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下一句为,千秋功过,谁人曾与评说。

  谁人说?

  赢的人说!

  功非功,过非过,善恶本无定,皆在起伏间。

  正义从来不存在,法度本身和正义更没有什么关系。

  仙盟的法度不严苛吗?滴水洞的法度不严苛吗?

  然而,仙盟的法度不上大修士,滴水洞的法度不上袁家。

  当袁道深第三次出手,拉着仙盟的法度、滴水洞的法度压王玉楼时,在博弈的此刻、此局、此地,王玉楼挡不住。

  他本指望浊阴生这位浊派的领袖能为自己挡一挡袁家的风雨,但在袁道深的重注之下,阴生长老反而作壁上观了起来。

  不是浊阴生无情,更不是他愚蠢的不懂大局,而是他太聪明。

  让老袁跳!

  王显茂曾教导玉楼,内斗就是憋着气等对面犯错的游戏,不出两个月,阴生长老就亲身给玉楼上了一节演示课。

  身为滴水洞第一筑基的袁道深袁长老,作为滴水洞第一筑基家族的袁家,将大量有形、无形的资源用于对付王玉楼,这件事,很蠢,但也不令人意外。

  总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对于浊阴生而言,即便老袁此次跳出来偷袭的目的实现了,与浊家也没什么大影响——王玉楼如果在西海出事,反而对浊派是好事。

  短期内,是好事,长期看,也是好事。

  袁道深调动资源对付玉楼,其中耗费,就是送给浊家的相对优势。

  长期而言,玉楼死在西海,袁王结仇,对浊家好。

  要是玉楼能从西海杀回来,那就更好了,因为,玉楼只能和浊家站在一起,继续对付袁道深乃至于未来的袁派领袖。

  可以说,浊阴生如果今日帮了玉楼,挡下老袁的偷袭,那他就不是浊阴生了,也不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在意识到老浊的最优选择是看着自己被道深长老坑走后,玉楼没时间愤怒,他当即向孟尧老祖传音。

  ‘老祖,玉楼可以走,也不需要您帮我拦,只是道深长老如此做,太过分。

  碧水宫弟子中,修为不到练气后期的不过两百人,往往还是长老们的近人。

  如今,道深长老欲从两百人中选十人,其他家族肯定也有怨言,他不是说要奖励么,那就先把奖励定下来!’

  林孟尧肃立于众资深筑基中,听到玉楼传音,便也望向了玉楼。

  ‘玉楼,我和阴生长老再说说,你不一定会被.’

  朋友不一定永远是朋友,家人也不一定永远可靠,但总归比盟友、朋友更近一层,这也是联姻的意义之一。

  ‘孟尧老祖,不必了,阴生长老今天决计是不会帮我的。

  您先如此言说.’

  玉楼交代完,孟尧老祖又道。

  ‘玉楼,还是要试探一下,我来帮你试探他到底怎么想的。’

  看着那些去捡拾金沙的同门,玉楼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老祖的试探想法。

  林孟尧上前一步,在浊阴生等人的沉默中,成为了浊派第一位开口的筑基。

  “道深长老,玉楼才成婚不过两月,你又何至于此呢?

  这样,如果你看不惯玉楼,我就安排他退出滴水洞,欠宗门的,折算为灵石补偿即可。”

  那些捡拾金沙的弟子中,不了解袁道深与王玉楼矛盾的人只觉得奇怪。

  老疯子针对的不是所有人么,为什么前有王玉楼,后有王玉楼道侣家的老祖,都说袁道深是在针对王玉楼?

  对于一个区区碧水宫弟子,哪怕玉楼出身于洞天外大族,也不至于以宗门第一筑基的身份如此针对吧?

