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冷如冰。

  盘坐在地面的谢安却丝毫不感觉冷,一股极强的热流在体内扩散,游遍四肢百骸,肌肤汗毛都流出细密的汗珠,浸湿的丝绸内衬紧紧贴着胸膛,近乎成了半透明,显露出极好的流线型肌肉。

  谢安却顾不得欣赏自身肌肉,把全部的注意力用在了五禽戏上。

  五禽戏的精义,自发的在脑海中浮现闪烁。

  “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

  过往修炼五禽戏的一幕幕场景,也自动在脑海中闪现:

  猛虎下山威,熊掌撼树力,猿臂攀山巧,幼鹿涉溪时,飞鸟穿于林……

  没错。

  谢安没有主动去回忆这些过往,而是被命格激发得自动回忆。

  卒中时,快老死,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开始演练五禽戏……往后每天担心睁不开眼不敢入睡,勤勉苦练到虚脱才闭眼……

  过往的一切画面,都自发的在谢安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就好似……有人珍藏了谢安过去八年的照片和视频,然后在谢安面前重新播放一遍。

  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勾起了谢安很久远的记忆,让谢安的心思也飞到了过去最初的时候,重新走了一遍过去演练五禽戏的心路历程。

  一路走来,极为不易。

  看着看着,谢安都被曾经那般努力和不易的自己给感动了,极为疼惜过去的自己。

  终于,画面到了谢安把五禽戏培内气练满的那一天。

  咔嚓。

  画面戛然而止。

  【五禽戏进阶中……】

  刹那间谢安感觉脑袋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得发麻,恍惚间似见到了五头透明色气态的凶猛禽兽。

  气态猛虎,巨熊,大猿,幼鹿,飞鸟。

  五大气态禽兽在谢安的脑海中不断闪烁,交替出现。

  时而猛虎嘶鸣,巨熊洪啸,大猿尖呼,飞鸟凌空,幼鹿涉溪。

  简直要把谢安的脑袋都给炸裂了。

  稳住!

  谢安告诫自己不要被这些神异的景象所吸引,而要仔细观察气态禽兽的细微之处。毕竟到了进阶的关键时刻,错过纤毫的变化都得不偿失。

  养生功进阶,每一次展示应该都是有意义的,需要自己细细观察。

  另外,谢安也不会觉得有了长生命格,就可以躺平了。命格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舞台。但路能走多远,还需要靠谢安自身的努力。

  呼!

  谢安深吸一口气,清空脑海杂念,专注五种形态的禽兽的细节。

  很快就发现了其中迥异之处:

  气态猛虎之所以能够凝炼出气态,是因为这些气按照一定的规矩在运转流动,继而维持虎形。并且拥有猛虎的刚勇神威。似真虎般雄踞山林。

  另外的鹿,熊,猿,鸟……皆是如此。

  五禽行气功……关键在行气!

  随着谢安持续观察,五禽的行气轨迹越来越清晰。他惊骇发现,光是虎形的行气轨迹中就有上百个节点和关卡。

  光是记住虎形走气轨迹,就足够艰难了。更别提还有其他四兽的行气轨迹……

  头大啊。

  本就数学不好,还给我搞这么复杂的……

  更离谱的是,这五禽的行气轨迹还交替在谢安的脑海中闪烁,主打一个眼花缭乱。

  还让不让人看了……

  这阶进的一点都不智能……

  就这时候,那气态猛虎忽然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如刻录般,一点点刻在谢安的身体上。

  嘶!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

  只觉一头真正的猛虎在钻入自己的肌骨血肉之中,一个个谢安记不住的行气节点,印在了谢安体内的各个位置。

  每一个节点印下,都似给谢安的血肉里打了一根钉子,带来阵阵锥心的刺疼。

  好在疼痛的时间不长,就类似打针,扎一下就过去了。

  不过,这针打的过于密集了……

  约莫扎了上百针,全身四肢百骸都被扎了个遍,疼痛感才散去。

  完整的虎形走气图,印在了谢安身上。

  上百个节点,清晰可感知,无需记忆。

  谢安嘴角总算露出一抹笑容。

  这就很智能了。

  不然要靠自己记忆的话……未免太难为人了。

  紧跟着,鹿形,熊形,猿形和鸟形的行气轨迹,先后刻录在谢安体内。

  被扎了五百多针后,所有的刺痛感终于消失殆尽。

  呼!

