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

  一开始,初到河湾渔村的王玉楼只是想通过修一个高台的形式,初步的收拢人心,并在长期的共存状态下以高度上的差异,传递内心和潜意识上的暗示,给自己的地位以权威的象征性增幅。

  后来,老崔阴差阳错下成为了高台的实际经办人,这位也是够狠,扩大化上眼药被抓包后,立刻转脸做起了孙子,愣是结结实实干了两个月的土木工程。

  甚至,为了尽量改变自己在玉楼道友心中的形象,崔定一还痛下血本,为高台铺满了黄金砖。

  高台高有七丈,以一丈宽、四尺长的石材为基,从远处看去,就像在平地竖立起了一座小山包。

  ‘喜欢高?谁能比你高啊!’

  崔定一带着好大儿崔延宗一起,立在高台下的石阶前,看着黄金铺就的砖墙,心里吐槽道。

  两人的对面就是张学武,不过张学武没有道侣,更别提子女了。

  在等待王玉楼到来前的这段时间,两人竟是在高台下站起了岗。

  形象塑造的作用在此刻彻底显露出来,一个跋扈但又聪慧,且实力强大的世家之子,没有什么形象能比现在的王玉楼更让手下膺服。

  跋扈可以快速体现出那充满攻击性的存在感,聪慧的言谈与手段又能抵消攻击性本身带来的反噬,最后再压上一个实力和背景都强大,手下人自然不敢不听命。

  “崔前辈、张前辈,我们现在带人登台吧,王前辈马上就到。”

  秦楚然一路小跑的到了台前,组织起了接下来的仪式工作。

  “楚然,辛苦你了,不知那府邸要如何移到台上?”

  老崔状若不经的问道。

  其实,他已经和相熟的同门打听过了,王玉楼现在住的灵木宅邸属于特殊的法器,介于法器和灵器之间。

  正常情况下,只有资深练气修士才能勉强使用,他很期待王玉楼等会儿出丑。

  你家族的长辈修为高深,不等于你修为高深!

  “不知道,楚然还要安排渔村之人的观礼仪式,还望崔前辈恕我失陪之罪。”

  秦楚然怼了爱管闲事的崔定一一句,就头也不回的带着两队武者去组织凡人跪拜玉楼道友的恩情了。

  “父亲,她.”崔定一的好大儿崔延宗想蛐蛐一句秦楚然太过媚上,但他的老父亲侧头就是一瞪。

  好家伙,那眼神里的火气之大,似乎把对玉楼道友的愤怒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沙比,闭嘴!

  她现在是那位的狗,你我惹得起吗?

  当然,后面的话崔定一自是没说出口,也没法说,不过父子俩的小互动全被两人对面的张学武耳闻目睹。

  “哈哈哈,崔道友,走,你我一同上去。”

  张学武放下耳朵,笑眯眯的邀请打了两个月灰的老崔一起登台。

  见父亲和老张上去了,崔定一想跟上,结果却被另一位他们崔氏父子往日里打压的引气九层修士挡在了前头。

  一个、两个、三个.昔日的河湾渔村引气第一人,崔延宗崔公子,竟真被按实力挤到了引气修士登台队的中间。

  被前后裹挟着,崔延宗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的,就和开了染坊一样精彩。

  走在头前,与张学武并排的崔定一倒是表情自然,不过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用力罢了。

  “定一道友不容易啊,啧啧,这黄金砖,我听他们说,是定一道友亲自一块一块用火法铸的?”

  张学武看似聊天,但其实是在嘲讽老崔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老崔和他斗的时候,还时不时能压他半头一头,现在却以堂堂镇守修士之尊,沦落为了打灰头子。

  小小老崔,可笑可笑。

  还是我张学武机智过人,懂得审时度势,第一时间就抱着玉楼道友的大腿,一路舔到了今天。

  “应该的,应该的,玉楼道友筑高台以求及时应对妖兽,是有利于河湾渔村的好事、大事。

  我一个在河湾渔村吃着鱼长大的苦娃子,自然是无比的支持,能尽一份力,是我应该做的。

  别说一块块给砖铸金衣,就是铺砖的活,我也想自己做,可时间不等人,我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听到崔定一如此拐着弯放屁,张学武忍啊忍,终究是没翻白眼,只是默默地没有继续回答。