  浊阴生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说起来他还挺佩服老袁的决绝的,不把问题留给后人,这一点,浊阴生自己有时候也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看向王玉楼,却见王玉楼正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还有些不满,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其实,王玉楼哪有什么不满,他对老浊和自己的关系认识的很到位,也对老浊的选择也理解的很深入。

  王玉楼只是在想,如何开口让老浊保一保自己的手下与道侣。

  小鱼的提醒不是无的放矢,老袁的攻势又快又猛,他怕自己此次一别,再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

  ‘玉楼,老袁请来了仙盟法诏,串联了上百名华池宫弟子联名上书,又逼着储宏义做刀,还搞了个抽签选人的流程。

  如此手段下,即便老夫有心帮你,也不好拦啊。’

  令王玉楼没料到的是,阴生长老居然主动解释了起来。

  ‘长老,玉楼怕自己走后,身边人会一一被老袁逼杀,还望长老回护一二,这,您总不能也拦不住吧?’

  趁着浊阴生不愿意因为作壁上观之行得罪死自己的心态,王玉楼当即提出了要求。

  老登,我被迫以身入局,替你耗了一大波袁家气数,你总该给回报!

  ‘那肯定拦得住,不过玉楼你也不必担心,西海不是什么魔窟,多少滴水洞的筑基都是在那里得到的筑基之机。

  不入虎狼之地,怎成担当之材,适当的磨砺磨砺,你未来的路会更宽。’

  后面一句玉楼无视了,这种话,骗骗蠢材还差不多,你浊阴生为什么不把自家的弟子往西海送?

  成为担当之材的路可不止西海一条!

  两人又传音了几句,沟通好了相关的细节,玉楼也算稍稍放下了心,有浊阴生护持,小鱼、张学武、秦楚然等人自不会有大麻烦。

  另一边.

  作为宗门的资深筑基,孟尧老祖是滴水洞领导序列的第一排,他的发问,袁道深自然不敢怠慢。

  在不确定这是谁的意思的情况下,袁道深沉吟片刻,对孟尧老祖道。

  “孟尧,你的话我听不懂,什么针对之说,就不要再提了。

  碧水宫弟子前往西海磨砺一事,储掌门已经定下了方向,优胜者有奖,推脱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别说现在王玉楼还没抽到去西海的紫金沙,就算他抽到了,你也不该出来说情。

  滴水洞的三宫弟子都是宗门的好弟子,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去的。

  反而越是大族出身、越是缺乏历练的,越应该被派往西海。”

  试探成功——老袁不是想让玉楼走,而是想让玉楼死。

  等王玉楼到了西海前线,是死是活,一张地下悬赏令的事罢了。

  林孟尧嘲讽道。

  “道深长老不愧是滴水洞第一筑基,不仅修为高,唱高调的水平也高。”

  “孟尧,你对我的误会很深嘛。

  这样吧,仙盟法诏、弟子上书、宗门要求,此事为滴水洞的大事,我袁道深理当做出表率。

  老五,你就不用抽签了。

  掌门,老五作为我们袁家子,会主动前往西海,不知您能否给他个机会?”

  站在人群后,正和身边的众纨绔吹新买的一点红灵鹤的袁五,听到道深长老的话,如天雷劈在脑壳上一般,生生化作了木人。

  一时间,竟是立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了。

  “老祖,老五”

  袁五的二姨也是筑基,开口试图劝道深长老。

  “好了,老五是袁家最优秀的弟子,我袁道深愿意把这种最优秀的弟子送到西海,只为支持储掌门的工作、只为把自己的心剖开,让大家看看我袁道深对宗门的忠诚,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此话一出,全场皆默。

  可以说,袁道深前面的作态加起来,也没这句话给滴水洞众修带来的恶心感多。

  从道深长老那诡异的表情看,说这种话时,他那早已没有的良心也会直接复活,并且痛的厉害。

  袁五是谁?

  滴水洞天内响当当的大沙比,远近闻名的那种。

  袁道深说袁五是袁氏优秀弟子,不就是指着蠢驴愣说是麒麟么?

  而且,袁五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袁氏最优秀的子弟。

  如果做袁氏最优秀子弟的代价,就是要去西海顶包,那他宁愿做废物。

  “老祖,我是废”袁五满脸焦急,高声解释。

  然而,废物的物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被道深长老的术法给封了口。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说你是袁氏麒麟子,你就是袁氏麒麟子!

