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释上师冷冷地看着她,不曾说话。

  她颤抖着手,将金钗缓缓簪进萨释上师那头乌黑浓密的青丝……哽咽着说:“我欠你的,我愿用我的性命偿还。我欠夏侯衍的……对不起……只能用你的性命偿还了。”

  说完。

  她突然用力,将红玉紫曼罗金钗插进萨释上师的后脑……

  董狂抬脚,踢开了她。

  她被踢到一旁,血吐一地,奄奄一息。

  红玉紫曼罗金钗只是损伤了萨释上师的一些皮毛……萨释上师却仍是倒在了地上,顷刻,气息全无。

  萨释上师就那般,瞪目暴毙!

  她早就在红玉紫曼罗金钗上沾了毒药……原本打算用在自己身上的,如今,却用在了萨释上师身上。

  因果。

  都是因果。

  她用手爬到萨释上师的身旁,伸手,在萨释上师瞪圆的眼眸之前颤抖一扫……萨释上师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紫眸。

  她看着萨释上师紧紧闭上的眼眸,喃喃:“轲倪,对不起,我实在不欲看你一错再错……”

  回头。

  她遥遥对钰亲王说:“大局为重!”

  转头。

  她看向小公主,慈爱地落泪,“小公主不怕,娘亲与爹爹在前面等着你……”

  董狂这才反应过来,扬天大喝:“贱女人竟杀了萨释上师!”

  萨释上师是所有原来萨释国人的精神支柱,没有萨释上师,就无法复辟萨释!她杀了萨释上师,就是断了董狂的梦,也断了所有暴徒的曼罗门贵族梦!

  董狂怒发冲冠,高举长矛,凶残地将长矛深深地刺进她的后背……

  距离太远,钰亲王根本无法营救。

  钰亲王只能撇过眼,痛下决心高喊:“来人!”

  大队精锐人马冲进潇穆殿,潇穆殿再度陷入混战……胜负其实早已分明。

  长矛深深地刺进她的后背,乌血瞬间冲上她的喉头。

  四周一切。

  渐渐缓慢起来。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弥留的目光,遥望死去的夏侯衍以及已被残忍杀害的小公主。

  都是她的错……

  是她害死了小公主……

  是她害死了夏侯衍……

  她用尽仅余的力气,爬向夏侯衍与小公主……每爬一步,残躯都似被粉身碎骨一次般,撕心裂肺地剧痛。

  近了……

  更近了……

  夏侯衍与小公主就在她的眼前了……

  然而……

  任凭她如何伸长手指,始终无法触碰……

  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她便就这般。

  气绝在夏侯衍的咫尺天涯。

  ……

  ……

  你是谁?

  你又是谁?

  虚无缥缈之中,她与她面对而立。

  我是黛染。

  我也是黛染。

  什么?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我是黛染,我也是乔黛染。

  我是黛染,我也是乔杏华。

  乔黛染穿着珠宝秀上那身奢华的曼罗盛装,脖子上全是血。

  乔杏华穿着一身相较简朴的大乾装束,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乔黛染:你就是乔杏华?

  乔杏华:你是……真正的……黛染公主?

  乔黛染:正是。

  乔杏华:……你好。

  乔黛染:本公主看上去,像是“好”吗?

  乔杏华:……不像。

  乔黛染:拜你所赐。

  乔杏华:我?

  乔黛染:罢了。看你这番模样,也很是惨烈。

  乔杏华:都是我的错……

  乔黛染:确实是你的错。就连本公主在珠宝秀上的遭遇,也是你的错。

  乔杏华:对不起……

  乔黛染:罢了。一切都是宿命。

  乔杏华:我不相信宿命。

  乔黛染:无论你信或不信,宿命就在那里。

  乔杏华:如果是宿命让我穿越到千年之前,历经这一切……为什么宿命要对我这么残忍?

  乔黛染:总爱上不值得的男人,是你的错,并非宿命的错。

  乔杏华:……确实如此。

  乔黛染:你是要哭吗?

  乔杏华:……

  乔黛染:哭,有用吗?

  乔杏华:……无用。

  乔黛染:既然无用,你还哭什么?