  唱高调这一点,他远远比不上崔定一,老崔毕竟是从底层杀出来的,如今已经百岁有余,属于不折不扣的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行人登上金台,在金台前半部分的平台上站定。

  这金台的顶端为一宽大的平台,但平台分为两层。

  上一层靠后,稍大些,是放置王玉楼府邸之处。

  下一层紧邻台阶而靠前,比放置府邸的平台稍稍小些。

  这种错落两层的布局,也是王玉楼要求的。

  建筑美学本身,可以视作意识形态权力的延伸与扩张,建筑本身物理意义上的存在,则是意识形态权力现实象征的一种表现形式。

  如小山般的七丈金台立于河湾渔村中,就象征着王玉楼的权力与地位存在于那里。

  高台上再分上下,当王玉楼的府邸落于上层,其他修士只能站在下层拜见时,再次强化了这种权力与地位的存在。

  崔定一本身对王玉楼所提的建高台行为就有警惕,所以他才会通过唱忠诚反搞扩大化的模式给王玉楼上眼药。

  但他的警惕只是来自于过往经验的提醒,是隐晦而不成体系的,更缺乏形而上的抽象理论指导。

  故而,当他陪同张学武带着众引气修士,实实在在的排队站在高台之上时,才从引气修士们那紧张与敬畏的反应中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一切,已经晚了。

  “诸位道友,两位前辈,王前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凡人们也安排的差不多了,我们马上要开始府邸搬迁仪式。

  等下”

  秦楚然风风火火的再次上了高台,和台上的引气期修士们交代着接下来他们该如何做。

  不过,等她交代完后,却忽然走到了张学武身边,恭声对崔定一发问。

  “崔前辈,王前辈让我问你,这台子不会突然塌吧?”

  什么时候,一个靠姿色得了王玉楼宠幸的女子,也能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崔定一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修颜如花的秦楚然,一字一顿的答道。

  “自是不会塌。”

  一旁的张学武见这老东西一副要爆了的样子,想要开口转圜。

  但秦楚然已经先开口了。

  “如此便好,今天浊池长老之徒范竹高前辈和功勋殿执事吴法先前辈都会来此观礼,若是出了问题,王前辈一定会责罚我,幸好有崔前辈在。

  王前辈说了,崔前辈办事,他放心!”

  秦楚然这话夹枪带棒,不软不硬,把崔定一顶的心里全是火,但也只能笑着忍了。

  范竹高是浊池的徒弟,代表的是王玉楼在滴水洞内的靠山,浊家的浊池。

  吴法先虽然没什么背景,但做人八面玲珑,很会来事,如今更是坐上了功勋殿执事之位。

  这俩人,随便哪个都是崔定一惹不起的

  秦楚然再次风风火火的离开,今天玉楼把活动的关节安排工作全交给了她,对她而言,这是肯定也是历练,心中还是有压力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姑娘完成的还不错,至少对崔定一的最后一磨,就拿捏的很好。

  是的,让老崔修金台修水闸,王玉楼奉行的是使功不如使过。

  如今金台已成,水闸更是早早就好,自然也到了该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老崔的事情不处理明白,玉楼的河湾渔村领袖之位,它坐不稳啊。

  ——

  另一边,玉楼的府邸。

  范竹高和吴法先已经落座许久,这俩人都是小辈,自然不认识传说中的王显周,只当这位是天资平平、修为寻常的王蓉周。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心中对王玉楼的评价还是高了一截。

  这位绝对是安北国王氏的核心子弟,来宗门洞天修行,都要带个保镖、保姆。

  见秦楚然悄悄走进厅中,在一旁向自己点头,玉楼笑着开口,主动中止了几人的闲扯。

  “竹高兄、法先兄,时间差不多了。

  这次搬迁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借你们的法力一用。

  还望两位兄长不要见怪,小弟我现在毕竟修为不高,想搬搬不动啊。”

  吴法先一听玉楼的话,就做佯怒状,道。

  “诶?玉楼,这是什么话?你我情同手足,老吴我自然该帮忙!”

  范竹高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点了点玉楼。

  “是啊,玉楼,你太客气了。”

  王玉楼自是一阵赔礼,而后陪同两人飞到了半空中。

  老保姆王荣周则是架着他那破飞舟,很不起眼的飞在一边打酱油。

  王显周:不错,不错,你小子没来多久就能打开局面,不是没有原因的。

  “父亲,你看!”

