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走的洒脱,梅呈安和范闲回的自然也洒脱,拍拍屁股,负手在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便溜溜哒哒回了营地。

  营地中王启年和高达一行人休息去了,踏过边境线去找北齐方面抗议的使臣还未回转,估计此时正在北齐人的酒桌上发飙。

  抗议肯定是要抗议的,边境线那些被青鸟和绿蚁屠杀殆尽的尸首已经被王启年带人收集调查妥当,那是北齐军队擅入国境,妄图劫囚的最大罪证,草草掩埋不利用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至于上杉虎和海棠,自然一字未提,原因梅呈安并未细说,前去抗议的使臣也未多问。

  当今天下大势,庆国主攻,诸国主守,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北齐方面自然也只能由得庆国使臣们借机生事,大发彪怒。

  去给司理理按摩之前,梅呈安想了想还是去找小老弟郭宝坤聊了聊,郭宝坤对于范闲种种附加条件要求非但不恼,反而甘之如饴。

  他不怕范闲提要求,反而怕他不提,提的越多说明范闲对于营救他父越是认真。

  至于一路跟去上京,甚至有可能还要冒险助监察院完成任务,郭宝坤不但不担心,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理由是反正回了京都也是等,他看了那么多兵书,研究了那么多兵法,杀范闲时没用上,现下有机会能让他一展所长,他开心还来不及。

  见他已然逻辑自洽想明白了,梅呈安也就不再多言,安抚了他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司理理身上的麻痹之症十分严重,纵使梅呈安累的满头大汗,替她按摩了一下午,也只是略略好转,这般奇怪的病症,梅呈安之前还从未见过,牛脾气也上来了,他誓要跟这病一鼓作气斗争到底,于是当晚他假意回自己营帐,完事又偷偷溜回,打算争分夺秒彻夜攻克此症。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北齐那边的接待官员终于在天微微亮时平息了庆国使臣的怒火,扶着他们疲惫的身躯,恭敬地将他们送上了马车。

  私密协议和明面上的协议终于开始进入下一阶段。

  使团的马车拖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缓缓地绕过北海湖边向东北方向的国境线进发。

  已换了一身装束的梅呈安坐在马车上,倚在车窗边,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那面浩瀚无垠的大湖上渐渐升腾翻滚的白雾发起了呆。

  他在回忆在与司理理分别前的最后一幕。

  “入了北齐,我就不便去看你了。”

  正在帮他整理着装的司理理动作一顿,修长的睫毛颤抖着,片刻之后她继续手上动作,只是动作越发温柔,整理好之后,她打量一番,颔首后退了一步,微微福身,抬起头时面色已平静许多,柔声道。

  “能得公子一路相伴,我已心满意足,不敢奢求更多,这一路,辛苦大人了。”

  最后一句她对他的称呼赫然已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梅呈安静静地看着她娇俏的容颜上不甚平静但带着一丝坚定的双眸,微微侧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末了还是把嘴合上了,轻轻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眼神逐渐开始变得慌乱复杂的司理理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感激之意,她很感激梅呈安配合她完成了告别的戏份,并没有再同她多说什么,对于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情缘,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温柔,谢谢,她在心里说。

  当然,司理理最后的心里活动梅呈安并不知晓,缓缓收回思绪的他叹了一口气,他心中离别的愁绪并不浓郁,就像是湖面升腾的白雾一般终将散去,啧,我真是个大猪蹄子,他心想。

  边境线的草甸上,依旧残留着些许昨日血腥作战的痕迹,那些尸首已经被北齐方面的人拉回去了,至于北齐方面将来要付出什么代价,用什么来交换,自然有专门的人负责,这点小事无需使团两位领队操心。

  梅呈安伏在车窗上,看着草地里零星已经变得乌黑干涸的丝丝血痕,默默想象着青鸟和绿蚁当时于此处的战斗场景,暗叹这天下又多了两个杀人不见血的顶级刺客,不愧是影子的爱徒。

