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这一日,京城南门外码头,一艘循运河返回的船只终于靠岸。

  船只尚未停稳,甲板上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影,为首的乃是以莫愁、孙莲英为首的“宫人”。

  多日不见,莫愁消瘦许多,在她身旁,老司监孙莲英更是难掩疲惫之色——对于他一个凡人而言,这一路的溃逃无疑是极大的辛苦。

  两位女帝宫中亲信左右,分别站着一张张赵都安熟悉的面孔:

  穿鲜红蟒袍的海公公。

  队伍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实则充当吉祥物的礼部尚书。

  漕运总督宁则臣。

  唐进忠、宋进喜等武功殿供奉太监。

  以及赵都安嫡系梨花堂精锐,浪十八与霁月也混在其中。

  “终于抵京了,”莫愁屹立船头,迎着夏风,表情凝重、严肃地扫过众人:

  “若无意外,此刻京中只怕已是动荡不安,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人人自危的局面。

  我等既是封禅队伍,虽未能迎回圣驾,一举一动,却也必然被无数人关注。

  望诸位稍后无论遭遇何等变故,都要洛山崩于眼前不变色,如此,方能在动荡时局下,帮陛下守住这朝堂。”

  礼部尚书有些激动,急不可耐想下船:

  “莫大姑娘这话说了八百遍了,我等又非三岁小儿,自然明白。我们赶紧进城吧。”

  离京太久,虽通过暗卫有书信往来,但上次通信还是半月前,当今局势,谁人不知如今城中状况如何。

  因此,此刻众人非但没有回京的放松,反而绷紧心弦,一副如临大敌姿态。

  “爹爹,这就是京城啊。”

  宁则臣身后,说话憨直的圆脸少女大眼睛咕噜噜转动,一只手紧张又兴奋地牵着宁夫人的手。

  赫然,乃是当日赵都安赶赴建宁府,在河上救下的宁总督妻女。

  洛山封禅时,宁则臣安排妻女在附近观礼,而后她们也干脆跟着封禅队伍一路北上。

  “嘘,京中不比在外,朝堂上的水极深,入城后切莫多言,不要跟丢。”肤色黝黑、粗糙了许多的宁总督扶着腰间佩剑,严肃地予以叮嘱。

  转头望向雄城时,眉间结着沉甸甸的愁绪,不知自己等人这次进城,是对是错。

  这会,码头上的衙门胥吏已经注意到这一支特殊的队伍,匆匆赶来迎接。

  莫愁直接丢出令牌,吩咐备马车。

  码头小吏捧起令牌时,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去吩咐。

  “要不要询问这些人城内情况?”

  梨花堂小队中,小秘书钱可柔正要动作,却给沈倦拽住:

  “船上大人物们都没开口,咱们小兵逞什么能?何况这些城外小吏,能知道什么?”

  钱可柔哦了声,止住动作,轻声道:

  “我只是想着,没准大人已经回来了呢。不知他如今如何,是否安全。”

  侯人猛抱着胳膊,迈步跟着队伍往外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大人之才,定然安然无恙。”

  ……

  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京城。

  沿着主干道朝城中偏北的皇宫赶去——这是下船前商量好的目的地,先入宫,再联络修文馆,与董太师等重臣建立联系。

  为了避免城内局势失控,此次回归,海公公更故意隐藏了行踪,没有提前向朝廷汇报。

  直入皇宫,也是为了打有心人一个措手不及,掌握主动权。

  然而一路走来,众人却惊讶地发现,城内气氛比预想中好了太多。

  虽的确不比当初热闹繁华,但大体秩序依旧,路过茶楼酒肆时,也没有读书人聚众大谈国事。

  “城内比我们预想中安稳,看来董太师对朝堂的掌控犹在。”莫愁目光闪烁。

  她身旁,鬓角霜白,疲惫尽显的老司监孙莲英沉默地望着街道两侧,人来人往,眉头却越皱越深:“不大对劲。”

  “哪不对劲?”莫愁侧头看向老宦官。

  孙莲英嘀咕道:“过于太平安稳了,这才是最大的不对劲。”

  礼部尚书走在旁边,听到二人对话,补充道:

  “胡乱猜忌没有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先进宫。”

  莫愁颔首,封禅队伍加速朝皇宫进发,不多时,浩浩荡荡一群人抵达皇城门外。

  恰在此刻,皇城内,也有三道身影走了出来。

  为首一个,面容冷峻、阴鸷,无须,双手骨节粗大,气质生人勿进,身披三品锦衣指挥使官袍。

  赫然是马阎。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张晗和海棠两名缉司。

  两支队伍,甫一撞见,双方都是猛地一怔。

  连日操劳,黑眼圈浓重,打着哈欠的海棠猛地顿足,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确认没有看错后,望着归来的队伍中,那一袭鲜红的蟒袍,脸上绽放喜色:“太……”

  一句太爷爷没等说出,就给马阎及时打断:

  “莫昭容?孙司监?你们何时回来的?!”