  金台上的崔延宗注意到了河对岸的情况,扯了扯亲爹的袖子。

  崔定一抬眼遥望,却见三位练气修士站在两飞舟中,吴法先驾舟,抢到搬迁工伙计的范竹高则是在舟上催动法力。

  那庞大的灵木府邸在其法力的操纵下,竟缓缓缩小,渐渐小成了一丈见方。

  “玉楼道友,如此便是老哥我的极限了,我师父那日可以缩到巴掌大小,我自是做不到。”范竹高苦笑着对玉楼解释。

  一旁的王显周微微点头,滴水洞的核心弟子们的修为还是不错的,这范竹高起码有自己年轻时的三四分实力了。

  当然,这不意味着三个范竹高就能打过王显周。

  他们俩的实力差距,大概是三打一生死战都不跑的情况下,王显周杀穿十组才力竭的程度。

  实力的计算很复杂,有时分毫之差即分生死。

  崔定一和张学武站在一起,看着那远处的几人渐渐飞来,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老张想的是,未来自己可取而代之。

  老崔盘算着,王玉楼什么时候能滚蛋,离开河湾渔村。

  这种妖孽级的存在,为什么要在河湾渔村蹉跎呢?

  你们家族那么厉害,怎么不把你安排进滴水天、仙尊府?

  很简单,因为滴水天、仙尊府有紫府家族的人占位置

  “仙人!妈妈,看,天上好多仙人!”

  一个扎着角辫、身着红衣的小女孩缩在妈妈的怀中,指着天空上的几位修行者高声呼喊。

  妈妈怕小女孩的高喊过于失礼,扯着她的耳朵低声恐吓道。

  “别说话,那不是仙人,那是吃人的鬼!

  叫的声音太大,他们就下来吃了你!”

  她就像在说狼来了,但这个无知的凡人女子不懂什么是神识,更不懂仙尊居然能时刻盯着洞天内所有人,所以才敢如此妄言。

  当然,王玉楼几人和仙尊都不会在意她的话。

  无知也是幸福的一种实现路径,只是这种幸福脆弱了些。

  “嗯?玉楼,你这是?”

  吴法先注意到了台上的众人。

  作为一个老登,他自认为理解王玉楼这种大族弟子想要搞奇观玩的心情,所以对金台其实没有多少想法。

  不就是金山么?

  更奇葩的奇观他又不是没见过!

  但今天王玉楼只说搬家,也没说搬家有么大阵势啊,吴法先怀疑自己可能被利用了。

  当他看到台下的河湾渔村中,凡人们也全都到街道上等待时,这种被利用的感觉更盛了些,看王玉楼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王玉楼微微一笑,法先兄,我这个人就爱讲实话,但偶尔也撒点小谎。

  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断没有拒绝玉楼小小求助的可能。

  “借两位兄长的威势一用,我修为低,又初到河湾渔村,工作不好展开啊。”

  范竹高眼睛一动,开口道。

  “你看,法先道友,我就说玉楼不简单吧,现在的年轻人,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都老了啊。”

  那晚铁鼍龙袭击白茅渔港,纪远、林樱、王玉楼三位碧水宫弟子都在,但唯有王玉楼向浊池禀报了铁鼍龙可能被人豢养之事。

  这事儿,虽然还没出结果,但上面已经斗的天昏地暗了,可以说,玉楼递了一把好剑。

  作为浊池的弟子,范高竹自然会给玉楼面子。

  “哈哈哈,竹高道友说的是,那我们等下就在旁边为玉楼撑腰?”

  人家范竹高冲前面,背后是浊家一脉,吴法先自然会给个顺水人情。

  “两位兄长情谊,玉楼记在心里,我们晚点宴上再叙。”