  雾都河是一条小河,规模相比于北海自然小的可怜,但它却是如今庆国与北齐的界河。

  河上此时已搭了一座浮桥,不大,堪堪能容纳一辆加宽马车通行,北齐部分接待官员以及使团前去抗议的使臣都在桥那边静候等待,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无精打采面黄肌瘦的本地驻军也在戒防着,只是看他们拿枪的姿势,梅呈安十分怀疑他们到底是在展示本国军队的威严,还是单纯在抱着枪杆借力睡觉。

  第一辆马车上了桥,车轮与起伏不平的木板接触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给人一种这桥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垮掉的即视感,不免令人心惊胆战,一丝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的梅呈安过了桥第一时间便下了车,与范闲一同先跟前来相迎的北齐官员们打了声招呼,而后才回过头看着后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压过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桥身似乎愈发承受不住连绵不绝的重力压踏,咯吱声越来越响了。

  似乎是看出了使团两位领队心中隐忧,一位姓侯的北齐官员赶忙解释道。

  “试过,没问题的!”

  闻言梅呈安眼皮都没翻,范闲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是二人故意无礼,只是两国交往一切以实力为尊,他们俩作为使团正副使,实在没必要跟一个敌国低级官员客气什么。

  不消多时,使团所有马车全部有惊无险的过了河,梅呈安和范闲也重新上了马车,此处并不是真正的地点,是在前方一处关隘,此处距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

  穿林而过,使团的车队在北齐正规军队的保护下,来到了官道之上,梅呈安嗅了嗅空气的味道,看了眼官道两侧与庆国无有不同的树木,撇了撇嘴,这国出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差评!

  行了一段时间,使团车队在一处关隘前靠边停了下来,北齐官员和军队直接入了关隘,说是准备后续交接事宜。

  北齐入关关隘看起来并不宏伟,看起来甚至有些简陋,关隘前左右两侧各摆着一条箭头木质栅栏,两侧栅栏后各站了一排身着锦衣,腰佩弯刀,身上透着一股子阴寒味道的人。

  使团中监察院的人马本就不多,除掉长公主埋的几个钉子后,更是只剩六七人了,这几人一看到那排配有弯刀的人,一股浓烈的敌对情绪便开始悄然酝酿起来,每个人的手都下意识摸到了腰畔直刀的刀柄上。

  庆国监察院,北齐锦衣卫,正是如今这天下两个大国最隐秘凶险的特务机构,双方在这十几年间不知明里暗里交过多少次手,间谍与反间谍的斗争总是那么残酷无情,双方手上早已沾满了对方的血水。

  今日骤然在关隘前相遇,双方嗅着对方的味道,眼睛便已红了起来,气息愈发暴躁。

  刚下了马车便察觉到这种迹象的梅呈安当即摆了摆手,示意己方人马放松一些,使团此行毕竟是为了一衣带水的两国情谊而来,没必要那么剑拔弩张,平白失了气度。

  范闲自前面走来。

  “交接估计还得一会儿,咱去跟那个老家伙最后打声招呼吧,毕竟同行了一路。”

  梅呈安自无不可,反正闲着也没事,二人并肩朝车队后方走去。

  狰狞马车后方,铁门缓缓打开,看了眼端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的肖恩,梅呈安轻声道。

  “肖前辈,北齐到了。”

  闻言肖恩也不睁眼,淡淡地开口道。

  “这可是你们杀我的最后机会了。”

  梅呈安笑了笑只当没听见,这老家伙还真是一心寻死,看来他是真不想再坐牢了。

  “你上去吗?”

  范闲随口问了一句,梅呈安摇了摇头,范闲耸耸肩独自登上了马车,蹲在了肖恩身前。

  静静打量他片刻,范闲忽然开口问道。

  “你藏着的秘密是什么呀?”

  肖恩仍旧未睁眼。

  “这也是你最后问我了。”

  范闲面色很是无语。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肖恩晃了晃脖子,表情悠然自在,沉默不语。

  范闲无语的看着她,沉了口气,低下头想了想,片刻后他微微抬头再次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澹州的事儿?”

  听到这个问题,肖恩眼皮一动,脸上的淡然瞬间消失,赫然睁开双眼瞄向了范闲。

  “你跟澹州有什么牵连?”

