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如果爱情愿意,我可以永不出现。

  魏渭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最初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魏家几代行医,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教授方式,魏父知道他天赋异禀,在他人面前眉飞色舞,抑制不住地喜悦和骄傲,当他面却信奉颜氏家训,不苟言笑。

  小时候的魏渭懵懵懂懂,只觉别人觉得很难的东西到他这儿如同剖瓜切菜,即便父亲再克制,还是会有惊艳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大概不错,直到上了学,才明白别人和自己的差距,享受到了万众瞩目众星环绕的荣光,好在他的心早就被魏父锤炼得波澜不惊了。

  他始终记得他看到他沾沾自喜时的一声冷笑:“你和他们比什么?他们一辈子也绕不过一套房一辆车去,你不同,你注定是要在医学界绽放光芒的,如果可能,也许能在医学史上留下一笔。”

  像所有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他实在对他期望过高,也可能源于自己的遗憾,他虽一生勤勉,但资质有限,只能止步于半山腰。

  这样长大的魏渭离群而居,傲气又孤独,直到遇上梁青蕊。

  她阳光甜美,不但没被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吓退,反在他与这个世界的沟壑上搭了座桥,他尝到了情窦初开的悸动和甜蜜,也对滚滚红尘产生了兴致,原来一蔬一箪,一草一木都可以是有滋有味的。

  好景并不长,父亲强势,青蕊怀孕,爱人反目,车祸,美好的世界刚刚成型就坍塌了,如同海市蜃楼,还不如从未出现过。

  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他遭受了幻灭性的打击,青蕊的惨烈,父亲的冷酷,自己的无能,像张铺天盖地的网牢牢罩住了他,动弹不得。

  他去异国求学,看心理医生,吃药,克制自律地生活,时间像水一样很快滑过,他如他父亲预料的那样,在医学界大放异彩,父子却反目成仇,万里冰封。

  他从家里搬了出来,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事业和青蕊的病上,每个人看他时都是敬仰的,欣赏的,讨好的,小心翼翼的,他却一点都不快乐。

  他和这个世界不仅隔着一扇冰冷的大门,还拴了把生锈的锁。

  他在黑暗和冰冷中沉浮,白天还好,夜晚格外漫长难熬,要吃安眠药,要筋疲力尽才能入睡。

  他一度觉得他这辈子可能就这样,天煞孤星的命格。

  然后他遇到了米小白。

  癌症病房里,他见惯了人间疾苦,还有家属的慌乱和无助,她却完全不同,她可怕的冷静和理智让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她又那样拼命,一晚晚地在医院走廊的陪护床上敲代码,熬得整张脸只剩一双眼睛。

  他以为她意志如钢铁,却也有泪如雨下的时候,下一秒又极力去克制,忍得浑身都在抖,他情不自禁抽了几张纸巾给她,又神使鬼差给了她自己的微信。

  所以他对她的好感,到底源自敬佩还是怜惜,还真说不清。

  当然,最初他多看她一眼真的是因为青蕊,她们笑起来都有一对甜甜的梨涡,米小白很少笑,所以更觉珍贵。

  可彼时她也不过是一个稍微特别点的病人家属而已。

  有些事真的冥冥中自有天定,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的小区邂逅到她。

  那是个浪漫的黄昏,夕阳西下,远远就看到她和女伴在小亭子里聊天,走近了听到在谈论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和她打了个招呼。

  看着她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后知后觉地惊恐起来,他有种久违的恶趣味的快乐。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兴趣都是从捉弄开始的。

  后来他经常在小区邂逅到她,下班时、跑步时、就连扔个垃圾,一双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四处搜寻,有的时候能说上话,有时候只是扫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但都不妨碍他的心咕咚一声,一整天的心情都是明快的。

  他很少去酒吧,去那么一次就碰到了她,她穿得职业且体面,和平日的模样格外不同,鼻头红红的,眼神倔强,正和一个男人对恃。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把她解救出来。

  她昂着头,装模作样地挎着他的胳膊往外走,电流在那半边身体里乱蹿,他很久都没有这种晕陶陶的触电般的感觉了,他知道,他大概是心动了。

  她却告诉他:“那是我前夫!”