  “马督公?!”一路心弦紧绷的众人看到熟人面孔,心头骤然一松。

  礼部尚书几乎哭了出来,只觉往日里恨的牙痒痒的马阎王,今日却竟显得温和可亲起来。

  女帝特务头头还在,说明京城还没乱。

  “督公!”

  “见过督公!”

  梨花堂锦衣更是大喜过望,犹如找到了组织,纷纷行礼。

  背着手,一副风轻云淡姿态的海公公看了马阎一眼,也轻轻颔首,算作打招呼,身后诸多供奉默契抱拳。

  “我等回来不久,”莫愁脸上也挤出笑容,指了指身后众人:

  “这大都是封禅时护卫在洛山之人,八王叛乱后,我们一路且战且逃,路上不幸或走散,或战死了许多,好在还剩下这些,匆匆北上归来,只为替陛下稳住朝堂,以防局势恶劣。”

  顿了顿,她又道:

  “不过从进城后,一路观察,到在这里撞见你,我便知晓,朝堂仍旧安稳。想来是太师费心把持,不知太师如今可在宫中?”

  马阎迎着一双双渴求答案的眸子,听着莫愁满是槽点的话,一时间大脑卡壳宕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而看到他这欲言又止的态度,众人心头皆是猛地一沉!

  莫愁脸上强挤出的笑容凝固,袖中双手下意识攥紧:

  “怎么?莫非朝中有变故?”

  马阎沉吟了下,实诚地点头:

  “的确发生了大变故。李彦辅策反诸多李党官员,禁军指挥统领,发动宫廷政变,试图操控朝堂。”

  什么?!

  犹如平地起惊雷,所有人脸色顿时大变。

  不等莫愁追问,马阎继续道:

  “不过,李彦辅的政变失败了,如今参与叛乱的,或死,或打入大狱,我方才进宫,便是汇报审讯李党逆贼之事务。”

  汝彼娘之大喘气……

  封禅队伍众官只觉沉入谷底的心又漂了起来,如同从冰窟窿里被拽回盛夏时节,冰冷的四肢恢复暖意,心中纷纷大骂。

  “竟有此事?本官看那李彦辅早有不臣之心,果然没错!”

  礼部尚书跳脚大骂,抱拳向天,热泪盈眶:

  “幸天佑我虞国,天佑陛下,未令此逆贼功成!”

  马阎摇头,认真予以纠正:

  “不是天佑陛下,更不是天佑虞国。是陛下护佑虞国。”

  他身后,海棠见众人一脸懵逼,开口解释道:

  “李党政变前,陛下与赵少保就已回京,并且,二人修为皆更上一层,陛下一人一剑,横扫千军,铲除乱贼,如今已重登大宝,坐镇皇宫多日,如此城中才如此安稳。

  赵少保更几日前,就带兵出城,去平定青州叛军了。

  对了,他出城前,陛下还命人去赵府提亲了,如今这位少保大人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夫了。咦,你们回来前都没打听么?”

  啥?陛下早回来了?

  还更上一步,单人平推了政变?

  赵都安也回来了,现在又带兵出去打仗了?

  莫愁、孙莲英、宁则臣、礼部尚书、海公公等人表情呆滞,怔怔地定格在城门口,竭力消化着这番话中庞大的信息量。

  “大人回来了……”钱可柔轻声呢喃,表情从震惊转为兴奋与崇拜:

  “我就知道,他能做到。”

  千里护驾,回京平叛……侯人猛、沈倦等梨花堂锦衣心潮澎湃,一阵失神:

  自家大人,竟又做出了这等惊人大事么?

  提亲……提亲……莫愁怔怔呆立,脑子里一次次盘旋这个字眼,嘴唇苍白。

  这皇城也太晃了。

  ……

  ……

  御书房外。

  小花园内绿树掩映,花枝错落缤纷,阳光洒在青瓦上,洒在根根红漆木柱上,沿途女官行色匆匆。

  “陛下,莫昭容到了。”

  书房内,正垂头提朱笔批改奏折的徐贞观听到门外禀告,抬起头,纤纤玉手将染红的毛笔放在笔架上,望见敞开的房门外,门槛外头,一道消瘦许多的清丽身影走来。

  穿略显脏污的女官袍,头戴乌纱,眉心妆容不再的莫愁躬身拜下:

  “奴婢,参见陛下!”

