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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子府。

  皇帝离开,萧渊精神肉眼可见的开始萎靡,微微弯下的脊梁好似衰老了十多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却是依依不舍的凝着沈安安,恨不能将她整个囊括其中。

  “萧渊。”沈安安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你这是怎么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安安,别哭,你听我说。”萧渊轻咳几声,沙哑的声音十分严峻,紧攥着沈安安的手。

  “朗悦湖往前五十里,是我上次给你安排好的退路,那些人会护送你安全离开大梁,你即刻就收拾东西离开。”

  “离开?”沈安安眼泪还挂在眼睫上,茫然的看着他,“你要我去哪?”

  “你想去哪都行,他们会护你安全,安安,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待在京城吗,外面天高海阔,你想干什么都行,你可以回江南,皇子府库房中有银票,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他说的很是焦急,面容开始不正常的涨红,低咳不止,唇角又有血丝溢出,只是他极力隐忍着,怕再次吓倒了身侧的姑娘。

  沈安安眸中浮着绝望,“你要我走?那你呢?你的大业呢?”

  萧渊像是诓骗小孩子般抚摸着她的脑袋,“那个位置不好坐,我本就不喜欢,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去江南找你,若是你在,我总是心有顾虑,不能全心全意做事。”

  “你骗我。”沈安安挥落他的手臂,那双清凌的杏眸含着水雾,“我不会走的,当初沈家有难,我也曾让你独善其身,你为何不听,成婚时,你亦是百般承诺,如今都不曾兑现,便想着赶我走了?”

  “安安。”

  她第一次从他眼眸中看到无可奈何的绝望。

  “你便再听我一次。”

  沈安安十分坚决的摇头,神情冷淡,“我不听,当初我要离开,是你用尽法子,将我留下,如今,也不是你三两句话,说赶走就赶走的。”

  萧渊料想她会如此,可当真听她从嘴里说出来这些,心口抑制不住的升起一抹温热,那些无处安放的深情终算是有了回应。

  可惜,不是时候。

  “太医,我去寻太医,你躺下别动。”她要离开,手腕却被他紧紧攥住,“不用寻太医,没用的。”

  “安安,你一向聪慧,大局当前,当清楚该如何取舍,我怕是护不住你了,你……”

  “那就都死。”沈安安眉眼带上戾色,“我斗不过他们,但拉上一两人死还是可以的。”

  她回头凝视着萧渊,“此类话,你不必再说。”

  她说出的话十分狠绝,可眸子还是控制不住的猩红,所以那次去朗悦湖救齐锦平,他之所以耽搁那么久,是在给她谋后路。

  “你怎么就那么犟呢。”萧渊指腹在她柔嫩的手腕上摩挲着,眸中是深深的无力和放心不下。

  “你若是担心我,便撑住身子,别让我孤身一人,被那些人欺负。”

  她转身回到床榻,将萧渊的手握在手中,“萧渊,你撑一撑,再护我半生,好不好?”

  满屋陈设中,他眸中只能囊括她的面容,漆黑的墨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像是要将她面容嵌入眼中。

  “安安,这次不同往日,并非人力可以更改,我…”

  话未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压抑许久的鲜红还是吐了出来,惊的沈安安手脚冰冷。

  “太医,太医,墨香,快去请太医。”她几乎是嘶吼。

  萧渊重重躺回榻上,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慢慢涣散,浑浊,“安安,别哭,”他抬手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呢喃,“我会再求来生,总会有相伴到老的机会的。”

  沈安安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萧渊,“你,你说什么。”

  萧渊微微一笑,虽然那笑虚弱的并不好看,“上一世的他,永远都不值得原谅,可如今的我,是真的心悦于你。”

  “乖,我会再寻你的,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才能等的到我。”

  “不,你骗我。”沈安安又一次体会何为撕心裂肺,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拽开,撕扯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足够人麻木窒息。

  “记得我和你说的,去朗悦湖,拿上我书房第四格抽屉里的令牌,四皇子府所有暗卫都会护你离开,还有之前我让你背诵的那份名单,你可以利用他们和父皇周旋,趁我如今还在,那些人还会为你所用之前,赶紧走。”

  “我早就忘记了,什么名单,我不记得。”沈安安摇头,“你别再说话了,留些气力,让太医瞧瞧。”