  满是赞许的点了点袁五,道深长老叹道。

  “老五这孩子就是这样,一向性子急。

  我知道他想说‘我是非常愿意去的’,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但老五啊,这种话不能乱说。

  咱袁家对宗门自是赤胆忠心,你也非常愿意去西海。

  可咱不能逼着别人也主动去,不合适。

  孟尧,没有问题的话,就继续让弟子们抽金沙吧。”

  听到老祖这么说,袁老五激动的在原地蹦了几下,要不是怕死,他恨不得脱下靴子直接扔到老登的脸上!

  道深长老又给他上了个术法,这下,袁五不仅不能说话,连动一下小指头都成为妄想。

  看着‘乖巧’的袁五,道深长老微微一叹。

  老五,到了你为袁家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了。

  总要有些代价,不是吗?

  适当的时候,袁道深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成为代价。

  慈,不仅不能掌兵,更不能掌权!

  袁家的权势之大,可以让袁道深接连犯下大案后安稳落地,可以让袁道深硬逼着王玉楼去死地。

  可多大的权,相应的,就有多大的因果。

  王玉楼被袁道深盯上,也是因为此逻辑,但王玉楼退了吗?

  同理,道深长老清楚,自己不能退!

  大修士们剩下的洗脚水不够喝,不斗,是喝不饱的。

  ——

  很快,玉楼便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金沙,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慌了。

  刚刚,从吴谨言到浊池,从林孟尧到浊阴生,从曲云间到储宏义,从林樱到王邀海,他已经把该谈的谈的差不多了。

  西海有一堆镀金的仙盟子弟在,玉楼只要舍得给钱,那些人可以坐的位置,他也可以坐。

  滴水洞中,有诸多人牵制袁家,袁道深又不是真疯了,不会出大问题。

  就连联手袁道深偷袭玉楼的储宏义储骑墙,如今也暗中给了玉楼承诺。

  他只是被逼无奈才为帮凶,未来自会暗中照料玉楼的人,乃至交流法会一事,他也可以闭眼不管。

  不过,王玉楼不太在意储骑墙的承诺了。

  他已从浊池那里得来消息,短短片刻,浊家已经完成了更换掌门的串联,浊池将会出任下一任滴水洞掌门。

  袁道深逼走玉楼,耗费了太多袁家的资源,有形的、无形的,后果很严重。

  比如,浊家要换掌门,中间派自会帮一手——老袁这套偷袭式的搞法太吓人了。

  今天对付的是王玉楼,万一明天是自己呢?

  有权也不能太任性!

  “好了,大家都拿到金沙了吧?”

  又过了片刻,储宏义开口问道。

  两百多名还未到练气后期的碧水宫弟子皆是点头,见此,储宏义撤下了神通。

  玉楼眼见着,自己手中的金沙灵光散去,变为了赤金之色。

  心中的疑惑刚刚升起,瞬间,他手里的赤金沙竟变为了紫金沙。

  整个变化的过程,王玉楼全看在眼里,直接给他气笑了。

  抬头,没有看袁道深或储宏义,玉楼直勾勾的与阴生长老对视。

  浊阴生,他们这么搞我,你还打算继续装没法帮忙的样子吗?

  玉楼的金沙,众筑基自然是很关注的,浊阴生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在王玉楼的眼神下,他有些纠结该怎么表态。

  就在这时

  “咦,相公,我的金沙怎么从赤金变为紫金了?”玉楼身侧的小鱼忽然惊问。

  玉楼眉头紧锁,将两颗紫金沙举在手上,看向储宏义。

  “掌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储宏义不回答,只看向老袁。

  老袁笑眯眯开口道。

  “王玉楼,你是对宗门公平公正公开的抽签环节有什么疑问吗?”

  玉楼冷笑一声,指向众同门,反问。

  “长老,有疑问的,恐怕非只玉楼一人。

  这金沙从来都只是赤金沙,什么紫金沙,不过你们糊弄人的手段罢了!