  范竹高点了点头,操纵着缩成一丈大小的府邸,落在了黄金台的正中所在。

  而后,法力再动,这灵木府邸便迅速生长、变大,片刻间又成了一座府邸。

  很多第一次看到的修士,眼神顿时就直了。

  修仙修仙,引气期算是修仙么?修为的增长只能靠日子堆,完全就是耗费生命。

  只要到了练气,才算有了些修仙者的样子,范竹高抬手之间可轻易挪动几千斤重的府邸,灵木府邸可瞬息之间从小变大。

  可以说,这是很多河湾渔村引气修士此生以来见过的,最接近仙人手段的一幕。

  在金台下观礼的凡人们更是跪倒在地,唱起了仙尊得尊名——开始感恩。

  从这一点看,玉楼和其他滴水洞的修士,只是仙尊向凡人收取恩情得触角。

  “诸位道友,今日金台建成,我的府邸也挪到台上。

  近两个月大家练习配合之术,练的也算不错.嗯,我打算设置个轮值制度。

  未来,每天在河湾渔村外巡逻的频次稍稍下降,空余出来的人手,就轮流驻守于金台上。

  登高而望远,如有妖兽来袭,也可以及时通知我。

  你们,意下如何?”

  玉楼站在府邸的门口,因为高低差的原因,他比台上的其他人都要高出半截身子。

  他的视线从张学武的脸上扫过,服从。

  从崔定一的脸上扫过,服从。

  他看向那些引气修士,每个人都低着头,服从。

  最后,他看向那些后天境高阶的武者们,他们自然也服从。

  “玉楼这一手不错,把人拉到身边,慢慢的,自然就会亲近他,而远离那两位。”

  一旁,飞在半空的吴法先点评道。

  “年纪轻轻,就懂如何借势摄人,前途无量啊。”范竹高深以为然。

  没人会因为你的吃相太急而瞧不起你,如果存在这样的人,那他要么是沙比,要么是死装——没有第三种可能。

  王玉楼欣赏秦楚然的野心,就像周映曦欣赏他的野心一样,想往前走的人总会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一起。

  不过,对于范竹高和吴法先的评价,王荣周老人表示:你们浅了,浅了。

  降低巡逻频次,实际上是会增加每次巡逻的风险的。

  如将巡逻区域以河湾村为中心,延秀水湖畔分为不同的巡逻范围,则巡逻周期越长,单位巡逻范围内积累的风险也越高。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磨一磨,要么死,要么投。’

  降低巡逻频次,对应的是加大磨一磨的力度——牢蒋送地方军去剿**,其实剿的不完全是**,还顺带剿了剿地方军头。

  设置金台驻守轮值制度,则是收拢引气修士到玉楼道友身边——建立动态防妖支援领导小组,玉楼道友任组长,不断借调引气修士轮替任小组成员。

  一打一拉,崔定一的那点小势力,早晚完蛋!

  在不动武,不撕破脸,不跳出规则的情况下,王玉楼的这套应对,连王显周都叹服不以。

  想到这里,显周老祖笑了笑,期待的看着人群前的玉楼。

  “都没意见?那就这么执.”

  玉楼说着,正要结束今天的搬家,忽然,一人高呼道。

  “王老祖!王老祖啊!我要举报!我要举报!”

  异变陡生!

  今天的搬家仪式,就和请老头子看音乐表演似得,玉楼几次试探崔定一的成色,在确认崔定一能忍后,他直接给厉长明传音下达命令。

  开撕,撕碎两面人、河湾渔村村妖、大硕鼠崔定一面具!

  面对以头抢地,不断磕头的厉长明,河湾渔村除了秦楚然外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谁屁股上还没几斤屎呢?

  上称,大家都上不动。

  在王玉楼这种根正苗红、权位皆重的镇守修士面前,他想办谁,谁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秦楚然不慌,是因为她已经快成为王玉楼的形状了,属于玉楼道友的自己人。

  在众人还在恐惧担忧时,王玉楼面色铁青,率先指着以头抢地的厉长明,喝到。

  “给我拉住他,成何体统!”

  几个临近厉长明的武者、引气,赶忙把他架了起来。

  因为小厉身材不大,被人驾起来后,双脚都离了地。

  见告状者被控制住,玉楼看向天空中的吴、范两人,道。

  “范道友、吴道友,管教不严,今日让两位兄长见笑了,走,我们入府,早已备了乔迁之宴,哈哈。”

  这见玉楼如此反应,河湾渔村的众修皆反映了过来,是啊,有外人在,这姓厉的乱告状,打的是玉楼道友的脸。

  这夯货,太蠢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范高竹与吴法先对视一眼,自是不会拒绝玉楼的邀请,两人落了地,正要陪玉楼进府。

  可惜没人注意到,一旁的王荣周老前辈脸上全是笑容。

  步步算,才能步步成,玉楼啊玉楼,你小子有一手。

  就在玉楼、张崔、范吴几人离开时,那被架起来的厉长明又开口了。

  他边双脚虚登空气挣扎,边声嘶力竭的喊道。

  “王老祖!王老祖!我要举报崔延宗!我要举报崔延宗!”