  乔杏华:是我对不住夏侯衍……为什么……我总是有眼无珠地爱上不值得的男人。

  乔黛染:知道自己有眼无珠,那就把眼珠子找回来,哭哭啼啼的有何用!

  乔杏华:可是……

  乔黛染:本公主非得与你在此闲聊吗?

  乔杏华:?

  乔黛染:本公主尚未知晓倪寒是否无恙,实在无意跟你在此闲聊。

  乔杏华:离寒?

  乔黛染:倪寒。

  乔杏华:二哥?

  乔黛染:是我的二哥,不是你的二哥!

  乔杏华:抱歉。可是,离寒已经……

  乔黛染:闭嘴!倪寒好好的。

  乔杏华:我不懂。

  乔黛染:在你的年代,本公主遇到了二哥。

  乔杏华:你……确定那是离寒?还是……人有相似而已?

  乔黛染:反正,我爱他。

  乔杏华:……恭喜你,找到你真心爱着的人。

  乔黛染:本公主非得在此与你纠缠吗?

  乔杏华:我也没有跟你纠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我死了,就能见到夏侯衍和小公主。

  乔黛染:死了?

  乔杏华:死了。

  乔黛染:你的意思是,本公主也死了?

  乔杏华:不是吗?

  乔黛染:本公主不信!

  乔杏华:可是……

  乔黛染:本公主没有死!本公主每每都是在梦中见你,此次,定然也是在梦中!

  乔杏华:可是……我确实……好像……已经死了。而且很痛,很惨烈的那种死了。

  乔黛染:闭嘴。

  乔杏华:虽然我也不想死,虽然我也想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会,我一定不会辜负夏侯衍的。

  乔黛染:你能不能不要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了!

  乔杏华:可是……

  乔黛染:闭嘴,滚一边去!

  乔黛染用力一推……

  无论是乔黛染还是乔杏华,都尖叫着,消失不见了。

  ……

  ……

  漫天的杏花,如雪翩飞,花香沉浮。

  一朵完整的杏花仿若演练好般,配合地旋落夏侯衍的掌心……夏侯衍欲将这朵旋落掌心的杏花,簪在她的发髻上。

  “啊!”

  她突然惊叫。

  “怎么了?”

  夏侯衍被吓得一怔。

  “怎么会这样!?”

  她垂下头,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双有血有肉的手……海棠花瓣,趁机落满她的掌心。

  馨香钻鼻。

  一切太过于真实。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猛然抬头,激动万分地看着她眼前的夏侯衍!她慌乱地伸手,不断捏揉夏侯衍坚实的手臂、硬朗的下巴……

  温暖的!

  真实的!

  活的!

  还没有死!

  她激动地大哭,然后,又悲戚地大笑。

  “夫人到底怎么了?”

  夏侯衍坚实的大掌,紧张地握住她的肩膀。

  “告诉本王发生何事?夫人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夏侯衍!”胭脂泪,激动地崩流不止,“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本王了,不然……”夏侯衍嗤笑,“还能是谁?”

  “夏侯衍!”

  她激动地冲进夏侯衍的怀抱。

  用尽全力。

  她牢牢牢牢地抱住夏侯衍……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夏侯衍。

  夏侯衍伸长手臂,温柔地将她颤抖的身躯圈在怀中。垂下头来,轻轻枕着她的青丝。

  时光。

  仿若静止。

  她却猛然抬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夏侯衍眉目轻蹙。

  “今夜是你的生辰宴会,是吗?!”

  “是的。”

  “不要办生辰宴会!”她注视夏侯衍,“你早就知道,今夜生辰宴的阴谋……是吗?”

