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瑶谷主指尖凝出霜花,轻轻点在寒潭水面。

  涟漪荡开的刹那,冰柱缓缓笑容,冰晶莲台落下,莲心蜷缩着团冰蓝色光晕,像是沉睡的星子被惊醒般微微颤动。

  “将手悬于莲心三寸处。“他嗓音比平日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莫用灵力,只消让气息自然流转。“

  柳棠芯照做时,潭水突然泛起细密冰纹。

  那些纹路顺着她指尖攀援而上,在腕间凝成霜色丝络。她惊觉这丝络并非束缚,倒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在肌肤上流淌。

  “这是上古灵契。“谷主广袖拂过莲台,冰蓝光晕中浮出朦胧人影。

  那人影长发委地,面容隐在霜雾后,唯有一双手晶莹如玉,正与柳棠芯的掌纹缓缓重合。

  识海中突然涌入零碎画面:

  银发青年跪在雪原上,怀中抱着株几近枯萎的冰莲;

  月夜寒潭边,他割破手腕以精血浇灌莲根;

  还有前日深夜,他独坐莲台前低语:“再等等,这次定能成...“

  柳棠芯蓦然睁眼,发现地面已结成环状冰晶,将她与莲台笼在中央。

  谷主站在冰环外。

  “莫分心。“他掌心按在冰环上,霜雾中现出更多丝缕金纹,“它在同你讲尘封的故事。“

  莲心光晕忽明忽暗,柳棠芯腕间丝络开始灼痛。她本能地运转纯阴之气,却见那些霜色纹路骤然明亮,化作流光注入莲台。潭底传来清越鸣响,千百冰莲同时绽放,花瓣上浮现出与谷主金纹相似的脉络。

  冰蓝人影渐渐凝实,雾中透出女子轮廓。她指尖轻点柳棠芯眉心,寒潭瞬间倒悬——无数冰晶记忆碎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着谷主百年孤守的身影:

  他在雷劫中以身护住莲台;

  将反噬的阴毒引入自身灵脉;

  甚至剜取本命昙瓣炼成护魂灯...

  当最后一片记忆融入识海,柳棠芯终于看清那人影面容——竟与自己七分相似。未及惊诧,漫天冰莲突然爆碎成星屑,潭水凝成冰桥将她托起。

  足尖触及莲台的刹那,整座月瑶谷飘起鹅毛大雪,所有灵植叶片都结出冰昙状霜花。

  谷主抬手接住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凝成微缩莲苞:“你听,这是故友重逢的雪音。“

  柳棠芯望向潭心,那团光晕已化作冰晶胚胎,正随着她心跳频率微微鼓动。腕间霜纹此刻褪去寒意,化作暖流淌入丹田,与纯阴之气水乳交融。

  “它很喜欢你。“谷主抚过潭边新生的冰莲,眼底泛起柳棠芯从未见过的温柔,“这些年试过许多法子,唯有你的气息能让它真正舒展。“

  夜风卷起他未束的银发,露出颈后淡去的魔纹。

  柳棠芯忽然明白,那些百年孤守的寒夜,这些冰莲便是照进深渊的月光。而今夜潭心的跃动,是故人跨越轮回的应答。

  她将掌心贴在胚胎表面,触到跨越时空的心跳:“我会常来陪它说话。“

  霜雾深处,隐约传来声轻笑。像是冰裂清泉,又似故友执棋落子时的会心一笑。

  柳棠芯的指尖触上冰晶胚胎的刹那,潭底忽地漾开圈圈涟漪。

  那些涟漪在触及潭岸时凝成霜花,每一片都映着零碎画面:银发青年在暴雪中怀抱冰莲跋涉,眉睫结满冰棱;

  月夜下他将灵血滴入寒潭,发梢冰昙随月相圆缺开谢;

  还有她初入谷那日,他立在东殿檐角轻抚风铃,铃舌上刻着朵微缩的冰莲纹。

  “这是…记忆的残片?“她缩回手指,霜花却追着腕间契纹攀附上来。

  冰魄雪莲的胚胎微微发烫,似在急切诉说三百年来独守寒潭的寂寥。

  谷主在回廊尽头摆下冰玉棋盘,执黑子轻叩枰面:“可愿与它对弈一局?“

  柳棠芯落座时,发现白玉棋子内皆封着片冰莲花瓣。

  黑子落下时,潭心胚胎随之一颤,竟在棋枰上空凝出虚影。

  “它从前最爱看人弈棋。“谷主望着虚影轻笑,指间黑子化作灵蝶停驻胚胎表面,“可惜性子急,常要伸手搅局。“

  仿佛印证他的话,胚胎突然蓝光大盛,棋局瞬间被霜雾笼罩。

  待雾气散尽,黑子白子竟拼成朵莲花形状。

  柳棠芯腕间契纹隐隐发烫,恍惚听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子夜惊雷炸响时,柳棠芯被腕间灼痛惊醒。

  契纹化作冰链将她拽入潭底,只见胚胎裂开细缝,霜雾中伸出双冰晶凝成的手。

  那手掌心朝上,托着枚残缺的冰魄。

  “你要我补全这个?“她触到冰魄时,前世记忆轰然涌入:

  青衣女子在雪崩前将冰魄一分为二,半枚镇入挚友灵台保其神魂,半枚随自己坠入轮回。

  而今残缺的冰魄感应到纯阴之气,正渴求着重归完整。

  柳棠芯将半枚冰魄按入心口时,整座寒潭沸腾如煮。

  霜雾凝成两道纠缠的灵纹,一道没入胚胎,一道烙在她锁骨下方。

  谷主破雾而来,广袖卷住即将跌倒的她,发梢冰昙簌簌落在契印上。

  “它等这一刻…“他的声音哽在喉间,三百年来第一次露出这般神情。

  胚胎外壳寸寸剥落,霜雾中现出冰雕般的少女轮廓,眉眼与柳棠芯梦中见过的青衣女子九分相似。

  少女虚影飘至谷主身前,冰晶手指抚过他眉间魔纹。

  那些纠缠多年的黑气竟如雪遇暖阳般消融,露出原本清俊的容颜。潭水倒卷成镜,映出三百年前光景——

  青衣少女将冰莲簪入少年发间:“待我轮回归来,这半枚冰魄自会引路。“

  少年攥着她渐冷的手,霜雪覆了满头:“纵使千年,我守得住。“

  柳棠芯锁骨下的契印突然灼亮,与少女心口的冰魄残片共鸣。

  漫天霜花化作星河流转,三百年前离散的星子,终于在此刻归位。

  冰魄残片归位的刹那,整座寒潭化作巨大的冰镜。

  柳棠芯望着镜中与虚影重叠的自己,三百年前诀别的话语突然在识海回响:“待山河重归碧色,我自踏雪归来。“

  谷主袖中滑落半枚冰莲簪,簪头缺失的纹路与柳棠芯锁骨下的契印严丝合缝。

  他指尖轻颤着将玉簪插入她发间,潭底封印的三百道冰门同时洞开,涌出的不是寒气,而是漫天纷扬的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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