  公平、公正、公开,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老袁也不恼,他平静看向抽到紫金沙的几名碧水宫弟子。

  “你们也有疑问?”

  没人敢说话,滴水洞第一筑基全力而为,浊阴生都‘不敢拦’,他们这些连后期都没有的练气,又怎么有胆子反抗。

  王玉楼是滴水洞风云人物,是大族子弟,他们可不是!

  老袁这次挑的九人很有意思,除了小鱼和玉楼外,四人为族中筑基已死的练气,三人为熬资历入碧水宫,后又因伤而修为折损的倒霉蛋。

  可以说,滴水洞第一筑基袁道深,欺负的就是老弱病残。

  武德?

  那玩意能值一枚灵石吗?

  见所有抽到紫金沙的弟子都噤若寒蝉,袁道深反而不满意了,他指着人,一个一个问道。

  “不说?那我一个一个问,你有疑问?还是你有?都没有?”

  终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练气开口道。

  “长老,我的伤就是在西海受的。

  我已经去过西海了,也是因此,才能成为碧水宫弟子。

  如此情况,是不是不用再去西海磨砺了?”

  道深长老顿时笑逐颜开。

  王玉楼则是拉着白小鱼,把她的脸按在了自己的左肩上,抬手帮小鱼闭上了眼睛。

  “砰!”

  滴水洞第一筑基只是一笑,那位老练气便瞬间化为齑粉。

  粉红色的肉糜,如水雾般飘散于仙尊府四周,就这样,这位有疑问的弟子,死在了滴水天大殿前。

  从头到尾动,道深长老都没动哪怕一下。

  人死了,他看着众弟子,冷冷道。

  “推脱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的责罚太轻,我看应该直接杀!

  宗门给了他修行的机会,待他不薄,但他却连磨砺都不愿意,对宗门又有什么用呢?”

  把自己定下的规矩当屁放了后,滴水洞第一筑基袁道深又看向玉楼,笑问。

  “王玉楼,你,还有意见吗?”

  王玉楼其实有意见,他想说宗门法度里没有修为最高的筑基可以直接处死弟子这条。

  但他又明白,这些规矩都是限制弟子的,不是限制真人的。

  袁道深能促成今日的偷袭,已经得到了九胜真人的支持,因而,和老袁讲宗门规矩没用。

  他施了一礼,继续看着老浊道。

  “长老,小鱼才练气二层,去西海不是磨砺,而是逼她死。”

  老浊选择继续装傻,他感觉这个忙帮不帮区别不大,反正他已经答应庇护玉楼留下的势力了,激一激王玉楼和袁家的矛盾也挺好。

  和浊阴生斗了多年,袁道深太清楚今天老浊为什么一言不发了。

  但.袁道深不在乎,动手前,他已经想好了一切。

  这次,势在必得!

  “哈哈哈,玉楼,你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滴水洞啊,向来不以修为论高低。

  小鱼年纪轻轻,就能成为碧水宫弟子,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你说,是不是啊?”

  滴水洞不以修为论高低,只以出身、势力论高低,从这一点上看,袁道深这话还真符合现实,没什么毛病。

  只是,老袁的语气中满是嘲讽,这一点,连袁五都能听出来。

  你喜欢狂,狂到给自家的灵龟都安排为了狗屁的河湾渔港镇守灵兽,狂到给侍妾安排碧水宫弟子的位置。

  当初玉楼在铁鼍龙之事中,提到了小鱼的碧水宫弟子身份也要一并解决,道深长老一直记恨着呢!

  “够了,老袁,适可而止,白小鱼就算了。”

  浊阴生终于开口,袁道深却很不给面子的反问。

  “那缺的两个人怎么办,你们浊家愿意出?

  你们出,我就让白小鱼留下!”

  不是不能谈,但碧水宫弟子要有十人去西海。

  现在我宰了一只鸡,你回护了白小鱼,那缺的两人怎么办?

