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

  徐景湛扶着连廊的木柱子停了下来,顿了顿,才缓步走到华知微面前。

  华知微仰起头,疑惑且慈悲地看着他。徐景湛从华知微的眼睛里看不到责怪,有的只是关心。

  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像,怜悯地看着跪在它脚下,虔诚祈祷的信众。

  徐景湛突然就被这样的眼神给刺痛了,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如一团棉花堵在胸口的痛苦。分明他在朝着华知微走近,但他们的距离,却始终没有办法接近。

  徐景湛撇了撇嘴。

  算了。

  从一开始,他就该清楚,他的位置,不是吗?

  徐景湛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殿下,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你远嫁他乡。”

  “这怪不了你。”华知微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徐景湛这样紧张的表情,是要说其他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那些人要算计我们,我们躲不掉的,我们倒要庆幸,算计的只是这样的小事。倒是我要跟你道歉,对于你的心意,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回应。但我还是希望你,保持住你的忠臣,对君主的忠诚,站在我这边。”

  “臣对殿下的忠心,矢志不渝,臣清楚,臣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有赖于殿下的知遇之恩。只是臣真的……真的懊恼,害殿下如此仓促地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真的不用自责。我远嫁他乡,本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徐景湛讶异地看着华知微,华知微狡黠一笑,朝徐景湛勾了勾手指:“你且听我跟你细细说来。”

  ——

  送走了徐景湛,华知微伸了一个懒腰,正准备把思归唤过来,一阵妖风席卷而来,华知微正了正色,端坐了姿势,警惕地等待着周围。

  如今的华知微已经不同于往常,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她承继了逍遥宫宫主几十年的内力和武功,现在完完全全是一个武功高手,已经可以探知,周围接近她的,那些武功高强隐蔽自己气息的人了。

  当时皇帝准备把叶飞刀偷偷厚葬,是叶扶舟站了出来,表示要把自己的师父的尸体带回逍遥宫安葬。叶扶舟甚少向华知微提出要求,更何况叶飞刀是他的亲师父,是以,虽然华知微尚在禁足之中,还是义正言辞地向皇帝上书,提出了让叶扶舟把自己的师父带回逍遥宫安葬的要求。

  皇帝最后准允了。

  此时叶扶舟并不在此处,而在去逍遥宫的路上。华知微也是打算等叶扶舟安葬完叶飞刀,回帝京之后,再提启程远嫁卫国的事情。

  太史绥去出舜若多安排的其他任务了,此时除了在暗处保护华知微的其他暗卫,这么近的距离,能够保护华知微的,只有她自己。

  “出来吧。”华知微冷声道,“本宫的府邸守卫森严,难为你还能闯进来。”

  裴居道从槐树的背后转了出来,他一身藏蓝色的暗纹圆领袍,亦如他此刻晦暗的心情。

  华知微望着裴居道,有些好奇到底会从裴居道的嘴巴里听到什么话。

  “你要去卫国了。”

  华知微挑了挑眉。

  “如你所愿。”

  裴居道微低了头,浑身抖了抖,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反正他看起来并不高兴,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华知微始终很平静,现在裴居道无论跟她说什么,她都能坦然接受了。

  裴居道望着毫不在意的华知微,缓缓地开了口:“你若想四海为家,卫国王子是你最好的选择;可若你想在庙堂中颠簸,你又何须把人家牵扯下来?”

  华知微闻言,好笑地笑出了声:“什么时候,你这样关心卫世子了。”

  “我关心的是你,你如此草率……”

  “他愿意为了我,选择不一样的生活。”华知微打断了裴居道的话,“他和你不同,他先是选择我,再是选择相关的生活。而你会为了我,改变你原有的计划吗?”

  华知微轻轻地问道,裴居道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无力了。

  华知微悲悯地望着裴居道,就好像是一座神像在望着她的臣民。

  “你知道吗,当我在流求郡的十万大山里,看到那些在田间耕作,在努力生活的百姓,我就在想,我这辈子,一定要保护他们,一定。”

  “他们对幸福要求的不多,不多。看着他们,不知不觉间,我就代入了他们,等觉察到的时候,内心已经是百感交集,风声凛冽。我身上总有一种责任感,总觉得要为这世间做些什么的责任感,小时候总觉得大家都那么想,但是,后来又察觉到,只有自己是那样。”

  “所以你不是因为爱他才嫁给他?”裴居道仰起头来,执拗地望着华知微。

  华知微越发觉得好笑了:“你以为呢?”

  “是我多想了。”

  “裴居道,我们是一样样的人。我们就好像一阵风,义无反顾地向前,越过那些障碍,对什么事都专心忘我,不在意脚下的毁灭和破坏,舍弃那些觉得应该舍弃的东西。可是,风会停的,所以,所以到死也得拼命地向前奔跑,为了别人,更是为了自己。”

  “裴居道,所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华知微张开手,最后看了一眼裴居道,转身离去。

  她并不担心裴居道冲上来拦住她,因为这没有用。

  本能决定反应,理智决定结局。

  裴居道望着华知微离去的背影,他没有动作,而是喊了一句。

  “知微!”

  华知微没有停下脚步。

  “我希望你快乐!我对你的承诺,我永远也不会忘,即使你已经不在意了,但我还是会为你做到。”

  华知微决绝的背影越过铃廊,转过这个院子。

  在裴居道看不见的另外一面,华知微扶着墙根,在视线的死角,泪流满面。

  ——

  卫国王宫。

  玉娆锦翻看着卫子安从大越寄过来的密信,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还当真没把我给他安排的婚事放在眼里,娶了个这么大名头的新妇回来。大越公主,也罢,他若是真心喜欢,那也就由他去吧!”

  玉娆锦看完这封信,已经自己说服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门外,流光公主拿着官方国书,匆匆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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