  “莫愁?”徐贞观搁笔起身,白色的常服拖曳在光洁的地板上,她几步走到门前,关切地搀扶起多日不见的侍女,仙子玉颜之上,满是关切与喜悦:

  “听闻你归来,朕心甚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陛下……”莫愁被搀扶起来,仰起头,咬着嘴唇望着女帝熟悉的那张笑颜,鼻头一酸,眼眶微红,一时哽咽语塞:

  “奴婢……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

  这句话说出,眼眶内热泪再也止不住地滚落。

  一路北上的逃亡路上,莫愁从不曾流泪,可此刻,泪水却决堤一般,无法遏制。

  女帝笑着,眼神略带宠溺地将这位名为“奴婢”,实则在三皇女时期,就从小跟在她身边,形同姐妹的女官搀进书房,按在椅中。

  邋遢的女官柔弱地坐在椅中,近乎抱着她的腰肢埋首哭泣,白衣女帝站在椅子旁,微笑着以手轻轻拍打后背。

  这一幕,放在历代宫廷中,都是殊为罕见的。

  良久,莫愁心中憋了一路的情绪借助泪水抒发出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挣脱起身,两只手飞快抹去眼睛上的泪痕,惶恐道:

  “陛下,奴婢殿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女帝只是微笑着,抬手,替她整理了下额前散乱的发丝,笑道:

  “好啊,这就罚你速速一五一十,禀告这一路经历。”

  “遵旨……”

  莫愁红着脸,开始结结巴巴,将一路上经历中关键的信息一口气道出,女帝安静听着,中途偶尔问一句。

  末了,轻轻颔首道:

  “你等一路虽未在朕身侧,却亦是护驾有功,其余人都在偏殿?朕理应嘉奖。”

  莫愁飞快摇头:

  “不敢居功,只是身为臣子,分内之事,若说护驾,听闻赵少保一路护陛下返京,前日,陛下还……向他提亲?”

  问出这最后一句时,莫愁声音有些变调,看向女帝的眼神有些幽怨。

  徐贞观笑着颔首,仿佛没看出小侍女的幽怨:

  “他……的确是朕选定的皇夫。”

  莫愁一时语塞,有无数的话想问。

  比如想追问逃亡路上,赵都安和女帝发生了什么没有,但又觉得这不是她有资格询问的,最终也只能垂头丧气地道:

  “不知赵少保,如今……”

  “他去青州道边界平叛去了。”徐贞观回答,提起这个话题,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只去了三两日,便引得朝中许多人不满。”

  “赵少保并无领兵作战经验,”莫愁怔了下,她心思极为活络,立即醒悟:

  “莫非是枢密院、兵部的武官们觉得不妥?”

  徐贞观轻轻颔首,起身踱步道:

  “没错,这几日,这帮人请求替代赵都安出战的话,磨得朕耳朵都生出茧子了。”

  话音方落,门外一名女官走来:

  “陛下,枢密院和兵部的大人们又来了,要求见陛下。”

  徐贞观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想赶人,但犹豫了下,还是道:

  “带他们过来吧。”

  ……

  没一会,约莫三五人被领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是兵部老尚书,一个是枢密院如今最高的“副枢密使”。

  “臣等,参见陛下!”

  几人还没进门,先熟稔地行礼。

  “免礼。”徐贞观清冷的声音传出。

  众武官起身,抬眼望向书房内,在看到女帝身旁静静站立的莫愁时,同时愣了下,兵部老尚书率先笑道:

  “老臣等人方才进宫,便听闻莫昭容等人归来,可喜可贺。”

  徐贞观坐在明黄桌案后,抬手打断他,神色淡然冷漠:

  “诸卿有何事,直说吧。”

  一副懒得寒暄、绕弯子的姿态。

  这……几名武官对视一眼,那名容貌高瘦的副枢密使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臣等此来,依旧是为谏言,替换赵少保以应付青州道战事一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子,双手捧起:

  “此为京内军中上下将领签字联名奏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将此战交由枢密院,臣等必拼死,以报陛下圣恩!”

  徐贞观安静地凝视着这群人,莫愁看了眼那封折子,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拿起,转而将其递到女帝手边。

  徐贞观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捏起这厚厚的联名折子,却没打开,只是丢在桌上,淡淡道:

  “李彦辅兵变,两名禁军统领造反,藩王动乱,赵师雄、卫显宗这等武官也反了朝廷,他们按理,都隶属于你等。如今,你们又要争兵权,究竟是想平叛,还是另有所图?”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都变了,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明鉴,臣等一片忠心,枢密院(兵部)绝无二心!只是赵少保虽未武将,终归不曾领过兵,臣等为大局,才……”

  徐贞观淡淡道:

  “谁说他没领过兵,就没法打胜仗?”

  莫愁侧目看她,心说陛下您这偏心的也太明显了吧。

  “这……”几名武官一时无法反驳,只好梗着脖子不动,态度明确。

  就在君臣僵持不下之际,突然间,门外回廊中,又一名太监急匆匆跑进来,人未至,便欢欣鼓舞地尖着嗓子喊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青州叛军已覆灭,反王恒王被押解至城外,赵大人凯旋!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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