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成都城内流言如野火般蔓延。

  “听说了吗?北地王刘谌假传圣旨夺了兵权,杀了监军黄穗,七万大军全落在他手里了!”

  “何止啊,我听说他早就有反心,这次出征明着是打魏军,实际上是要攒足战功,等得胜归来就要逼宫夺位!”

  “嘘——小声些!这话传出去要掉脑袋的……”

  茶馆酒肆、街角巷尾,类似低语此起彼伏。谯周的门生故吏四处散播谣言,将刘谌塑造成一个包藏祸心的逆臣。黄皓则在暗中推波助澜,甚至派人到宫门前跪地痛哭,声称北地王目无君上、罪该万死。

  宫中,刘禅听着郤正禀报城中流言,眉头越皱越紧。他本就优柔寡断,此刻更是心乱如麻。“刘谌他……当真会反吗?”他喃喃自语,脸上写满彷徨。

  郤正见状急忙劝谏道:“陛下,北地王忠心为国,绝无二心。这些流言分明是有人故意散布,意在离间天家父子!”

  一旁的安定王刘瑶却冷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若真无二心,何须矫诏夺权?”

  郤正一时语塞,心中暗叹:若非北地王力挽狂澜,此刻成都早已陷落,哪还有你我在此议论的余地?

  “太子,你怎么看?”刘禅转向一旁的刘璿问道。

  刘璿一怔,迟疑道:“父皇,不如将五弟召回问个明白。”

  刘禅扫了太子一眼,目光中透出几分冷淡。

  且不说能否召回,正值决战关头,此时召回主帅,这仗还打不打了?

  当年诸葛亮是如此,难道刘谌也要如此?

  “父皇,”四子新平王刘瓒低声开口,道:“五弟此举必是迫不得已。况且五弟素来不习武艺,莫说指挥大军,就是冲锋陷阵,怕也敌不过一个羽林卫士。”

  这话表面是为刘谌开脱,实则暗示刘谌无能,立下战功者必定另有其人,比如诸葛瞻。

  刘禅脸上掠过一丝迟疑。他也想起刘谌平日表现确实平平,难道这些战功真是诸葛瞻所立?那诸葛瞻为何将战功让与刘谌?莫非是想扶持刘谌为太子,自己再做丞相?

  想到这里,刘禅脸色愈发阴沉。他不禁想起从前诸葛亮在世时,朝政大事皆决于相父之手。他虽然轻松,却失了为帝的尊荣,甚至终日担心皇位被夺。

  御案被无意识地敲响,沉闷声响在殿内回荡。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郤正见势不妙,急忙叩首道:“陛下!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北地王若真有异心,岂会冒险与魏军决战?此时召回主帅,无异于自毁长城啊!”

  刘禅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

  “派御史前往军中,查问实情。”

  郤正心中暗叹。刘禅终究还是疑了自己的儿子。只是刘谌既敢假传圣旨、篡夺军权,又岂会在乎一个御史?甚至可能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此时派御史前去,只会加深猜忌,于朝局大大不利。

  剑阁,魏军大营。

  钟会面色阴沉。方才哨探来报,桥头上高悬蜀汉赤旗,旗上赫然是“诸葛”字号,兵马约有万人。

  这证实了刘谌果真击败了邓艾,先前消息并非虚言。

  想到退路可能被截,钟会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帐帘掀起,卫瓘与杜预快步走入,二人脸色同样凝重。

  卫瓘低声道:“将军,刚收到谯周密信。成都如今传言四起,都说刘谌已击败邓艾、诸葛绪,甚至夺取了阳平关。”

  钟会冷哼道:“刘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能连败邓艾与诸葛绪?荒谬!多半是诸葛瞻击败了邓艾,他们虽占桥头,但要败诸葛绪,绝无可能。”

  杜预上前一步,沉声道:“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军孤军深入,若后路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钟会沉默良久,忽的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全军拔营,撤回汉中!”

  “将军!”卫瓘痛心道:“灭蜀之功,岂能就此放弃?”

  钟会目光冰冷:

  “功?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功!”

  “诺!”卫瓘与杜预不敢再劝,领命而去。

  钟会拔营撤退的消息很快传到姜维耳中。他立于剑阁城头,远眺魏军营寨中升起的滚滚烟尘,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大将军,钟会果然撤了!”副将张翼兴奋道。

  姜维微微颔首,眼中精光闪动:“钟会生性多疑,听闻后路被断,必然军心大乱。传令廖化,率无当飞军三千沿途骚扰,迟滞魏军撤退。”

  无当飞军以青羌等部族兵源为主体,擅长弓弩与山地作战,如今虽仅剩三千精锐,却仍是蜀军一把利刃。

  “诺!”张翼抱拳领命,快步下城。

  不多时,剑阁城门洞开,廖化率领三千精锐呼啸而出。他们熟悉地形,抄小路疾行,很快绕到魏军前方,在险要处设下埋伏。

  第一夜,魏军营地。

  钟会下令急行军,一日赶了四十里路。夜幕降临时,人困马乏的魏军刚扎下营寨,四周突然杀声震天。

  “杀啊——!”

  “蜀汉姜维在此,魏狗纳命来!”

  黑暗中箭如飞蝗,魏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钟会惊起披甲,出帐只见营地四处火起,人影窜动。

  “不许乱!结阵防御!”钟会厉声高喝。

  然而无当飞军来去如风,几轮箭雨后便迅速撤离,只留下满地哀嚎的伤兵和熊熊燃烧的帐篷。

  卫瓘灰头土脸地跑来禀报:“将军,敌军已退,但我军折了数百人,粮草也被烧毁部分。”

  钟会面色铁青:“姜维老贼,安敢如此!”

  第二日,山谷遇伏。

  魏军继续撤退,士气愈发低落。行至一处狭窄山谷时,忽听山顶轰响,无数巨石滚落,前后道路顿时被堵。

  “有埋伏!小心!”杜预高声预警。

  话音未落,两侧山崖上冒出无数蜀军弓手,箭矢如雨倾泻。魏军挤在谷中无处可避,死伤惨重。

  “盾牌手上前!护住将军!”杜预急令亲兵将钟会团团护卫。

  箭雨持续半晌方才停歇,待魏军清理完巨石走出山谷,又折损了近千人马。

  钟会望着身后蜿蜒如长蛇的军队,脸上第一次露出忧色。这条归路,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而远处的山峦中,廖化站在暗处,默默计算着下一次袭击的时机。无当飞军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山林间,等待着给予魏军更沉重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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