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从一大群人口中,听到‘南阳四大才子’这几个字,感觉是不一样的。

  当年。

  岘弟的一句玩笑话,如今竟然成真了。

  这其中经历的艰辛苦楚,唯有他们四人心里最为清楚。

  那辛辛苦苦考上秀才,成为‘南阳四大才子’,为的是什么呢?

  废话,当然是为了‘装’!

  不狠狠装一把,这个秀才,岂不是白考了!

  因此。

  迎着周遭激动、崇拜的目光。

  庄瑾扬起下巴,朗声道:“诸位,在下南阳庄瑾。”

  高奇一拱手,扮起了高冷:“南阳高奇。”

  而李鹤聿,则是风度翩翩一甩折扇,笑的如沐春风:“不曾想,我们在外也有些薄名。在下南阳李鹤聿,见过诸位师兄。”

  裴坚则是做最后的收尾:“昔日种种,已成过往,不值再提!我等四人,今来开封求学,只盼和诸位师兄互相切磋,携手进步。”

  不愧是小神童的兄弟!

  南阳四大才子之风姿,实在令人敬佩啊!

  裴坚四人的话,引来一片叫好喝彩。

  也引来了一群神情或委屈、或愤懑、或不服、或激动的年轻文人!

  太好了!

  是小神童的大哥们来了。

  我们‘崔岘粉丝’有救了!

  于是。

  这群读书人急吼吼冲到码头,神情气愤的开始‘告状’!

  一位读书人看着裴坚,眼眶微微发红,显然是气的:“裴坚师兄,还有三位师兄,你们都是小神童的大哥,那也是我们的大哥!”

  “大哥,有个叫做贾邵的,快要把小神童给踩到泥潭里了!”

  “你们可一定要为小神童做主,保护好他啊!”

  “那贾邵,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名,甚至公然挑衅小神童,实在可恶!”

  听到这话,裴坚微微一笑:“无碍,这世间天才如漫天繁星,但我岘弟,一定是最闪耀的那一颗。”

  “只有强者,才会被挑衅,不是吗?”

  “而且,恕我直言。我从未听过贾邵这个名字,想来此人也不怎么出名。但纵观大梁文坛,何人不知崔岘?”

  庄瑾、高奇、李鹤聿跟着云淡风轻点头。

  他们四个,在南阳被‘关’了五年,不是忙着在家考试,就是忙着去县衙考试。

  国家大事没少了解。

  但小道花边新闻,那是一概不知。

  尤其是,‘贾邵’出名这段时间,他们四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考秀才。

  还真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大家还以为,小神童的大哥,是在为崔岘鸣不平呢!

  听听这话说得——从未听过贾邵这个名字。

  多霸气!

  那告状的读书人顿时激动了,大声道:“对对,大哥你说的对极了!纵观大梁文坛,谁人不知崔岘师兄!”

  “可最近,自洛阳文会,来了一大批贾邵的簇拥!尤其是还有个什么‘反岘联盟’!到处在开封耀武扬威!”

  “他们说,那贾邵已经给崔岘师兄下了战书,但崔岘师兄始终没有回应,而且这么多年了还不露面!”

  “这究竟是王不见王,还是在避贾邵锋芒!”

  “因为崔岘师兄多年不现身,且多年没有作品问世。如今这开封,到处都是贾邵的簇拥者!他们甚至还聚集起来,整日嘲讽崔岘师兄,和崔岘师兄的簇拥者!”

  “大哥,我们心里苦啊!”

  “这满开封城,到处都是敌人!”

  一开始。

  裴坚四人还云淡风轻的听着。

  再后来。

  四人:???

  不是,我请问呢?

  裴坚彻底绷不住了,其余三位大哥,也装不下去了。

  自家兄弟都被贴脸开大了,还装个鸡毛!

  干就完了!

  于是,方才还非常有风度的裴坚瞬间破功,怒道:“哪里来的上不了台面的假才子,竟然敢骑在真才子头上撒野,岂有此理!”

  庄瑾黑了脸:“这个什么贾邵,跟崔岘的名字放在一起我都嫌晦气!还避他锋芒?可笑,太可笑了!”

  高奇一撸袖子:“我说句公道话啊,这纯粹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贾邵?听名字就不像好人呐!”

  而李鹤聿的关注点,则是在‘反岘联盟’:“你们是说,这开封城里,竟然还有个叫做反岘联盟的垃圾团伙?荒谬!”

  在无数人傻眼的注视下。

  原本风度翩翩的南阳四大才子,转瞬‘黑化’。

  他们四人,带领着一帮委屈巴巴的‘崔现粉丝’,气势汹汹杀进了开封城!