  吴法先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看向玉楼,两人传起了音。

  ‘玉楼,一顿饭可不行。’

  ‘两顿,差不多得了。’

  ‘你小子有一手,你想怎么办他?’

  ‘办什么办?人家是地头蛇,我要不是没办法,哪能被逼到这一步。’

  ‘行,我懂了。’

  吴法先拍了拍玉楼的肩膀,又看向崔定一。

  这老登吴法先也认识,是个有意思的,后天反先天修出来的五灵根资质,愣是让他修成了练气三层。

  以前,老崔没少上下活动,希望给自己找个门路。

  可惜,他年龄太大、修为太低,稍微有点势力的派系都不愿意收他——没有剥削价值。

  崔定一多老油条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王玉楼请两位练气后期来此的目的?

  刚刚还假模假样的装着要压下去的样子,现在听到崔延宗的名字,又停下了脚步。

  呵,真他马黑!

  真他马黑!

  “玉楼道友,我.”

  崔定一的胡子抖了抖,想要解释。

  玉楼摆了摆手,严肃道。

  “我明白,这不知道名字的武者污蔑崔道友之子,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看着王玉楼身后眉眼含笑的吴法先、表情严肃的范高竹,崔定一的脑壳有些晕。

  “我,我,玉”

  “老崔,不用说了,我懂,今天我这两位兄长正好在此,你放心吧。”

  说着,王玉楼就带着张学武又踏过了门槛,回到了府邸门外——升堂!

  看着离去的四人,崔定一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服软吗?

  我已经服软了啊!

  我亲手一块块的铸金砖,为你修金台。

  王玉楼,我只想早日把你送走,你怎么还不愿意放过我?

  张学武回头,和老崔目光相对,他笑了笑,尽是嘲讽之意。

  被老对手嘲讽,崔定一的心脏都快炸了,肌肉和须发尽在发抖。

  连这个蠢得挂相的蠢物都能笑我,他配吗?

  如果我的资质好些,你张学武就是今日之我!

  “放下他,让他说明白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污蔑老崔!”

  王玉楼的第一个命令,就让在场的所有河湾渔村修士意识到,出事了!

  之前玉楼几次训老崔,很多人有所耳闻,甚至直接看到。

  如今,两人的冲突更是要一触即发。

  某些老崔培养起来的忠犬心中更是焦急,崔老师,他们要害你!他们要害你!

  “王老祖,崔延宗私下收灵鱼,绕开了咱们宗门,也绕开了您。

  他和那些卖灵鱼的渔民说,宗门就是敲骨吸髓的魔窟,每一条鱼都要收上去,而且只能换些不好用的清泉宫功勋。

  只有他爹崔定一才是河湾渔村的自己人,想卖鱼,随时找他们家!”

  厉长明收集了两个月消息,自然是有成果的,这些话,他甚至是亲耳听到崔延宗说的。

  “你血口喷人,你污蔑!我什么时候绕开宗门私下收灵鱼了!

  王前辈,延宗想请您莫要轻信这个妄言宗门的悖逆之徒,还我们崔氏一个清白啊!”

  看着那两位陌生的练气修士,崔延宗腿都是软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辩解。

  再蠢的蠢物也明白,保爹就是保自己。

  此刻,崔家父子两人、老小十三口的重担全扛在了崔延宗的身上,他不能退,他必须抗住、举住!

  “清白,你们崔家有清白吗?

  你娶三娘子得的那小舅子,前些天刚刚入了后天。

  你的二表侄女也成了后天武者。

  你们崔家的那几位引气,我就更不用多说了。

  崔延宗,如果不是宗门的法度拦在那里。

  我看,你估计会把你们崔家的狗,都安排成巡逻队的巡逻犬!”

  厉长明骂的是崔延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打儿子,自然是打老爹。

  唯独玉楼有点难绷。

  崔家的狗都要成巡逻犬了,那岂不是说明,崔定一是胜天半子的祁厅长?