  谢安长舒一口气,面板上浮现出字幕。

  【五禽戏成功进阶为五禽行气功。】

  【提示:五禽各有一百个行气节点,完全打通即可练成五禽行气功。】

  【当前可用类不死气:200缕。】

  提示极为简单,并没有明说如何练成,也没有显示进度,更没有说练成之后会是何等光景。

  多少让谢安有点不太习惯。

  之前面板都会显示养生功的进度条……

  难道是自己还没开始修炼?

  “试试再说。”

  谢安站起身,感觉湿透的内衬紧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便直接把上衣给脱了,丢在一旁的椅子上。露出麦色的皮肤,流线型的肌肉。

  “吾有一术,名五禽,一曰虎……”

  随着心头默念,一头气虎便出现在脑海中,上百个行气节点靠着行气串联,形成完整的威猛气虎。再无任何闪烁,也没有其他四禽的干扰,谢安得以专注研究猛虎行气图。

  “有图在脑海里,学习起来就简单多了。”

  谢安催动绛宫内的冷热二气,按照猛虎行气图依葫芦画瓢,在体内开始运转起来。

  他试图用冷热二气串联最初的两个节点,却屡屡失败。

  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困难。

  好似普通人用丝线穿针孔,讲究眼利,手稳,心定。如此才能做到穿针引线。

  可谢安总感觉就要穿过那针孔的时候,身体就会哆嗦一下。

  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多次尝试失败之后,谢安也发现了其中缘故:

  串联猛虎行气图的节点,需要对冷热二气有着细微的精确掌控,而谢安的明玉功虽然级别很高,但对冷热二气的掌控却不够精细。

  一次次的失败,难免令人气馁,甚至容易让人变的暴躁。

  可谢安心态放的很平,不急不躁。

  “不急,一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就一千次。总有一次能进去。”

  谢安拿出了做持久战的准备,一次次的尝试,失败后便总结经验做出调整,下一次继续……

  如此仿佛,循环不断。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天两夜……

  这天凌晨,夜黑风高,白雪皑皑。

  房间里传来一阵惊喜的轻呼。

  “进去了!”

  经过两天两夜的奋战,谢安终于串联起来了两个节点。

  谢安高兴得眉头舒展,整个人都虚脱的瘫坐在地上,满脸含笑。

  豆大的汗珠顺着谢安身上的麦色皮肤不断的往下流,谢安却顾不得擦拭,也没感觉丝毫不适应,只顾着欣喜。

  太不容易了。

  哗啦~

  随着两个行气节点串联,冷热二气在两个节点之间不断来回流转,循环往复。隐能听见轻微的虎啸之音。

  虽然目前才串联两个节点,但是对谢安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至少找到了热气的第二个运用手段。

  在这之前,养生功修炼出来的热气,只能用来滋养身体,加持肉身五感速度和力量。并不能类似内劲那般作用于武技之上,发挥出种种妙用。

  如今却可用来淬炼虎形气功,让谢安十分激动。

  更重要的是……认认真真努力做一件事,然后得到正向反馈的感觉,真不错。

  面板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虎形气功:2/100】

  “原来如此……虎形气功的进度是根据节点来的,每串联一个节点,进度加1。只是我才串联两个节点,倒是没感觉虎形气功有何迥异之处。等多串联几个节点试试。”

  谢安伸了个懒腰,专注的劲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比的疲倦。接连两天不休不眠的穿针,全身始终处于高度绷紧状态,早已疲惫不堪。

  仿佛闭上眼就能睡着……

  谢安也顾不得洗澡了,直接往床铺一躺便呼呼大睡起来。

  ……

  翌日,晌午时分。

  谢安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惊醒,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正要问是谁。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雨荷。

  还看见雨荷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罗裙,眸子里有几分犹豫,似不想打扰谢安,又不得不打扰。

  起初谢安还以为是穿针疲劳过度产生的幻觉,他晃了晃脑袋,重新感知……仍旧如此!