  老袁被摆了两道,已经总结出不能带着袁氏傻傻冲锋的经验了。

  今天,他玩的是以势压人,给出这种理由,一时间浊阴生还真想不出来应对之法。

  浊家肯定是不能出人的,那该怎么办?

  “既然两位长老为难,那玉楼来办!

  我从王氏拉两个人加入滴水洞、加入碧水宫,随我一同前往西海,如此可否?”

  王玉楼主动插话,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不可谓不大气。

  然而,他迎来的,却是老袁毫不犹豫的打压。

  “玉楼,滴水洞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加入的。”

  老登,你真该死啊!

  “长老,或可向红鲤真人禀报,玉楼不信,红鲤真人不答应如此顾全大局的方案。”

  玉楼搬出了自己的隐藏靠山红鲤。

  他刚刚不借红鲤的名义推开袁道深的发难,是因为老袁借势借的太厉害,拿真人的恩宠给自己做逃避宗门责任的理由不太合适。

  其实,最适合搬出红鲤真人名号的时刻,应该在赤金沙变紫金沙之时,但玉楼考虑到老袁如此明目张胆,怕红鲤不愿意轻易下场,因而没有搬。

  有些话,不能乱说,说出去却兜不住,就是虎皮扯破了,麻烦反而更大。

  如今大方向已定,玉楼反而好争取些边缘利益了。

  此时搬出红鲤真人,对已经拿下今日之局的袁道深而言,他反而会为了保住‘战果’而开始求稳。

  权力的游戏,王玉楼走的如履薄冰。

  袁道深摆了摆手,笑道。

  “既然阴生长老愿意回护白小鱼,那她就算了。

  你们几人,三月之内就到宗门于西海的风地煞长老处报道,不得有误!”

  果然,老袁在大局已定后,对王玉楼的小小要求选择了妥协,只为让自己赢得更稳些。

  对他而言,只要王玉楼到了西海,以那个地方的混乱,怎么死,不都是他说的算么?

  “不过玉楼,王家人入滴水洞后,只能让他们以华池宫弟子的身份前往西海,有功则升。

  宗门毕竟不是你们王家开的,也不是莽象前辈开的,而是九胜真人、红鲤真人在位!”

  先说九胜再说红鲤,在玉楼搬出红鲤后,老袁虽答应他的方案,但也暗戳戳的秀了把实力。

  “玉楼明白,三月之内,玉楼就会到西海。”

  王玉楼这次不施礼了,只是平静回道。

  老袁啊老袁,都是你逼我的,未来,我一定要杀灭袁氏满门!——

  两天之后,滴水洞天出入口处,几十人为王玉楼和王显周送行。

  现在,显周老祖作为华池宫弟子,理应喊玉楼一声师兄,不过玉楼没那么大脸,对老祖依然恭敬。

  “不用太担心,道深长老送我去磨砺,是看的起我。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等我二十年后从西海回来,咱们再开怀畅饮。

  只是说不定到那时,诸位师兄中已经有人筑基了,哈哈哈哈。”

  和众人道别后,玉楼便同老祖出了洞天。

  离开洞天,老祖终于可以不用顾忌的说话。

  “老袁吸取了前两次袁家自己出头的教训,这次想在西海以借刀杀人的方式把你废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先去红灯照,玉楼,景怡老祖肯定是有办法的。”

  王显周颇为自信。

  在他看来,王景怡贵为真人亲传,莽象祖师现在又正当权,王玉楼的问题完全不是问题。

  “不能离开滴水洞体系,老祖,我可能是祖师的卡位之子。”

  王玉楼苦笑道。

  靠着莽象这颗大树,王氏拿到了很多,也被吸走了很多,但总归比没靠山强。

  然而,当祖师需要时,王玉楼也要乖巧的听命。

  “咱们去红灯照的另一目的,也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两位真人或祖师,当面问问。”

  老祖还不知道安柠洞天被抢的事情,还以为祖师和真人对王氏是爱护的。

  “希望我真的是棋子,那样,至少说明我入了祖师的眼。”

  王显周微微一叹,没继续说下去。

  被袁道深逼走,他们其实有些丧家之犬的意思,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良久,老祖痛骂道。

  “宫九胜那个老混球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前还让宫铁岩帮你,现在却放纵袁狗贼如此坑你,实在可恶!”