  夏侯衍默不作声,却将她搂得更紧。

  “事到如今……”她不敢奢求,“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好。”

  “我不是黛染……”

  她用极快的语速,将她所曾经历过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夏侯衍……尤其是今夜将要发生之事……她只希望,她能将一切悲剧,扼杀在源头。

  那夜。

  乾兵将无恶不作的萨兵,扼杀在古井密道之内。

  大势已去。

  董狂掩护萨释上师苍茫逃脱,乾兵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最终。

  董狂死在乱箭之下,萨释上师被生擒。

  从未受过苦的萨释上师,在严刑拷问之前,就已经供出了紫瑶宫的地下宫殿。钰亲王带领大批乾军,将地下宫殿的金银财宝全数收归大乾国库。

  在她的恳求之下。

  夏侯衍答应,免萨释上师一死,将萨释上师放回地下宫殿。

  萨释上师重回地下宫殿,四周却由乾兵严密驻守。此时的地下宫殿,不过是一座空荡荡的盛大囚牢罢了。萨释上师失去了萨释国人的信仰光环,失去了所有的金银财宝,后宫佳丽三千纷纷离萨释上师而去。

  浮华梦一场。

  萨释上师终是逃不过孤独终老的命运。

  日沉日落。

  春去秋来。

  她与夏侯衍,当真是很妙的一对。

  说他们恩爱吧?

  他们时常出言讽刺调侃对方,直将对方气得愤怒跳脚,七窍生烟……才愿罢休。

  说他们不恩爱吧?

  他们又时常彼此偎依,吹荷香莲风,看日出日落,看星辰璀璨,看漫天的杨花飞絮,看如雪的紫花扶桑海棠,看旋落的红杏飘花。

  烟火红尘皆虚妄,繁华盛世莫轻狂。

  闲庭信步静相偎,情深若许淡如忘。

  镜花水月,纵再奢华,皆是虚幻。

  爱恨情仇,纵使深刻,亦都浮云。

  唯有相互偎依的温度,唯有互相聆听的心跳,才真实地诉说彼此的情深。

  她掰开他的手掌。

  将一片艳红的红杏花瓣,放置他的掌心。

  她抬头,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今生今世,她只愿做那杏般红艳的朱砂,永远地,烙印在他的掌心。

  ……

  ……

  医院里。

  掺着些许蓝的灯光,仍是那般瘆人。

  乔黛染坐在倪寒的病床旁边,垂目,幽幽注视沉沉睡着的倪寒。

  “还没睡够呢?”

  乔黛染温柔地说着,轻抚倪寒开始有些长的黑发,微微笑着,眼睛却含泪。

  “不要再睡了,好吗?”

  乔黛染的手顺着他略长的黑发,进而轻抚他憔悴的脸庞——仍是帅气的脸庞,皮肤因为长久不见太阳而开始呈现出淡淡的枯叶色,毫无生气。

  “你张开眼睛看看,我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为什么你还没睡够啊?”

  乔黛染抬手,摸了摸曾经的伤口。

  伤口早已痊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叶心仪等人为她张罗了最好的医生,过些日子,她只需动一个小小的手术,就可以将这淡淡的疤痕消除,让颈上的皮肤光洁如初。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知道吗?在你睡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

  乔黛染轻轻握住倪寒的手,轻轻地揉着倪寒发凉的手指。

  她在倪寒的耳边,温柔地、轻声地、说起她已经跟他说过的、或者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的那些事——

  1.“盛世.紫曼罗”上发生的“血祭”,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都说。

  有故事的珠宝才能成为价值连城的珠宝,人性如此,现实更是如此。

  在“盛世.紫曼罗”展示的珠宝首饰全线售罄,订单也是爆满。不只是连城珠宝,就连万释府邸一期的房价跟着疯涨,万释汇更是一铺难求。

  2.弥西被捕。

  人人都道弥西风言风语,人人都把弥西当作神经病。

  弥西被捕之后,经过审讯,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弥西需要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放出来。

  3.苏梦被捕。

  苏梦被指认是弥西“血祭”的帮凶,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

  随着“血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梦当年对乔雨幸的恶行也被网友揭发了。虽然乔雨幸之事苦无证据,“血祭”帮凶却是证据确凿。

  苏梦难逃牢狱之苦。

  4.人人都很担心倪寒。

  倪从治、毕兰菁、毕繁鸣、叶心仪、解华川……他们无论有多忙,都会每天来到医院探望倪寒。就连不相干的网友,也会每天在网上为倪寒祷告祈福……人人都希望倪寒能够快点醒过来,人人都希望倪寒早日康复。

  “快点醒来吧……”乔黛染在倪寒的耳边说,“倪寒……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忽而。

  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乔黛染抬目——

  是解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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