  范闲头并未完全抬起,所以眼神上斜,看起来有些阴狠,他盯着肖恩又补问了一句。

  肖恩静静与他对视,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干枯的双唇紧紧闭合,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范闲闷笑一声点点头。

  “行,肖老前辈,不如咱俩打个赌,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肖恩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缓缓闭上了,复又干笑了几声。

  范闲翻了个白眼,扭身下了马车。

  静静注视着护卫给车厢重新上了锁,梅呈安看了一眼身旁犹有些郁闷的范闲,笑了笑。

  “打个招呼而已,别想那么多,走吧。”

  范闲吐了口气,点了点头。

  路过司理理马车时,梅呈安扫了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范闲见状问了一句。

  “不去道个别?许是最后一面了。”

  梅呈安看了一眼司理理马车上以微弱幅度轻轻晃动的车帘,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不必了。”

  范闲轻啧了一声,耸耸肩不再多言。

  车队前方,王启年和高达正站在两侧栅栏闪出来缺口正中间的位置朝前方关隘口张望。

  “什么情况?人呢?”

  梅呈安和范闲自王启年右侧站定,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关隘口,范闲诶了一声张口问道。

  王启年扭头看了二人一眼,指了指前面的关隘口,纳闷地开口道。

  “大人,少爷,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啊,虽说有人迎接,但他们进了这关隘就不出来了,我喊了几声,但始终无人应答。”

  “哦?”

  范闲挑了挑眉,看了眼老乡。

  “你怎么看?”

  梅呈安目光瞟了一眼侧停在右侧栅栏后那排锦衣卫身后的马车,他知道沈重就在那辆马车上睡觉,呼吸声挺浅的,应该是真睡,该说不说沈重在北齐那边威势挺猛的,与使团交接这么重要的事,那些北齐官员们愣是没一个人敢去打扰他睡觉,看来是真怕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使。

  不过他没打算跟范闲点明此事,不便说倒在其次,主要是懒得费口舌,于是淡淡回道。

  “我站着看。”

  “……”

  范闲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抱起手臂扭头看向了空荡荡的关隘口,眼里若有所思。

  梅呈安不是在跟范闲逗闷子,他是真的背负双手站着在饶有兴致地“看”眼前的关隘。

  关隘上方有不少士兵站岗,身姿挺拔,目光坚毅,气势倒是比雾渡河那边的驻军强多了,关隘本身又矮又小,没什么可看的,梅呈安的目光一扫而过,下面就是左右两侧栅栏后面的那一排锦衣卫了,在他们后方各自侧摆着一辆马车,右边已经看过了,梅呈安的目光自然定在了左边那辆从上到下罩着黑布的马车,虽有遮盖,但整体造型还是能看出来的,比寻常马车要短一些,但高度要高不少,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这应该就是肖恩的新座驾了。

  “我再说一遍啊,庆国使团来送战俘,尔等谁是头目啊?赶紧应答!”

  王启年比划着手势再次大喊道。

  结果跟前几次别无二致,等了片刻,对面始终鸦雀无声,也无一人现身。

  王启年嘿了一声,猛地一甩袖子恼羞成怒地喊了最后一句。

  “再不说话我们可走了啊。”

  这下对面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只见关隘口突然冒出一堆人,全是女人,领头的是一个老成阴鸷的老嬷嬷,其后是三四个麻利的中年仆妇,再往后就全是粉粉嫩嫩的小丫鬟了。

  除了梅呈安外,范闲高达王启年看到冒出来的这些人齐齐愣了一下,一脑袋问号。

  更令他们一脸懵逼的是,领头的那个一脸傲气阴鸷的老嬷嬷及其身后的几个中年仆妇在即将行至他们身前时竟突然拐了个九十度的弯,朝她们左侧的马车走了过去,其余小丫鬟则是在原地止了步,颔首静待。

  几人的目光自然跟着那几个移动的老女人看了过去,有锦衣卫挡在前面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

  “沈大人,人都到了,你还在等什么?”