  宫九胜,老混球。

  “老祖,慎言!!!”

  王玉楼不是王荣远,王显周不是王玉安,所以玉楼没有上大逼兜,只是提醒老祖慎言。

  “不用怕,玉楼,你现在已经兑换出了溯脉癸水气的所有法门,剩下的功勋也都换成了各种灵材。

  哪怕以后再也不回滴水洞,在洞中修行的这么多年,也不算亏。”

  红雀的背上,显周老祖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反而怔怔的看着王玉楼,看的王玉楼浑身发毛。

  “老祖?”

  王显周侧头,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水,叹道。

  “清溪坊见你时,你和玉安就和两个棒槌似得,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如今,竟已练气六层了,玉安算着也应该有练气四层。

  你们两个,都有紫府的机会。

  未来,当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其实,王显周刚刚观王玉楼,忽想到了当初自己练气初成,第一次前往红灯照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也很年轻,意气风发,胸中万丈豪情。

  可惜,对于修仙者而言,一生中能做对九十九个决定,做好九十九件事,也无法挽回那关键的失败。

  王显周失手了一次,却彻底葬送了自己的道途。

  所以,他才提醒玉楼,要小心,要很小心。

  “玉楼记住了,不过,未来玉安是要长期留在伏龙观吗?”

  “对,把王玉安藏起来,给咱们王氏再留一脉。

  如此,即便祖师失败牵连到咱家,也不至于家族断绝。”

  玉楼了然点头。

  原来,家族早就开始为莽象失败的可能做准备了。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祖孙俩没有继续说话,心事重重的乘着红雀,一路向西南而飞。

  玉楼在想玉安,在想自己被袁道深打乱的未来。

  老祖在想过去,在想自己那错失的、另一种可能的人生。

  他有一句话,没和王玉楼说。

  ‘玉楼,如果我没有受伤,哪至于你被袁狗贼如此欺负呢?’

  ——

  滴水洞距离红灯照山门所在,约有九百里,红雀不紧不慢的飞了两个时辰才到。

  滴水洞的宗门在于滴水洞天内,而红灯照则不同,其宗门所在位于一处辽阔的大平原上。

  宗门的强弱和山门的所在没什么关系。

  洞天里的滴水洞听起来厉害,但实际上是红灯照的附庸。

  远处的灵山渐渐变大,玉楼知道,红灯照,到了。

  仙家气象谈不上,但红灯照的十七座灵山组成了恢弘的灵山群,远比妙峰山的两座灵山来的有派头多了,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小宗门。

  红雀渐渐接近灵山,显周老祖介绍道。

  “十七座灵山,代表红灯照的十六个派系。

  这四大十三小的灵山中,有两位仙尊、二十六名真人的道场。

  最大的那一座灵山,是赤明山,赤明仙尊的道场,但仙尊常年不现身,赤明一脉,目前由他的弟子浮烟真人当家。

  第二大的灵山,是烛照山,烛照仙尊的道场,烛照仙尊在仙盟中地位也显赫的厉害,是红灯照的柱石。

  看,那第三大的灵山,称为莽象山,祖师的道场,红灯照便是祖师和赤明仙尊,以及当初还是真人的烛照仙尊等人,共同建立的。

  从建立伊始,发展了近万年,才有如今的气象。

  便是在十宗中,红灯照也是资历最老的几家之一。

  走,我先带你去找怡姐。”

  说着,仙盟滴水洞行走、红灯照内门弟子、滴水洞华池宫即外门弟子王显周,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带着玉楼飞向了莽象道场。

  “老祖,第四座大灵山是哪位前辈的道场?”