  像被一盆冷水迎面泼来,他刚萌生的、蠢蠢欲动的旖旎瞬间就阵亡了。

  男人真的很现实,他的生活已经够复杂了,无力再去应对一个比他更复杂的人。

  他改了锻炼时间,变成了夜跑,远远看到她掉头就走,一刻意,在小区碰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他觉得她应该和很多与他擦肩而过的女人一样,很快就会消失在川流不息的陌生人潮里。

  等他发现电竞比赛的黑马是米小白时,真的是百感交集五味陈杂,更多的是无法压制的喜悦,不知道怎么回事,嘴角一直不受控地上扬。

  他们组队操练参赛,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坦然地和她聊游戏谈人生,还能一起喝酒吃麻辣小龙虾,那段时间的喜悦是浅浅的,细碎的,却如河面泛起的粼粼银光,无处不在。

  他想也许他们劝他的话是对的,是时候埋葬过去,试试不一样的人生了。

  他是个行动派,下定了决心就勇敢而主动地靠近她,不动声色地讨好她,看她忐忑,揣测,害羞,喜悦,自己的心也如潮水一样忽高忽低,荡漾起伏。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别人,两情相悦,纯粹而快活。

  终于,他婉转地表白,她并没有拒绝,他表面克制平静,内心却狂喜,生活似乎被镶了一道金边,每天的太阳都是崭新而明媚的。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发现青蕊的照片嘎然而止,他满心欢喜地推门,下一秒就变得冷硬且粗鲁,青蕊不仅是他心头的朱砂痣,更是把他钉在耻辱柱上的钉子,谁都不能碰,尤其是米小白,他永远都不想让她看到那个不堪、糟糕、无能软弱的自己。

  米小白是个骄傲的女孩,立刻走开了,他又开始失眠,甚至看新的心理医生,可就连心理医生也医不了他心里的黑洞,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米小白才是他唯一的解药。

  等他踌躇反省过来的时候,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夜之间从他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后来他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狗血的身世,丧母,失业,新工作,她非常坚强,恢复得很快,快到令他惊叹。

  他并不知道那时已经有个男人强而有力地插进了他们之间,缘分这个的东西,真的很难琢磨,简直一秒钟都不能松手,一松手就再也拽不回来了。

  他去找她,下定决心把过去都摊开给她看,他想清楚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这样的人了,懂他,让他敬佩怜惜又欢喜。

  她却待他客气且冷淡,他发现她变漂亮了,但眉眼间的光彩并不是为他绽放的。

  他也客气地和她说再见,回去的时候心如针扎,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死缠烂打,只能一遍遍难为自己。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他非常动容,他不知道原来他的父母可以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冰冻三尺的心开始融化,也许,也许父亲并没有那么万恶不赦,不可饶恕。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努力让自己像阳光,温暖而不炙烤,他能感受到她的变化,从戒备抗拒慢慢又开始信任他,他们很快变得无话不谈,像知己,像灵魂伴侣,连青蕊都可以谈。

  米小白终于知道当年的事了,她的反应让他非常意外,眼中并没有鄙夷,只有怜惜,是因为懂得才会有的慈悲,这让他几乎掉下泪来。

  他人,甚至心理医生的开导,都如潮水,永远在自己的心墙外澎湃,只有她,一个眼神就能直击他心。

  所以即便撞见她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他也能忍,自然是很难忍的,他那样骄傲,屈辱浓黑而黏稠,兜头兜脑地笼着他。

  他发现那个男人居然是赵轩。

  那一刻他起了杀心,觉得他必然是为了报复才接近米小白,他恨毒了他,关键时候横插一杠,把他好不容易筑的梦击了个粉碎。

  最后还是忍了,他冷静得可怕,一步一步诱导赵轩说出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并录了下来,以后都是杀手锏。

  那一晚,他在米小白的楼下站了大半夜,他的耐性向来异于常人。

  他下决心要打这场仗,不管为了爱还是尊严,他都必须得赢,不择手段地赢。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和应对的方式,心里的魔鬼在黑暗中苏醒,啃噬着他的心,把他自己都吓到了。

  米小白却救了他,她眼神温柔而了然,说:“好!”

  他准备的那些龌蹉的、见不得人的招式瞬间变成了齑粉,他无比羞愧,后背出了一片冷汗,她用她的善良和慈悲拉回了他,原来不用那么复杂,人和人之间,有真心就够了。

  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他纵容着她偶尔的游离,他自己就是一个黑点斑斑的人,用什么去挑剔她呢?

