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燃烧的焦香突然被消毒水刺穿。

  陈望月眨了眨眼,壁炉跃动的火光坍缩成病房顶灯的白,窗外积雪的反光与雪原猎场如出一辙,只是这里没有枪声。

  她努力调动昏沉的脑袋,想起来,昨天陆兰庭把她送回军方复健中心后盯着她吃完药才走。

  药物的副作用就是容易嗜睡。一觉醒来,军用大衣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后颈,现实里却是病床的金属护栏硌着脊椎。

  而辛檀正帮她调整点滴管的流速。

  说是久病成医,照顾病人久了,他倒也有点专业的架势了。

  她皱眉的表情让他停下动作。

  “做噩梦了?”他俯身,嘴唇贴着她冰凉的额头停留,呼吸扫过她睫毛时带起细微颤动。

  陈望月摸向耳垂,指尖碰到滑出的助听器。

  辛檀的拇指擦过她耳廓,熟练地将助听器扣回原位,“表情这么差,小月,梦见什么了?”

  陈望月摇头,发丝蹭过他西装前襟,辛檀亲了一下她眼睛,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托住她后脑按向自己胸口,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规律的压迫,“我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一件事,尹时琛教授会在瑞大数学系担任冠名讲席教授。”

  他看着她的眼睛,“首个聘期五年。”

  陈望月面露惊讶,“歌诺理工愿意放人?”

  那是当代基础数学研究领域最顶尖的几位学者之一,他手下的朗利兹纲领团队享誉世界,享受最多的资源倾斜,卡纳的数学基础研究远远落后于歌诺,就算出高价也未必请得动他。

  就算他老人家同意,这个级别的学者跳槽几乎算是本学界的地震,恐怕学校和歌诺国家科学院也不会放人。

  “不是跳槽。”辛檀说,“这两年尹教授会先以短期访问学者和国际顾问的身份参与瑞大新研究中心的筹建,逐步过渡到长期双聘,歌诺理工校方已经同意他跨校任职,并保留他在本校的终身教职。”

  “小月如果还想进入他的团队学习,就不需要离开卡纳了。”他拨开垂落她眼睛的鬓发,“在家门口上大学,也方便哥哥照顾你。”

  陈望月并不接话,看不出高兴与否。

  “还有一件事,我昨天随叔叔去拜访了伯父和爷爷奶奶。”

  他口中的伯父与爷爷奶奶,无疑是特指。

  陈望月的家人。

  她脊椎骤然绷直,却被他掌心按住。

  这是这些天辛檀在她身上所见到最生动的反应。

  他凝视她眼睛,不错过一点神情变化,“伯父情况很稳定,医护团队照顾得也很尽心。爷爷他最近恢复得很好,手稍微能抬起来了,说话也比之前清楚,康复师说这是好兆头,坚持治疗,会有更多改善空间。”

  陈望月张了张口,“她有没有问起我……”

  按理说,陈望月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能不通知亲属,但陈家情况特殊,她父亲跳楼后变成植物人,爷爷也因为家中变故而脑梗发作卧病在床,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要一个人在国外陪护儿子和丈夫,尽管辛重云聘请了最好的医护团队,不需要她劳心劳力,老人家还是日复一日地憔悴下去。

  爷爷奶奶至今还对她的病情一无所知。

  “有,我没和奶奶说绑架的事,只是提了一下你的腿受伤了。”辛檀摸摸她的发顶,她婴孩一样无措的表情让他心脏一紧,“还有,小月,奶奶同意我们订婚了。”

  空气在一瞬陷入死寂。

  点滴管的药水砸在塑料管壁,一声,两声。

  陈望月的声音轻得像雪沫,“你说什么?

  冰凉的戒指被推到无名指根,卡得严丝合缝,尺寸合适,款式也衬她,所以她做他的新娘,一定非常合适,辛檀吻了一下她僵硬的指尖,重复,“奶奶同意我们订婚了,她很担心你,再三要求我好好照顾你,我向她发誓,我会用余生对你好。”

  简单的卡纳语,却像是从未听过一样陌生,戒指硌进指根,陈望月听见骨髓深处传来细微的裂响。

  无论以前怎么疼爱陈望月,奶奶还是在儿子和孙女之间做了决断,把她高价转手给辛重云,换来全家的生路。

  陈望月听从辛重云的吩咐,勤恳扮演讨好辛檀的角色,自认为已经算是对陈家和这具身体主人的报答。

  她并不对老人心存幻想,但还是在此刻感到无比荒唐。

  喉头泛起的铁锈味,比被沈泠的子弹射穿时更腥甜,原来愤怒到极致时,人真的会觉得可笑。

  “担心?”她笑出声,笑着笑着喉头哽住,手指开始发抖,“怕你们辛家不高兴,她平时连一个电话都不敢给我打,生怕我被退货,现在倒愿意卖可怜换你的施舍了?”

  辛檀去握她的手被狠狠甩开,戒指滚到床底,“不是施舍,是给你保障……”

  “保障?”她冷笑更甚,眼泪却涌出来,“是啊,我现在都瘸了,当然要趁着还能卖出好价钱,赶紧出手……万一你以后后悔不想要我了,谁来付我爷爷和爸爸的医药费?”

  辛檀攥住她手腕,“小月,奶奶也是为了你好……”

  “我瘸的是腿不是脑子!”她大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一个只会给人带来负担的残废,能废物利用是我的荣幸!”