  仔细想想,也差不多,老崔出身底层,被现实逼着在仅有的选择中,选了一条可以让自己走的更远的路,一路走到了今天。

  然后,遇到了王玉楼。

  那我算什么?

  王玉楼不敢细想——太他马黑了啊!

  这是仙尊的洞天,他王玉楼没胆子现在就直起腰做人。

  想到这里,玉楼拿定了主意,侧身招了招手,道。

  “好了,不要乱说,老崔,你过来,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如何处理此事,而不是如何处理厉长明,这属于定调了。

  但崔定一不知道,权势和大义一起倾轧而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自保。

  很少有人,可以在命运的倾轧下淡然处之,他也做不到。

  就在老崔犹豫时,王显周对玉楼传音道。

  “有人来了,女修,还挺漂亮,绿衣服,认识不?”

  王玉楼挑了挑眉,今天的河湾渔村疑似过于喧嚣了些。

  他散开神识探查,未发现有人,却看清了众人此时的神情。

  范吴二人是最淡定的,无论王玉楼怎么处理,最麻烦的结果无非是出杀一个没有背景的老练气而已。

  如果直接杀了或想通过宗门体系杀,他们俩还能得个顺水人情。

  张学武和秦楚然则是肃穆,最后的冲锋阶段,他们希望不会出任何意外。

  老崔迷茫,他在惊变下有些无措。

  厉长明和崔延宗在互喷,喷的还挺投入,不过他们不重要——就像程度、侯亮平与沈一石、高翰文从不能决定结局似的。

  引气修士中,几人愤怒,几人恐惧——老崔的人。

  大多数,则是一种含蓄的、压抑的期待——一鲸落,万物生,老崔一脉完蛋了,其他人的位置能动一动,那不可言说的利益份额也能多些。

  所以,还是个无聊的权力游戏?

  玉楼两世为人,第一次觉得修仙无趣了起来。

  在牢笼里跳舞,跳的再投入也出不去,哪怕成为大修士的弟子,也只是玩物一样的存在而已。

  但他不能只在伟力加身时喜欢这修仙界,这里,至少给了他走向超脱的可能性。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掩映在云间的天尊府。

  群仙台,仙盟,十宗,滴水洞,安北国王氏,大鱼吃小鱼,哎……

  他尝试成为棋手,成为河湾渔村的棋手,但这只是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远。

  道阻且长,苦海无边,何日能为大逍遥呢?

  “玉楼道友,我……”

  崔定一终于开口,但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绿色虹光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也打断了他的话。

  来人是仙菇洞镇守修士林樱,她隔着很远就把遁光激发到了最大,让河湾渔村之人得以注意到——礼数上非常注意细节。

  可见,她确实是个顶聪明的人。

  “嗯?你们这是?”

  几百米的距离上,林樱降低了速度。

  她坐在棵巨大的蘑菇上,身着嫩绿色、生气勃勃的法衣,头上还带了只花环,双足赤裸着垂于半空,一脸疑惑之色的看着众人。

  范竹高,浊池的弟子吧?

  吴法先,老奸商一个,坑我买了不会发芽的灵种。

  那个老练气是谁,算了,一看就是快死的,不重要。

  不过,王玉楼,你这有点太夸张了吧?

  我以为我在仙菇洞中修银楼已经够奢侈了,你玩金山?

  安北国王氏就这么豪?

  不知道眼前的金台,只是铺了层金砖,此时,林樱心中那叫一个羡慕。

  “玉楼乔迁新居,嗯,我和吴道友过来看看。”范竹高回复道。

  大家都是滴水洞大族之人,自是认识的。

  就连卖不发芽灵种的吴法先也和林樱微笑点头,谁不喜欢看美女呢。

  不过,玉楼倒是有些诧异。

  铁鼍龙袭击白茅渔港那晚,他和林樱、纪远并肩而战,但黑灯瞎火的,他没看清林樱的样貌。

  如今佳人当面,漂亮的令玉楼有些惊艳,可以说,她是王玉楼二十多年来见过的最美的女修。

  那些引气期的修士有的看向林樱时,甚至会被魅惑的不舍得挪开目光,竟至无礼的直视。

  “林道友既来了,不如等玉楼忙完眼前之事,我们几人一起坐而论道一番?”玉楼邀请道。

  听到此言,王显周快睡着的眼睛忽然一亮,悄悄再次打量起了这新来的女娃。

  刚刚没细看,如今再看,是不错,好生养,一胎三个都不愁吃,好好好,比小秦还好。

  林樱微微颔首,落到了范竹高身侧,边和范竹高打招呼,边同玉楼传起了音。

  ‘玉楼,这是搞什么,外面凡人跪了一地,大号仙尊法会?’