  不出短短一两天时间。

  全开封城都知道了——

  小神童的四位大哥,已经现身开封,为小神童讨公道来了!

  气氛本就紧绷的开封,霎时间被火爆点燃。

  同样是七月初。

  崔岘的闭关,结束了。

  费这么多心思,把人都钩到开封去,可不是单纯表演一出‘掉马’大戏的。

  ‘掉马’只是钩子。

  掉马当天,站在台上,向整个文坛‘开炮’,才是根本目的。

  因此这段闭关的时间,他整理好了初次登台,要辩的内容。

  一场‘崔岘’和‘贾邵’的辩经。

  一场‘旧’和‘新’的辩经。

  一场‘破’和‘立’的辩经。

  得知贾邵出关,要赶往开封,赵恒、齐栋梁两位府官亲自来送行。

  临行前。

  赵恒赞叹道:“先生,你实在是走了一步妙棋啊!虽然你得罪了东南,但陈阁老对你越发赏识,因此压住东南那边,不可来报复你。”

  “先生你如今准备拿崔岘开刀,太妙了!只要你断掉那崔岘的文坛领袖之路,陈阁老一定会为你保驾护航到底的!东南那边,你无须担心。”

  啊这。

  崔岘神情古怪,未接这个话茬,只是疑惑道:“陈阁老?”

  陈秉如今赋闲在家,按道理,是不能称‘陈阁老’的。

  赵恒笑道:“先生还不知道吧,就在半月前,陛下召陈阁老回京,恩准其重新进了内阁。”

  崔岘眼睛里浮现出一抹阴翳,不动声色笑道:“原来如此。”

  “二位大人,不必再送了,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

  崔岘上了马车,而后在齐栋梁、赵恒眼巴巴的注视下,缓缓离开洛阳城。

  赵恒喜滋滋道:“下次再见,贾邵先生怕是早就名动天下,身居高位,说不定接了陈阁老的班呢。本官这也算是,提前拜了山门。”

  齐栋梁撇撇嘴:“是吗?我看未必。”

  赵恒大怒:“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若非你厚着脸皮贴上来,怎么能抱上贾邵先生这条大腿?”

  齐栋梁翻了个白眼。

  且不提两位再次‘打起来’的洛阳府官。

  两日后。

  临近晌午。

  夏风燥热,挟着黄河水汽特有的土腥味,拂过开封府巍峨的南薰门。

  崔岘坐在马车里,挑开一道窗帘缝隙,抬头看去。

  城楼高耸,青砖斑驳,堞口上‘开封’二字,在阳光下泛着厚重的光泽。

  南薰门大开着,人流车马如织,喧嚣声浪已扑面而来。

  等进了城,喧嚣骤然放大数倍。

  御街格外宽阔,青石板路被无数车辙、脚印磨得光润。

  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幌子高挑。

  一家酒楼外,伙计正用长柄木勺从酒瓮里舀出新酿的酒水,浓郁的酒香混着蒸腾的热气,引得几个脚夫围在门口,就着粗碗豪饮。

  除此之外,匹帛铺、香铺、茶馆……放眼望去,尽是市井繁华。

  马车在御街缓缓前行。

  路边,挑着担子卖时令鲜果的老农,嗓门洪亮。

  扛着草靶子插满糖葫芦、吹糖人的艺人,吸引着一群眼巴巴的孩童。

  代写书信的穷书生,伏在简陋的条案上,为一老妪斟酌词句。

  头戴方巾的读书人、裹着包头的商贾、短衣褐衫的力夫、荆钗布裙的妇人、嬉笑追逐的童子……各色人等一一在马车窗外短暂出现,而后飞速倒退。

  这一切,如同一幅浓墨重彩、充满烟火气的《清明上河图》长卷,在崔岘面前徐徐展开。

  而这里,便是八省通衢、中原首邑、千年古都、巍巍汴梁——

  开封。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崔岘在南阳扬名,走过孟津、路过洛阳,今日终于来到了这座中原最宏伟繁华的雄城。

  他要在这座城里,点燃新的思想火种,掀起一场质疑经学,叩问圣心本源的文坛风暴。

  换句话说,这是他的‘证道’之地。

  所以,他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座城。

  想来开封见他,也是如此。

  然而下一刻。

  便见马车外,两拨读书人们,正在一家茶楼里‘互喷’。

  一拨人叫嚣:“崔岘?早已江郎才尽!”

  另一拨人回击:“贾邵?沽名钓誉之徒!”

  崔岘(贾邵):?

  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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