  滴水洞有四座大灵山,但赤明仙尊的灵山是烛照仙尊灵山的两倍大,是莽象祖师灵山的三倍大,可第四座却只有赤明仙尊灵山的五分之一大。

  不过,相比于其它的灵山,其实也很体面了,至少比妙峰山两座灵山加起来还阔气。

  “那是红灯照宗门所在,名为红山,宗中各宫、殿、台、阁、堂、院、府的皆在其中,如掌门大殿、明光府、功勋阁,都在那里。

  滴水洞搞了什么三宫弟子、筑基长老,弄的很复杂,但红灯照更复杂。

  不过,你就记住两点即可。”

  王显周的令牌很有用,红灯照的阵法只是扫了他们一下,便放两人入了宗门大阵。

  “哪两点?”玉楼问道。

  入了大阵,玉楼顿感不同,红灯照内的灵气和外界没什么差异,但他竟有种特殊的被监视之感。

  玉楼猜测,这可能是红灯照对外来者的监视。

  “是不是感觉被监视了?不用担心,我们是有跟脚的,是红灯照嫡脉中的嫡脉。”

  显周老祖笑着解释了起来。

  “第一点,红灯照只有两种弟子,没跟脚的和有跟脚的,九成半的弟子都是前者,基本没什么筑基的机会,只是宗门发展的基石。

  后者虽人数少,但筑基机会极高,对于真人们而言,培养一个好用的弟子,可以用几百年而不换,还是很值的。

  另外,则是不要触犯门规,红灯照的门规比仙盟的规矩还要严,比滴水洞的规矩更是不知道严了多少。”

  玉楼若有所思,低声确认着。

  “真人之间争的很激烈?”

  王显周点了点头,笑赞。

  “以前你和我分析仙盟,指出对大修士而言,矛盾越尖锐,则规矩越重要,因此仙盟才会限制筑基那么狠。

  这一点,在红灯照内反而比仙盟表现的更严酷些,原因无非是真人数量太多,宗门的地盘扩张不开,自然内里就争的厉害。

  滴水洞摊子太小,很多事模棱两可,袁道深才敢如此对你。

  要是在红灯照,以他那些粗糙手段,不过取死之道罢了。”

  玉楼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老祖,为什么红灯照不吞了妙峰山和滴水洞?”

  王显周也是一愣。

  是啊,这俩附庸宗门也有地盘,把它们吞了,可不就能大大缓解红灯照内的利益分配问题么?

  “妙峰山是红灯照与天蛇宗交界处的缓冲带,以前打崩了天蛇宗附庸会山府,如今和谷神宗对垒,它不能吞。

  滴水洞嘛或许是因为滴水仙尊?”

  摇了摇头,显周老祖总结道。

  “前者有用,后者动不了,宫九胜默许袁道深逼你去西海,可见其底气。

  不过这些问题和你无关,看,那就是你景怡老祖的宅院。”

  顺着老祖指着的方向看去,玉楼注意到,莽象灵山的半山腰上,有处巨大的七品阳起石矿脉。

  而景怡老祖的宅院,便坐落于此矿脉的灵机交汇之地。

  此宅院外观极其低调,只有百十丈见方,内里分出六个小院,如此便是全貌。

  两人渐渐接近灵山,玉楼却又发现了不对。

  “老祖,祖师的灵山为何如此寂寥?”

  王玉楼入红灯照前,其实是带着些期待的,但一路行来,一个人没遇上不说,祖师的道场更是全然没有人烟,景怡老祖的宅院颇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要那么多人干什么,红灯照的弟子不在真人们的道场中,而在红山上。”

  两人落于宅院前,发现宅院的门早已打开。

  “进,我在修行。”

  熟悉的声音传来,王显周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带着玉楼走了进去。

  王景怡的弟子们见王显周来了,赶忙见礼。

  “莽象一脉附庸的筑基仙族有九家,悬篆真人负责五家,旦日真人负责四家。

  但怡姐的这处院子是件特殊的灵器,算起来,还是祖师亲自赐给英华老祖的。

  往事千年,俱往矣,幸而王氏依然香火绵延。

  所以,玉楼,你在红灯照也是有跟脚的。”