  ‘杀狗?不太确定,那些凡人多拜拜仙尊没坏处。’

  ‘狗呢?’

  王玉楼看向老崔,老崔凄然的笑了笑,问道。

  “玉楼道友,你想要我怎么样?”

  范竹高、吴法先、林樱,每一个他都惹不起,甚至想巴结都入不了门。

  可现在,这些人全都站在了王玉楼背后。

  崔定一不是认命了,更不认输了。

  他怎么会认命呢?

  老崔只是又一次,如曾经的自己一般,认清了现实,仅此而已。

  令众人惊讶的是,王玉楼居然直接坐在了台阶上,他还拉着老崔一起坐下。

  两人肩并肩,一人年轻,一人早已满头华发。

  日夜的打灰,做包工头,老崔的头发都没来得及再染。

  当然,他可能只是为了用憔悴与疲惫表现自己对玉楼道友的忠诚。

  但,忠诚的不绝对

  玉楼指着高台下面的村庄,道。

  “我来河湾渔村不久后,就有人告诉我,说这里,有个崔家帮。

  而你,崔道友,他说你就是崔家帮的这个头头,哈哈哈。”

  崔家帮?

  林樱看向崔定一,有些无语。

  庙小妖风大,还真是庙小妖风大。

  这位是有什么本事,逼得王玉楼请范竹高来站台?

  “没有.”老崔想解释,想挣扎。

  “听我说完,老崔,我也是家族里出来的,我明白,你作为大家长的难。

  苦娃子嘛,好不容易长大,给家族点回馈,也是应该的。

  毕竟,你也对河湾渔村做了这么多贡献.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听到王玉楼说苦娃子,张学武的表情很难看。

  不会要放他一马吧?

  玉楼道友,养虎为患啊!

  “一百一十二岁,玉楼道友。”

  崔定一老泪纵横的回答。

  一百一十二岁,练气三层,五灵根。

  为了能站到你们面前,我走了一生。

  可现在,竟像条野狗似得被踢开。

  我走了一生啊。

  为了走上了这金台,我走了一生啊!

  “是啊,这么大了,还争什么。

  我看,河湾渔村以前没有崔家帮,以后也没有崔家帮,你说是不是?”

  玉楼转头,看向崔定一,老崔的胡子上已经沾满了鼻涕。

  他颤抖着,嗫嚅着,抽泣着高声回答。

  “没有崔家帮,河湾渔村以前没有崔家帮,以后也没有崔家帮!”

  起初,他只是在喊,后来,他在吼。

  到最后,他的嗓子忽然喊破了一般,嘶哑着低落了下来。

  抬头,咬牙,起身,崔定一又一次在现实面前做出了选择。

  “玉楼道友,我这逆子着实可恶!”

  崔定一起身,反手祭起他那件特殊的月牙铲法器,对着崔延宗的两腿就是一削。

  这位男人的年龄很大,须发根部已经开始发白,但他此时却如一只嗜血的狮子,直接削断了儿子的两条腿。

  范竹高闭眼,吴法先沉默,张学武悚然,秦楚然颤抖。

  林樱惊讶的捂住了嘴,一旁闲的发慌的王显周第一次凝起了神。

  “爹,你疯了吗,啊.好痛爹,我的腿,痛.”

  崔定一驱使一根法器绳子,捆住了崔延宗的嘴与身子,而后提着儿子的两条腿转身,看向玉楼,痛苦道。

  “玉楼道友,他这些年暗中收购灵鱼给宗门造成的损失,我会尽力弥补!”

  王玉楼微笑着看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老祖,他断不可留!’

  ‘不错,就是该如此,他这么一弄,咱就成崔家的世仇了,必须斩草除根!

  不过,以后再杀,今天是施恩显威的时候,被驾起来就被驾起来吧。

  这小东西还挺狠,现在看,能从凡人成为练气也有点意思,背后可能有大问题!’