  “没有人觉得你是负担……小月!”辛檀按住她抽搐的肩膀,“呼吸!慢慢呼吸!冷静一点!”

  “滚开……”她弓着背干呕,手指痉挛着抓挠空气,碰倒了床头柜的药瓶,“反正……反正你们都当我……是累赘……”

  氧气突然抽空似的,她喉咙发出破风箱一般的抽气声,脸憋得发紫,辛檀疯了一样拍呼叫铃。

  陈望月栽倒在床头,额头撞得监护仪警报狂响。

  护士冲进来时,她正蜷成虾米抽搐,鼻涕眼泪糊在辛檀胸口,“……逼我……你们都在逼我……”

  “是情绪波动导致的呼吸性碱中毒!”医生紧急让人按住陈望月挣扎的手脚,“小辛先生,麻烦您先出去。”

  “滚……都滚……”

  她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翻着眼白向后仰倒,刚被戴上的氧气面罩挣脱坠落在地,指尖还死死抠着辛檀的衬衫前襟。

  世界陷入黑暗。

  监护仪的嗡鸣声渐弱,再度睁开眼时,辛檀在用瓷勺舀水。

  勺沿压在她干裂的下唇,折射出病房冷白的光。

  看到她醒来,他还来不及放下心,就被她眼底的情绪刺了一下。

  她猛地抬手,打翻的玻璃杯在地砖上炸开。

  “出去。”

  她盯着天花板嘶声说。

  辛檀定定地看了她的侧脸一会儿,吩咐人进来收拾碎片。

  全新的水杯递到她嘴边,辛檀放柔声音,“喝一点吧,小月。”

  陈望月偏过头,声音发冷,“我不会要你的戒指……唔!”

  紧闭的齿关被他的拇指顶开,温水渗入喉管,辛檀紧紧箍住她下颌,迫她张开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由不得你。”

  砰,玻璃杯磕在柜上,辛檀拇指骤然发力,骨节抵着臼齿往她牙关里压。

  温水混着血丝从齿缝倒灌进喉管,陈望月呛出半口水,被他用膝盖顶住痉挛的腿根压回床垫。

  “咽下去。”

  他掌心铁钳般扣住她后脑,杯沿几乎捅进咽喉。

  水流冲开声带,她抓挠他小臂的指甲留下一道道血痕,辛檀却连眼睛都不眨,“喉咙放松,小月,要我教你怎么吞咽吗?”

  他掐住她下巴,强迫她仰头承受最后半杯水的灌入。

  液体从鼻腔倒灌进肺部的窒息感让她瞳孔涣散,喉咙濒死般咯咯作响。

  直到她爆发出剧烈的呛咳,辛檀才松手。她弓着背吐出混血的水,溅湿的鬓发黏在煞白的脸上,像被蛛网缠住的蝶。

  他却在这时俯身,舌尖卷走她唇角将坠未坠的水珠,牙齿故意擦过她撕裂的唇瓣,“这么金贵,喂口水都能要你半条命?”

  陈望月抓起床头药瓶砸过去,被他擒住手腕反拧到身后。

  医用胶布在挣扎中撕脱,留置针扯出皮肉时带出血线。辛檀就着这个姿势舔了下她腕间,温热的舌面碾过跳动的血管,“不想护士给你插胃管的话,就听话一点。”

  另一只手在距离他脸只有一公分时被攥紧,她整个人被扯向他,脑袋狠狠砸在他胸膛,再抬头时,对上他冷若冰霜的一双眼,“哥哥对你很失望,小月。”

  “你叔叔本来准备亲自通知你。”他拇指碾过她破皮的唇角,“但我觉得结婚是人生大事,我想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所以我告诉他,我要亲口跟我的未婚妻分享好消息。”

  “现在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如果我让你叔叔来跟你谈,你大概就不会觉得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了吧?”

  辛檀吻了一下她颤抖的睫毛。

  “小月,你一直在我面前做得很好,你聪明,懂事,就算偶尔对我发脾气也很可爱,像刚才那样没有礼貌地大吵大闹,还是第一次。”

  “你一直反复提及你奶奶,想让我认为你的崩溃是受不了被家人放弃,从而让我打消订婚的念头。”

  “我承认,我确实有想过,不然就先把订婚的事情放一放,我爱你,怎么能让你这么难过呢?”

  “但是,刚刚医生对我说,除了情绪激动带来的过度通气,有些含水杨酸的药物也有可能导致呼吸性碱中毒。”

  他举起手中药瓶,陈望月最常吃的一款抗炎药,“我特地问了护士,你每天听医嘱固定吃三粒,这盒药昨天才开,你能不能告诉哥哥,少的那粒去了哪里?”

  “只是跟我装可怜,值得做到这个地步吗?”

  陈望月睫毛忽地一颤,这个应激反应比之前所有表演都真实,她本能地偏头躲避他的注视,却在转头瞬间意识到破绽,硬生生将动作扭成撩头发的姿态。

  但脖颈暴起的青筋出卖了濒临崩裂的伪装。

  “我……”

  “嘘。”他手指抵住她唇,“小月,信任是会被消耗的,我现在不想听你花言巧语。”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做吧。”

  “其实你并不愿意一直待在辛家,待在我身边,你一直计划着有一天离开我,我说要结婚,毁灭了你的希望,所以你装不下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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