  这是第一句,声音还算平缓,片刻之后的第二句仿佛脱了毛的公鸡发出的爆鸣声,尖锐又刺耳,声音超级大,尾音很长,怒气满满。

  “沈大人!!!”

  很显然,老嬷嬷不知因何突然发飙了。

  梅呈安被这一嗓子给逗笑了。

  随着一个男人惊醒的声音响起,片刻之后一个一身富家翁打扮,鞋子都没穿好就慌慌忙忙跑出马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了众人一眼后,中年男子哎呀一声,带着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一瘸一拐快速走向众人,边走边蹬好了鞋子,恢复正常走姿后顺带着还用手捋了捋头两侧的头发,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

  在几人身前停下后,他左右扫视一遍,最后目光看向了站在正中间,看起来年纪最长的王启年,满面笑容,一团和气地问道。

  “敢问,哪位是使团正使范闲范大人?哪位又是副使梅呈安梅大人?”

  梅呈安在饶有兴致看着他,范闲三人则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察觉到了看他的目光中有一道与其他有所不同,中年男子的目光挪向了梅呈安。

  “阁下?”

  梅呈安笑了笑,开口道。

  “阁下可是锦衣卫镇抚使沈重沈大人?”

  沈重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正是!阁下认识我?”

  梅呈安笑着摇摇头,伸手摆向范闲,先介绍起了他,出门在外,规矩不能坏。

  “我右边这位便是我大庆使团正使,范闲范大人。”

  沈重一听当即眼前一亮,立马切换成一脸惊喜又亲切,亲切到有些谄媚的笑容,躬着身子先伸手再快速左行两步来到范闲身前,一把抓住了他还未来的及伸出的右手,拖到身前用力的摇晃两下。

  “哎呀,阁下便是范诗仙?”

  范闲挤出一丝笑容。

  “在下范闲,见过沈大人。”

  “早闻大名,好生敬仰,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说着沈重还竖起了大拇指。

  范闲微微一笑。

  “我也久闻沈大人之名,今日一见,倒是令我颇为意外啊。”

  沈重笑容一僵,一脸抱歉。

  “啊,哈哈,夜里匆忙赶路,所以睡的便沉了些,还望范大人莫要见怪呀。”

  “啊,原来是这样。”

  趁二人寒暄,梅呈安偏了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启年和高达,轻声吩咐道。

  “你们俩去准备一下交接事宜。”

  “是!”

  王启年和高达齐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梅呈安刚回正头,沈重的手又伸到了他的面前,同样谄媚的笑容。

  “那阁下应该就是南朝文坛第一人,梅呈安梅大人了,久仰久仰。”

  梅呈安伸手与他握了握,微笑道。

  “沈大人客气,都是虚名,不值一提。”

  沈重摆摆手。

  “诶~梅大人莫要谦虚,可不是虚名,阁下的诗便是我朝三岁稚童也可随口吟诵,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梅呈安笑了笑,懒得再继续跟他无休止的客套下去,指了指他的衣着,直接转移话题。

  “沈大人这是?”

  沈重低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一脸不好意思的同二人解释道。

  “是这样,我那官服一直不太合体,留在上京城改呢,二位大人见谅啊。”

  梅呈安和范闲齐齐露出恍然之色,梅呈安笑着点了点头,范闲则是大剌剌一挥手。

  “理解理解。”

  沈重诶了一声,忽然伸出双手朝自己胸口摆了摆,用略带一丝激动和期待口吻问道。

  “诶,听二位方才所言,莫非之前也听过我的名头?”

  范闲抬手拍拍他的手臂,随口敷衍道。

  “听过听过,自然听过。”

  梅呈安言简意赅。

  “如雷贯耳。”

  沈重一听笑容更深了,似乎对自己声名远播庆国颇为开心和满意,张嘴刚要谦虚一句。

  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老嬷嬷此时忽然上前了,冲着他语气不善的开口道。

  “适可而止吧沈大人,还有正事呢。”

  沈重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哈腰赔笑道。

  “是是是,嬷嬷说的是。”

  那老嬷嬷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扭头看向梅呈安和范闲二人。

  “司姑娘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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