  可怜天见,王玉楼这是被老崔逼得没法子了。

  王玉楼一开始就没太想杀崔定一——杀了大地头蛇,河湾渔村的工作不好展开。

  《以前没崔家帮,以后没崔家帮》协议,就挺不错的了。大家毕竟是同门啊。

  但老崔太邪性了,对自己狠,对儿子更狠,这反而把他父子俩以及背后的崔家彻底逼上了死路。

  安北国王氏一般不和人结仇的,甚至斗法时经常出现扭头就跑的情况。

  结仇有什么意思?全是麻烦!

  所以,如果结仇,那王氏一定是尽快解决麻烦的。

  老崔这么一干,属于直接喜提族谱全消清单

  “大家看看,老崔总说自己是河湾村长大的苦娃子,搞得好像有什么崔家帮存在似得。

  但现在看,老崔心里还是很有宗门的大局与法度的,他不止是河湾村的娃子,也是滴水洞的好同门!”

  ‘老祖,你等下就带楚然、长明,去查查崔家的人都在哪,有多少。

  崔家在这里繁衍多年,开枝散叶,要小心他们留后手。’

  “楚然,快带延宗去治治伤,老崔就是太糊涂了,哎。”

  ‘小事,我早就查清楚了,我办事,你放心。’

  “定一谢过玉楼道友!”

  ‘老祖,有你在,玉楼心里踏实太多了。’

  “不,治病救人,问题要解决,同门要爱护,这是宗门与仙尊得教诲。

  你不用谢我,你要谢谢宗门、谢谢仙尊!”

  ‘哈哈,有你这样的王氏麒麟子在,我心里也踏实。’

  崔定一看着崔延宗被人抬下去,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他无视了玉楼的屁话,提炼了核心。

  “定一明白,以后必定唯玉楼道友马首是瞻。”

  然而,他感觉差不多了,有的人还觉得不够呢。

  厉长明知道自己已经建功,但他现在忽然有种福至心灵的感觉。

  “啪!”的往地上一跪,厉长明高声喊道。

  “弟子明白,以后必定唯王老祖马首是瞻!”

  好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似得,厉长明就是那第一张倒下的,不,跪下的。

  而后,是一张又一张。

  “弟子明白,以后必定唯王前辈马首是瞻”

  “弟子明白.”

  “弟子.”

  有个可以轻易被大多数人接受的事实是,绝对的实力【带不来】绝对的忠诚。

  人是一种很贱的动物,他们懒惰、贪婪、愚昧、情绪化,太多东西对太多人而言都比坚守忠诚更重要、更有意义。

  所以,强者要的是忠诚的结果,而非忠诚的形式,形式只是通向结果的手段,目的才是核心。

  莽象如此,王显茂如此,滴水洞那高高在上,不可望亦不可即的仙尊也如此。

  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令人动容,看着那些跪下的修士,玉楼坐了许久,似乎是在发呆,似乎也只是在享受。

  他感到有种东西从内心,不,从灵魂,或者从其他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出现。

  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出现在了他的身体中、他的意识中、他的灵魂中。

  总之,它无名,它不知何所来,但出现了。

  很美妙,很美妙,比周映曦的琴声美妙,比林樱的美貌美妙,比太多太多东西都美妙。

  玉楼微微沉浸其中了几秒,他猜测,那是权力,是地位,但又不仅仅是权力,是地位。

  也是,证明他正走在攀登之路上的某种勋章。

  王显周想提醒玉楼,孩子,这只是你生命中所接触幻光的一部分。

  这些幻光是如此的美好醉人,但你不该沉迷其中,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但他想了想,最后没有动,也没有传音。

  快乐吧,玉楼,去尽情的快乐吧,你快长大了。

  许久后,就在林樱和吴法先几人有些想笑时,玉楼终于开口了。

  “厉长明,来,你很有勇气,是个好弟子。

  这件下品法器就奖给你,好好修行,早日引气!”

  厉长明抬起头,看向玉楼手中的法器,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

  而后,这位武者膝行着爬到了玉楼面前,双手颤抖的接过了那法器。

  “谢谢王老祖,长明.”

  玉楼摆了摆手,起身道。

  “好了,都起来吧,好好做事,我并非寡恩之人。”

  而后,他对范高竹、林樱等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道。

  “进去吧,麻烦事解决了,今天我准备了八品的芒晶酒,不知几位道友之前有没有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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