  她缓缓起身走到水盆前,拿帕子拧干了水回来给萧渊擦拭,“那么多年你都活下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其中一劫,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边给他擦拭,边重复这句话,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皇子妃,太医来了。”

  沈安安立即让人进来把脉,而萧渊却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太医手指刚搭上脉搏,就惊的指尖一颤,面色骤变,“皇,皇子妃,四皇子这脉象,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像了。”

  “不可能,他方才还苏醒了,还在和我说话,怎么就油尽灯枯了。”沈安安怎么能接受,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医,眸光凌厉。

  太医就没见过此等病症,哪里能解释个丁丑寅卯出来,“许是,方才耗费了太多心神,这才加速了肾脏的衰亡。”

  “还有几日。”她突然平静的问。

  “两,两日。”太医不敢说让沈安安尽快准备后事的话。

  “两日,”她呢喃了一句,唇瓣浮上苦涩的笑,眸中的痛苦和绝望也再压抑不住,汹涌而出。

  “你退下吧。”

  “是,”太医如蒙大赦,飞快离开了主屋。

  所有人都离开,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跌坐在床沿上,呆呆望着安静沉睡的萧渊。

  “两世都不能圆满,莫非我们当真是孽缘不成,你说的相伴到老的机会,是什么时候。”

  她低低说着,眼泪开始打转,最后是压抑的悲痛欲绝的哭声。

  “你总是诓我,将我诓来了四皇子府,都不曾陪我一半,就又开始诓我来生。”

  一年时光,沈安安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嫁入四皇子府的心境,只知是怨怼,勉强,不乐意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和缓重蹈覆辙的?

  是洞房花烛夜,窗外的烟火,他不加掩饰的欢喜雀跃,是后来日日夜夜的相处,他毫无理由的偏袒相护,或是那一次次的床笫之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太小心眼。

  一年的过往片段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再盼来生。”她轻轻呢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说,他的病非人力可以更改,他说,他会再盼来生,他在她耳中,说了多次的那个梦。

  所以他是知晓自己病从何来,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

  “佛家常说因果,没有任何事儿是无缘无故而来,我的重生,他的梦境…”

  她转身就朝门外奔去。

  “皇子妃,您去哪。”墨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姑爷又出了什么事儿。

  “备车,快。”

  “皇子妃要去哪?”

  “香觉寺。”

  两刻钟后,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出了城门,一路到了香觉寺山脚下,只是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下来,上山的路又崎岖不平,危险不说,还是耗费不少时间。

  “皇子妃,要不我们先往前走,寻个路边客栈休息一日,等明日清晨在上山。”庆丰蹙眉建议。

  “不。”沈安安从他手中把灯笼接了过来,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我们没有多余时间耗费了。”

  路边都是基石,她挑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走,因为着急看不清路,被石头绊倒的事儿也有发生,只不过有庆丰几人跟着,才不至于摔下山脚。

  她从未觉得一条路如此漫长难走。

  墨香被留在了府中照顾萧渊,随行的庆丰等人都是男子,不能近身,只能看着自家皇子妃一次次跌倒,又一个人站起来,眼中都含着水雾。

  月亮高悬,只是今日格外的黯淡无光,沈安安手心早就擦破了皮,沾满了泥土,衣裙上也被死而不僵的杂草和石头划破了口子,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可当登上香觉寺,她还是露出了轻松愉悦,像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希冀。

  此时的香觉寺早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沈安安随着记忆,来到了闻音所住的院子,青竹郁葱,风声鹤唳。

  “什么人?”一个小和尚揉着眼睛从一旁的厢房出来,瞧见沈安安这阵仗吓了一跳,“施,施主,深更半夜来此,是为何事?”

  “我寻闻音大师。”

  那小和尚明显愣了愣,旋即蹙了眉,“闻音大师并不在,您寻他有什么事儿吗。”

  又是一样的招数,沈安安懒怠和他废话,直接给了庆丰一个眼色,后者也不多话,直接上前捆了那小和尚。

  “施主这是做什么,我家大师当真不在,我一个出家人,还能诓骗你不成。”

  “他诓骗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沈安安嗓音冰冷,看着紧闭的院门,脑中第一个想法是,若是萧渊,他会怎么做?

  那当然是硬闯,将人给揪出来。

  “庆丰,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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