺人手,就去哪里帮忙,杨锦文你逻辑能力强,多看看现场,事后咱们再分析情况。”

  “是。”杨锦文点头,带着猫子下楼去找温玲。

  这么多被烧死的尸体,法医的工作是最忙和最累的。

  温玲和张磊正在警戒线外面穿戴装备。

  看见杨锦文后,她直接就问:“烧死了多少个?”

  没尸体,不会叫她来,温玲自然清楚这一点。

  杨锦文轻叹了一声:“七八个人。”

  “这么多?”温玲吓了一跳。

  张磊一脸苦相,口罩戴了一层又一层。

  杨锦文接过温玲的勘察箱,带着她上楼。

  温玲瞟了一眼现场的情况,皱了皱眉,跟着杨锦文来到二楼的202号房。

  离着门口三米多的地板上,就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尸体已经看不清楚脸,五官更是变了形,身体缩小了三分之一。

  “手套。”

  杨锦文立即打开勘察箱,拿出两副乳胶手套给她。

  温玲戴上后,把尸体翻了一个身,找到尸体的口鼻,然后把嘴巴用力掰开。

  “扩张器。”

  杨锦文找出东西,拿给她,温玲把这个东西塞进尸体的口腔,然后握着把手,往两边分开。

  尸体猩红的口腔张开,温玲拿出手电,把光照进喉咙。

  而后道:“死者男性,喉咙里的烟尘很少啊,不太像是被烧死的,应该是死后被焚尸,肯定有其他死因,回去再验。”

  一听这话,旁边的张磊叹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要进行解剖,费时费力。

  杨锦文讲道:“这屋子里,烧的最严重的东西,就是这两具尸体,应该是被人淋了汽油,人为纵火。”

  温玲没搭理他,她收起手电筒,走到被大火烧毁的床边。

  床上的尸体被烧的最惨,因为床垫是棕榈材质的,棕榈是一种阴燃物质,燃不起大火,一直阴燃。

  所以此刻,床垫下面还飘散着一缕一缕青烟。

  床上的尸体是被棉被包裹住的,然后就燃起了大火。

  活人不可能在遇到火情的时候,还用棉被包裹着身体,像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

  尸体的一双脚露在外面,只有脚背和脚心,烧伤面积不大,能看见脚指甲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这是一个女人!

  杨锦文在屋里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还有一个烧毁的女士挎包。

  挎包已经被烧的变形,黏在一起,不太好分开。

  这些东西都要当做物证搜集起来,但此刻技术队还没拍照,所以杨锦文把包放回了原位,带温玲走到杂物间。

  杂物间里的场景,让温玲吓了一跳。

  几具尸体叠在一起,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她退了出来,向张磊喊道:“赶紧让技术队的拍照,不拍完,我们动不了尸体,还得找铲子,不然这些尸体不太好分开。”

  技术队拍完照、录像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

  因为人手不足,温玲找何金波要人,费了大半天功夫,才把尸体收集齐全,让人运去殡仪馆。

  忙一会儿,大家都要下楼出去透透气,大火焚尸的场景,太过吓人,不仅气味难闻,让人心理上也承受不住。

  杨锦文现在终于明白,温玲为什么喜欢乡下,喜欢看风景,喜欢美丽的事物,见多了这些,不抑郁就算好的了。

  市局杨国昌和温墨赶来之后,看见这情况,也都提不起精神。

  冬季本来就是火灾频发的时间,他们还以为就是单纯的大火烧死了人,但经过温玲初步的勘验后,这些人大概率属于死后被焚尸。

  不然无法解释,那一堆尸体是怎么垒起来的。

  杀人纵火,涉嫌七名死者,性质恶劣的程度,是安南市今年发生的第三次刑事大案了。

  虽然六月份的大巴车抢劫案,和女性连续失踪被害案,都是短时间内成功侦破,就算这个案子也能破,但杨国昌知道,他的前途渺茫了。

  他心里想着,得去一趟老范的食堂,再这样搞下去,他明年就得降职。

  当天晚上,杨锦文和猫子坐温玲的车回到分局,温玲再开车带张磊去殡仪馆,准备连夜解剖尸体。

  除了她俩之外,杨国昌把安南市所有法医都叫去了,为的是第二天早上开会时,能够马上拿到初步的勘验成果。

  搬运了一下午的尸体,杨锦文和猫子不仅累,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味,于是两个人赶紧洗了澡。

  之后,杨锦文去了问讯室。

  招待所的老板娘李芬已经被带了回来。

  杨锦文进去之后,便看见这个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昨天傍晚六点半,我老公来接我的班,他值夜班,我上白班,每天都是这样的。

  公安同志,我老公是不是也被烧死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天,我可怎么办,要我怎么活啊!”

  何金波和郑康对视一眼,这个女人的表情恰到好处,不像是有表演的痕迹。

  何金波敲了敲桌子:“我问你,你们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什么意思?”李芬停止抽泣,眨了眨眼。

  很明显,她并不知道招待所被烧死的尸体,其实是被死后焚烧,也就是属于凶杀案件,她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火灾。

  “字面上的意思,你老公严大洪,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李芬想了想后,用力点了点头:“有的,我老公借过一些钱,我们一直没钱还,对方隔三差五就来我家催账。”

  “借的谁?”

  李芬低下头,回答说:“高利贷。”

  “从谁身上借的?”

  “田雄,他是开麻将馆的,以前和我老公关系挺好,所以我们找他的借的钱。”

  “借了多少?”

  “五千,借了三年,利滚利,现在要还一万五。田雄有一帮打手,他是混社会的。我们惹不起他。”

  “你们借钱干什么?”

  “我儿子生了一场病,要动大手术。”

  “这个田雄的麻将馆在哪儿?”

  “建设路,储蓄所后面的胡同里。”

  “你老公的身高多少?昨天下午你离开之前,他穿的什么衣服,鞋子是什么款式的?”

  李芬回答道:“一米七多,具体多高我没问过他,他昨天穿的是海军蓝的大衣,黑色西装裤,穿了一双褐色的皮鞋,牌子是奥康的,这还是年前我给他买的。”

  “内裤呢,穿的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

  “蓝色的三角裤。”

  何金波看向站在一旁的杨锦文,低声道:“打电话给温玲,叫她验尸的时候,比对一下,看里面有没有严大洪。”

  杨锦文点点头,向李芬问道:“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杂物室,平时是锁着的,还是开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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