  嗯?

  怎么回事?

  虽然谢安之前的五感就十分敏锐,可以“看见”身后的东西。在方面十几米内跟开了上帝视角一样。可那也不能隔一堵墙啊。

  此地距离门口大概五六米。

  隔墙还能看见?

  太玄妙了!

  咚咚咚。

  雨荷又敲了敲门,才让谢安收回心思。

  谢安开口:“何事?”

  “我上次只给老爷告假两天,还需要继续告假吗?”

  谢安虽然是个总司,不需要去点卯。但若无公务外出,每天还是要去镇魔司溜达一下的。若是整日不去,则需要告假。

  虽然一把手告假不是什么大事,但次数太多,也是会被记录在案的。

  “不必。我这就起来。”

  听闻谢安要出门,雨荷很高兴,“那我去给老爷做早饭。”

  “好。”

  谢安肚子还真是饿了。

  虽然气血强横,但两天不吃饭还是会饿的。据说有些武道高手,可以做到辟谷。常年不进水米。此世不知是否有这般高手。

  反正谢安目前还远远做不到。

  谢安下了地,简单活动了一番身体,惊骇发现皮肤上多了一层污垢杂质,味道并不好闻。

  “先洗个澡!”

  ……

  “老爷,你过去两天躲在房间里弄什么呢?”

  雨荷站在八仙桌旁,看着谢安对着一桌大肉狼吞虎咽,跟饿死鬼似得,便好奇问了起来。

  谢安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其辞道:“闭关了两日。”

  很快,桌上的盘子便要见底了。

  一旁的春兰立刻跑去厨房加了一大碗红烧肉来,“师傅慢慢吃,不够我再去做。”

  原来春兰管谢安叫谢师傅。

  如今和贺春利相处的挺好,两个人已经有了要成婚的意思。加上贺春利在旁边鼓捣,春兰也是个懂礼数的,便把谢字给去掉了,跟着贺春利叫师傅。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韩立和贺春利应该叫谢安师父。

  不过当时师徒三人都是李府的奴仆,毫无人权可以言,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正紧收徒有悖大乾的礼法,也是李儒不允的。

  但李儒旗下的李氏当铺的确需要手艺传承,便让谢安师徒三人做了个简单的拜师礼。只允许韩立和贺春利称呼谢安为师傅,寓意指代从事教学工作、传道授业的老师。

  后来,大家叫着叫着便叫习惯了。

  加上谢安没有特别在意这个细节,此称呼便一直流传至今。

  谢安琢磨着,下次得改过来。

  “春兰,你和小贺相处的如何?”

  面对谢安的问话,春兰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耷拉着脑袋,两只小手互相搓着,声音也如蚊吟般,“贺哥儿对我挺好的。”

  谢安暗忖这世道的女子是真的矜持含蓄,都相处这么多年了,还这般害羞。若放在前世……

  不过倒是多了几分风味和温婉。

  “再有两个多月便是除夕,到时候我选个黄道吉日,让韩立和贺春利补全了拜师礼。之后我便为你们的婚事做主了。你意下如何?”

  春兰的脑袋垂的更低了,“全凭师傅做主。”

  谢安道:“嗯,那就这么定了。若是小贺有欺负你的地方,你来跟我讲。我去训斥他。”

  春兰顿时慌了神,“贺哥儿不会对我不好的。”

  谢安:“……”

  吃饱喝足,谢安回到房间换上官袍,把七宝玲珑盒和鉴子都塞进内兜,又带上那葛布袋子,这才拎着镇魔刀出门。

  人有了实力,胸膛都挺直了许多。

  扫过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商客,吆喝叫卖的摊贩,顿觉这充满烟火气的景致那般惬意。

  “总司大人好。”