  爱是恒久忍耐,他想他终归是可以拉回她的心的。

  他一直很有信心,沉醉在他们的相敬如宾岁月静好里,觉得幸福唾手可得,直到事实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米小白从飞机上往下跑时他被震住了,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了嫉恨,嫉恨赵轩在她那里有动天撼地的力量,又心酸,这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他惶恐极了,甚至想过放手,可米小白那么坚定地看着他,说:“改签机票很难吗?”

  他一愣,生出了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知道她动摇过,但是不要紧,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

  这就够了,他会牢牢抓住她的。

  他甚至没意识到在这场感情里他不知不觉变得那样卑微,他更不知道不是自己的是怎么抓也抓不住的。

  天意弄人,他刚重振旗鼓,梁青蕊突然醒了。

  他对青蕊一直有执念,不仅仅是因为旧情和愧疚,救她曾是他活着的动力和使命。

  那一刻他心里充满了感恩,在他看来,他和青蕊那段情在她出车祸前、在他们相互的指责和谩骂中早已消耗殆尽,余下的只有责任和道义了。

  他以为青蕊和他有心照不宣的认知,却低估了变故对一个女孩子心理的冲击和扭曲。

  那段时间他竭尽全力照顾迁就她,心里却是轻松且快活的,只等她一康复就把这页翻过去,和米小白双宿双飞。

  他以为他仁至义尽于此,青蕊应该能理解并祝福他们,他终归还是对世情和人性不够了解。

  米小白出乎意料地平静,不仅表示理解支持,甚至还和他一起照顾青蕊,他庆幸他喜欢的女人大气且与众不同,他不知道一个不吃醋的女人是不正常的。

  直到那天他撞见她吃赵轩的醋,娇俏鲜活,像个小女孩,和在自己面前完全不同,在自己面前她仿佛戴了面具——完美女友的面具。

  之前呼之欲出又被他刻意回避的感受一下子清晰起来,风度还在,他微笑着给她解围,心里却在滴血,他终于直面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她爱的并不是自己!”

  即便如此,他依旧舍不得放她走,他想过装傻,就这样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好,天长地久,就连石头也能捂热了吧?

  那是个下雪天,米小白自告奋勇去应对青蕊的无理取闹,他到底不放心,很快紧随其后,推门时听到了两个女人关于他的对话。

  仿佛被雷击中了,他整个人僵在了门外。

  他听到了青蕊的扭曲,怨毒和恨,听到了米小白对自己的怜惜和捍卫,又听到她劝青蕊不要利用他的愧疚绑架他,爱并不是占有和束缚。

  这话是对青蕊说的,又像是老天借她的口说给自己的听,他的所作所为和青蕊又有什么区别呢?

  米小白的无私和赤诚,明晃晃如日头和月亮,照着青蕊,也照着他自私怯懦的灵魂,令人不敢直视。

  病房里传来动静,好像被发现了,出于本能,魏渭拔腿就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苍茫的大雪之中。

  那天的雪下得真大啊,漫天盖地地飘着,一片一片,像陨落的白蝴蝶一样,落在他的头发上,肩上,脖子上,他木木地往前走,漫无目的,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变成了雪人。

  医院外面是一片空旷荒凉的田野,万籁俱寂,只有下雪的声音,远处隐隐可见山峦,群峰在弥漫的雪的烟雾里变成了灰色,溶入迷蒙的空际,他也跟着变得迷蒙起来了。

  突然,腿一软,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他整个人脸朝下跌到了雪里。

  他索性把脸埋进了雪堆里,皮肤已经冻到麻木,却依然能感受到泪水的温度,他想:有什么好哭的,她这样一个人,曾在他生命里出现过,陪过他一程,往他口袋里装过那么多那么多的星星,已经足够了。

  而他,除了放手,其实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他想:只要她幸福就好……

  如果太阳愿意

  人生可以安排得极为寂寞

  如果爱情愿意

  他可以永不再出现

  如果她幸福

  他可以立即使思念枯萎

  断落

  如果她幸福

  他可以

  把每一粒种子都掘起

  把每一条河流都切断

  让荒芜干涸延伸到无穷远

  今生今世

  永不再将她想起

  除了

  除了在有些个

  因落泪而湿润的夜里。

  席慕蓉《如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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