  “灵器?为什么不带什么法阵?”玉楼不解。

  他那河湾渔港的宅院不过是法器而已,却也能承载法阵以做屏障,可祖师曾赐给王氏的灵器宅院竟没有阵法,实在奇怪。

  “傻孩子,红灯照山门、祖师道场,哪还需要什么法阵。

  真到了需要法阵抵挡的时候,我身前便是有一百层法阵,也没有用。”

  景怡老祖被王玉楼的话逗笑了,她从静室中出来,对弟子道。

  “去,安排宴席。”

  而后,景怡老祖面色沉着的看向王玉楼。

  “事情我知道了,不过不用急,目前山上的第一要事,是准备缚蛟真人的拜师仪式。”

  “拜师仪式?缚蛟真人要收谁为徒?”

  玉楼和显周老祖皆不解。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景怡老祖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意。

  “周缚蛟要拜祖师为师,你们想不到吧?

  等缚蛟真人拜过师后,会前往西海,做仙盟西海执宝真人。

  调令今天上午才下来,祖师安排的。

  玉楼,你到时候和缚蛟真人一起去。

  我就不信,他袁道深能在周缚蛟眼皮子底下对你动手!”

  拜师仪式,在莽象道场举行,但徒弟是周缚蛟。

  这事儿,给玉楼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周缚蛟狠,莽象强,袁道深沙比。

  老袁折腾那么大一圈,搞得浊派都要反咬一口换掌门了,终于把王玉楼送到了西海。

  可玉楼人还没到西海呢,周缚蛟就忽然拜师莽象仙尊了。

  这事儿,本身和王玉楼没关系。

  但祖师已经为自己的还没收的好徒弟安排妥当位置了——仙盟西海执宝真人。

  仙盟西海执宝真人,西海前线仙盟阵营中的三位大领导之一。

  周缚蛟,莽象的徒弟,王氏老祖王景怡的师叔,马上要就任西海执宝真人。

  袁道深可不就成小丑了吗?

  还不是一般的小丑,小丑王也不过如此。

  最惨是袁五,片刻间,对于这位袁家的‘麒麟子’,玉楼已想出了九种,足足九种方法料理。

  什么宗门团结,都是狗屁。

  老袁嘴里的滴水洞是人间仙境,都快实现人人平等了,全是扯淡。

  袁道深如此对王玉楼,王玉楼自然要礼尚往来!

  “周缚蛟怎会拜在祖师门下?他也是个很老的紫府吧?”

  王显周是有见识的。

  梧南这片地界,有堪堪三百多位紫府真人,其中,半数不怎么活动,如滴水洞的第三位紫府,如常年藏于幕后的莽象。

  剩下的一半,尽管只是偶尔现身,王显周却都了然于心,周缚蛟他自然熟悉。

  这位周家的老祖,成道于一千多年前,也算老牌紫府了。

  “那我们哪能知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来,喝酒。”

  金色的七品灵酒南国香,一小杯就值十几枚灵石,景怡老祖给玉楼倒满,继续道。

  “玉楼,不要灰心,滴水洞只是个小宗门,你想走的更远,早晚是要出来的。”

  景怡老祖还不清楚,玉楼和族长等人的猜测,即玉楼可能是莽象祖师的卡位之棋子。

  不过,玉楼喝完酒,没继续聊老袁,而是有些期待的向景怡老祖问道。

  “老祖,您说要举行拜师仪式,是否意味着,祖师也会出现?”

  关于莽象,玉楼有过很多遐想,但从未见过,连画像都没见过。

  对于这位梧南的知名紫府,红灯照的联合创始人,王氏的究极大爹,不断增发恩情增发到梧南修不聊生的存在,玉楼期待已久。

  “当然,想见祖师一面可不容易,老袁找你麻烦都选了个好时候找,你还要谢谢他呢。

  不过,玉楼,你需要置备套寒酸但不失体面的法衣。

  显周这身就不错,而你这身太豪奢,不合适!”

  王景怡点了点玉楼,笑着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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