  “总司大人……”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认识谢安,免不得过来打招呼。

  谢安也没什么架子,纷纷颔首,然后快步顺着街道前行。

  县城的街道繁华,富商显贵不少,偶尔能看到马车往来。

  谢安看着一辆辆穿过的豪华马车,心头不由思忖着:如今高低也是个五品总司了,回头得弄个出行的车驾才方便。

  马车过于繁琐,自己并无家室,倒是不必。

  但宝马得弄一匹。

  弄了宝马就得请马夫照料……都是一系列的配套。

  好在家底丰厚……

  ……

  “葛布……县城倒是少见。”

  镇魔司办事处,刘春拿着谢安给的葛布袋子,仔细的揉捏辨别,露出为难之色。

  谢安道:“刘都头你在县城待的时间长,可知道县城何处惯用这种袋子?”

  刘春不知道谢安用意,“这葛布在城外乡下很常见。每逢入夏,城里的普通居民也有穿葛布衣服乘凉的。谢总司你是想……”

  谢安道:“无需找到何人使用,只需确定个大概范围。”

  刘春一口答应下来,“成,我一会就要去城东巡逻,正好问问几个熟悉的卖货郎。他们经常挑着货物走街串巷,肯定比我清楚。”

  “有劳。”

  告别刘春,谢安路过演武场时,仍旧没看到晨曦,便去往主楼七层。

  按着先前的惯例,谢安去七楼溜达一圈,和陈铁喝喝茶,聊些事务,便可拍拍屁股走人。

  但今天,谢安刚到七楼,便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

  只见陈铁非常严肃的坐在长案旁,挥洒笔墨,而魏浩然和赵青儿毕恭毕敬站在旁边,一副等待接受命令的样子。

  谢安本能觉得不太对劲,却并未显露出异样,“陈副司,莫非出了什么事?”

  众人见来的是谢安,纷纷松了口气。

  魏浩然道:“原来是谢总司啊,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呢。”

  陈铁也松弛下来,含笑迎接谢安到栏杆旁的茶几入座泡茶。魏浩然自个拉开椅子坐下,把大腿搁在案几上,满是惬意。

  赵青儿瞪他一眼,“不知礼数。”

  檀香,茶叶香混合在一起,令人惬意的同时又有提神之效。

  陈铁给谢安倒了杯茶,这才说起,“就在昨晚,南州派的巡按使和副总司到任了。那位副总司倒也还好,就是那位巡按使脾气甚大,才来就斥责我们懒散懈怠,御下无方。还罚我们几个在外面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夜。故而,方才大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不得不谨慎些。”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谢安心头大为震惊。

  罚魏浩然三个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晚上?

  就算是南州来的巡按使级别比总司高,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一个亲王之女,一个国公之子,还一个大国匠的儿子。

  说罚就罚?

  谢安抿了口茶,“这位巡按使什么来路?”

  陈铁蹙起眉头,“我本以为南州派来的巡按使,会是个南州镇魔州司的官员。不想……来的是李昊。”

  谢安一愣,“李昊?”

  陈铁道:“淮南王世子。数年前就已经是八重武师了,据小道消息……如今的李昊已经踏入了九重武师。并且他从小就师承贺南风这位武道宗师,淮南王对其格外重视。不少人都认定他此生必破武道宗师。”

  谢安面色一沉。

  淮南王世子!

  不是一般的儿子,而是世子,若不出意外,便是内定的下一任淮南王。

  这分量的确够大。

  但这脾性似乎很刚烈,刚来就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而且,李昊貌似在惩戒陈铁他们,其实剑指谢安。

  都斥责陈铁他们懒散懈怠了,岂非谢安也是如此?

  等于是陈铁他们代谢安受过了。

  谢安拱手道:“让大家受委屈了。”

  魏浩然道:“谢总司说的哪里话,我看这李昊就是故意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便是不懈怠,也会找其他理由膈应我们。”

  赵青儿冷哼一声,“这李昊和他爹一个模样。当初淮南王入京,公侯大臣见他需行跪拜礼,太子见他也要行四拜礼。我爹堂堂宝亲王,见了他也拱手做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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